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長發飄過撒哈拉(3)(1 / 2)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那個粗魯的聲音還在叫喊。

我靠在門上細想,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喊大叫的強盜?一般小偷都身手靈活,如一片沒有重量的影子,“嗖”地一聲就跳入你的房間,根本不跟你打招呼就拿走你的東西。可這個“賊”怎麼這麼大嗓門呢?

我大著膽子把門打開一條細縫,因為門上有保險鏈拴著,門外的人不可能直接闖進來。隔著門縫,我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隻黑瘦的手就“唰”地一下伸進來,在門口的那排黑白按鍵的開關上,“噠”地按了一下。

後來我才明白,那是熱水開關的電源按鍵,難怪剛才洗澡的時候,水不熱呢。原來,他是要進來為我扳開關。但他的中文實在太有限了,隻會“讓我進去”一句,而且語氣凶狠,女人聽到那種語調,沒有不瑟瑟發抖的。

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想起昨夜洗澡時的情景,我用白被單蒙著臉,格格笑出聲來。

第57節 看海

當我在一個封閉的電話亭裏換上泳裝出來,陽光如裹了蜜一般,塗抹到我的臂膀與額頭上來。我走動的時候,有一頭如旗幟般的長發緊隨著我,雙腳在沙地上印下凹凸不平的印跡。我腳上的拖鞋是來越南旅行臨時買的(在河內街頭的一家小店),湖綠色的鞋麵,黑底,非常漂亮。我手裏拿著剛剛換下來的黑色斜紋布長褲和襯衫,站在碩大的棕櫚樹下四處張望,下龍灣是我見過的最有風情的海灘,海灘上有搖擺不定的闊葉植物,黃絨絨的棕草搭起的傘狀遮陽棚,密匝匝的形狀各異的小酒吧,到了晚上,酒吧裏聚滿了唱卡拉OK的中國人,就像在國內的某個地方。

大概是冬天的緣故,白天海灘上的遊人極少,有幾個坐在太陽傘下、膝頭攤開本小說的法國人,他們七扭八歪的坐姿真是悠閑。我在海灘上走得很慢,因為不斷有沙子灌進我的拖鞋裏去。沙地如海綿一般柔軟,我走得忽高忽低,感覺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我赤裸著白皙的胳膊,走在冬季的海灘,想像著我的家鄉北京,此刻可能已是大雪彌漫,我們的身體,正被裹在層層疊疊的羊毛與羽絨中間,我們頭戴雪人似的毛線帽子,我們的笑容被零下十攝氏度的北京凝凍在臉上,我們的呼吸是一片片霧狀的棉絮,我們的心跳被包在很厚的衣服裏,也像凍了冰似的,那麼沉,那麼硬。

但是,這裏卻是另外一個世界,海灘上的陽光烤得我的皮膚吱吱叫,我的泳裝迅速變成一件涼快的時裝,我與冬天仿佛隻有一道玻璃門之隔,站在這邊可以看到玻璃外的雪,而在玻璃的這一邊,卻是真正陽光漫溢的夏天。天空與海麵是那樣地開闊,海麵仿佛是融化的天空,天空又仿佛是海麵的倒影,兩種藍色相互交織,相互呼應。

我在靠近藍色的同時,皮膚也被染上了一身藍。那些滾動著的白色泡沫已經快要接近我的腳趾了,可是,當我接近它的時候,那些泡沫又遊戲般地向後退去,泡沫以湧動姿態連接起來,結成一條彎彎曲曲白色的線。

我追逐著泡沫往海的深處走,泡沫忽然變作一隻立起的手掌,“騰”地一下推到我身上來,我搖擺著、晃動著,長發已被海水打濕大半,然後,海水吞沒了我,它把我抱入懷中,一節節、一寸寸地摩挲我的皮膚,海平麵覆蓋了我的臉,我潛在魔鬼般碧藍的海水下麵,如躺在雲裏,如睡在夢中。

夜晚的下龍灣又是另一番景象。不遠處的漁火,變成了星星點點的鬼火,使得整個海灘充滿了一股妖嬈的鬼魅之氣。我和我的朋友在半明半暗的海灘上閑逛,我穿拖鞋和磨藍牛仔褲,露臍的粉色短袖上裝,那身打扮宛若夏天一般。我們聊起遠在北京的人和事,聽那海水緩緩退潮的聲音。在這種聲音裏,北京變成了一個相當遙遠的地名,站在炎熱的海邊,落雪城市就像被裝在玻璃瓶裏的景物,因為觸摸不到它,所以變得格外美麗。

我們在海灘上走著走著,眼前忽然出現一道屏障,屏障是用不規則的磚砌起的泥牆,牆上的接縫如一條條小蛇行走過的痕跡。我們退到一邊仔細觀看,那原來是條用水泥做成的、伸進海裏的舌頭。那條舌頭很長(可能用來停泊小船隻),我們在上麵行走時,兩旁站立著姿態各異的人影,他們不說話,也不動,星光下忽然變作一堆剪影般的紙片人,我和朋友心慌意亂地從那兒退出來,生怕被人施了什麼魔法,變成隻有影子、沒有重量的紙人。

第58節 我愛黃土那輛銀灰色的依維柯在黃土的溝壑和皺折裏穿行的時候,車子裏一直放著騰格爾的歌,《八千裏路雲和月》、《蒼狼大地》還有《三毛》。那些歌和車窗外的景色契合得如同詩配畫一般,又穩妥又貼切,那些畫麵是自然流動的,歌聲也是流動的,那流淌如水的風景和劈麵而來的歌,一陣陣一串串的,讓人如同置身於夢幻之中,平淡之中泛出一點點感動。

我以前並不太愛旅行,原因是多方麵的,生性害怕動蕩,怕變故,怕突如其來的事件侵入我的生活。小說寫多了人會變得很過敏,常常生出一些怪念頭來,想東想西,想到某一個問題時會突如其來地感到冰冷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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