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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夕,女,原名金玲,安徽合肥人。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李商隱春雨

李吟醒來的時候聽到嘩嘩的雨聲,不由在心裏笑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六,沒有比星期六早晨下雨更讓人高興的事了,不用操心洗衣機裏泡著一缸衣服沒有洗,也不用受燦爛陽光的引誘而想到田野上去閑逛,可以理所當然地睡懶覺了。

她側臉看了一下背對她睡得很沉的紫千,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不想紫千還是醒了,她轉過身來,臉對著李吟,卻並不睜眼。隻是口齒不清地嘟噥一句:“下雨啦?”便把臉埋進李吟的頸窩裏,又睡了。

李吟不由得就伸出一隻胳膊將她往懷裏摟了摟,紫千輕輕哼了一聲,一隻手就插進了李吟的內衣裏,很習慣地放到她的乳房上。李吟讓了一下,使她的手滑落,然後抬起她的臉,用手撩開她臉上的頭發,靜靜地看著她。紫千是長得很嫵媚的,長長的平直的眉毛、長而圓的眼睛微微有些凹,從側麵非常好看的鼻子,線條清晰而柔和的飽滿的嘴唇,加之瘦削的雙頰和光潔的額頭,用現在時髦的話說,這張臉看著真的很養眼,所以李吟非常喜歡在早晨醒來以後對著這張臉看一會。

紫千睜了一下眼,又閉上了。然後又睜開,嘴角牽動一下,笑了。李吟也笑了。倆人就這樣對視著,彼此都覺得很愉快。紫千抓起李吟的一隻手,把四個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擦來擦去,李吟卻把手拿開,用唇去吻她。紫千便將整個臉頰貼過來,在她的唇上輕輕地蹭,手又試圖往她的衣服裏伸。李吟握住她的手,笑著搖搖頭說:“不要了。”紫千失意地笑笑,也不再堅持了。

倆人就這樣纏綿了好一會,李吟才讓開紫千的臉說:“再睡會吧。”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被呼機的嘟嘟聲吵醒了。李吟欠身看了一下放在床頭上的呼機,推推紫千說:“是你的。”

紫千哼哼嘰嘰地說:“誰呀,這麼討厭。”從李吟身上越過去看了看,然後撥電話。

李吟光聽她嗯嗯的,可看她嘴角邊的笑意,知道一定是哪個她比較喜歡的男友打來的。果然,紫千放下電話說:“我先起來啊。”

李吟嗯了一聲。紫千穿好衣服,又彎下腰,親昵地貼了一下李吟的臉,說一聲:“我走了。”李吟知道紫千離婚後,和兩三個男人保持著較親密的關係,所以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屬正常,李吟從不過問她和那些男人的事。但這會兒她心裏有些淡淡的失望,也就一會兒。她側過身子,將被子裹了裹,又睡著了。

這次卻是讓電話鈴聲吵醒了。李吟睜著眼躺著,不想接電話。她知道自己沒有像紫千那樣的男朋友會在這樣纏綿的雨天來找她,也不會有什麼事非在這惱人的雨天裏要辦。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她就那麼聽著振鈴聲和著嘩嘩的雨聲,覺得也挺好聽的。終於,那電話響累了,停了下來。可接著呼機就響了,她隻得像紫千那樣嘟噥一聲:“真討厭。”起身去看是誰。原來是晚報的副刊編輯小馮,李吟一下子想起了答應小馮他們欄目的連載散文。她忙撥響了小馮的電話,連聲道歉。小馮便問稿子的事,李吟可是隻寫了三四千字,還不夠發一個星期的。她在心裏暗暗盤算了一下,然後說:“明天我先給你六七千字,夠你發一個星期的,過幾天再把全部稿子給你送去。行不行啊?”

小馮笑道:“我敢說不行嗎?你再不發來,我就等著下崗吧!”

她放下電話,看一下鍾,竟然已經10點多了。隻好趕快起床趕稿子。誰知衣服還沒有穿好,電話又響了。這次卻是妹妹來的,說是媽媽昨天晚上洗澡時扭了腰,當時沒覺著什麼,可是這會兒疼得受不了了,一定得上醫院。沈平出差沒回來,所以讓李吟趕快回家。

妹妹一家三口跟著李吟的父母住。妹婿沈平對父母挺好,妹妹性格又綿軟,跟著父母住確實讓李吟和哥哥一家省不少心。可是像今天這種情況,李吟就非得回去不可了。他們家裏的大事小事已習慣於不找哥嫂他們了。哥哥是個不死不活的廠的廠長,卻忙得像國務院總理。而嫂子是職業畫家,也就是那種自由職業,自己給自己發工資,家裏有事就更不敢勞她大駕了。

李吟心裏雖然有些煩,卻也沒敢耽擱,胡亂梳洗一下,打了輛車往家趕。李吟倒不是煩媽媽,平心而論,兄妹中還是李吟對父母心最細,也最孝順。可媽媽看李吟就是不入眼,什麼事隻要說是李吟做的,媽媽肯定是左右不滿意。時間長了,李吟真是很灰心。所以隻要一聽到媽媽的事,就條件反射地緊張和心煩。

進了門,見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因腰疼的痛苦使臉上的皺紋顯得很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李吟的心還是軟了一下,媽媽畢竟老了,以後什麼事自己還是多忍著些吧。誰知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媽媽睜開眼看了她一下,在鼻腔裏輕輕哼了一聲,李吟心裏一下就煩了。她停了一會,問妹妹:“就上醫院去吧!”

媽媽很不耐煩地說:“我不去,我連樓都不能下,怎麼去啊?”

爸爸聽到聲音,從書房裏出來說:“可是李吟回來了,趕快陪你媽上醫院。”

李吟對媽媽看看,不說話。李吟知道這會如果自己說話,媽媽肯定是一百個不去。爸爸看看媽媽,又看看李吟,沒主意了。爸爸從來都是這樣,什麼事都拿不了主意。李吟把妹妹叫到廚房問媽媽能不能走路,妹妹說怎麼不能。李吟便說那我下去叫車,你牽媽下樓。妹妹說行,你快去吧,不就兩層樓嗎。

到了醫院,好在是星期六,又下著雨,人不多。很順利地掛了專家號,看了,拍了片子,又開了藥,媽雖然一臉的不高興,但還算配合。拿了藥,順順當當地回家了,前後不過一個多小時。

到家後,爸爸已將飯煮好了,李吟手腳麻利地炒了兩個菜,到一點多總算把中飯吃了。還在吃飯的時候,妹妹的呼機就響個不停,李吟知道一定又是她那幫“麻友”。妹妹妹婿別的都挺好,就是有個毛病,兩口子都愛打麻將。一到雙休日,那“麻協”的活動是雷打不動的。所以李吟對妹妹說:“碗什麼的我來收拾,你讓媽把藥吃了就走吧。不過晚上你要回來吃飯,我今晚真有事。”

妹妹的兒子貓頭說:“你不回來也行,我跟姨到她家去。”

貓頭才三歲,淘氣之極,卻也乖巧之極。他知道全家人中數李吟最喜歡他,隻要找到一點理由,就一定要到李吟那兒去。李吟和妹妹都沒工夫理他,讓他在那兒自說自話。

李吟收拾好,也就兩點多了。媽吃了藥,上床睡了,妹妹走了,爸一個人在客廳邊看電視邊打盹。李吟剛坐下,貓頭便拿了個大棋盤過來,一定要跟她下五子棋。李吟討饒道:“小祖宗,你能不能讓姨喘口氣?”

貓頭有些委屈,姨今天進門幾個小時了,還沒跟他說過話呢。他抓抓頭,想了一會說:“那你跟我講唐詩。”貓頭把什麼事都當成講故事,唯有把教他背唐詩說成講唐詩。說實話,教他背唐詩也就和講唐詩差不多,因為你背的時候,他的嘴絕對不動,隻用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緊盯著你的嘴。等你讀個兩三遍的時候,他就能一字不錯地背出來。“好吧。”李吟躺到他的小床上,把他抱在身上坐著,姨甥倆開始講唐詩。

四點多鍾的時候,沈平回來了。李吟長出了一口氣,知道晚上可以按時回去了,她可是還有幾千字的稿子要趕的。

晚上臨走的時候,爸問她明天還回不回來,她說不回來了,明天一大堆事呢。她想了一下,還是走到床前跟媽說:“媽,我走了,明天有什麼事再叫我。”媽連嗯都沒有嗯一聲,可李吟知道她醒著。

李吟從家裏出來,情緒極壞,幾乎每次都是這樣。李吟實在不知道自己哪兒那麼不入媽媽的眼。李吟隻知道自己十個月的時候,媽媽因玩忽職守罪而被判一年的徒刑,是因為媽媽設計的樓房有重大失誤。而設計這個項目時媽媽正懷著李吟,強烈的妊娠反應造成了這次失誤,致使媽媽這個全局有名的女工程師的前途徹底葬送。後來李吟跟著外婆長到上小學,才被爸爸接回家來。回到父母身邊後,媽媽就對她很冷淡。妹妹那時剛出生,媽媽成天抱著妹妹,有時一天都不跟李吟說一句話。媽媽對她也不打不罵,就是冷淡,好像家裏根本就沒有李吟這個人。

李吟天生是一個內心感情很豐富卻又十分羞於表達的女孩,在她整個青少年時期,和媽媽間的這種特殊關係曾使她痛苦不堪。這一切深刻地影響了成年後的李吟的感情取向,影響了李吟對於家庭和愛情的選擇,成了她生活中永遠的隱痛。李吟深知自己在感情生活中將再也找不到純粹的幸福了,可是她無力自拔。

紫千就住在李吟的樓上,倆人本來就是一個單位的。單位破產重組後,李吟和紫千都是自願下崗的。紫千比李吟小四歲,下崗那年也才二十六歲,加上人長得漂亮,雖說隻是張中專文憑,卻很快被一家房地產公司聘去做售房小姐。幾年中,紫千跳了幾次槽,現在自己開了家小小的禮品店,當起了老板。

紫千下崗的第二年離了婚,她和從小青梅竹馬的丈夫分手真說不清該怪誰。

別看紫千現在這麼漂亮,小的時候可真是個醜小鴨。四歲那年,爸媽把她從皖南的爺爺奶奶家接回來,一頭黃黃的頭發,小臉還沒有人的拳頭大,加上講一口誰也聽不懂的黟縣土話,又特別愛哭,連爸媽都煩她,更別說別人了。那時的人工作是第一位的,爸媽都在醫院工作,上下班從來沒個準時間,成天就把她放在住的大雜院裏。院子裏所有的孩子都欺負她,爸媽到家的時候常常看到她滿臉淚汙,坐在門口睡著了。

後來,紫千家的隔壁搬來一個新鄰居,那家有個大紫千五歲的男孩,紫千被人欺負的曆史才徹底結束了。等到紫千長到十三四歲時,臉上的五官好像才全部長開了。人們驚異地發現好像在一夜之間那個頭發黃黃的醜小鴨長成了一個漂亮的白天鵝,雖然頭發還是很黃。紫千可不管人們怎麼看,她隻和那個大她五歲的護花使者冬生哥在一起。大人們也發現這兩個孩子在一起竟是那麼和諧。

冬生高中畢業後,連考三年,終於考上了他想望已久的警官大學。去學校報到的前幾天,倆人一起出去玩了一趟,把戀人之間該做的事都做了,算是私訂了終身。

紫千上中專以後,人越發漂亮了,追她的男孩真可以說是成群結隊,紫千絕不動心,一心一意地等著冬生。冬生大學畢業後,如願以償地分回省城的公安局。第二年,紫千中專畢業後,倆人就迫不及待地結婚了。

婚後倆人確實過了一段十分美滿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長,倆人開始吵架。先是小吵,後是大吵,再後來就動起手了。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紫千的漂亮。

其實一個普通的男人娶一個太漂亮的女人真不能算是福,因為他要有這樣一個心理準備,那就是得允許別人把他的老婆當成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來欣賞。不過遺憾的是,大多數男人都沒有這樣的涵養。老婆娶回家以後,就是私有財產了,怎麼可以任人隨意欣賞呢。

好多次,倆人大吵過後,紫千都萌生過離婚的念頭,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割舍這份感情。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小的時候,隻要有鄰居的孩子欺負她,冬生不管別人比他大還是比他小,總是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結果常常是幾個人打他一個,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不退縮。她也不會忘記上初中以後,在另一個學校上高中的冬生仍然天天放學後來接她,從不管跟在他們後麵嘲笑的同學。就在冬生高三的那年還為紫千和別人打過一架,那一架打得可謂慘烈,冬生全身上上下下縫了三十多針。紫千隻是不懂曾經那麼愛她的冬生哥後來怎麼會舍得動手打她。冬生開始打她的時候,紫千看得出來,其實他自己的心裏比紫千還疼。說實話,紫千雖然長得漂亮,但心裏卻是個很傳統的女孩。隻是天性開朗,所以朋友就多,其中當然不乏很多男性。開始吵的時候,紫千很理解冬生,總是讓著他。誰知冬生反倒以為這恰恰是因為紫千心虛。

吵打的日子一多了,倆人都有些麻木了。紫千總想著磨合期過去就會好了。

紫千下崗的第二年,冬生突然就不跟她吵了。不但不吵了,而且好像變得十分平和起來,有時紫千氣不順,跟他叫兩句,他反倒躲著。紫千心裏挺高興,覺得總算過了磨合期了。還跟他商量,等多掙點錢就不幹了,在家給他生個胖兒子。

一天晚上,紫千去參加同學會,意外地在那家酒樓看見了冬生和他的一個女同事。這個女同事紫千認識,和一幫同事來他們家玩過。她是那種眉眼雖然長得挺一般卻讓人看著很舒服的女孩。當時看不出她和冬生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可是這天晚上,紫千發現冬生和她的關係絕非一般,因為紫千在冬生的眼睛裏看見了他當年看著自己的那種眼神。紫千一下子明白了心如刀絞是什麼感覺,結果是一口飯也沒吃就回家了。

紫千在家躺了整整一個星期,然後平靜地和冬生提出離婚。冬生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很爽快地同意了。當天晚上,冬生就搬出了他們住的紫千單位的房子。

離婚以後好長一段時間紫千才慢慢好起來。這幾年裏,追她的男人真不少,其中不乏優秀者,不過很少有讓紫千動心的。紫千不知道像她和冬生那樣的感情都如此脆弱,還會有什麼樣堅強的感情能抵擋住世俗的風沙的侵蝕。這兩年她雖然跟兩三個男人保持著較密切的關係,但有一個原則,就是絕不上床。這個原則對她身邊的那些男人是折磨,對她自己也是折磨。她畢竟年輕,且身心兩方麵都十分健康。但是無論怎樣折磨,她也無法在自己的那張床上跟別的男人做愛。因為無論她內心多麼渴望,可一到這張床上,她馬上就會欲念全消。她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找不到像冬生那樣愛自己、而自己也瘋狂地愛著他的男人了。

可是今天約她的這個張雄卻是個開始讓她心動的人。她預感到今天張雄可能會跟她之間發生什麼故事。她有些興奮,可心底卻又有些隱隱的不安。雖然她自己也困惑這不安從何而來,但她還是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地赴約去了。

李吟從爸媽那兒回到家就七點多了,她匆匆忙忙衝了個澡,便趕快打開電腦,趕答應小馮的幾千字的稿子。

李吟是五年前下崗的。

下崗後,先在一個同學的廣告公司做文案,工作比較輕鬆,收入也不錯,可就是沒勁。公司的事不多,李吟就又拿起擱了好長時間的筆,開始給晚報的副刊寫一些散文、隨筆什麼的。以前在廠裏上班的時候也給副刊寫一些小影評之類的東西,真正的“豆腐幹”文章,倒真不是為掙稿費,何況那時的稿費低得可笑。也就是看了電影後,有感而發。後來幹脆連電影院都不進了,哪還有影評可寫。現在試著寫一些散文,覺得還有點意思。

李吟高中時作文就很得語文老師的賞識,大學裏雖然學的是機械專業,可愛看一些閑書的習慣從沒丟。而且李吟深知自己文學的悟性非常好,果然寫了一段時間後,很快就找到感覺了。二三年下來,省內的幾家晚報的副刊編輯們對她的名字都熟悉起來,稿子的采用率也很高。

正在這時,同學的廣告公司不行了,準備轉行做裝潢,想讓李吟幫著做一些管理工作。李吟非常猶豫,她深知這一行的瑣碎和忙碌。這個時候嫂子慫恿她幹脆在家裏專門寫文章,做一個自由撰稿人。李吟當然知道自己的實力離做一個自由撰稿人還遠得很。但她倒是真想停一段時間,什麼也不做,就在家裏讀讀書,多寫一些東西。嫂子為了幫她下決心,又硬塞給她兩千塊錢,說是讚助她買台電腦。於是李吟辭去了同學公司的事,在家裏潛心寫文章。一年多下來,掙的稿費吃飯是夠了,倒是讀了不少書,而且生活也悠閑多了。說實話,李吟喜歡這樣的生活,她看不懂那些為了掙錢把自己累得要死的人。

可是這會李吟坐在電腦前,卻文思全無。她把前麵寫的三四千字又過了一遍,修改了幾處,校對了一遍,備份後就關機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這種狀態,就是在電腦前坐到明天早晨,也是一個字寫不出來的,索性關機幹點別的事。

每次從家裏回來,她都是這樣心情灰暗,什麼事也不想幹。可是今天晚上好像特別的心緒不安,她知道自己又開始想思弦了。這種思念一開了頭,簡直不知道該怎樣收場。

她打開音響,放了張才買的林憶蓮的CD進去,拿了本書在手上翻,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就在發呆的時候,突然一句“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一個字不落地傳入耳中,李吟不由一怔,放下書,認真地聽起來。聽林憶蓮清澈的聲音唱“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隻要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還有“夜已深,還有什麼人能讓你這樣醒著數傷痕……”這些歌詞像是為她而寫,恰恰觸動了她心中的隱痛,不由得淚流滿麵。她關了音響,將臉埋進被子裏,任淚水在臉上縱橫,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輕呼著思弦的名字,痛苦得無以名狀。

說起來,李吟和思弦從認識到往來,直至發展到親密無間的感情,全是因為媽媽。

算起來和思弦認識也不過六七年的時間,那時李吟還沒有下崗。非但沒有下崗,而且在單位裏還忙得要死。她認識思弦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場合。

思弦是李吟高中同學周群的表姐。李吟和周群的關係一直挺好,工作以後都一直有往來。周群結婚的時候,李吟恰好出差去了。出差回來,李吟去周群的新家玩,也補送一份結婚禮物。那天,恰好思弦也去了,也是去補結婚禮物的。李吟看到思弦的第一眼,心頭竟微微一震,很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周群留她們吃飯,本來李吟那天還有事,可思弦笑吟吟地對她說:“喜酒是不可以拒絕的喲。”李吟不知怎麼就留了下來。周群說:“李吟,你和弦姐真有點緣分。弦姐現在是名人了,我想見她都得預約,偏偏你今天來了,弦姐也來了。”

李吟不知道周群講這麼一大串幹什麼,不由就抬眼去看思弦,思弦正好也看她,目光相接,思弦嫣然一笑,李吟沒來由地臉紅了。就聽周群還在說:“弦姐是《綠草地》的編輯,你可以往她那兒投投稿,現在你僅僅寫得好可不行,也得有點關係,稿子才能發得快。對吧,弦姐?”

思弦白她一眼說:“你又信口胡扯,你寫兩篇來試試,看看我給不給你發。”

“我當然不行呀,可李吟行。人家當年在高中時就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才女,在你那小刊物上發文章,那是給你麵子。你還拿架子了。”李吟聽她們姐倆鬥嘴,光笑不說話。

吃完飯,坐了一會,李吟先告辭。思弦遞了張名片給她說:“歡迎投稿啊,當然,不投稿,來玩也行。”李吟看名片上的名字是“三月”,吃驚道:“原來你就是三月呀?”思弦笑了。李吟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何而來,原來常讀一個人的文章也會隱隱看見這個人的身影啊。李吟覺得真的很有意思,也很有緣分。

第二天,李吟回家吃飯,給媽媽帶了一斤純巧克力。媽媽原是大家閨秀,喜歡吃那種口感極純的巧克力,而不是現在這種各式各樣夾心的華而不實的東西。李吟這次去上海出差,在一個小弄堂的一個很小的店裏,看見了這種形狀各異,色如濃稠的咖啡樣的巧克力。店主見李吟是個識貨的,用手挑了一點點讓李吟嚐,果然醇香無比,是那種內容很純粹的香味。雖然價格很高,李吟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兩斤。誰知到家裏,媽媽連看都沒看一眼,就說:“我吃不動了,就這幾顆牙了,我還想多留幾天呢。”

李吟這才想起媽媽喜歡吃這種巧克力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因為這種巧克力市麵上已有好多年不見了。可是媽媽的態度還是讓李吟委屈得眼中一下盈滿了淚。連爸爸都覺得媽媽太過分了,說:“難得李吟還記得你的口味,你多少嚐點嘛。”媽媽也感覺有些不對,卻不肯多說,隻嗯了一聲。李吟忍著滿眶的淚,勉強吃了兩口飯,就從家裏出來了。

她心情很壞,沒有坐車,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剛進門,電話就響了,是妹妹打來的,問她為什麼才到家,把爸媽急壞了。李吟一句話也沒說,就掛了電話,然後坐在那兒,眼淚像決堤的河一樣流下來。

李吟什麼時候都沒有像那次那樣孤獨和惆悵,從來都沒有像那次那樣渴望親情和母愛。她不由得拿起筆自己造了一個母親,一個愛如海洋的母親。她筆下的那個母親是個繼母,她把自己所能想象出的所有的母親的美德都給了這個她杜撰的母親。這篇以第一人稱寫的繼母,把她自己感動得淚如泉湧。

她把這篇稿子寄給了《綠草地》雜誌社。這是李吟寫的第一篇小說,也是唯一的一篇小說。大約兩個多星期後,李吟接到了思弦的電話,約她去編輯部談談。

李吟心中很忐忑,不知這篇純粹杜撰的東西會遭到怎樣的嘲笑。

思弦接待了她,跟她說稿子質量非常好,文筆流暢細膩,細節處理得也非常精彩,人物形象飽滿有張力,準備在下一期以頭條推出。李吟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坐在那兒發呆。後來思弦問她這是不是以她自己母親為原型,李吟才清醒過來。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思弦笑笑,便不再問了。

第二個月,小說果然以頭條推出,並且很引起一些反響。後來李吟便跟思弦有了一些往來,但是絕不談這篇小說,也絕不再給《綠草地》寫稿。思弦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問過。思弦這個層次的人是很注意不打聽別人隱私的。

李吟和思弦往來得不多,三兩個月一次吧,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相處得輕鬆而愉快。就這樣往來一段時間後,李吟發現自己沒來由地在心裏對思弦多了份依戀,有一段時間不見便會非常地想,但她卻在思弦麵前竭力地掩飾這一點。

李吟隻知道思弦比自己大幾歲,但究竟幾歲不太清楚,估計在四至八歲之間。倆人之間的關係發生質的變化是在一個下雨天。

那是倆人認識大約近兩年以後。

那是個星期六的下午,思弦約李吟去逛剛開張的書刊市場。

李吟出門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一點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可是等她和思弦從書刊市場出來時,雨已經下得很大了。倆人在附近找了一家茶座,進去邊喝茶邊聊天,等著雨停。可那雨卻沒有停的意思,而且越下越大。李吟有些著急了,她家門口正在修路,出租車進不去。她心神不寧的樣子讓思弦很奇怪,聽說是這樣,倒笑了,說:“先打個車去我那兒吧,你晚點回去也沒事吧?”

思弦住在城市的西區,離李吟的住處並不遠。出租車進了挺深的一個大院,進了大門還走了半天。李吟和思弦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上她家來。普通的兩居室,開間好像比一般的房子大,屋裏有些零亂,可是非常舒適,能看得出女主人很會生活。

思弦讓李吟隨便看看,說自己給倆人弄點吃的。李吟第一次上她家,不好意思東看西看,就在書房裏轉轉,她發現這個家沒有絲毫第二者的痕跡,顯然是思弦一個人住。她不明白思弦為什麼是一個人住,不過說實話,她對思弦的私生活是一無所知的。

一會,思弦端出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碟拌黃瓜和兩個鹹鴨蛋,又端出一小鍋豌豆瘦肉粥說:“粥是下午出門前悶在電焐子裏的,應該很好了。”盛出來,果然那粥融得很,肉和豌豆都化了似的,薄薄的,喝在嘴裏好像不用咽就下去了,爽口極了。

飯後,思弦打開音響問李吟喜歡聽什麼,李吟笑著說:“在音樂方麵我可沒有什麼品位,沒有字的我都聽不懂。”

思弦也笑了,說:“那好,聽騰格爾吧。”放了一張騰格爾的《天堂》,倆人就在悠揚而深情的蒙古音樂的背景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不知不覺竟然快10點了,李吟想再不告辭就有點不禮貌了。

正欲站起來,思弦卻說:“雨還在下呢,時間也不早了,要不你就住這兒吧。”思弦倒是知道她是單身的。

李吟卻覺得第一次到人家家就住下太不禮貌,可她心裏卻很想留下來,就猶豫著不知怎麼說。思弦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行了,住下吧,也陪我多說說話。”然後進臥室給她拿了一套半舊的棉布睡衣,讓她衝個澡。

李吟也隻好既來之則安之了。

洗了澡,換上思弦的睡衣,倆人高矮差不多,隻是思弦略豐滿些,衣服穿在李吟身上就顯得有些肥,倒顯得身段更苗條。衣服上殘留著思弦常用的香水味,淡淡的,非常好聞。李吟突然心頭一蕩,兩頰頓時火一樣發燙。她用涼毛巾在臉上敷了一會,才走進臥室。見床上兩隻又大又軟的枕頭並排放著,可被子卻隻有一床,李吟不知該怎麼辦,隻好坐在那兒等著思弦。

思弦洗了澡進來,見她還坐在床邊,問她為什麼不上床。李吟看著被子,思弦為難地說:“這不冷不熱的天我還真的隻有這一床薄被,好在被子挺大,你就湊合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