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張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個人活著的意義和價值都不相同。顏老太太如今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子孫後代著想。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宋安然的心情有些沉重,表情也有些凝重。
宋安然對顏老太太說道:“老太太,外麵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老太太隻需要養好身體就行了。就算……有個萬一,顏宓也不會那麼脆弱。老太太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顏老太太搖頭,表情有些淒涼,有點沉痛。
顏老太太對宋安然說道:“大郎媳婦,老身活了幾十年,見識了各種風風雨雨。這人的命啊,有時候真的說不清楚。或許今兒位居一品,明兒就成為階下囚。今年還興旺的家族,來年說不定就會被抄家滅族。大郎媳婦,你怕嗎?”
宋安然緩緩搖頭,“孫媳婦不怕。”
顏老太太笑了起來,對宋安然說道:“老身就知道你和顏宓一樣,都是膽大包天的主。可是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靠著膽大包天就能辦成的。
陛下有意收攏三大國公府手中的兵權。吳國公府那邊,隻等現在的吳國公一死,就沒了反擊之力。到時候吳國公府就成了軟柿子,隨便陛下捏圓搓扁。
至於定國公府那邊,周家是外戚,注定周家和我們顏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遲早周家會倒向陛下那邊。
最後就剩下我們晉國公府。隻等老身一過世,顏宓回到京城守孝,陛下就要動手。到時候,我們晉國公府還有反擊之力嗎?隻真到了那個時候,大郎媳婦,你真的不怕嗎?”
宋安然沉默不語。元康帝的刀都架到了脖子上,她能不怕嗎?
宋安然暗自歎息一聲,“老太太,孫媳婦知道你是在為了這個家著想。可如今要緊的是你的身體。隻要你養好的身體,大家就都安心。”
顏老太太苦笑一聲,眼中有遮掩不了的疲憊。顏老太太對宋安然說道:“是啊,老身也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可是老身是上了年紀的人,隨時都有的可能離世。要是某天,老身真的走了,這個家怎麼辦啊。一想到子孫們有可能遭受劫難,老身心裏頭就難受啊。”
宋安然趕緊安慰道:“老太太千萬別難受。我和顏宓不是無能之輩,二房和三房同樣不是草包。真到了那一天,晉國公府未必就沒有保全自身的辦法。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太太何必擔心這麼多。養好身體,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比什麼都強。”
顏老太太知道宋安然說的有道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擔心。
顏老太太揮揮手,虛弱地說道:“大郎媳婦,你先退下吧。讓老身靜一靜,老身得好好想想。不過你還是要給顏宓去信,告訴他,讓他別擔心老身的身體。”
“孫媳婦明白。老太太好好養身體。”
宋安然起身離開了上房,囑咐下人用心伺候顏老太太。
顏老太太這一病,二房和三房也跟著緊張起來。
大家都很清楚,顏老太太這一病,意味著國公府有可能要辦喪事,國公府上下都要跟著守孝。
守孝,是官場上的最大的大殺器。多少人因為守孝蹉跎了半生,多少人因為守孝失去了權柄。
國公府如今正處於敏感的時候,更承受不起顏老太太過世的打擊。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找上宋安然,想知道霍大夫是怎麼說的。
宋安然歎氣,打發二太太和三太太去見霍大夫。讓霍大夫親口對她們說。
霍大夫言簡意賅,顏老太太病情不重,畢竟顏老太太平日裏還是非常注意保養的。關鍵問題在於顏老太太年齡太大了,一個咳嗽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更別說連綿這麼多天的傷風感冒。
總而言之,顏老太太的病急不得,要好好養,別拿外麵的糟心事影響顏老太太。讓顏老太太安心靜養。病情還是會痊愈的。
當然,該準備的也要準備。老人家的身體說不準。說不定某天早上起來,就發現老太太壽終正寢。
霍大夫這番話,讓國公府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這心裏頭七上八下的,難受得緊。大家每天伺候在顏老太太跟前,小心的說著話,生怕刺激到顏老太太。
看著大家小心翼翼的樣子,顏老太太也覺著很無奈,唯有歎息。
顏老太太嚴格遵照醫囑,將養身體。顏老太太也不想死,更不敢死。
她要是死了,國公府真的就散了。
天氣越來越寒冷,顏老太太的病情不見好轉,不過也沒有加重。這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等到臘月的時候,顏老太太已經纏綿病榻一兩個月。
一個簡簡單單的傷風感冒,愣是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好,將所有人都極壞了。
都說冬天對老年人來說最難熬。每年冬天,老年人是死得最多的。
這個說法有沒有根據,大家都不清楚。不過大家都是聽著這話長大的,如今顏老太太生病,又趕上冬天,也就難怪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就怕顏老太太熬不過這個冬天。
老國公和二老爺還有三老爺,私下裏商量著,命人偷偷準備後事。
二太太三太太整日裏焦躁不安,急的嘴裏麵都上了火。
宋安然同樣著急,不過表麵上宋安然還維持著鎮定。
二太太和三太太私下裏嘀咕,隻怕老太太真的熬不過這個冬天。這可怎麼辦啊。
三太太見宋安然麵不改色,於是問道:“大郎媳婦,你不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嗎?”
宋安然說道:“我當然擔心老太太的身體。不瞞二嬸娘三嬸娘,自老太太生病以來,我也著急上火。
可我是掌家人,我要是不控製自己的情緒,整日裏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下人們見了肯定會人心變動。
到時候老太太沒事,國公府就先亂套了。所以盡管我心裏頭著急,麵上還是要維持一個掌家人的威嚴。”
二太太連連點頭,讚許地說道:“大郎媳婦說得沒錯,的確該如此。下人都是沒有見識的,做事情全看主子臉色。主子情緒穩定,下人心裏頭就安定,這國公府就亂不了。”
“二嬸娘說的極是。”宋安然客氣地說道。
三太太一臉憂心的樣子,“先不說這些。你們說老太太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二太太皺眉,沒什麼信心。
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都盯著宋安然。
宋安然輕聲說道:“現在已經是臘月,離春天不遠了。我相信老太太一定能夠熬過去。”
“真的嗎?”二太太憂心忡忡地問道。
宋安然不是神仙,她也不知道顏老太太能不能熬過去。但是她有信心。隻要顏老太太活著一天,她就有一天的信心。如果顏老太太真的不幸過世,宋安然也不會哀歎老天爺不公。
人生下來就是要經曆各種磨難的。將過去的小磨難,慢慢升級為現在的大磨難,這也沒什麼了不起。宋安然有信心麵對一切困難,更有信心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顏老太太也覺著自己熬不下去了。一場風寒,拖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沒好,隻怕閻王爺要來收她了。
宋安然輕聲安慰顏老太太,讓顏老太太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不利於身體康複。
顏老太太聽不進去。她現在就是憂心國公府的將來,憂心顏宓的前途。
宋安然哄了又哄,總算將顏老太太哄睡了。
走出上房的時候,宋安然感覺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裏麵的疲憊。
如今,國公府上下彌漫著一股悲觀絕望的情緒,宋安然很不喜歡。很多次,宋安然都想對所有人大吼一聲,顏老太太都還沒死,傷心個屁啊。就算顏老太太死了,真正倒黴的也是國公府,至於二房和三房都已經分家了,最多就是受到一點牽連。
宋安然忍了又忍,才沒將這番話吼出來。因為宋安然清楚,不管她怎麼吼叫,顏老太太一日不好,悲觀絕望的情緒就散不了。
三少奶奶同四少奶奶蔣菀兒,都眼巴巴地看著宋安然。
蔣菀兒輕言細語地問道:“大嫂,老太太不要緊吧?”
宋安然勉強笑了笑,然後對蔣菀兒說道:“你們不用擔心,老太太的身體還撐得住。”
宋安然的這番話並不能讓三少奶奶還有蔣菀兒放心。
宋安然卻不想多說。
“你們都回去吧。改明兒再來看望老太太。這會老太太已經睡下了。”
蔣菀兒猶豫了一下,點頭應下,“我們聽大嫂的。”
蔣菀兒拉著三少奶奶一起離開。
宋安然問身邊的喜秋,“霍大夫人在哪裏?”
“啟稟夫人,霍大夫在廂房等候夫人。”
宋安然當即前往廂房見霍大夫。
宋安然見了霍大夫,開口就問道:“我家老太太還能繼續熬下去嗎?能不能熬過臘月正月?”
霍大夫捋著呼吸,沉吟片刻,才說道:“老太太的身體應該是能熬過去的。隻要熬過了冬天,等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之後,老太太的身體就會慢慢好起來。”
“霍大夫,這是實話嗎?”宋安然很緊張,手都在發抖。
霍大夫點頭,“老夫從來不哄騙夫人。”
宋安然頓時鬆了一口氣,手掌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她這是太激動了。
宋安然微微躬身,“多謝霍大夫,我相信霍大夫。”
“夫人客氣了。這是老夫該做的。”
宋安然又問道:“霍大夫,國公府現在的氣氛,你都看到了。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老太太的病情好轉一點?隻要好轉一點點,大家也不至於這麼悲觀絕望。”
霍大夫搖頭,“夫人,上次老夫就說過了,老太太年齡大了,不能用虎狼之藥。真要用了虎狼之藥,一不小心就會要了老太太的性命。
老太太的身體,隻適合用藥效溫和的藥。藥效溫和也就意味著見效慢。這麼長時間,老太太的病情也沒有惡化。這說明,這個法子是對的。
隻因為現在是冬天,老太太整日裏悶在房裏,心情抑鬱,病情才會一直拖著不能痊愈。隻要耐心等到明年春天,老夫相信老太太的病情一定會好轉,最後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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