站長蹲了下來,一邊從提包掏東西,一邊輕輕地對著墳頭說:“老地,這是你愛抽的巴山雪茄,這是你愛吃的黃元帥,明兒個我就退休了,看你的時間怕更少了……這輩子欠你的太多了,當了幾十年站長,連個老婆也沒幫你討上,唉!怎麼就沒想到把你的工作調換一下呢?”淚水終於順著站長那滿是皺紋的眼角滾了出來。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心裏“咚,咚,咚”直跳。他沒有模仿兩位領導的祭奠方式,從懷裏掏出香火紙錢,像師傅那樣雙膝跪了下去。他感到膝蓋以至兩條腿都涼冰冰地,擦火柴的手也顫抖了,他數著劃了十根火柴,那紙錢才點著了,可剛剛燃了一半,又被風雨撲滅了。他望著地師傅的墓碑,心裏說:“您放心,每年清明節我都給您送錢糧,每天我都從您身邊過,您不會感到孤單的。”
站長和段長走了,雨也停了。
撤去了細雨霧幔,遠近的山坡梁峁頓時亮堂多了,他眼前有一眼望不盡的綠,一塊塊,一片片地綠。整個山野綠得更加可愛了。
原載1988年9月8日《安徽郵電報》
§§二十九、鑼鼓聲從山坳裏飛出
外出采訪,住在山坳裏一座小鎮上。第二天早晨剛起床,猛然聽到一陣鞭炮聲。“劈劈啪啪”聲才息,又有“咚咚鏘鏘”的鑼鼓聲起,把個小鎮搞得到處是聲音。一個異鄉人,第一次在這窄小的世界裏聽這種聲音,覺得很是稀罕,於是問正在收拾房子的服務員:“是不是誰家娶親?”
這是位長得很甜美的小姑娘,笑著搖了搖腦袋。
“那是蓋房子?”
那梳著兩個短刷刷的腦袋又搖了搖。
“那準是歡迎上邊啥領導了?”
姑娘忽然“咯咯咯”地笑了,“你這位同誌喲,幹啥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人家是送老魏哩!”
“老魏?”
“嗯,郵電局送信的老魏。”
鄉郵員?送一個鄉郵員還要敲鑼打鼓放鞭炮?這次輪到我搖頭了。
“不信?不信我帶你看看去。”
姑娘挺熱情。我們順著麻繩似的窄街出了小鎮,見通往鎮外的路口上擁了一群人。近前一看,嗬!人群中七位小夥子手執銅鑼銅鑔,在一個舞動著雙錘擂鼓的小夥子指揮下,盡情地敲打著。服務員拉了拉我的衣角,激動地說:“你看,那就是老魏!”
循著她纖細的手指望去,見一位身穿郵電標誌服的中年人正附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耳邊說著什麼,老太太手抹眼淚不住地點頭。他頭上戴著大蓋帽,嶄新的衣服還披了件大紅綢子,胸前掛著用紅綢子挽成的紅花。他轉過身,又被一位大爺拉住手,老人嗓門挺高:“那地方山大溝深河多,比咱這兒好不了啥。你腿不好,天涼了可千萬莫要?水過河喲!”
老魏憨笑著說:“你老放心,我壯得像牛,怕啥子嘛?想早走閻王爺怕還不收哩!”
那大爺嗓門更高了,“哎!可不要這樣說,老了後悔就來不及了!”
“曉得,曉得。”老魏不住地點頭。
說話間,一位七八歲的小男孩擠到老魏跟前,雙手遞上一包東西,“大叔,我媽叫你把這也帶上。”
老魏彎腰接東西時,在小男孩臉蛋上親了一下,說:“山伢子,你也長大了,往後可要聽你媽的話喲!”
小孩點了點頭,擠出了人群。
一位大嫂扯扯老魏的衣襟,毫不回避地說:“老魏兄弟,你也該成個家了,咱溪水鎮可是有人等哪!”
老魏紅著臉老實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