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憶過去。
在回憶裏,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寫《一個分成兩瓣的女孩》。
後來,這本書使我成功了,我就像一個穿上“欲飛袖”的女人,隨時隨地可以起飛。我一直在現實中尋找這樣一件衣服,許多東西都是這樣,先在我筆下出現,然後才在現實世界中找到對應物。文學就是我的生活。我熱愛寫作,就像熱愛生活本身。
我是如此幸運。
霧氣迷漫的一天山腳下,有濃重的霧氣。
有人說,你很難看到玉龍雪山的真麵目,它是一個謎。謎底就在那濃霧般的迷幛裏。我一向喜歡霧氣迷漫的景色,可能是因為我心中也有霧氣。
《體香》就是一部霧氣迷漫的小說,在來雲南之前,我剛剛把它完成。很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是痛快淋漓的累。在雲杉坪悠長的索道上,我一個人坐在座椅上,氣溫越來越低,能感覺到冰箱被拉開時那種寒意。我想起《體香》裏那種意境,竟然有點想落淚。
《體香》是一部由“錄像帶”引起恐慌的小說,書中的那個女作家玫瑰,與我自身的處境很像。她是一個非常走紅的女作家,但她內心深處似乎總是有一種惶恐不安的情緒。博爾赫斯把現實(生活)解釋為幻想,這種解釋很符合我的現狀,我為寫小說付出了我的全部,我常常無法分清現實與幻境的區別,在我的生活中,它們經常混為一談。
天上開始下起小雨來了,索道緩慢前行,人在雲霧中穿行,這種感覺還從來也沒有過。山色空濛,綠樹如畫,命運將把我帶入怎樣一片仙境,我對前方的景色充滿幻想。
我喜歡看不太清楚的東西。喜歡霧。
再也沒有什麼比在雲中穿行,但不知要去哪裏的感覺更好的了。寫小說時,常常也有這種感覺。
第62節 鮮花如海
昆明的鮮花市場,是從清晨開始交易的。
我們剛一走進市場,就碰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手裏抱著一大捆像芹菜一樣多的玫瑰花,開始向我們兜售,問我們要不要。小男孩有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使你覺得很想買下他手中的花。但那麼一大把玫瑰,帶起來實在費事,這次來雲南,一個勁兒地在筆記本上提示自己:“盡量少買東西”,“盡量少買東西”,實際上東西卻一件也沒少買,大箱子已經裝得滿滿的了,還又多出一個臨時買的紡織袋來,同行的人都跟我開玩笑,說“那是倒爺包”。
我避開小男孩可憐楚楚的眼睛,繞到別處去了。放眼望去,鮮花如海,天上有、地下有、左邊有、右邊有。滿地都是被修剪下來的花瓣,人群在花海中間擠來擠去,鮮花在這裏便宜得就像別的城市早市裏的青菜,幾塊錢就可以買上一大把。
昆明鮮花市場裏的幹花香包很吸引人,它們被包裝得形狀各異,有的用紙紮成大酒瓶形狀,上麵軟軟的係著緞帶;有的裝在漂亮的玻璃裏,看上去就像花花綠綠的糖果。幹花香包很香,他們說買回去可以放在衣櫥裏。說不買不買,忍不住還是買了一大袋的幹花,拎在手裏,又香又美,也忘了回北京行李一大堆的煩惱。
我想像著鮮花在原野上開放時的樣子,山坡上,到處都是怒放的玫瑰,它們揚起一張張烈焰般小臉,直視太陽。
玫瑰吸吮著陽光,然後,旁若無人地開放。
第63節 虎跳峽
美國探險家洛克當年很想從空中俯拍虎跳峽,他命令飛機低飛,做出很危險的動作,隻為了拍照。洛克是一個性情中人,是一個敢於玩命的男人,說他“假博士”也好,說他勘測的玉龍雪山高度不準確也好,這些對一個探險家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熱愛麗江那片土地,他是個豁出性命幹自己喜歡的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