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走了,是在人們的簇擁下走的,是在人們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走的,是帶著留戀、淚水、叮囑和思念走的,是在震山撼嶽的鑼鼓聲中走的。
一個平常的人物,享受了這樣轟轟烈烈、激動人心的場麵,使我這個省郵電報社的記者竟產生了許多說不清的想法。我下決心采訪老魏,而且就從這個小鎮上開始,從這山坳裏飛出的鑼鼓聲寫起。
原載1987年7月21日《湖北郵電報》
§§三十、清淩淩的小河
送信送報,每天都要過幾趟河。送了河東送河西,送了河西又送河東,隻因河水是繞山走的,人又都住在河兩岸的半山腰上。
山子央求師傅:“再帶我走一回郵路吧?”師傅榆樹皮似的臉沉下了:“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遲早都得一個人送,十八歲的小夥子,怕的啥嘛
山子背著郵包一個人上了路。出了小鎮,不遠就望見小河,這河是自許多個峽穀裏溢流出來的,緩緩地彙合在一起,然後清淩淩地向前伸展,清淩淩地一路歡唱。河兩岸盡是高山、奇峰、怪石和鬱鬱蔥蔥的藤草。
山子生在這河的岸邊,是喝這河水長大的。那時候,他的身邊總有幾個放牛的、割草的小夥伴,有時他也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絲毫恐懼感。可頭一次一個人上郵路,他的懷裏卻像揣了隻小野兔,怯怯地,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
深秋,又是大清早,坑坑窪窪的路上行人很少。走到河邊,山子仔細查看了四周,這才脫掉長褲架在脖子上,然後雙手舉起郵包頂在頭上,向齊腰深的激流中走去。
驀然間,一陣童音從山峰上送來:
送信的娃,光屁股,太陽曬腚光溜溜。
送信的娃,不害羞,褲子架在脖子上頭……
山子打了個愣怔,臉也紅到了脖根兒。瞬間,他又冷靜下來了,他覺得那聲音仿佛是從童年的夢裏飛出來的,那山坡上並排坐著的放牛娃好像有他的影子。他笑了。
河水冰涼涼的,他感覺到下半部身體緊繃繃的,像纏了一層膠布。腳下的石子兒光溜溜的,一踩著就隨水漂走了。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在河裏鳧水玩打仗,赤條條地往碧澄澄的深水中栽,在鋪滿雪白卵石的河灘上跑。心裏暖起來,身子也覺不出冷了。
過得河來,山子急急地走到一塊大青石後匆匆換了長褲,又扭了褲衩上的水頂在頭上這才拎起郵包大步上了山道。
一對洗衣女子迎麵走來,太陽光照在她們身上,那紅衫子、花格格衫子幾多醒目好看,近時發現人也美麗動人,溪水樣清澈的眸子,山果樣鮮嫩嫩的臉盤。擦肩而過,山子就聽到嘻笑聲,扭頭看,見兩個女子捂著嘴正衝他笑,山子不知所措,思想片刻,方記起頭上頂著的東西。再回頭看那女子,那醒目好看的影子已經遠了。他索性從頭上取下那物件,隨手搭在了道旁的一叢灌木上。
上遊河床很窄,水仍齊腰深。山子送了河西去河東時,又後悔今天走得匆忙,忘帶了遮羞的物件,還後悔不該將那物件搭在了灌木上。穿長褲過河?可山裏的秋風吹得凶了像刀子,濕褲子怎麼回得了郵電所?上次他看見師傅是光著屁股過河的,當時他的心縮成了一疙瘩兒,他擔心那洗衣淘菜的女人們看見了罵。結果女人是碰見了幾個,可她們隻是低頭看水,並無任何反應,山子不比師傅,師傅是要退休的人,啥事沒經過?他年輕,還沒娶媳婦。思忖再三,他還是穿著長褲過了河。
上得岸來,濕褲貼在腿上,水順著褲腳往下流。山子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兄弟,過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一洗衣大嫂正向他招手。山子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