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鳳開始穩穩的走在上坡路上了。雖然由於性格中的不善交際,他還常遇到種種的不順利,但是他肯動腦子,手腕翻新,常常能夠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使得他逐漸成為戴笠最信賴的軍師,甚至取得了單獨麵見蔣介石的機會。
——尋求黑幫幫忙反受辱
抗日戰爭中,為了配合蔣介石的部隊作戰,戴笠也在蔣介石的批準下,在上海成立了民眾武裝遊擊部隊。要想組成一支精幹強力的隊伍,光靠戴笠手下那些特務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已經到了國難危急關頭,到哪裏再去拉一些有組織、有能力的青年加入到戰鬥中呢?戴笠已經習慣了在遇到頭疼的問題時,就找毛人鳳商量。毛人鳳雖然看起來像個彌勒佛一樣笑嗬嗬的,但是經常會有一些陰險的想法,能夠通過走捷徑完成上麵交給的任務。在聽到戴笠的詢問之後,毛人鳳考慮了一下,立刻笑著說:“如果是別的地方倒不太好辦,可是如果是上海,那可以調用的資源是再充分不過了。”
戴笠皺著眉頭說:“上海雖然是金融中心,但是多半控製在顯赫大家手裏,像宋家、孔家,我們哪裏敢去動他們?”
毛人鳳說:“錢不好弄,人倒是滿街都是。戴先生一著急,倒把自己的結拜兄弟給忘了。杜月笙和他的門徒不是現在都還在上海嗎?”
聽到“杜月笙”三個字,戴笠心中豁然開朗,他大喜過望地抓著毛人鳳的手說:“還是齊五考慮得周到。我現在就去找他。你也陪我一同前往,互相認識認識。”
傍晚時分,杜月笙在公館裏迎來了戴笠和毛人鳳。他見戴笠穿著非常普通的黃色卡其布襯衫,口袋裏露出一角手帕,他不時地拿來擦擦鼻子。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奢華的裝飾,再加上那一張陰沉的臉孔,幾乎可以隱身於黑暗中。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森的氣場,卻是怎麼都掩蓋不掉的,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讓周邊的人毛骨悚然。而毛人鳳則非常整潔地穿著中山裝,個子矮小,麵龐潔白渾圓,再加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很像廟裏常供奉的菩薩。隻是他的笑容背後也滲著讓人害怕的氣息,如同西方的小醜麵具,詭異陰森,如同要在暗中謀劃什麼害人的伎倆。
戴笠和毛人鳳一白一黑,不知不覺就讓杜月笙聯想起了黑白無常,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一聲,軍統有了這兩個人物,就像有了奪命索、追魂刀,不知又要屠殺世上多少無辜的性命。
戴笠也仔細打量了一下杜月笙,見他依然穿著長衫,戴著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仿若一個讀書人。戴笠笑著說:“這麼多年了,杜先生一點都沒變。”杜月笙嗬嗬笑著說:“哪裏,小老弟你現在這麼風光,我當兄長的自然是要老了。快請進屋,來人,上茶。”
聽了戴笠的請求之後,杜月笙沉思許久。毛人鳳知道杜月笙是擔心自己的勢力會在抗戰的過程中削弱,便說:“杜老板,這可是一項有關抗戰前途的大事。來之前,戴先生已經跟蔣委員長請示過了。他答應在別動隊成立後,所以的番號、軍械、糧餉都由中央頒發。以後你們青幫就算是國家承認的隊伍了,這不僅無損你的是勢力,反而更是有所幫助。”
聽到了“蔣委員長”和“中央”幾個字,杜月笙心裏一下子就通亮了不少。如果能犧牲一些弟兄,換來一支正式編製的武裝隊伍,那是有利於自身勢力的發展的。戴笠看杜月笙的口氣進一步鬆動,於是又逼進了一步:“其實要募集一萬人馬也不太難。我在京滬地區的下屬集中起來,編成一個特務大隊沒有問題。加上我在京滬辦的訓練班學生,也會有兩三千人。我已經下令他們全力抗戰,不惜一死。”
杜月笙知道戴笠素來最寶貝的就是自己的學生,而現在他竟然願意全都貢獻出來,這讓杜月笙頗為感動,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9月,蔣中正頒發番號,將戴笠、杜月笙正在籌建的組織定名為“蘇浙行動委員會”,將武裝隊伍定名為“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淞滬會戰中,別動隊奉命參加了南市保衛戰。在國難麵前,這群曾經走上歧路的青年也都懷著非常熱烈的報國之心,堅持戰鬥,不肯撤退。雖然他們都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但是憑著滿腔熱血和不怕犧牲的勇氣,堅守南市達五天之久。據事後統計,淞滬會戰期間,別動隊員共犧牲1500多人,受傷500餘人。
淞滬會戰曆經三個月,雖然中國軍隊英勇奮戰,但是在敵人機械化軍隊的攻擊下,不久不得不進行退卻。考慮到上海的地位,在退卻之前,蔣介石命令戴笠必須準備一支精幹的特務隊伍,在上海隱蔽下來。
12月5日特務處在南京召開會議,商討在上海開展地下戰線的問題。戴笠首先發言,將當前的戰爭局勢分析了一遍,指出:“蔣委員長的意思是,現在我們守不住上海了,但是可以退向四川,以之為腹地,繼續作戰。將來一定會有收回失地的一天。隻是上海是國際大都市,也不能完全放棄。蔣委員長要求我們在這個地方留一批精華,收集敵後情報,配合總部命令開展工作。將來能夠裏應外合,挽回局麵。所以這個留守的任務是艱巨的,也是光榮的。你們中間誰願意主動留下來,挑這個大梁?”
會場一下子安靜下來,特務們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差事,先不講日本特務機關的厲害,單說特務處的幾個高級幹部,由於經常在上海活動,已經有很多人認識他們,說潛伏談何容易。
毛人鳳經曆過西安事變,所以深知這個任務的危險性,但他也明白如果任務能夠完成,將來得到的好處不會在戴笠之下。隻是這一潛伏下去,不知道還要熬多少年……
戴笠看見沒有人說活,心中十分氣惱,不禁一拍桌子罵道:“你們這群草包,分錢分官的時候一個個爭先恐後搶在前麵。現在遇到這麼危險的任務時,就全部成了縮頭烏龜嗎?我特務處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
毛人鳳看著戴笠,意識到他需要有一個人起來毛遂自薦,來帶動現場氣氛。於是準備起來表態。不料剛要站起,背後有一個人講話了:“沈某不才,如果老板能夠看得上我,我願意留駐上海。”
毛人鳳扭頭一看,原來是軍統的少壯派沈醉主動請纓。沈醉18歲時就由上海特區區長餘樂醒推薦,加入了特務處。因為他年紀輕,頭腦靈光,手腳勤快又肯鑽研,馬上便受到重用。但是因為他提升得太快,很快就遭到老特務們的嫉妒。所以戴笠擔心,留年輕的沈醉下來不僅不能夠完成任務,還容易造成內部矛盾。所以他說:“沈醉精神可嘉,難怪有人說,如果中國要亡,除非湖南人盡死,大家都應該向他學習。隻是沈醉同誌較年輕,上海站的工作特別重要,留沈醉我不放心。”
這時毛人鳳立刻站起來說:“戴先生,我要求留在上海工作。”戴笠讚許地對他笑笑,但立刻對其他人說:“齊五加入特務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屢屢做出了非常矚目的成績。不愧領袖也曾多次表揚過他。但是,毛先生沒有做過站長,我擔心他不知道如何開展工作,而老資格的同誌也很難服氣。所以,我已經決定讓毛先生隨我轉移到四川工作,上海的任務,另擇人選。”
其實,戴笠越發感到離不開毛人鳳了;再加上上海那麼危險,他也擔心毛人鳳遭遇不測。毛人鳳聽他這麼說,知道自己還有任務,便也坐下了。
戴笠一直等不到自己想要留下的人發言,便向文強那裏看了一下。文強一直低頭,見狀知道躲不過去了,隻有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沒等文強說話,戴笠立即拍了幾下手掌誇獎道:“特務處有湖南人存在,真是我們的福氣。文強同誌主動接受這麼危險的任務,真是特務處諸位同仁的好榜樣,我們大家都要向他學習。我看文強膽大心細,正是特務站站長的合適人選。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後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文強心裏已經是暗暗在罵娘了,表麵上卻隻能是裝出非常堅定喜悅的表情,不斷點頭,表示堅決完成任務。
毛人鳳看文強的臉色不好,立即又獻了一計說:“光有我們特務處的同誌,還不能幫助我們的同誌在上海立足,我看能不能利用幫會的關係,特別是杜月笙的關係,這樣我們在上海就容易開展工作了。”
戴笠說:“人鳳同誌的計策真是妙。隻是國難當頭,杜月笙的態度值得商討,假如他見風使舵,我們的老本有可能賠光,但此事值得一試。”
當天晚上,戴笠在征求蔣介石意見後,立即乘車前往上海拜會杜月笙。
要說蔣介石和杜月笙的關係可不同一般。當初蔣介石鬧“革命”失敗,流落上海街頭,為生存下去,經人介紹拜了青紅幫的大頭目黃金榮為師,杜月笙是黃金榮的徒弟,因此蔣和杜就有了同門關係。北伐時,蔣介石為發動反革命事變,力量不夠,就是借用青紅幫的流氓,才得以在上海站住了腳,以後杜月笙又屢次幫助蔣介石。杜月笙在上海的勢力十分強大,以至於人們隻知道有杜月笙而不知有上海市長。
坐在車上,毛人鳳難以隱藏心中的困惑,問戴笠:“像杜月笙那樣混跡社會幾十年的老江湖,都是見風使舵,過河拆橋的人。日本人如果占據上海,肯定要讓杜月笙投降,對於杜月笙這樣有奶便是娘的人來說,投降日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決心憑什麼說服他在日本占領區裏還為蔣校長辦事?”
戴笠陰著臉說:“我們必須說服他,他的幫會勢力在特務處滲透得十分徹底,如果他投降了,特務處也根本無法在上海生存。他跟我是結拜兄弟,我還替他瞞下幾件幫會的案子,讓他一直對我感激不已。如今我出麵請他幫忙,想必他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
戴笠抬起手指數著數說:“雖然我們都在勢利場中,人們之間的關係都是以利益衡量,而在我身邊卻有幾個生死相交的好友。其中最最親近的除了齊五你之外,就是胡宗南胡將軍了。另外像杜月笙、何應欽這些人,雖然我們各自有各自的利益,但是心裏卻也都惺惺相惜,如同知心好友一般。緊急時刻,這些人也都是信得過的。”
毛人鳳默然不做聲。在他心裏,從來沒有真正的朋友。他跟戴笠雖然關係緊密,但是他也時刻牢記戴笠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不敢和他平起平坐。他知道戴笠許多私生活的秘密,卻不會把自己的事情說給戴笠聽。在同事中間,他從來不和一個人有過多的接觸,但是也從來不樹敵。表麵上看起來他對誰都很好,誰欺負他他都也隻是默默地吃悶虧,不報複,但是他心裏卻記著一本帳,隻是要等到羽翼豐滿的時候再慢慢算。他認為沒有永遠的朋友,所有表麵上的“和氣”都是以利益為目的的,沒有任何感情因素可言。在軍統這些時間裏,摩羯座的毛人鳳慢慢變成了一架沒有任何感情的殺人機器,隻是為了更加精確地殺掉蔣介石要他清除的敵對勢力,由人操控,全無自己的想法。
兩人各懷心思之際,汽車已經開到了華格臬路216號的杜公館。
杜月笙此時也心神不寧地在家中考慮下一步的出路。這時上海的局勢已經十分危急,日本人也開始了對他的試探。但他不敢輕易答應,因為害怕遭到蔣介石的報複和打擊。另一方麵,他也一直以做一個中國人為榮,不願意去替那些日本倭寇當走狗。隻是還沒有和蔣介石交換過消息,他也不知蔣介石葫蘆裏賣什麼藥,因此把想法埋在肚子裏不肯透露。
傭人送來了戴笠來訪的消息。他一下子十分興奮地起身,大踏步迎了出去。見到戴笠,杜月笙緊緊握著他的手,不停搖著說:“戴先生,現在這麼危險,路上這麼難走,你還親自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了。”
戴笠摘下帽子,也是滿臉笑容地說:“國難當前,到處都是危險的。難道杜先生蝸居寓中,就安全了嗎?”
杜月笙哈哈大笑說:“戴先生的意思我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夫雖然年邁力弱,但是如果要打日本人,還是有力氣開槍的。”
這句話一說,戴笠也立刻明白了杜月笙的決定,兩人更加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毛人鳳站在身後,含笑看著,這才了解了戴笠所說的“惺惺相惜”的含義。杜月笙注意到他,生怕冷落了這名戴笠的愛將,馬上說:“毛先生也快請坐。”
毛人鳳靜靜地坐到靠牆的椅子上,直著身子隨時等候他們吩咐。戴笠和杜月笙握著手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促膝交談。
杜月笙看看毛人鳳,笑著說:“這位朋友不愛說話,卻是深藏不露啊。”
毛人鳳也笑著說:“我是毛人鳳,杜先生叫我齊五就可以了。我沒有深藏,是在兩位麵前,我資格太淺,說不上什麼話。能夠在一旁多多學習,就很知足了。”
戴笠說:“杜先生上次就見過齊五了,他是我的老鄉,加入軍統的時間短,但是成績卻做出了不少。不僅幫我占據了浙江警校,建立了西北情報網,還破獲了日方間諜案。他可以說是我們特務處數一數二的人才。以後如果他來找杜先生,也請你多多提攜。”
杜月笙聽了滿口答應,又轉頭對毛人鳳說:“原來齊五兄弟是真人不露相,相比起來我們這些老人已經是明日黃花了,哈哈哈。”
戴笠知道杜月笙是開玩笑,也跟著他大笑起來。毛人鳳卻隻是略咧了咧嘴,完全不流露感情。杜月笙本來有意和毛人鳳也結拜兄弟,但是看他那樣麵上一臉笑容,實則拒人千裏的態度,也就沒有了興趣。他又跟戴笠寒暄了幾句,就把他們送出了門外。
戴笠讓司機直接開往蔣介石的寓所,準備向他彙報今天的談話。車上,他不免又囑咐毛人鳳幾句:“齊五你穩重老成是好事,隻是不能太過冷淡。表麵上稱兄道弟的功夫還是要做的,否則你連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別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