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毛戴間不能不說的故事(1 / 3)

毛人鳳和戴笠都出生在浙江江山縣的農村。雖然這兩個人毫無共同之處:戴笠健壯善談,愛出風頭;毛人鳳則木訥瘦小,為人陰險狠毒,表麵溫柔可親。不過這個人的不同卻不是冰炭不容的對立,而是天然的互相補償,正是有這個天然的補償,才能有民國曆史上這對著名的生死搭檔。

——從小被欺負的病蔫兒

坐在車上,想到將來可能飛黃騰達的事業,毛家兄弟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毛萬裏激動之餘,不忘提醒毛人鳳說:“五哥,雖然說戴笠和我們是同鄉,跟你又有同學、密友的情誼,但是畢竟現在他的身份和過去不一般了,你可不要倚熟賣熟,用熱臉去貼冷屁股。”

毛人鳳微笑著說:“這不用你來說,我都明白。我們要做大事的人,總是要把過去的痕跡抹幹淨,要不然留一屁股不幹不淨的屎,也就爬不高了。”

毛萬裏說:“但是在戴處長的心目中,老鄉和黃埔校友是不同的。我們江山人都是親信,是他自己人,他對我們還客氣一些,也把我們都安插在各個部門作為眼線。我們自己有個小團體,叫做江山幫。外人知道我們和戴處長的關係,都不敢招惹我們。可是黃埔校友裏,卻不是人人都聽從他的。因為他是五期肄業的學生,以這樣的資格主持特務處,很多頭幾期的老大哥心裏都不服氣,對他也不甚尊重。因此他竭力想在特務處發展自己的威望,樹立權威。我們必須給足他麵子,否則,就是丟了我們江山人自己的麵子。”

毛人鳳微笑著說:“六弟,看來你在特務處這些年成熟了不少。我並不是目光短淺之人,也不喜歡那些麵子浮名,隻要能有容身之處,讓我一步步往上爬,最後總能笑傲群雄。前麵路還長,我們輪番守崗,你先休息一下,過了半夜,我叫醒你替我。”

毛萬裏略一點頭,把手槍遞給毛人鳳,自己合上眼。毛人鳳一邊撫摸著這把不知結束多少人性命的凶器,一邊陷入到童年和戴笠交往的回憶中。

戴笠和毛人鳳的老家都在浙江省江山縣,兩家都是以務農為生。戴家原本是大戶,有幾十畝良田和一座竹山,但是祖父留下的財產到了父親手裏,被好吃懶做、胡賭亂瞟的戴父揮霍得所剩無幾。等到戴父兩腿一蹬,撒手人寰之後,年幼的戴笠和母親拿到的,隻是兩畝僅供維持生計的水田和一間破草房。堅強的戴母認為要出人頭地,必須要讀書,於是靠給人做針線,勤儉持家,堅持供戴笠去學堂念書。毛家原本貧困,但是十分勤懇努力,父親領著毛人鳳上麵的三個哥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一年年擴充了田地,充盈了家產。伴隨家裏土地耕種麵積增加,一年也有了十幾擔穀子,毛家開始考慮光宗耀祖的事情。毛老爹看毛人鳳身體瘦弱,不是幹農活的料兒,但是非常機靈世故,喜歡讀書,於是也把他和弟弟毛萬裏送進了學堂。就這樣,童年的戴笠和毛人鳳成了好朋友。

潑皮春風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怎麼樣出人頭地,早點賺錢,讓母親和弟弟過上好日子,他略長大一點,就開始偷東西,賭錢,挨過不少打。但是毛人鳳卻不同,每天關上門,看見父兄辛勞了一天,坐在桌邊抽旱煙的樣子,他就深知家裏的艱辛。父親天天告誡他,要本分做人,踏實行事,每一步都踩穩了,以後才能越爬越高。

戴毛兩人在學堂先生的指點下通讀了“四書”,次年便開始練習習作,進步神速。也就在這幾年中,科舉製度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1905年,張之洞奏請立停科舉,改辦新式學堂,推行實學。清政府詔準自1906年開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並令學務大臣迅速頒發各種教科書,責成各督撫實力通籌,嚴飭府廳州縣趕緊於鄉城各處遍設蒙小學堂。

戴笠的母親很快就把兒子送到江山縣唯一的新製小學,文溪高小讀書。戴笠從小因為逞強好勝,吃了母親許多鞭子。那時候他還不敢鋒芒太露。如今到了離家一百多裏外的縣城,山高皇帝遠,他自然如同猛虎出柙,野馬脫韁,在廣闊的天地中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那時他14歲,已經是個英姿勃發的少年了。

1911年中國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辛亥革命。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以“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為綱領,推行革命思想,發動武裝起義。1912年元旦,孫中山宣誓就職,宣告中華民國成立。3日,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這一切,都在少年蠢蠢欲動的心靈上又加了一把燃燒的火苗。

在學生中間,反對帝製、反對封建的革命思潮始終是風起雲湧的。但大部分人都隻是抱有這樣的想法,卻無實施的決心和膽量。但是戴春風不同。他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想什麼就幹什麼,雷厲風行。在學校裏,他成了學生中的領袖人物,受到許多人的尊敬。

每個假期當他得意洋洋地回家時,自然要把這一切與好朋友毛人鳳分享。毛人鳳的父親擔心兒子出去讀書之後學壞,就一直把他留在身邊,讓他依舊在學堂讀書。所以每次聽到戴笠帶來的消息,毛人鳳都似乎感到了清新的春風吹來,帶來了新思想,新觀念。他感到身體裏有一種束縛打開了,散發出熱情和激動的力量,鼓動著他參與到時代的運動中。在戴笠的幫助下,他也參加了考試,報考浙江省立一中。

考試一結束,他就在家門口盼星星,盼月亮,盼望著戴笠能替他捎回錄取通知書。他明白,自己讀書已經花了家裏不少錢了,如果這次不能考中,父親就會讓他放棄讀書,回去務農。那麼,他要走出去看看世界的理想也就要破滅了。

這天傍晚,他砍著鋤頭往家走,遠遠就看見一個高個兒少年跑過來,那跑步的姿態一看就是戴笠,他激動地丟了鋤頭,就迎上去。戴笠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我說你一定能考上的,給你,錄取通知書!”

毛人鳳緊緊握著那一張薄薄的證書,看著戴笠摘下帽子,卻愣住了,問他:“你的辮子呢?你怎麼把辮子絞掉了?”

戴笠大大方方地說:“這有什麼,清政府被推翻了,所有不合理的製度本來就也應該一起被推翻。剪頭發,正是說明了我們青年人革命的決心。在文溪高小,幾乎所有學生的辮子都剪了。我勸你也剪了,跟我一起上浙江一中去,那裏可容不下任何封建殘餘的存在。”

毛人鳳握著自己蓄了多年的辮子,猶豫著拿不定主意。頭發剪掉容易,他怕的是萬一局勢又變化了,要再留起來可就難了。

戴笠看他婆婆媽媽的樣子就急了,拽著他跑回家,拿出剪刀哢嚓一下,自作主張就剪去了他的辮子。

辮子沒了,毛人鳳心裏生出一種奇異的輕鬆感。不管父親為他失去的頭發哭得如何傷心,他鐵了心,義無反顧地和戴笠一起邁上了求學之路。

20世紀初的杭州已經是一個繁華的城市。風景秀麗,經濟發達,有許多江浙商人在這裏開工廠,做生意,發展民族資本主義。而杭州的燈紅酒綠、火樹銀花更比江山縣城妖嬈得不知有多少。這花花綠綠的一切都讓從小地方來的戴笠和毛人鳳看紅了眼。

在當時因為教育水平參差不齊,寄宿生的年紀有大有小,而且相差懸殊。朝夕相處之下難免發生衝突,而每一次衝突都以年長體健的學生欺負年幼體弱的學生而告終。而且毛人鳳先天瘦弱,性格又懦弱怕事。年紀大的學生看到他手無縛雞之力,就大著膽子欺負。頭幾次,他還忍耐著,不告訴戴笠。但是日子一長,那些學生也越來越囂張。

一次戴笠跟毛人鳳吃飯,看毛人鳳隻點了米飯和青菜,奇怪地問他:“你家裏條件也不差,為什麼隻吃這麼簡單?”

毛人鳳支吾了半天,最後隻好說:“大我們一級的張同學管我借錢,我就把家裏寄來的生活費都給他了。”

戴笠一聽就知道實在敲詐,他素來愛打抱不平,看有人欺負他的好朋友,哪裏能咽下這口氣。他把毛人鳳點的菜一氣掀翻,抓著他就去找張同學理論。

姓張的看兩個新生竟然敢來找自己評理,剛開始還不放在眼裏,但是當他知道了戴笠就是那個氣走了國文老師的人,就連忙把錢還給毛人鳳,不敢再多說什麼了。戴笠盯著他,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記住,敢欺負我們江山人的人,就是我戴春風的仇人,我讓你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因為戴笠身上這種天生的不服輸和領袖氣質,漸漸的,也就沒有人敢再找他和毛人鳳的麻煩了。而且戴笠隻要看到或者聽說新生被老生欺負,立刻就會替人出頭,做別人的“保護傘”。於是在新生之中,慢慢成為了“老大”。

在他的映襯下,毛人鳳越來越像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影子。因為他比較遲才接受到新鮮的知識和文化,所以功課不算優秀,但是他很努力,一直在默默用功,國文學得尤其好,寫得一手讓老師稱讚的好文章。因為戴笠的社會活動太過頻繁,功課缺了不少,所以他有時也幫戴笠代寫作業,久而久之,就成了戴笠的“師爺”的角色。

戴笠看毛人鳳老是悶頭在學校裏,於是常拉他到社會上走走。但這時常的走動更讓兩人察覺出自己的差距。在杭州城裏,許多人都穿得是綾羅綢緞,進出搭車,常去大飯店、大舞廳消費,過著夜夜笙歌,歌舞升平的生活。

同時,省城的女人們也比鄉下的要豐滿白皙許多。看著大街上那些女人穿得高開叉的旗袍,露著白白嫩嫩的大腿走來走去,總是讓他心裏癢癢的。而女校裏那些青春活潑,發育得凹凸有致的女學生,也讓戴笠和毛人鳳開始初次產生了悸動。他們喜歡這紙醉金迷的一切,對榮華富貴都產生了占有的念頭,隻是苦於口袋裏沒有錢,隻能幹看著,卻不能把他想要的一切都占為己有。戴笠和毛人鳳又開始有不同的想法了。

戴笠開始感到,自己不適合繼續讀書,而是應該做出更大的事情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卻被這個地方給束縛住了。他想要掙脫,想要超越,想要淩駕於這一切之上,成為他所渴望成為的主宰。

但是毛人鳳卻覺得那一切離他還太遙遠,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他隻是一個在一旁窺視的觀看者,他幻想有一天他會得到一切,但是不敢相信這一天會來臨。他隻能做的隻是好好讀書,努力上進,像他父親所期望的那樣,做大官,光耀門楣。

戴笠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都必須是頭,一招一式都得鎮得住別人,敢想別人不敢想的事情,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就說花錢,痛快了就兜底翻,花完了就想辦法,給別人拉皮條,幫人賭博出老千,隻要能掙著錢,什麼都敢於,天王老子也不怕。毛人鳳則與此相反,他萬事以避讓為主,吃了虧往往也不願聲張。兩人性格既截然不同,又剛好互補。但是兩人卻都沒有想到,他們的人生要出現分叉了。

一次上街,戴笠為了顯示自己在街麵上吃得開,沒付錢就拿了當鋪一件西裝去照相館拍照。雖然立刻歸還了,但還是被告到了學校。這個罪名在名聲在外的省立一中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學校領導為了殺一儆百,立刻決定把戴笠開除。

可憐戴笠還沒當成他所朝思暮想的學生社團幹部,就已經因為盜竊而中斷了學業。毛人鳳心裏也是很不舍得,他知道戴笠一走,他就沒有保護傘了。他更擔心有些學生會把以前和戴笠的糾葛牽扯到他身上,向他複仇。所以他陪戴笠收拾了行李,走到西子湖畔的時候,兩人都是默默不語,愁腸百結。

沉默了許久,毛人鳳問:“你打算回家鄉嗎?”

戴笠說:“家是不能回了,挨母親揍事小,我擔心的是讓我母親傷心。而且我一旦回去,就不容易再出來闖天下了。見過了大城市的富庶繁華,再回到那片窮鄉僻壤,我可忍受不了。我有個遠房親戚在杭州做生意,我想要先去投奔他,賺點錢,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