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達”,因為聽說這個詞的意思是“小媽媽”,三毛才肯把它寫出來,如果這個詞的意思是“老媽媽”,那肯定打死她她也不肯寫到書中去的。
雲南的“媽達咪”與玻利維亞的“媽咪達”,到底是不是一個意思呢?想了又想,總覺得它們有點聯係。
第68節 白沙細樂
在雲南,我聽到最感人的音樂,是白沙細樂。
我們到白沙去看一座廟,那裏有著名的白沙壁畫,像那樣至今保存完好的壁畫,現在已不多見了。走進那座寺院,首先被一種聲音所吸引,那是一種“安靜的”聲音,沒有太過喧嘩的東西,準確地說,更像一種嗚咽。
白沙細樂的演奏現場,就在寺院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院落裏,沒有特別高起的舞台,演奏者與觀看者同在一個平麵上,幾把隨便的椅子,稀稀落落地擺放著,路過的人都可以坐下來歇歇腳、聽一聽。坐在椅子上往台上望去,台上宛若一個大些的舊式蚊帳,三麵用布封住,頂篷是巨幅的黃綢子。我想,這種用布紮成的大篷子,不單單是出於美觀,更重要的是有一種聚音的效果,他們可能並不懂得什麼聲學原理,但他們從長期實踐中摸索出一套辦法來,使聲音日臻完美。
舞台背景是雪山和兩個從遠處飄來的飛天女,飛天女手裏托著托盤,托盤裏盛的是看上去是食物的東西。飛天女裙帶飄飄,姿態柔美。左右兩側的牆上,繪的是一些奇異的圖畫,有一棵樹,樹上長著一個帶翅膀的人。我不知道那圖案的含義。
樂隊中間端坐著一位長者,留著神仙一樣的白色長胡須。
清早的湖水,烏黑的發辮,凝神的眼睛。我在湖邊想什麼?他是整個樂隊的靈魂人物。
他是那麼安詳寧靜,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情。
樂隊的演奏就在這種寧靜平和的氣氛中開始。白沙細樂,莊嚴而又略帶傷感的聲音,傳說此為“元人遺音”,當初是為紀念在征戰中死去的士兵。難怪音韻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在演奏過程中,時常有一綹高亢的女音,她的聲音太好聽了,宛若浮雲上空的一綹陽光,她的聲音使我想起了蒙古族歌手斯琴格日勒,她們的聲音都像純金一樣,不含任何雜質,天然,純淨,盡情揮灑,自由自在。
我注意到那個女孩坐在樂隊的右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她手裏拿著琴。她有時是沉默的,有時隨著高聲吟唱。像呼吸一樣自然。
與那些老者一樣,她臉上亦沒有什麼表情。
站在古樂隊一旁,負責敲鈴鐺的女孩,眼睛望著一個遙遠而虛無的地方,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麼?
第69節 處女峰
甘海子這個地方,據說海拔有3050米高,旅行車裏的不少人開始發生高原反應,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有些不暢,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憋悶得慌。
女人的高原反應似乎要比男人小一些。像我就根本沒什麼反應,越是海拔高的地方,越是想大聲說笑,坐在車裏要是沒有笑聲,那才叫憋悶得慌。
車子在甘海子停下來,讓我們欣賞雪山。雪山就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仿佛一抬腳就可以走上去。雪山的美麗,隻有“女神”這樣的詞才能配得上她。山峰上是晶瑩的冰,不要說是人了,連飛鳥都很少能夠抵達那最高峰。據說雲南還存在著從未有人上去過的“處女峰”,一旦有人接近,就將受到女神的懲罰。
雪山旁的公路,蜿蜒著一直伸向遠方。車輛極少,偶爾過來一輛旅行車,車後掛著醒目的招牌,上寫“跟我遊麗江”。我們剛剛離開麗江,要到另一個地方去,頭上還戴著麗江買的“海盜帽”,它配我長長的頭發,別有一種美麗風情。
雪山,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冷豔嗎?
雲霧繚繞的玉龍雪山。我和北大中文係著名的謝冕老師在一起。我們第一個爬到峰頂。千百年來,真的有許多試圖接近她的人,被她收去了性命,深埋在厚厚的雪裏嗎?
有一天,他們還會複活嗎?
我不知道他們所說的處女峰到底在哪裏,但望著甘海子近在咫尺的雪峰,每個人都會有接近她的欲望。“神秘”就是有一枚細細的銀製小鉤,不知從什麼地方甩過來,勾住你的心,使你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她,進入她,為她廢寢忘食。
站在雪山腳下,身心變得特別輕盈,人也變得異常渺小,仿佛被雪山女神縮小了比例,不再是原來那個身材勻稱長發飄飄的女人了。
風很大,我們回到車上。車子繼續向前開,我在想剛才在雪山拍的照片,如果好我會拿它來做新書封麵,讓美麗的雪山與我的作品一起留存下來。希望它能傳世,就像千年不變的雪山。
第70節 刀刻與手繪
刀刻與手繪在麗江古城住的那幾日,我們曾無數次地跑去看那些木刻的藝術品和手繪的服裝。木刻的藝人都留著很長的頭發,用橡皮筋那麼隨便地一紮。他們幹活的時候,神情專注,街上走來走去的人,對他們來說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們手中的刻刀,就相當於作家手中的筆,他們在深深淺淺的鑿、挖、摳、刻、刮中體驗著創作的快樂。寫作是凝神而專注的事業,我從木刻藝人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把我所有的時間都泡在寫作上了,除了旅行。但我覺得值得。
在服裝上繪製圖畫,雖說算不上什麼創作,但看上去也還是快樂。
我買下一件海藍色的T恤,看不懂上麵古老的東巴文字,隻是覺得圖案像畫一樣好看。他們告訴我,那三個字是“我愛你”。我們看不懂,他們告訴我們是什麼,就是什麼。其實,愛,有時也是這樣,沒有人知道愛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愛就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愛就是無法自控,愛就是頭腦和身體被人全麵占領,愛就是當人抽身離去的時候,你覺得身心空洞。
有毒的魚站在昆明的西山上,你看到滇池反射著有毒的光芒。
他們說,滇池被汙染了,裏麵隱藏著有毒的魚,敏感的你仿佛看到毒魚尖利的牙齒。
飯桌上有魚端上來,就有人不安地問:“這魚,不是滇池裏的魚吧?”滇池,這顆美麗的高原明珠,如今成為一潭汙水。環境,反映著一個民族的文明程度,就像一麵鏡子,能照出我們的麵孔和內心是否幹淨。
我們在虎跳峽的山路上行走,有人坐在路邊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