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3 / 3)

(4)致中和。

《中庸》第一章中寫道:“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這段話的意思是:人的喜怒哀樂的情感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心是平靜無所偏倚的,這就叫“中”;如果感情的發生都能合乎節度,沒有過與不及就叫作“和”。“中”是天下萬事萬物的根本,“和”是天下共行的大道。如果能夠把中和的道理推而及之,達到圓滿的境界,那麼天地萬物,都能各安其所、各遂其生了。這是人的修養中的又一種境界。

人之所以會出現喜怒哀樂的情感變化,一定是自身的利益受到了侵犯或傷害。在侵犯或傷害麵前,如果能做到理性加理智地去處理,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麼,這天下也就沒有紛爭,萬物都會回到自身的位置,清靜無憂地順應自然界的規律活動。這也就是《中庸》所盼望的“中”“和”的圓滿境界。

但是,物質世界中,利益的糾葛不僅是無處不在,也是無止無境的。

要讓人們遠離紛擾,單靠行政的手段 、法律的手段,那是遠遠不夠的。

生存的需要,欲望的需要,隨時都會讓人對利益有著執著的追求,這就會讓行政和法律的幹預變得防不勝防和力不從心。這樣也就隻能從人的本身出發,讓人於內心中首先構築起一道防護堤,遠離物欲。這就是道德教育。通過道德教育,提升人的修養,從而讓“中”“和”深入人心。

“中”與“和”可當做人的心性中的一部分,是後天接受的一種優良品質。放到社會層麵上,“中”又可理解為不偏不倚、公允執正;“和”

可理解為相處融洽、彼此相安。因而,當個人修養達到“中”“和”境界時,人際關係必定會達到一個圓滿的境界;當社會關係達到“中”“和”

境界時,這個社會必定會達一個圓滿的境界。

(5)至誠。

至誠是《中庸》所追求的修養的最高境界。

3. 如何把握中庸的“動中取衡,靜中就重”?

“動中取衡,靜中就重”,從字麵上來理解就是,在運動中取得平衡,在平靜中抓住重心。與此異曲同工的說法還有“閑中取趣,鬧裏安身”。

這是從社會現象中悟出的一種處世態度。在《中庸》中,很多處談到動靜的變化及取舍問題,都是與個人品德操守、誌向情趣相聯係。

《中庸》第十章寫道:“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

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這段話的意思是:子路問什麼是強。孔子說:“你問的是南方的強呢,北方的強呢,還是你認為的強呢?用寬容柔和的精神去教育人,人家對我蠻橫無理也不報複,這是南方的強,品德高尚的人具有這種強。

用兵器甲盾當枕席,死而後已,這是北方的強,勇武好鬥的人就具有這種強。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和順而不隨波逐流,這才是真強;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這才是真強,國家政治清平時不改變誌向,這才是真強;國家政治黑暗時堅持操守、寧死不變,這才是真強。”

在孔子的回答中,人家對我蠻橫無理,屬“動”,我不去報複,屬“靜”;我的寬容柔和就是“取衡”,去教育人就是“就重”,而這些就成為了南方人的強,具有這種強的人,就是品德高尚的人。要想做到動中取衡,靜中就重,就要做到:和順而不隨波逐流,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政治清平時不改變誌向,政治黑暗時堅持操守、寧死不變。

《中庸》第十四章寫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這段話的意思是:君子安於現在所處的地位去做應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處於富貴的地位,就做富貴人應做的事;處於貧賤的狀況,就做貧賤人應做的事;處於邊遠地區,就做在邊遠地區應做的事;處於患難之中,就做在患難之中應做的事。君子無論處於什麼情況下都是安然自得的。處於上位,不欺侮在下位的人;處於下位,不攀附在上位的人;端正自己而不苛求別人,這樣就不會有什麼抱怨了。上不抱怨天,下不抱怨人。所以,君子安居現狀來等待天命,小人卻鋌而走險妄圖獲得非分的東西。孔子說:“君子立身處世就像射箭一樣,射不中,不怪靶子不正,隻怪自己箭術不行。”

在這段話中,“素其位”屬“靜”,“行”屬“動”,“正己”屬“就重”,“無怨”屬“取衡”。在動與靜的變化中,要做到“就重”與“取衡”,就要做到:安於現狀,不生非分之想;身處高位時,不倚勢欺下;身處低位時,不巴結討好身居高位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首先都應該從自身找原因,而不是把責任推給別人。

從上麵的例子可以看出,動中取衡,靜中就重,不僅是一種處世態度,也是中庸之道在現實中的具體運用。這其中,既包含有柔弱勝剛強,靜中能製動的生活哲理,更多還是對個人精神力量的推崇。這些精神力量,就是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人格魅力。道德可理解為人們在共同的社會生活中形成的具有約束力的準則和規範,在現實生活中調節規範的是人的行為,主要靠人們自覺的內心觀念來維持。道德的本質是抑惡揚善。

人格是人身上通過先天遺傳和後天接受而形成的一種穩定的心理特征。

通過教育,道德可以轉化為穩定的心理特征,成為人格的一部分。儒家的道德倫理觀就是要從精神層麵,通過道德說教,把人培養成具有高尚品德和人格魅力的謙謙君子,乃至聖人。這頗有現代人所說的洗腦的意味,隻不過其目的較純罷了。而中庸之道,可說是儒家道德倫理觀當中,讓人的高尚品德和人格魅力得以塑造成功的教科書。如何把握中庸的“動中取衡,靜中就重”,還是以例說明。

《中庸》第二十七章寫道:“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

這段話的意思是:聖人的道是偉大的!浩瀚無邊,生養萬物,與天一樣崇高。充足有餘,禮儀三百條,威儀三千條。這些都有待於聖人來實行。所以說,如果沒有極高的德行,就不能成就極高的道。因此,君子尊崇道德修養而追求知識學問,達到廣博境界而又鑽研精微之處,洞察一切而又奉行中庸之道。溫習已有的知識,從而獲得新知識;誠心誠意地崇奉禮節身居高位不驕傲,身居低位不自棄。國家政治清明時,他的言論足以振興國家;而國家政治黑暗時,他的沉默足以保全自己。《詩經》說“既明智又通達事理,可以保全自身”,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這段話放到今天,應該理性地來看待。首先,應該摒棄等級的觀念。

平民化已經是人類發展的大趨勢,所謂的聖人觀念早已隨著精英觀念的沒落而沒落。如今,隻有社會分工上的差別,沒有身份上的差別。所以,聖人觀念實是等級觀念的體現,應該摒棄。其次,全民參與政治的觀念應予淘汰。如今,政治越來越職業化,自然是專人負專責,不應分散旁人的精力。再次,這段話當中含有貪生怕死、明哲保身的消極因素,應予抨擊。世上事往往是多做多錯,如果國家處於政治黑暗當中,誰都不出頭,一個個明哲保身,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那這個國家豈不是就此坐以待斃終至亡國滅種了(當然,如果把它理解為知識分子不與黑暗勢力同流合汙,保持著高尚的文人氣節也說得通,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恐怕也是其本意)!所以說,如今從治理國家層麵來說,並不需要從政者具有極高的德行,包括所謂的聖人般的品德——具有聖人般的智慧倒是可以的,隻需遵從民意,按規辦事就行。除去這些,也就隻能從做人方麵來理解了。首先,努力崇道修德,追求新知識,崇奉禮節,這也可視為“動”;然後,洞察一切,奉行中庸之道,這可視為“取衡”;當環境不利於自己時,要以沉默來保全自己,這可視為“靜”;這時,要學會等待時機,以不讓自己的才能埋沒,這可視為“就重”。這種處世態度,放在今天,值得我們借鑒的,首先還是在修身方麵,即努力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品德高尚的人;其次自然就是以良好的品德投身社會做貢獻了。

4. 修養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中庸追求的最高境界是至誠。那麼,什麼是至誠呢?

要知曉什麼是至誠,首先要知曉什麼是誠。《中庸》第二十章寫道:“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這段話的意思是:誠是上天的原則。追求誠是做人的原則。天生誠的人,不用勉強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擁有,自然而然地符合上天的原則,這樣的人是聖人。所以,誠就是選擇良善作為人生信條並堅守不改變。然後在此基礎上廣泛學習,詳細詢問,周密思考,明確辨別,切實實行。

這段話道出了誠的含義,就是選擇良善作為人生信條並堅守不改變。

信奉誠並終生堅守不改變就是至誠。誠,遵循的是天道,堅守誠是做人的原則。要達到至誠,就必須廣泛學習,詳細詢問,周密思考,明確辨別,切實實行。可以看出,至誠,既是做人的一項最高原則,也是一項做學問的最高原則。

為什麼說至誠是中庸追求的修養的最高境界?

中庸之道的主要思想就是要把人培養成合乎天道的盡善盡美的人,關注的是人的本身。個人修養就是貫穿於這當中的理想人格的塑造。那麼,這種人格塑造要達到什麼程度才算理想呢?

《中庸》第二十二章中寫道:“唯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隻有至誠懇切的人,才能盡力發揮他天賦的本性,到達極致;能盡他自己的本性,就能盡知他人的本性;能盡知他人的本性,就能盡知萬物的本性;能盡知萬物的本性,就可以讚助天地萬物的化育;能讚助天地萬物的化育,就可以與天地並列為三才了。在這裏,《中庸》把至誠的階段歸入了人的天性範疇。也就是說,誠完全融入了人的心性,成為人的天性中固有的成分。到了至誠階段,這種誠就是純粹的,裏麵不攙雜任何其他物質。並且,“至誠無息”。在人生之路上,追求人格完美永不停息——完全是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自覺自願進行的。人格修煉到至誠階段,在現實生活中,無論言談舉止還是立業做學問,都是順乎心性地以誠相伴始終。與人交往時,以誠相待;涉及利益糾紛時,誠心以對;路遇不平時,順乎心性地拔刀相助;扶危濟困時,發自內心地伸手施援;不媚上,不欺下,不恃強淩弱,不暴殄天物……並且,到了這個階段,就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出別人的本性,觀察出世間萬物的本性。這樣,達到至誠的人,就能夠歸於聖人當中了。雖然沒有量化的標準,但到此誰都明白,至誠,就是人格塑造的理想狀態。到了這個階段,至誠,已由當初人生追求中的一種最高信念變成了現實。那麼,這時候的誠,就是人格的最高境界了!

就修養本身來說,中庸之道就是培養人的高尚品德和正確的處世態度。那麼,怎樣才能達到至誠的高度呢?

《中庸》第二十一章寫道:“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由誠能明白道理,這叫作心性;由明白道理後做到誠,這叫作人為的教育。誠也就會自然明白道理,明白道理後也就會做到誠。對事物的認知從誠開始。通過教育明白為人處事的道理,然後將誠作為一種為人處事的態度,就能夠進一步明白為人處事的道理,並將誠運用到具體實踐當中。要想將人格塑造到至誠的高度,在具體實踐中,起碼要做到以下幾點:

(1)擇善。

善的本意是完好、圓滿,是人性中較美好的成分。擇善,就是在人生態度和立世標準的取舍過程中,對美好的選擇。所以古人有擇善如流一說。中國古人常把善和德相連,教導世人要積德行善。所以,善,是人性塑造過程中通往美好方向的基礎。誠,屬人性中美好品質的範疇,要做到誠,它的立腳點就應站在美好的一麵。所以,擇善,不僅是一個選擇的問題,還是一個方向的問題。把握住了方向,就不會出現南轅北轍的情形,就會在善的基礎上一直向著更美好的一麵前行。

(2)固執。

這裏的固執,並不是現代人理解的行動上的頑固不知變通的意思,而指的是信念上的堅守不改變的意思。選擇善作為人生的一個處世態度倒不難,難的是長期如一日地堅持下去。現實世界是物質的,存在著許許多多與人的生存息息相關的各種誘惑。這些誘惑總是會與利益牽連在一起。這時,提高生存質量的需求,渴望出人頭地的欲念,還有種種羈絆和幻想,都在拷問著人的心靈,也就很難讓常人做到麵對誘惑能堅守信念不動搖。所以,要想品德得以提升,從而向至誠邁進,就必須以善為立腳點,堅守誠的信念不動搖。

(3)博學。

博學,既指才識上的,也指一種求知態度,即廣泛地學習。世界是千變萬化、豐富多彩的,人的本質也同樣如此。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所以,學無先後之別,學無身份之別,往往取決於一個人的態度。道理明顯的是,一個人如果滿足於現狀,甚至抱殘守缺,那麼,他縱有再誠的心,也隻能成為階段性人物。至誠階段所要求的是,能“盡物之性”,能“讚天地之化育”,最終能“與天地參”。要達到這些要求,就必須懷著誠心廣泛地學習。

(4)審問。

審問,講求的是效果,而不是形式。對不明白的事物,不是問個大概,而是要問個清楚明白,學會思考,了解其中的來龍去脈。這既適用於做學問方麵,同樣適用於做人方麵。世界既是千變萬化、豐富多彩的,也是紛繁複雜、高深莫測的。人常說,在生活中多問幾個為什麼,就會活成個明白人。從求知的角度來看,問,既是獲取知識的手段,也是一種方法。通過審問,才能“盡物之性”,進一步朝著至誠邁進。

(5)明辨。

自然現象也好,社會現象也好,更多時候呈現給人的都是一種表象。

隻有獨具慧眼的人才能看清實質。明辨,也就是辨偽識真,透過表象看清實質。在社會萬象麵前,以誠的心態來辨別是非,這是誠的內在要求。

心態端正固然好,但如果取得的效果不能合乎心性達到真的一麵,那麼,也就不能在還原事實麵前做到誠。所以,明辨,既是由誠通向至誠路上對自身的一種要求,又是達到至誠的一種手段。

(6)篤行。

誠隻有融入心性,才能達到至誠。這就要求做到,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對人對事都必須一心一意,心無二念,不虛偽。不能把做事情當作臨時的應付,不能把做人當作人前的賣弄,而應是虛心、求真的態度,貫穿其中的就是已化為人生中的一種永恒信念的誠。誠融入心性,篤行就會成為處世態度,進而成為一種美德,而堅持下去,至誠的境界也就達到了。

達到至誠的境界,有什麼實際意義呢?

《中庸》第三十二章寫道:“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

這段話的意思是:隻有以至誠之心心懷天下,才能成為治理天下的崇高典範,才能樹立天下的根本法則,掌握天地化育萬物的深刻道理。

其意義就在於,至誠能讓人懷有誠摯的仁慈之心,擁有深邃的聰明智慧,具有通達天賦、像蒼天一樣廣闊的美德,成就了聖人的稟賦和氣質,能“盡物之性” “讚天地之化育”,最終能“與天地參”。由這樣的人來“平天下”,這天下就能垂拱而治。這樣的天下,必然是合乎天道和人道的完美天下。

5. 為什麼說“中庸之道”的理論基礎是“天人合一”?

中庸之道對今天的人來說,已經是相當熟悉的了,誰都能就其中的一些內容說出一些見解來。但是,如果將中庸之道的內容上升到理論的高度,那對一些人來講恐怕就是一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了。

從理論上來說,很明顯,中庸之道包括“中庸”和“道”兩個方麵。

中庸屬思想精髓,道是將這些精髓在日常生活中發揮。將中庸的思想融入人的本性,然後再來做人和處事,這就是中庸之道。

誰都有自己所遵循的做人和處事的準則,這就是道。在儒家看來,芸芸眾生作為社會中的一員,他們所遵循的道,不過是常人之道。常人之道純屬物質範疇,人們的思想境界始終處在物欲的包裹中,也就禁不起現實中的種種誘惑,從而讓人始終處於利益的紛爭之中。這也就是世間因人禍而起的災難和動亂的根源。怎樣避免這些紛爭呢?當然得靠教育。通過教育讓人的思想境界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比如說,遵從“五達道”,培養“三達德”,懂得“九經”這種治理天下的主張等。這就是君子之道。

按上麵的方式來理解,君子之道,就是品德高尚的人所遵循的做人和處事的準則。它是儒家倫理道德觀當中一種理想的自然人格標準。這種人格呈現出來就是,為人心地善良,訥言敏行,胸懷誌向,內心充實,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富貴不淫,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但是,《中庸》不滿足於這些,還要將人的思想境界繼續提升,這就是聖人之道。

按《中庸》的解釋,天生誠實,不用勉強自己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擁有,自然而然地符合上天的原則,這樣的人就是聖人。這種人不但具有常人不具備的崇高的美德,還具有常人不能企及的無所不能的知識,屬於才德全盡之人。所以,有人就將為而不爭,歸結為聖人之道,即聖人的所作所為都是順乎自己的天性而來,不是通過強力來推行或通過競爭來攫取的。聖人的所作所為都是率性地符合上天的原則,非刻意所為,因而聖人所遵循的做人和處事的準則就是天的準則,而他們所行的道,就是天道。

現在再來回顧中庸之道的理論推衍。社會上通行的是常人之道,通過教育,讓人的道德品質得以提升後,就能成為君子,從而讓君子之道得以施行;君子通過持續不斷地加強自身品德的修養,讓自己的思想和精神升華到最高境界,他們就成為了聖人;聖人所行之道都是循天而來,因而他們所行之道就由人道上升為天道。而到這個階段,天道和人道就合二為一了。由此再回過頭來就可看出,《中庸》所提倡的不斷加強個人修養的主張,它的理論依據是,聖人是可以通過自我修養來塑造成的;有了聖人,天道就可以在人間實施,這時,天道也就成為了人道。既然天道和人道能夠融合,那麼,《中庸》中的各種主張也就有了現實意義。

反過來,它就能成為修煉人性的指導工具。到這時,就可以說,《中庸》中的中庸之道是建立在天道和人道能夠融合——即“天人合一”的理論基礎上的。

天人合一實質上是一種哲學思想。它最早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漢朝董仲舒引申為天人感應之說,程朱理學引申為天理之說。《中庸》說出了天人合一的目的,就是要將天性與人性合一,將人性上升為天性中的那種至善、至誠、至仁和至真。那麼,怎樣才能做到天人合一呢?當然是通過接受教育,持續加強自身的品德修養,由常人上升為君子,再由君子上升為聖人。到了聖人階段,也就實現了天人合一。在這一過程中,天性與人性的合一是人格塑造的最高目標,也是最終目的。要實現這個目標或達到這個目的,起碼還要做到以下幾點:其一,理智與情感合一。

中庸之道的本質思想是,倡導個人通過自覺的個人修養來提高道德品質,從而在現實生活中能用一種不偏不倚、執中公允的態度來處理問題。這種態度的實質是一種道德品質的力量。現實生活往往是功利的,在利益糾紛或是非判斷麵前,人性中的貪婪總是會遷就個人的情感而置事實於不顧,從而做出有利於自己私利的判斷或決定。所以,隻有道德修養達到一定境界的人,才會讓理性占據心頭,做出實事求是的判決。

反過來就是,隻有思想境界上升到中庸階段的人,他才會自覺抑製世俗的纏繞,他的人格才可以繼續塑造到更高境界,直到天人合一。

其二,追求與完美合一。

毫無疑問,聖人階段是人生的完美階段。《中庸》第二十九章寫道:“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

這段話的意思是:所以君子治理天下應該以自身的德行為根本,並從老百姓那裏得到驗證。考查夏、商、周三代先王的做法而沒有背謬,立於天地之間而沒有悖亂,質詢於鬼神而沒有疑問,百世以後待到聖人出現也沒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質詢於鬼神而沒有疑問,這是知道天理;百世以後待到聖人出現也沒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這是知道人意。所以君子的舉止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先導,行為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法度,語言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準則。很明顯,當人格塑造到君子階段,對他的要求也就更高了。所作所為要“不謬”“不悖”“無疑”,在聖人麵前能做到“不惑”,並且,他的舉止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先導,行為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法度,語言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準則。當君子能做到這一點時,他離聖人也就不遠了。所以,把追求與完美結合起來,既是一種高規格的要求,也是一種良好的鞭策。長期堅持下去,必能到達天人合一的那一層次。

其三,內在與外在合一。

個人修養方麵的“慎獨”“言顧行,行顧言”之類的所要表達的都是要求人做到表裏如一。《中庸》第二十五章揭示了這方麵的關係:“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而已也,所在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誠實是自我的完善,道是自我的引導。誠實是事物的發端和歸宿,沒有誠實就沒有了事物。因此,君子以誠實為貴。不過,誠實並不是自我完善就夠了,而是還要完善事物。自我完善是仁,完善事物是智。仁和智是出於本性的德行,是融合自身與外物的準則,所以任何時候施行都是適宜的。內在的仁和智,之所以能夠形成本身的德行,就是自身與外在的事物相接觸過程中形成的知與行的融通。也就是說,內在的仁和智的形成,是在沒有受到外物幹擾或無視外物幹擾的情況下,主觀自覺培養的結果。仁和智都從誠實中來,當誠實發展到至誠階段,仁和智也就成為聖人天性中的一部分,這時,也就是天人合一的時候。

另外,從儒家一向的政治觀來看,中庸之道所包含的天人合一思想,實質上是一種治國理念,並非單純地用來提升個人的素質,而且包含有功利的目的。比方說,《中庸》第十七章寫道:“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這段話的意思是:有大德的人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地位,必定得到他應得的財富,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名聲,必定得到他應得的長壽。所以,上天生養萬物,必定根據它們的資質而厚待它們。能成材的得到培育,不能成材的就遭到淘汰。《詩經》說:“高尚優雅的君子,有光明美好的德行,讓人民安居樂業,享受上天賜予的福祿。上天保佑他,任用他,給他以重大的使命。”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會承受天命。這當中,地位、財富、名聲、長壽以及福祿,哪一項不是現實的、物質的,又怎能讓人免俗、脫俗呢?這,又同中庸之道要把人培養成聖人的那種至高境界背道而馳,實是一種讓人難解的矛盾。

6. 治國之道中包含有“無為而治”的思想嗎?

看到“無為而治”四個字,誰都知道是春秋末期道家的老子提出的。

它是一種治國理論,認為世界的本原是無,隻有無才符合道的原則。《道德經》第二章中寫道:“是故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這句話的意思是:聖人治理國家的措施都是順應天道而來;這樣,老百姓也就因遵循天道而合乎天道,對他們也就不需要再去教育了。老子認為,“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這句話的意思是:管理國家者順應天道施政,老百姓必定普遍發自內心地擁護;管理者不去打擾,老百姓自己就能走上正道;管理者不去做些什麼,老百姓自己就能創造財富;管理者不去索求什麼,老百姓自己就能創造淳樸的風氣。當然,老百姓所能達到的“化”“正”“富”“樸”

的前提是,管理者施政必須順應天道。

《中庸》的教育思想就是通過推行並讓人接受中庸之道,把人由常人變為君子,再由君子修身為聖人。到了聖人階段,天道與人道就合而為一。修到聖人後,是不是他們的人生目的就達到了,從此以後就可以遠離紅塵成為仙人,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呢?當然不是。儒家所推崇的聖人的終極目標就是讓他們運用天道來“平天下”,即治理天下,讓天下太平和合。《中庸》第一章中寫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這句話的意思是:上天所賦予人的本質特性叫作本性(天性),遵循著本性來做人和處事叫作道。

而到了聖人階段,聖人的“率性”全都承自天意,順應天意,是“從容中道”——自然而然地符合上天的原則。既然聖人的本性已經與天性相合,由他們來施政,不就是在人間施行天道嗎?天道在人間施行,天地和合,那些體現著人的意誌的法規製度也就沒必要了,那些統治者所推行的施政措施也就沒必要了,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得到治理,這不就是無為而治嗎?

孔子在《論語·衛靈公》中說:“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

這句話的意思是:無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隻有舜吧?舜,在中國古代是被公認的聖人。孔子說他治理天下的措施就是無為而治,那麼這無為而治也就是聖人之道。這樣看來,這儒家和道家在政治理想上是一致的。那麼,是不是可以說,儒家的政治理想或最高政治目標就是道家的無為而治理想呢?這,還是任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去吧。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從這裏可以看出儒、道二者的相通之處,也就由此及彼推斷出道家為什麼能和儒家並列於統治者的教科書中,而沒有像其他的諸子百家一樣長久地湮沒於曆史的風塵中的原因了。盡管儒家和道家在道德理想上是一致的,但是在形式和內容上,它們又是截然不同的。

道家的起源很早,可以上溯到上古時期。到了春秋時期,老子將古聖先賢的思想精華進行彙集和總結,形成了無為無不為的道德理論。這標誌著道家思想的正式成型。從這以後,這種思想被廣泛尊崇並被用作治國理念。道家以老子、文子、莊子,管子等為主要代表,以“道”為核心,認為天道無為,主張“虛無、自然、無為、守靜、璞樸、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等政治和軍事方麵的思想觀念。它的思想形成以總結、發展、著典籍為主要路徑,經曆了極其長時間的廣納眾慧,因而在曆史上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對中國乃至世界的文化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儒家思想來源於堯舜時期的“中道”思想,還有《易經》中的“德義”思想和西周時期的《尚書》《詩經》中的文化思想,並逐漸演變成一門奉孔子為宗師的學說。儒家學說的核心思想是“仁”和“禮”,崇尚等級製度和用“三綱五常”來維護統治,主張“禮、樂、仁、義”,提倡“忠恕”和“中庸”之道。主張“德治”和“仁政”,重視倫常關係。

西漢時期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後,儒家學說逐漸成為了占統治地位的學說,信奉由孔子創立的維護周禮的主張,並成為曆朝曆代統治者統治天下的政治理念。自漢代以來,儒家學說成為了大多數朝代的主流意識流派、正統的官方思想,對中國的社會、政治產生了深刻的、全方位的影響。

從形式上來看,道家到後來分化為老莊派、黃老派和楊朱派,他們所遵循的是道家的思想而不是人本身。而儒家到後來發展成為以孔子本人的思想為核心,並向下順延發展。從內容上來看,道家所倡導和追求的是順乎自然。“人皆知持物之樂而不知不持物之樂。”而不同於儒家的刻意修養人性,以致讓人提出了“存天理,滅人欲”的極端觀點。它更在乎的是貼近生活,主要內容包括體道、道法自然、貴時主變、虛無、守一、齊物、柔弱、天道行健、無為、動靜結合和純粹樸素等。從內容上來看,儒家學說所倡導的是教化,“擔天下教化之先聲”,著意點在人本身的修養。儒家全盤接受古代的教化內容,並將它們上升到係統的理論高度,並且將教化普及化。它的內容主要包括仁而有序、互敬互信、微言大義、重義輕義和格物致知。

不過,從內容上來看,儒、道兩家確實存在不少相通之處。以《中庸》為例。《中庸》中說“率性之謂道”,要求人們知道什麼是道;而道家要求做到“體道”,要求人們對道有切身的體悟。這可說是兩者在起點上的相通之處。道家倡導“道法自然”,而《中庸》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聖人之道,同樣是“率性”的,也就是完全合乎自然法則的天道。這可說是兩者在追求目標上的相通之處。道家所倡導的“守一”與《中庸》所倡導的“固執”在要求上幾乎相同,都是要求人們不改變心趣和誌向的一種做人準則。還有道家的“齊物”“動靜結合”的觀點,與《中庸》中的“致中和”“動中取衡、靜中就重”的觀點有相通之處。其他類似的相通觀點還有很多。由此,或許能夠理解為什麼當年“獨尊儒術”後,道家後來仍然能夠浮出水麵並長盛不衰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