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的顏色呈淡褐色,有點像衝得濃淡適宜的麥乳精,味道可不像,味道是淡中微鹹,我們同來的有的人不適應這種味兒,隻用嘴唇碰碰杯子邊兒,就再也不敢問津。伊沙便是最秀氣的大漢,聞不得那種味道,鼻子一皺一皺的,一臉很為難的樣子。徐江對這種蒙古奶茶則有一種久旱逢甘雨的感覺,徐江當時正在感冒,手捧熱乎乎的奶茶,一股暖流直往上冒。送茶的小姐就立在他旁邊,像是在給他灌藥,一杯接一杯,一氣喝了八大杯。再不敢把那杯子喝空,生怕喝空了人家再倒。
菜上得很慢,手抓羊肉赤條條地上來,顏色很白,抓起一塊來嚐嚐,味道極好,是一種很純粹的肉味,那種鮮不是放了味精以後的鮮,而是食物本身誘人的鮮美,吃起來很直接也很幹脆,肉就是肉,別讓花椒胡椒之類的來搗亂。
大彩電裏放著最常見的MTV,而不是蒙古歌,這好像和吃手抓羊肉的氛圍不太搭調。我們請那個蒙古女孩唱個蒙古歌,歌詞我們聽不懂,聲音很高亢。
第二回進蒙古包是在某一天的晚上。我們出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內蒙古的夜晚顯得很神秘,幽靜中略帶一點沙沙的風聲。車內的燈光很暗,把車窗外的城市襯托得剔透玲瓏,每一座房子都好像是用透明的冰雕琢出來的,讓人看著忍不住喜歡。
內蒙古的街道都是又直又寬的那種,很少有彎來彎去的羊腸小道,所以車子走得特別暢快。我搞不清方向,隻覺得汽車一直往遠開。伊沙一直坐在我旁邊談詩歌和小說,當時好像是在熱烈地爭論著一個什麼問蒙古包。題,但是等到後來我們一走進蒙古包,突然意識到詩歌和小說都不是在內蒙的天空下應該討論的問題,在這裏,沒有什麼問題和主義,在這裏,一切都變得至清至純,簡潔明了起來。
內蒙包很小,是一排排編上號的。我記得我們當時坐的那個包是168號,這一回是真正的蒙古包,很純樸,沒有鏡子,沒有卡拉OK,進門就得脫鞋,然後盤腿而坐,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整個地板就像北方的炕那樣竟然一點點地熱起來了。
我喜歡這種圍成圓形的熱氣騰騰的蒙古包,坐在裏麵使人寧靜,安然,思緒幽遠。我對伊沙說坐在這兒想像電腦寫作,你會覺得很可笑。
我已經習慣了喝奶茶,並能從中品出一點點滋味來了。奶茶的味道很厚重,有點兒像寫得很勁道的小說,一句是一句的,句句禁咬。奶茶一開始喝上去覺得味道很怪,既不苦又不甜,香味也很淡,但它那種醇厚的味道是別的東西所難以取代的。一杯杯地喝奶茶,就像是一遍遍地品著某種回憶,每一次都與上一次滋味不同,越喝越有味兒,隻是肚子脹得受不了。
伊沙他們幾個出去方便,回來的路上“混了賬”,走到別的帳篷裏去了,結果被灌了無數杯酒,一路高歌地走了回來,回來的時候他們個個都像蒙古人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我覺得汽車也像蒙古包。從內蒙回到北京,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想碰我的電腦。看到機器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心中有種逃離似的快感。
第61節 欲飛袖
“欲飛袖”是我在雲南買下的第一件衣服,我從沒見過那樣寬大的袖子,胳膊揚起來的時候,就好像要乘飛歸去的樣子。
那是一家專門出售藝術品和手工製作的服裝的商店,雖然價格昂貴,但我還是一眼看中了那件黑色的中式服裝,黑的底色上,繡著大朵的、怒放著的粉色馬英花。我喜歡這件手繡衣裳,立刻穿在身上,不知道這件衣服回到北京還有沒有機會再穿,但我不管,我有一個習慣,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立刻換上當地的衣服,與當地風水相接。
在昆明的第一個晚上,我們住在紅房子溫泉酒店裏。早上,隔著厚重的窗簾,聽到路邊的車子刷刷地開過,擁著潔白而鬆軟的被褥躺在床上,忽然想不起這是在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