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影心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端出了一大壺酒和許多的杯子。江山幫的人一起舉杯,齊聲慶賀,像是已經預見了將來的勝利。
人在遇到順心事的時候,甚至會覺得老天都在幫自己。就在3月20日下午,蔣介石召集毛人鳳和唐縱,宣布任命鄭介民為軍統局局長,任命毛人鳳和唐縱為軍統局副局長。同時,還指示毛人鳳盡快通知鄭介民速回重慶,參加工作。
——擊東打西顧此失彼
沒過幾天,沈醉就遵從毛人鳳的指示,拎了幾大包東西,前來拜會鄭介民的太太柯淑芬。
“沈處長,難得你到家一趟,請進、請進。”沈醉因為經常給鄭介民送東西而成了柯淑芬跟前的紅人。柯淑芬雖然厲害如猛虎,鄭介民在她麵前抬不起頭來,但她向來不分敵我,誰給他送東西,誰就是她的座上賓,否則即使是鄭介民的廣東派老鄉來,也一樣沒有好臉色。她跟沈醉說話的同時,眼睛卻緊盯著沈醉手上的東西。
“鄭夫人,最近我們軍統得到了一些美國贈的禮品,毛局長特地吩咐給你送回來。”
“沈老弟,我們都是熟人了,還什麼夫人、夫人的,你叫柯姐好了。美國貨是我最喜歡的,還是沈兄弟懂得柯姐的心思。”
沈醉把東西放在桌上說:“柯姐,鄭長官現在官居局長,你以後可得多照顧我。”
柯淑芬把嘴一撇說:“我們介民是個典型的‘冒腦根’,哪像戴笠會撈錢,現在你們都去接收了,委員長卻讓他去北平軍調部,又沒有錢弄,真是太不合算了。”
沈醉連忙說:“柯姐如果希望鄭局長能夠回軍統主持接收工作,為什麼不給他打個電話,勸他趕快回來呢?”
柯淑芬有點猶豫地說:“這……介民說他軍調部工作忙,一時走不開……”
沈醉抓住柯淑芬貪財好利的弱點,緊跟一句說:“柯姐,這軍統局長可是一個肥差,抗戰時期,經濟困難,如果能在這個時候搞好接收,荷包裏賺得可是抵得過平時幾十倍啊……”
沈醉的一席話對柯淑芬果然發揮效力,她立即要沈醉給鄭介民發報,就說自己在家不小心把腰扭傷了,要他迅速回來。夫人的命令確實比蔣介石的更有效力,不一會兒,北平軍調部發來回電稱,飛機準備起飛,三個小時後可以到達重慶。
而沈醉已經在毛人鳳的吩咐下,召集了大批軍統人員到機場迎接,等到鄭介民的飛機降落,兩條長長的橫幅拉了起來,一條是“熱烈歡迎鄭局長回軍統指導工作”;另一條是“祝賀鄭長官北平軍調成功歸來”。鄭介民看到這個場麵,難免就飄飄然起來,他拿著禮帽向大家瀟灑地揮揮手,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柯淑芬也十分得意,她撥開人群衝到最前排,挽住鄭介民的胳膊,親熱地給他整理衣服。鄭介民忙問:“你不是腰閃了嗎?這樣出門沒事吧?”柯淑芬一邊接受人群的歡呼,一邊低聲對鄭介民說:“我是催你回來接受軍統局長的位置的。你看,這麼體麵的機會,你幹嘛不來撈一把?”
鄭介民歎口氣,正要跟柯淑芬解釋,遠遠的一輛豪華小轎車開過來,毛人鳳從車上下來,快步走過去,要跟鄭介民握手。他滿麵笑容地說:“軍統局現在十幾萬人都眼巴巴地瞅著鄭長官歸來,領導我們重振雄風呢!”
鄭介民被他們半騙半哄地弄回來,心裏很不高興。毛人鳳微微一笑說:“這輛小汽車是軍統總務處撥給局長用的。我這裏就把它轉交給鄭局長了。”
鄭介民素來愛車,但是過去軍統的好車都控製在戴笠手中,他對汽車的使用控製得很嚴,甚至蔣介石派到軍統負責會計財務的經理處長徐人驥的兒子在重慶結婚,想借他的好汽車用一天,他都不肯。可是重慶稽查處、特務總隊等要進行搜捕工作,或押解政治犯時,他不但馬上答應派車,而且還叫沈醉派他的好車,要多少就多少。但是他給鄭介民、唐縱、毛人鳳乘坐的都是些又老又壞的車。毛人鳳因在軍統局辦公,還可以輪流用一下幾部公用的車輛。鄭介民都隻能望洋興歎,對這件事極為不滿。這次,鄭介民終於分得了一輛好車,也讓他的夙願得以滿足。
看著這部嶄新的車子,鄭介民心中的不悅立刻減了一多半。他也緩和口氣,溫和地說:“依靠大家共同努力,我們也可以把戴先生未做好的事情做好。”
毛人鳳又乘熱打鐵,帶鄭介民去拜會了蔣介石,蔣介石異常傷感地說:“耀全,你能安全歸來,我就放心了。雨農和你是最先開始情報工作的,現在他已經乘鶴西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工作。”
人的天性中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成分。戴笠活著的時候,總是把鄭介民壓得抬不起頭來,現在真的死了,鄭介民又不免有點傷感,蔣介石都已經說出這番話了,鄭介民也是騎馬難下,他垂淚向蔣介石保證:“我一定繼承戴笠盡忠盡責的精神,把軍統工作搞好。”
鄭介民雖然答應蔣介石“盡全力搞好工作”,但他的內心對軍統局的工作卻有著雞肋一般的感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現在正和美國代表馬歇爾、中共代表葉劍英合組成軍事衝突情況調查部進行國共間的周旋,這是一個受世界矚目的工作,還能和美國的五星上將一塊工作,真是風光之至。因此他雖然身在軍統。但是心卻依然牽掛在北平。他對特務工作隻願掛名,不願意實際操作。從這一方麵看,真讓毛人鳳算對了。眼看軍統的實際大權就完全掌握在毛人鳳手中了。
第二天是新局長鄭介民到軍統局開會的日子。會議之前,毛人鳳特地來找鄭介民探探口風,他問:“鄭長官,此次到軍統局有沒有新的工作思路?”
鄭介民連忙擺手說:“我在軍調部的工作相當繁重,估計不會在這裏呆很久。不過委員長既然讓我任局長,我覺得還是了解一些情況再說。”
毛人鳳問道:“鄭局長的工作既然這樣急迫,還是不浪費你的時間,不知你要了解哪方麵的情況?”
鄭介民想了想說:“你還是跟我介紹一些財務收支情況吧。”
毛人鳳心中暗想,你既然問我,我就先嚇唬嚇唬你再說。“唉,”毛人鳳長歎了一口氣,開始了他的苦訴:“經過八年抗戰,軍統的規模增加數倍,開支增加數倍,但撥給的經費一直沒有變,這些年來,軍統年年虧空,早已經寅吃卯糧,負債累累。過去完全靠戴先生東挪西借,拆東牆補西牆,馬馬虎虎不致於關門。現在戴先生一死,留下這個爛攤子,不知誰有本事能借錢開工資。”
鄭介民大吃一驚問:“工資難道也成問題?”
毛人鳳點點頭,道:“軍統十幾萬人口,幾萬名傷員,烈士家屬都要張嘴吃飯,我真想辭職不幹了。”
鄭介民連說:“別這樣,軍統局的規模太大,必須進行整編,否則組織不能生存,隻有汰弱留強。”
“汰弱留強說的容易,要幹真的,端誰的飯碗,誰都跟你拚命,好在鄭局長可以親自處理,我就輕鬆了。”毛人鳳不動聲色地說。
鄭介民最害怕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自詡為軍事戰略家,考慮問題以宏觀著稱,也常以此為榮。聽毛人鳳婆婆媽媽說了一大堆難題,心中早已不耐煩,他說:“軍調部的工作非常重要,我需要先去處理,現在應該是毛先生負責為好。”
毛人鳳一攤雙手,表示無可奈何的樣子,這時葉翔之來邀請鄭局長訓話。
鄭介民清清嗓子說:“介民不才,被委員長任命為局長,以後自當與大家同甘共苦,共渡難關。但是目前,北平軍調部的工作事關黨國前途,又為世界矚目。因此,我不能親自處理這裏的工作,大家要聽從毛先生的指揮,除重大問題外,一般問題由毛先生決定。”
毛人鳳鬆了一口氣,他壓抑不住興奮說:“謝謝鄭局長的信任,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二天,鄭介民飛往北平,毛人鳳滿心歡喜,覺得自己真是神算,現在鄭介民走了,軍統局豈不是自己的天下了嗎?
可是毛人鳳的興奮才持續了半天,到了下午,一個消息就打破了他的美夢。突然蔣介石的侍從室發來一個手諭。按規定軍統局全體大特務齊集會議室,聽潘其武宣讀:“委員長手諭:由於鄭介民在軍調部工作重要,不可脫離,軍統局局長職務暫由唐縱代理,希各位同仁同心同德,風雨同舟。”
聽到這個消息後,毛人鳳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呆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好不容易把鄭介民扶上局長之位,又按計劃順利地把他趕走,現在又前功盡棄。他沒有時間發火,馬上又開始考慮怎樣把唐縱趕出軍統。
蔣介石的命令對於唐縱而言的確是有苦說不出。他一直覬覦的就是出任警察總署的署長一職。他在德國期間,學習了法西斯一整套警察係統的製度,想要搬到國內來運用。但現在蔣介石把代局長的烏紗帽往頭上一戴,也由不得他不管軍統的事。同時,CC派的李士珍等人對警察署長的爭奪也十分激烈,蔣介石手中的任命書遲遲下不來。唐縱想,如不能當警察署長,當軍統局長獨擋一麵也是好事,所以他對軍統的事情一下子又熱心起來。這讓毛人鳳很不滿意。排擠唐縱的計劃逐步展開,最終定在軍統的四一大會上進行。
1946年4月1日,在一片淒淒惶惶、悲悲戚戚的氣氛中,軍統局成立14周年的紀念活動拉開了帷幕。按老規矩,除了在羅家灣本部及安置在重慶各機構的大小特工全部參加外,還有各地幹外勤的特務頭腦都趕回來,把偌大一個禮堂,擠得嚴嚴實實。朱紹良作為蔣介石的代表,率領著軍委會各部、廳、室的負責人參加了這個活動。
上午,毛人鳳做軍統內外情況的總結報告,博取了一片掌聲,特別是軍統局浙江派把手都拍紅了,一個個聲淚俱下,氣氛相當活躍。唐縱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利用中午吃飯的時候,召集湖南派將士注意在他下午訓話時,也使勁鼓掌,務必使掌聲超過毛人鳳。
下午,唐縱走進廳堂,大小特務雲集此地。唐縱左顧右盼,發現李肖白、李崇詩等湖南派特務全不在場,急得他連忙問毛人鳳。毛人鳳笑著說,這幾個人因為有特殊情況,不能來參加會議。機警的唐縱心裏一沉,頓時覺得這裏麵有文章,可已經到了會場,在幾百個特務麵前,也不好打退堂鼓。毛人鳳首先介紹了唐縱,然後請唐代局長訓話,下麵立即響起唏唏啦啦的掌聲。
庸縱開始訓話,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沒說到五分鍾,台下已亂成一片,有議淪的,有聒嗓的,有罵娘的。唐縱察覺場麵失控,一再要求大家肅靜,聽自己解釋,都毫無結果,隻好求救一般地看著毛人鳳。毛人鳳一拍桌子,下麵立刻安靜下來,毛人鳳說:“此次唐代局長光臨軍統,對大家而言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大家要安靜。”說罷示意唐縱再講。
接著,唐縱又講:“軍統局之歸並裁撤,既不是因為戴局長之死,也不是因為共產黨的反對,而是由於時勢之需要產生。因此,在裁並調整的時候,義利公私之分甚為重要,如果把握不住,將來是會犯嚴重的過失的。希望大家勿存私見,勿圖私利……”
正講話間,下麵葉翔之和談榮章突然打起來了,頓時禮堂裏又亂成了一鍋粥,唐縱連自己講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他轉臉看毛人鳳,毛人鳳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樣子。唐縱忍無可忍,氣得把桌子一拍,叫道:“葉翔之、談榮章你們還把本局長放在眼裏嗎?”
葉翔之說:“談榮章這混蛋罵我是王八。”眾人一聽轟堂大笑。
唐縱氣得臉色慘白,正要拂袖而去。毛人鳳站起來對葉翔之和談榮章說:“兩位要注意場合,不要胡鬧。”
見毛人鳳發話,葉翔之和談榮章立即像孩子似地聽話,安安靜靜坐下來,會場再次安靜。此時那唐縱根本沒有心思講話了,他用雪白的手帕擦擦臉上的汗,怒氣衝衝地離開會場。
晚上,餘怒未消的唐縱給李崇詩等湖南派大將掛電話,責怪他們為什麼不去捧場,這些大將們都驚奇地說:“毛主任通知我們,你的訓話明天開始。”
“真他媽的小人!”唐縱在心裏暗暗地罵了一聲毛人鳳,但經此一挫,唐縱直覺得自己在軍統的麵子已丟,威信盡失,索性對軍統的事來個不聞不問,軍統又回到毛人鳳手裏。
毛人鳳早已經想好了一個對策,他遞給蔣介石一個報告,建議將軍統局改組為“國防部保密局”。這個隱諱的名稱和過去臭名昭著的軍統毫不相關,更加神秘。蔣介石采納了這個建議。
因為局長之爭還沒有最後的結論,蔣介石又提前對大家做了思想工作。6月7日,蔣介石對軍統局幹部訓話時說:“特務工作要做無名英雄,不求名利,不求聞達,不好虛榮,而要絕對秘密。”說完這話他特意看了毛人鳳一眼。毛人鳳充滿期待的心開始逐漸跌往穀底。
一九四六年七月一日,蔣介石宣布國防部保密局,由鄭介民兼任局長,毛人鳳任副局長。
消息傳來之後,江山幫的人還是十分高興,因為一開始毛人鳳就跟他們講明了鄭介民當局長之後,實際掌權的還是自己。潘其武還嘴快說道:“委員長英明,人鳳兄高升,這是我們江山的福份啊!”
誰知,這次毛人鳳聽了不但不高興,反而漲紅了臉,伸手給潘其武兩個耳光,罵道:“你這個笨豬,沒看到這局長前邊還有一個‘副’字嗎!”
潘其武捂著火辣辣的腮幫子,怎麼也想不到一向冷靜沉穩,笑麵對人的毛人鳳如何變得這樣凶神惡煞。
其實毛人鳳心中已經壓抑了太久,他替其他人管家管了太久了,總盼望著輪到自己出頭的一天,可是熬了這麼久的資格,卻依然是受氣的角色,難免會有失態的時刻。而且現在的他不像從前那個小秘書,可以千人欺,萬人罵。他開始要做讓其他人望而生畏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