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是所有女人思緒最迷狂的時間。一個白天熱情開朗的女人,可能在夜晚變得沮喪,恐慌,對自己充滿懷疑,她獨處的時候,聽到時間發出有形的嘀噠嘀噠行走的聲音,天空在深夜變得深不可測,隱約的雲朵藏在黑暗的深處,它們還是白天那些雲嗎?星星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白天的忙碌、忍受、辛苦和委屈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們明天還要去麵對什麼,忍受怎樣的屈辱,怎樣的麻煩,怎樣的疼痛和怎樣的不如意,這些如果在午夜累積起來想,會覺得生活就像一個被燒得紅紅的大紅烙鐵,它不時地伸向你最軟弱的地方,它會在你的傷疤上再來那麼一下,或者再給你添上一處新傷。女人成長的過程,就是不斷受傷的過程,人要活到一定境界,才能體會到這一切。
我聽到筠子的聲音在我耳邊唱道:“雨滴輕飄飄像我年輕的歲月。”可能是因為她太年輕了,才輕易化作了天上的雨。女人應該是世界上最頑強的生命,承受力和抗擊打能力都應該是最強的。她唱得是那樣好,她唱道:“誰哭了,誰笑了,誰讓所有的鍾都停了。”然後,她就化作一綹紅色的火苗,把聲音留下來,人卻去了。
夜深了,茶涼了,今夜,我書房裏所有的鍾表都停了。
第77節 你好,請開門
有客人來我家按門鈴,門鈴不是“叮咚”“叮咚”地響,而是口齒清楚咬文嚼字地跟你講:“你好,請開門。”按一遍它就響一下,非常清楚又非常地沒人味兒,一聽就是電子芯片在作怪。
最近送貨上門的項目多起來,什麼送牛奶的、送純淨水的、速遞公司送稿件的,什麼人來都得按那隻會說話的門鈴,“你好,請開門”,然後我就得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衝出去開門。出版社派人送來需要校正的稿子,說是十萬火急,這邊剛放下電話,那邊人就到了,真讓人懷疑速遞公司的人有什麼特異功能,能把自己像電子郵件一樣在瞬間發送過來。送純淨水的人最辛苦,拉開門通常看到一個肩扛一大桶水的男人,把門堵得滿滿的。純淨水據說最先是從上海流行起來的,然後流傳到北京。家家戶戶自從有了這麼一個倒放的透明玻璃桶之後,自來水就隻配用來洗臉洗腳了,再也沒人對著龍頭咕咚咕咚喝生水,自來水突然之間成了喝不得的“髒”水,沒有純淨水我就幹脆不泡茶,寧可渴一天也要等送水的人來,喝真正幹淨的水才放心。
後來,又有一種傳聞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說純淨水因為太幹淨了反而對人體有害,說它缺少礦物質,還缺少一些玄而又玄的Q物質,現在什麼事情都能說得很玄乎,連頭發都出現空洞了,我們自以為還挺美的及腰長發,原來是一頭飄飄蕩蕩的空心麵!
有的人家又開始用茶壺燒開水喝了,自來水又變得不“髒”了,燒燒開裏麵鐵鋅鈣稀有元素什麼都不缺,而且又用不著花錢。但是,另一種說法馬上又來了,說燒開水喝不好,水堿太重,喝多了容易結石,還是喝純淨水好。這樣,那些扛著透明塑料桶的工人生意又好起來,樓上樓下,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以後來按門鈴上門送貨的人會越來越多,網上購物,電話訂餐,電視購物,說到底最後還得有人來送,那些好吃好玩好看的東西不會自己從電話線或電腦屏幕裏走出來。我小時候看多了打鬼子的電影,總擔心有一天壞人會裝成送水的工人來按我家門鈴。我把自己想像成一個火眼金睛的人,誰要有什麼陰謀我一眼就識破了。未來生活還真得有點識別真偽的能力,因為我們差不多是處於房門洞開的狀態,等著網絡公司、純淨水公司、電視購物等把一樣樣花花綠綠的東西往你家搬。
未來就是坐在家裏掙錢,再坐在家裏把錢花出去。
第78節 樂器商店
我不會演奏任何一種樂器,哪怕是最簡單的口琴,或者拿把吉他裝模作樣地那樣撥弄兩下,對我來說都是一件難事。樂器到了我手裏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啞巴,鋼琴可以隨手按兩下,按出來的聲音雖說不算太難聽,可那種沒著沒落的空洞的聲音讓我的心一下子跟著提起來,整個人成了一棵沒有根的植物,懸浮在半空中。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串十分連貫悅耳的聲音,那是一個會琴懂琴的人正在演奏,他不需要有人聆聽,他是彈給自己聽的。
我一直很羨慕那些會彈一兩樣樂器的人,每當聽到那些幽幽怨怨拖得很長的琴聲,我都會想到一個人在午夜裏獨語的情形,他喃喃自語,把他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他也許並不希望有人聽到,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傾訴的渠道,把想說的話說了,把想表達的情緒表達出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聽懂另一個人內心的聲音,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愛人,親人都不能夠將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完全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