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reference_book_ids\":[681295869927594702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陳布雷——宣傳秘書、國民黨第一支筆

他本是報界奇才,希望畢生致力於報界,卻被蔣介石拉進了政治圈,從此步入政壇;他不願做官,卻不斷升遷,一步步進入國民黨權力核心,成為蔣介石“文膽”“智囊”,以一支筆馭萬民;他聰穎絕頂,卻無法擺脫傳統忠孝文化束縛,對蔣介石忠貞不貳,當蔣家王朝大廈將傾時,他用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遺書裏仍不忘向蔣表示“負國負公”。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一個正直磊落的人,也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最後卻以悲劇落幕。他的悲劇源於自己的選擇,源於自己的性格,更源於那個特殊的時代!

個人簡介

姓名:陳布雷,名訓恩,字彥及,號畏壘,筆名布雷

籍貫:浙江省慈溪縣

生卒:1890年—1948年

畢業院校:浙江高等學堂

曆任官職:浙江省政府秘書長、國民政府教育部常務次長、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副部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主任、中央政治會議副秘書長、國防最高委員會副秘書長等。

主要成就:蔣介石“文膽”和“智囊”,素有“國民黨第一支筆”之稱,長期追隨蔣介石,參與國民黨上層決策,為蔣草擬大量文稿。

成為蔣介石秘書原因:

◇ 出身於書香門第,聰穎勤奮,文采出眾,20多歲就在上海報界享有盛譽。

◇ 民國奇人張靜江、元老陳訓正力薦。

◇ 人品端方,受蔣介石敬重。

大事年表

1890年——生於浙江省慈溪縣西鄉官橋的一個茶商之家。

1894年——接受啟蒙教育。

1894年——至祝家渡拜袁莘畊為師,後又從大哥陳訓正讀書。

1903年——應童子試,背榜第151名;11月隨父赴寧波參加府試,得第一名。

1904年——至寧波應院試,錄取為第5名。是年3月入慈溪縣中學堂,列甲班;組織“覆滿同誌社”進行反清活動。

1907年——入浙江高等學堂讀書。

1909年——與楊宏農(楊品仙)女士結婚。(楊1919年因產褥熱症病故)

1911年——浙高畢業,應上海《天鐸報》之聘,任撰述,開始用“布雷”筆名。

1912年至1919年——在寧波效實中學任教,加入同盟會,兼任寧波《四明日報》撰述,並為上海《申報》撰稿。

1920年——應上海商務印書館之聘,赴上海參加《韋氏大字典》編譯。

1921年——與王允默女士結婚。

1926年——邵力子攜蔣介石親自簽名的照片贈陳布雷。

1927年——與潘公展同至南昌見蔣介石。在南昌加入國民黨。4月,出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5月,赴南京任中央黨部秘書處書記長。

1928年——辭中央黨部秘書處書記長職,赴滬任《時事周報》總主筆,兼辦“戊辰通訊社”,創辦《新生命月刊》。

1929年——隨蔣介石赴北平。

1934年——赴南昌,任軍委會南昌行營設計委員會主任。

1936年至1945年——任中央政治會議副秘書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主任、中宣部副部長、國防最高委員會副秘書長、國民黨中央委員,並主持宣傳小組。

1946年——任國府委員。

1947年——任民國政府總統府國策顧問,代理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長。

1948年——自殺亡故,終年58歲。

引 子

1948年秋的一天,位於南京丁家橋16號的一幢法國宮殿式建築外戒備森嚴,因為這裏是國民黨中央黨部所在地,國民黨總裁蔣介石正在這裏辦公。

快近中午時分,已經站了幾個小時的衛兵有些懈怠了。就在這時,一聲急促、尖銳而又刺耳的刹車聲引起了衛士的警覺。抬眼望去,隻見大門外一輛別克轎車剛剛熄火,但右前輪已經衝上了第一級石階。一個年輕男子從車裏衝了出來,直接向大門跑來。

有情況!大門外的衛士被這突然出現的一幕驚呆了,隻有兩名機警的衛士反應了過來,趕忙準備掏槍。槍還沒來得及開,衛士認出了這名男子,就奇怪地問:“兄弟,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用搞得這麼緊張吧?”

這名男子沒有顧得上和衛士打招呼,一頭闖進了中央黨部大門。恰巧蔣介石的侍衛長俞濟時迎了上來,問:“什麼事?”

男子神色慌張地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立即報告委員長。”

跟隨在蔣介石身邊多年的俞濟時,立即意識到問題非常嚴重,來不及詢問具體事由,他就讓男子在休息室等待,而他則立即去請示蔣介石。就在男子等待蔣介石“召見”時,他突然發現蔣介石和俞濟時竟然親自來到了休息室。

這名男子為何會享有如此“禮遇”呢?原來這名男子叫陶永標,是蔣介石第一“文膽”陳布雷的副官。陳布雷剛剛於昨夜自殺,陶永標是來向蔣介石彙報陳布雷死訊的。

看到蔣介石進來,陶永標趕忙站起來說:“報告委員長,陳主任他已經……”

男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哽住了,但他奇怪地發現,蔣介石好像已經知道了情況,臉上出現了驚訝和懊喪的表情。

幾分鍾後,蔣介石長衫馬褂,帶著侍衛長俞濟時和政務局局長陳方,來到了陳公館。看著陳布雷的遺容,蔣介石默默無言,直到臨走時他才吩咐:“好好料理後事,我派俞局長(俞濟時兼任軍務局局長)和陳局長(陳方)來幫助你們。”

蔣介石走後不久,宋美齡在蔣介石理論秘書陶希聖的陪同下也來到了陳公館。剛下車時,宋美齡左腳一軟差點跌倒,馬上由衛士扶著來到陳布雷的遺體前。隨後,於右任、張治中等大批國民黨軍政要人,紛紛來到陳公館看望。

在隨後的公祭典禮上,蔣介石手書的“當代完人”最為引人注目。蔣介石在祭文中,還稱讚陳布雷“畏壘椽筆,逾百萬師”“綜其生平,履道之堅,謀國之忠,持身之敬,臨財之廉,足為人倫坊表”。

後人也許很難理解:陳布雷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能夠被蔣介石譽為“當代完人”,既然如此受蔣介石器重,陳布雷為何又要選擇自殺呢?

第一章 在半推半就中開始

蔣介石主動贈送“玉照”

1926年初春,如焰如血的木棉花烽火般地點綴在珠江兩岸,此時,身在廣州的蔣介石格外興奮。幾個月前,廖仲愷遇刺之後,蔣介石支持汪精衛驅逐胡漢民出國;不久,又將粵軍總司令許崇智驅離廣州,成功收編了粵軍部分師旅。就這樣,在很短的時間內,蔣介石一躍而成為國民黨內手握重兵的頭號人物。

隨著革命形勢進一步好轉,廣大民眾一致要求進行北伐,推翻北洋政府統治。為了順應民眾要求,更為了撈取個人政治資本,蔣介石立即提出了北伐,並出任了北伐軍總司令,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北伐開始後,軍務、政務突然增多起來,不斷地批閱文件、發表講話、商討軍事部署,這些由權力帶來的成就感,讓蔣介石變得格外亢奮。已是人到中年的蔣介石,工作起來猶如20歲的小夥,日之不行,繼之以夜。

饒是如此,堆積如山的公務,不僅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增加。此時,蔣介石認識到,治天下光靠一個人是不行的,現在自己身邊急需一個既會動筆頭又善於謀劃的秘書。於是,蔣介石想到了浙江“老鄉”陳訓正。

陳訓正是浙江省慈溪人,從小聰慧,早年曾經中過舉人,後來成為著名的教育家、文學家。此外,陳訓正還是老同盟會會員,和宋教仁、陳其美、張靜江等人關係甚好。也就是在張靜江的家裏,當時還隻是普通軍人的蔣介石認識了陳訓正,並對其才華非常仰慕。

認定陳訓正之後,蔣介石派人捎話給陳訓正:陳先生,總司令希望你能夠到司令部“協辦文案”。

蔣介石的口信中並沒有直接說讓陳訓正來做秘書,這是因為陳訓正比蔣介石大15歲,算是蔣介石的長輩,若說請他來做秘書,估計老頭子會不高興。

盡管蔣介石如此小心,陳訓正還是清楚地知道,所謂“協辦文案”就是給蔣介石當秘書。陳訓正自然不甘心聽一個晚輩使喚,於是,他告訴“信使”:“我年紀大了,又不習慣軍旅生涯,就不去給總司令添麻煩了。”

雖然陳訓正自己不願意去給蔣介石當秘書,但他也明白,給蔣介石當秘書無疑是一個頗有發展前途的工作。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時他想到了曾經是自己學生、又是自己堂弟的陳布雷。於是,陳訓正對“信使”說:“如果總司令真的需要協辦文案的人,堂弟陳布雷是個不錯的人選。”

雖然陳訓正沒有請到,蔣介石心情卻並不壞,因為陳訓正推薦的這個陳布雷,蔣介石也是了解的。

陳布雷於1890出生於浙江慈溪縣西鄉官橋的一個富裕家庭,從小就異常聰慧,14歲就在寧波府試中名列第一。浙江高等學堂畢業後,陳布雷進入報界,迅速嶄露頭角,成為當時中國報界“四大主筆”之一。陳布雷的許多文章,蔣介石都曾認真拜讀過。通過這一篇篇文章,蔣介石對陳布雷的文筆、才華欽佩不已。

此外,在個人方麵,陳布雷比蔣介石小3歲,年輕人精力旺盛,品格端方,挑選這種人在身邊做秘書,要比年邁的陳訓正更令蔣介石放心。

“對象”選中了,蔣介石卻並沒有直接行動。他明白,陳布雷是一位頗有風骨的文人,對從政的興趣似乎不大。貿然去請,可能會遭拒。

事緩則圓,蔣介石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就在這時,蔣介石打算派秘書長邵力子到上海,向上海報界通報一下北伐戰爭的進展情況。臨行前,蔣介石交給了邵力子一個秘密任務。

邵力子一到上海,就邀請上海報界名流赴宴。邵力子本來就是上海報界前輩,這次又是奉總司令之命來上海,所以當時很多上海報界名流都應邀參加了邵力子的宴會,自然也包括陳布雷。

宴會中間,邵力子突然來到陳布雷身邊,遞給陳布雷一個信封。陳布雷打開信封,發現裏麵裝了一張蔣介石的戎裝照,上有簽名:“贈陳布雷先生,弟蔣中正。”

這又不是談戀愛,找對象,蔣介石為何突然送來一張“玉照”,很讓人費解。其實,蔣介石此舉多少有些無奈。如果送東西給陳布雷,一來不知該送什麼,二來送了陳布雷也不一定收,以總司令之尊給一介書生送禮,結果還被拒,自然難看。

寫信吧,信該寫些什麼也不好把握。如果直接寫信告訴陳布雷,希望陳布雷來做秘書,一旦陳布雷拒絕,不僅丟麵子,而且失去了轉圜的餘地;如果不寫請陳布雷做秘書的事,蔣介石本來和陳布雷就不認識,確實不知該寫什麼。

左右思量,蔣介石決定送“玉照”給陳布雷。蔣介石對自己戎裝“玉照”頗為滿意,他決定用這張送“玉照”贏得陳布雷的“芳心”。

“當代呂不韋”從中推動

送給陳布雷一張“玉照”之後,蔣介石沒有了進一步的舉動,這不是因為他放棄了,而是因為沒有好的由頭繼續和陳布雷接觸。

也許有人會感到奇怪,總司令挑選秘書,直接邀請或者下命令就行了,何必如此謹小慎微。事後證明,蔣介石的謹慎是正確的,因為要俘獲陳布雷這種才華橫溢,又對從政興趣不大的人,是急不來的。

忙忙碌碌中,轉眼到了年底,北伐軍接連在湖北、江西取得大勝,蔣介石也把司令部搬到了南昌。就在這時,有一個身患殘疾的中年男人,匆匆從廣州來到南昌。他的到來,對蔣介石進一步“追求”陳布雷起到了推動作用。

這個人叫張靜江,他雖身患殘疾,卻能量很大,有“當代呂不韋”之稱,國民黨的兩任“老大”——孫中山、蔣介石,都對他評價甚高。

張靜江和孫中山的結識頗為傳奇。孫中山早年鬧革命時,經常要為經費發愁。一次在一艘赴法的輪船上,孫中山第一次遇到了張靜江。一席談話之後,張對孫的革命理論非常敬仰,他對孫表示,這幾年我在法國做生意,“獲資數萬,甚欲為君之助,君如有需,請隨時電告,餘當悉力以應”。

張靜江還和孫中山約定,彙款的暗號A、B、C、D、E,分別代表1、2、3、4、5萬元。

為了籌款吃了很多白眼的孫中山將信將疑,萍水相逢,對方居然會給自己這麼多錢,不會是這個“土豪”瞎吹牛吧?後來,孫中山抱著嚐試的態度,讓黃興到張靜江指定的地方取款,果然領到了張靜江許諾的錢款。孫中山驚訝地稱讚張靜江為“革命奇人”。

在以後的多年裏,孫中山一遇到經費緊張,就想到了“革命奇人”張靜江。張靜江每次都慷慨彙款。有一次孫急需用錢,張靜江款項不足,就把在巴黎的茶店賣掉以資孫中山起義。於是,孫中山對張靜江的評價由“革命奇人”變成了“革命聖人”。

張靜江對孫中山的幫助更多是錢上麵的,而他對蔣介石的幫助則是多方麵的。

孫中山在廣州任大元帥時,張靜江向孫中山推薦蔣介石擔任上校作戰科主任;革命處於低潮,張靜江在上海開辦證券交易所,讓蔣介石在交易所做經紀,並與蔣介石結拜為兄弟;1922年,當陳炯明炮轟總統府、孫中山處於危難之中時,張靜江讓蔣介石到廣州中山艦上侍奉孫中山40餘日,從而令蔣介石取得了孫中山的信任;黃埔軍校創建時,張靜江又向孫中山推薦蔣介石擔任校長。

可以說,如果沒有張靜江的這些幫助,蔣介石不可能如此快速崛起。正因於此,蔣介石把張靜江視為自己的“革命導師”。

因為是兩人關係甚好,張靜江和蔣介石談話不繞圈子,來到南昌,他直接對蔣介石說:“老三,我們今天都不是常人了,你當了總司令,我也當了什麼主席(中常會主席),總司令指揮三軍,克長沙,下武漢,占南昌,擊敗不可一世的吳佩孚,孫傳芳的末日恐怕也快到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槍杆子很硬,但筆杆子很軟啊!”

蔣介石何嚐不知道自己筆杆子很軟,但好的筆杆子一時難以找到,就問張靜江有何合適人選。張靜江道:“我考慮再三,覺得陳布雷是最佳人選。”

蔣介石頓時有了英雄所見略同之感,但他有所顧慮地說:“布雷先生文筆犀利,析理暢達,自是秘書的最佳人選。隻是不久前托邵力子到上海向他轉達過敬意,現在不好意思驟然邀請啊!”

張靜江道:“據我所知,布雷先生對革命向往已久,也敬慕總司令威名,現在去請他來南昌,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拒絕的。如果能夠請來這樣一個筆杆子來,槍杆子加上筆杆子,對你以後得天下非常有利啊!”

受到張靜江的鼓勵,蔣介石心動了,他立即派出侍從秘書鄧文儀去上海,邀請陳布雷以記者身份來南昌,並特別轉致了“蔣介石很盼望與君相見”的意思。

就在蔣介石伸出“友誼之手”的時候,陳布雷所在的《商報》高層正遭遇危機,作為主筆的陳布雷也希望跳出這個是非之地,另尋出路。於是,陳布雷和好朋友潘公展一起,決定去南昌見蔣介石。

共產黨員推薦陳布雷說

一般資料認為,陳布雷去南昌見蔣介石,是由陳訓正推薦、張靜江推動、蔣介石努力爭取的,但據陳布雷的外甥翁澤永在《我的舅父陳布雷》中卻披露,陳布雷的這次南昌之行,實際上是由共產黨員推動的。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1926年前後,蔣介石在國民黨中迅速崛起,此時,他背棄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傾向越來越明顯。蔣介石的這種變化,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他就是李一氓。

李一氓於1903年出生於四川,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經擔任過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宣傳部科長。早在北伐初期,李一氓就認為,蔣介石是獨斷專行的梟雄式人物,壯大之後必然會損害共產黨人的革命。但當時正處於國共合作時期,而且蔣介石推動的北伐確實符合了中國廣大民眾的利益,因此,當時的中國還是非常需要蔣介石這個“總司令”的。

不僅從形勢需要的角度出發,不能阻止蔣介石的崛起。從現實角度來看,李一氓也沒有能力阻止蔣介石的崛起。於是,李一氓隻能憂心忡忡地看著蔣介石一步步飛黃騰達,而又不能采取任何措施。

就在這時,社會上有傳聞蔣介石打算物色一位長於文字工作的秘書。在上海的李一氓等共產黨人,開始考慮找一位正直、愛國、富有正義感,而又長於文字工作的人,到蔣介石身邊工作,了解蔣介石的動向,影響蔣介石的決策,以服務於共產黨革命之需要。

這樣的人選是不太好找的,如果找一個共產黨員,蔣介石生性多疑,絕對不能接受身邊有共產黨員存在。要找國民黨員,又很難指望他完成我黨交給的任務,所以李一氓認為應該挑選一個可靠的中間人士。

按照這個要求,郭沫若很快成為了李一氓等共產黨人看好的對象。但經過認真研究之後,大家認為郭沫若詩人氣質太濃,太過於浪漫,謹慎不足,明顯不適合在蔣介石身邊擔任秘書工作。

幾經權衡之後,李一氓等人選中了陳布雷。這是因為陳布雷具有三個有利條件:一是陳布雷文筆流暢,能夠被蔣介石接受;二是陳布雷和蔣介石都是浙江人,和蔣介石信任的戴季陶、邵力子私交甚好,容易得到蔣介石信任;三是陳布雷為人正直,有愛國心,有正義感。

人選確定了,如何把蔣介石、陳布雷“撮合”到一起,也是一件麻煩事。李一氓等人商量之後,決定請陳明仁出麵。

陳明仁畢業於黃埔一期,時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與共產黨人有著較好的關係。此外,陳明仁還是張靜江的女婿,而張靜江則被蔣介石視為“導師”,關係非同一般。

“東床嬌客”出馬,效果果然不同凡響。聽了陳明仁的一段遊說之後,張靜江立即從廣州來到南昌,勸說蔣介石請陳布雷當秘書。就這樣,在張靜江的推動下,才有了陳布雷的南昌之行。

共產黨推薦陳布雷的這個說法,是由陳布雷外甥翁澤永說的;陳訓正向蔣介石推薦陳布雷的這個說法,是陳訓正的孫女陳明楞說的。至於哪種說法為真,後人難以考證。也許兩個說法都是正確的,因為這兩種說法是可以包容的。陳訓正的推薦,讓蔣介石給陳布雷送了“玉照”,有了進一步發展的基礎;共產黨人的努力,請出了張靜江,加快了蔣介石請陳布雷“出山”的步伐。

事情的發展總是難盡如人意。李一氓“撮合”陳布雷和蔣介石在一起確實是成功了,但陳布雷後來並沒有為共產黨所用,相反陳布雷以其卓越的才華,輔佐蔣介石,寫下了很多有影響力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蔣介石來對付共產黨。

對於共產黨來說,推薦陳布雷,是福耶?禍耶?這就難以說得清楚了。

第一次見到蔣介石

1927年2月1日,陳布雷、潘公展二人抵達南昌。這一天正是農曆除夕,眼前的南昌令陳布雷有些失望,當年王勃在《滕王閣序》提到的“豫章故郡”是多麼令人神往啊,不想此時的南昌竟如此破敗。

行走在南昌的大街上,陳布雷並沒有看到多少節日的氣氛,在大街小巷裏他看到的都是“蔣總司令萬歲”“蔣總司令勞苦功高”等政治標語。

陳布雷略有些不滿,當時蔣介石是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而張靜江是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同時代理國民政府主席,地位並不比蔣介石低,何以標語隻提蔣介石,不提張靜江呢?陳布雷決定,先找張靜江聊聊。

在張靜江的書房裏,陳布雷看到了張靜江。張靜江曾經因為一次火災留下終生殘疾,此時,他躺在藤椅上,身上蓋著毛毯。透過毛毯,陳布雷依然能夠看到張靜江骨瘦如柴,全身隻有70斤左右重。這樣一個瘦弱的如同一個孩子的人,竟然就是“民國四大元老”之一的張靜江,陳布雷心中暗暗生出一些感佩來。

彼此問候之後,陳布雷衷心地說:“北伐軍進展神速,底定長江中下遊,張主席勞苦功高啊!”

張靜江雖然是國民黨元老,卻因為身體殘疾而影響了仕途,他能夠當上中常會主席,隻是蔣介石擔心北伐期間大權旁落,而臨時把張靜江扶上去的;代理國民政府主席,自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聽到陳布雷對自己的讚揚,張靜江道:“勞苦功高的是草頭蔣,不是我蹺腳張。現在軍權高於一切,我不過是傀儡而已。”

張靜江如此直白的表述,令陳布雷呆了一呆,他道:“張主席,總司令說要見我,不知……”

張靜江道:“老三(結拜中蔣排第三)去牯嶺了,明日當歸。”

接下來,作為蔣介石結拜“大哥”的張靜江,又極力動員陳布雷辭去報社職務,來南昌給蔣介石當秘書。後來陳布雷在其《回憶錄》裏也承認張靜江是“布雷見蔣介石的引路人”。

果然,第二天蔣介石從牯嶺回到南昌,陳布雷、潘公展二人應邀拜見。此時的蔣介石正當壯年,又剛剛掌權,目光炯炯,英氣逼人,一介書生的陳布雷對蔣真可謂“一見傾心”。陳布雷說:“蔣總司令領導北伐,勞苦功高。日前蒙贈玉照,真是三生有幸,深為惶恐。”

蔣介石對陳布雷也非常尊敬,為了讓第一次見麵的氣氛更輕鬆一些,他說:“以後陳君不必稱我總司令,隨便些好了。因為總司令是軍隊中職務,陳君並非軍人。”

接下來,陳布雷、潘公展二人以記者身份,與蔣介石進行了一場談話。陳布雷在後來的回憶錄中寫道:“談約一小時,對北伐局勢、人心趨向、收攬黨外人心及現階段革命方略均有所陳。”

在這次談話中,蔣介石有沒有邀請陳布雷做秘書,陳布雷在回憶錄中沒有提及,後人也無法推知。所以第一次見麵,雙方都多以試探為主。

蔣第一次“求婚”遭拒

第一次見麵,蔣介石對陳布雷更加看重,兩天後,他再一次邀請陳布雷、潘公展過來談話。談話進行不久,蔣介石就直接說:“希望你們兩個加入我國民黨,為共同事業而奮鬥。”

本來陳布雷是以記者身份來南昌的,蔣介石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陳布雷有些感到突然,他說:“我深領蔣先生盛情。但國民黨的主義與政策尚有未盡明之處,願指教之。”

於是,蔣介石耐心地一一解答。陳布雷則是邊聽邊記。蔣介石講完了,以為陳布雷應該爽快加入了吧,沒有想到,陳布雷卻說:“容我等考慮一下。”

蔣介石繼續勸說:“君等在精神上實早為本黨同誌,入黨與否,本無關係,然國民救國為人生天職,加入以後則力量更有發揮之處。”

事不宜遲,兩天後,陳布雷、潘公展就加入了國民黨,而入黨介紹人則是總司令蔣介石和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部長陳果夫。兩個記者入黨,居然要總司令和中組部部長做入黨介紹人,這真可謂是民國一大奇觀。

入黨之後不久,潘公展回了上海,陳布雷則留在了南昌,並搬進總司令部西花廳居住,以便於蔣介石朝夕相處,參讚機務。

在很多人看來,南昌西花廳就如同蔣介石的“軍機處”。陳布雷前室住的是張群,對門住的是黃郛,兩人都是蔣介石的結拜兄弟,又都是以“善玩密室”政治而著稱,蔣介石的不少權謀之策,皆出自二人之手。

於是,在很多人看來,陳布雷搬進西花廳,似乎是已經進入蔣介石幕僚集團了。但事情並沒有如此簡單,實際上陳布雷搬進西花廳,更像是“試婚”,蔣介石要看看陳布雷這個“準媳婦”的水平到底如何,陳布雷也要看看和蔣介石這個“準老公”過日子是否合適。

“試婚”第一步:蔣介石測試陳布雷。

當時,隨著北伐的節節勝利,國民政府也從廣州遷到武漢。蔣介石很快發現,兩湖一帶工農運動高漲,國民政府也被國民黨左派和共產黨人控製,自己不但不能控製,反而要受製於武漢方麵。蔣介石豈是一個肯吃虧的主?為了排擠國民黨左派和共產黨,他開始謀劃把都城從武漢遷到南昌,“遷都之爭”由此而起。

很明顯,蔣介石提出“遷都”,實際上就是奪權,所以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一起攻擊蔣介石。對於這些人的攻擊,蔣介石並不是很擔心。真正令蔣介石感到擔心的,是黃埔係的分裂。

蔣介石是靠黃埔係起家的,那時社會流傳“穿上黃馬褂,就把洋刀跨”,黃埔學生手握軍權,是蔣介石能夠和共產黨及國民黨左派抗爭的資本。但在“遷都之爭”中,除了部分黃埔係依然堅持支持蔣介石之外,黃埔係又出現了以教育長鄧演達為中心的國民黨左派,和以蔣先雲為代表的共產黨中心。尤其是蔣先雲這個中心,甚至公開罵蔣介石是“國賊”,這讓蔣介石非常不滿。

為了把黃埔係控製住,蔣介石希望發表一篇文告,從輿論上對廣大黃埔學生進行引導。於是,蔣介石決定讓陳布雷起草這篇文告,以測試一下陳布雷的水平到底如何。

接到任務後,陳布雷還是很快地寫出了《告黃埔同學書》。蔣介石對文章非常滿意,尤其是文章提到“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蔣介石尤其滿意。這句話的大意就是:俺老蔣讓黃埔學生行,他們就行;俺老蔣讓他們停止,他們就要停止,一切唯俺老蔣馬首是瞻。

蔣介石對陳布雷滿意了,現在開始進入“試婚”第二步:權力逆轉,陳布雷開始選擇是否跟蔣介石“過日子”。

在看完《告黃埔同學書》後,蔣介石立即問:“布雷先生,是否願意留在總部工作?”

以蔣介石今日的地位及對陳布雷的器重,如果留在總部,其前途自然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但可惜陳布雷對從政的興趣不大,他回答說:“書生從政,多不中的。我還是希望回上海繼續做記者。”

蔣介石做了挽留,但無奈陳布雷去意已決,最終還是離開了南昌。就這樣,蔣介石第一次“求婚”被拒了。

蔣介石不禁對身邊的人說:“當今之世,還有不願做官的書生!”這句話包含了蔣介石的好奇、無奈,而更多的則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一對“新人”走到一起

回到上海之後,陳布雷又成為了“無業青年”了。但陳布雷的就業是很容易的。剛回到上海,他的老東家《商報》找上門,想請陳布雷擔任主筆。同時,上海另一家影響很大的報紙《時事新報》,也請陳布雷擔任主筆。

為了擔心陳布雷被對方請走,最後兩家報館一商量,決定允許陳布雷同時兼任兩家報紙的主筆。兩份報紙,一個主筆,這是很少見的。

當初,陳布雷拒絕蔣介石“求婚”時的理由是回滬當記者,但現在他卻拒絕了這兩份報紙的邀請。這是為什麼呢?陳布雷在回憶錄中所寫的理由是“《商報》已無可為,《時事新報》內情複雜,兩皆卻之”。

但實際上的理由可能並非如此。陳布雷拒絕蔣介石時所說的回上海報界幹,可能並不是真心話,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看看局勢,再做定奪。這個觀點,至少有三點可以證明。

一是離開南昌後,陳布雷並沒有立即回上海,而是從九江去了武漢,並在這裏住了10天。武漢是當時國民政府首都,也是蔣介石政敵紮堆的地方,陳布雷此舉似乎有權衡各派實力的嫌疑。

二是即使陳布雷對《商報》《時事新報》這兩份報紙都不滿意,但當時上海還有其他報館,以陳布雷的文筆,去任何一家報館都是可以的,但陳布雷都沒有去。

第三點則更為明顯了,4月份時已經擔任浙江省政府主席的張靜江,邀請陳布雷去做秘書長,陳布雷隨即來浙江上任。說是回上海報界發展,卻做了浙江省政府秘書長,陳布雷此舉很令人奇怪。

由此可見,陳布雷所謂“回滬做記者”的說法是有水分的。這也說明,陳布雷在挑選“郎君”方麵,是非常謹慎的。

請陳布雷擔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似乎是張靜江和蔣介石導演的一場戲。在陳布雷離開南昌的一個多月時間裏,蔣介石在崛起的道路上又進了一大步。他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打擊了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控製了國民黨,並於2天後在南京建立了南京國民政府。此時,蔣介石政治、軍事實力,已經和一個多月前大不相同,他決定再試探一下陳布雷,如果陳布雷願意接任水浙江省政府秘書長一職,那就有可能把他調到南京來任職。

看到陳布雷來浙江任職後,蔣介石笑了,陳布雷已入我囊中矣!

在陳布雷擔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的這段短暫時光裏,他的同事不禁有些感慨:早就聽說陳布雷,才華橫溢,勤奮負責,但自來省府上班以後,陳布雷卻做起了甩手掌櫃,日常公務,很少動手!看來所謂才子,還是“見麵”不如“聞名”啊!

其實,這些人都錯了。陳布雷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知道,省政府秘書長這個職位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擔任了這個職位,其實就是一種表態:在汪精衛和蔣介石的寧漢之爭中,我站在了蔣介石這一邊。所以,目前的省府秘書長一職隻是一個過渡,自己下一步將會被調到南京。

能夠看透事物本質的人,當然是牛人!果然,不到一個月,陳布雷就被調到南京,擔任國民黨中央黨部書記長一職。

至於“書記長”是個什麼職位,這個問題可難倒了一大批人。因為在這之前和之後,國民黨中央黨部機構裏都沒有這個職位編製,倒是有“書記”這個編製,書記一般在秘書之下,有點類似給秘書打下手的工作。

人們常說:“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書記類似參謀,所以後人認為,“書記長”一職實際上是蔣介石為吸納陳布雷而專門特設的職位,職責類似於秘書長。

從擔任書記長開始,陳布雷算是跟在了蔣介石身邊,開始了自己的秘書生涯。但蔣介石並沒有就此放心,因為他們這對新“夫妻”還要有一個磨合的過程。

一份意義重大的“辭職信”

陳布雷到蔣介石身邊任職,雖然經曆了些波折,但總的來說,陳布雷還是願意的,這不是因為陳布雷想從政,而是因為他很感激蔣介石對自己的信任,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味道。

單就陳布雷個人來說,他既不喜歡從政,性格上也不適合從政,尤其是他擔任的這個中央黨部書記長,常常要涉及一些黨務,非常繁瑣,陳布雷做得很不愉快。他在回憶錄中寫道:“餘對黨務諸不熟悉……常覺個性與任務格格不相入……常忽忽不樂。”

雖然人在國民黨中央黨部任職,但陳布雷心裏清楚,蔣介石才是自己的“主子”。作為一名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出來的書生, 陳布雷對“主子”非常忠心。但參加過幾次中央黨部會議之後,陳布雷很快發現,國民黨高層派係林立,蔣介石的基礎並不穩固,這令陳布雷有些憂心。

陳布雷的這個擔憂並不是杞人憂天,當時蔣介石的對手北麵有軍閥張作霖、張宗昌等軍閥勢力,西麵有汪精衛等人組成的武漢國民政府,即便在南京國民政府內,還有李宗仁、何應欽等其他派係勢力。

在這三股強敵中,北洋屬於被討伐對象,隻要蔣介石不主動進攻他們,他們就阿彌陀佛了,所以他們對蔣介石的威脅不大;武漢國民政府是由廣州遷過來的,算是正統,蔣介石的這個南京國民政府是他自己搞的,有另立中央的嫌疑,所以在政治上武漢方麵更占優勢;在南京方麵,蔣介石剛剛崛起才幾個月,屬於新貴,李宗仁、何應欽等人,在心理上並不太認同蔣。

就在蔣介石麵臨其他派係打壓時,本來憑借軍事勝利崛起的蔣介石,卻在軍事方麵遭遇了一次慘敗。情況是這樣的,當時的武漢國民政府決定東征,討伐南京國民政府,蔣介石急調在魯南的李宗仁、白崇禧回師增援。看到北伐軍後撤,北洋軍閥張宗昌指揮直魯聯軍乘機反撲,一舉拿下軍事重鎮徐州。

一時間,南京震動,蔣介石在總理紀念周上誇下海口:“不打下徐州,不回南京!”隨後,蔣介石親至前線,指揮作戰。沒有想到,不但沒有能夠奪下徐州,反而被誘敵深入,國軍大敗,蔣介石倉皇逃回南京。幸好有白崇禧壓陣,國軍才不至全軍覆沒。

徐州兵敗,舉國嘩然,蔣介石想把責任全部推給王天培,並將其扣押,但對蔣介石的指責並沒有減少。在8月召開的一次中央黨部會議上,李宗仁、何應欽對蔣介石的兵敗表達了不滿,並委婉表示,總司令太辛苦了,不妨出國“休息”一下?

最後會議進行表決,主張讓蔣介石出國“休息”的占了多數。所謂“休息”,即是下野。於是,蔣介石剛剛當了幾個月“老大”,就被迫下野了。

作為書生的陳布雷,也參加了這次會議,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權力鬥爭,看到如此多的將領對蔣介石不滿,陳布雷大有心驚肉跳之感。加上新“主子”已經下野,陳布雷也打算離開。

會後,蔣介石一臉鐵青地回到丁家花園住宅,在房間裏焦躁地踱來踱去。陳布雷走進來對蔣介石說:“蔣先生如下野,我也打算辭職回鄉。”

看到剛跟自己2個多月的陳布雷要和自己共進退,蔣介石感動地說:“布雷先生,你對黨國確實忠心耿耿!”

陳布雷以為辭職被批準後,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其實沒有那麼簡單,因為在離開前,他還要替蔣介石寫一份辭職信——《辭職宣言》。

都要辭職走人了,蔣介石還如此重視這份辭職信,並不是因為蔣介石有多紳士,而是因為他有更為長遠的政治目的。徐州兵敗之後,李宗仁就告訴蔣介石,你下野已經成為必然。不僅南京國民政府內部,要求蔣介石下野;北麵的直魯聯軍在徐州一帶虎視眈眈,武漢方麵派出唐生智也要東征,蔣介石的處境非常不妙。

既然這樣,蔣介石果斷決定接受下野。但蔣介石知道,在北伐軍中,大批黃埔將領是忠於自己的,自己下野後,國民黨內並沒有一個能力、威望足以取代自己的人。假以時日,時局動蕩,自己隨時可以複出。

盡管蔣介石對自己的複出非常自信,但下野前他也要多做一些工作,為自己的複出做準備,他要通過各種手段,讓國內“有識之士”知道兩點:一是蔣介石繼承總理遺誌,北伐有功;二是蔣介石下野,是因為遭遇“逼宮”。所以蔣介石此舉走的“煽情”路線,希望人們對他的下野產生同情。

既然是有政治目的的,《辭職宣言》就顯得格外重要起來。這是陳布雷第一次以秘書的身份,為蔣介石寫文章。作為秘書,能否寫出讓“領導”滿意的文章,不僅在文筆,更在於能否揣摩出領導的真實意圖。在這方麵,陳布雷做到了。

很快,蔣介石的“辭職信”寫好了,文章寫了寧漢合作、繼續北伐、徹底“清共”的三點願望,並說自己下野,是為引退讓賢,促進寧漢合作,等等。蔣介石對“辭職信”非常滿意,隨即讓該信於8月14日,在上海報紙上公開發表。

陳布雷替蔣介石寫的這封“辭職信”非常成功,讀過之後,蔣介石北伐有功、顧全大局、悲情下野的“光輝”形象,立即出現在了讀者麵前。

和蔣介石一同下野

就在《辭職宣言》發表的頭天下午,陳布雷和下野的蔣介石,一同坐火車離開南京,蔣介石回了溪口老家,陳布雷則回了官橋老家小住。到了10月,陳布雷來到上海,又幹起了他的老本行,在《時事新報》任職。

下野之後的蔣介石異常繁忙,他先去日本拜會了宋美齡的母親倪珪貞,因為蔣介石和宋美齡相識四五年了,準丈母娘倪珪貞,老是不同意二人的婚事。通過和原配毛氏協議離婚,把小妾陳潔如哄騙出國,丈母娘終於接受了蔣介石這個女婿。於是,蔣、宋於1927年底在上海結婚。和宋家聯姻後,蔣介石實力大增,1928年1月,他東山再起,重新出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並決定二次北伐。

經過第一次下野之後,蔣介石對陳布雷的忠心甚為賞識。複出之後,他立即把陳布雷招至南京。蔣介石本來打算任命陳布雷擔任總部秘書長,考慮到陳布雷不願意當官,蔣介石就讓陳立夫代為轉達這個意思。果然,陳布雷婉言拒絕了這個職位。

陳立夫回去告訴蔣介石:“布雷先生一介書生,公務繁劇,怕不能勝任,就不必勉強他擔任這種要職了吧!”

蔣介石有些苦惱,到底該給陳布雷一個什麼職位呢?最後,他直接對陳布雷說:“願擔任何種職務,你自己選擇吧!”

陳布雷回答:“我最初是把新聞事業作為終身事業的,若不可得,願任先生秘書,位不必高,祿不必厚,但求有涓滴之助。機關重職,非我所勝。”

“怎麼可以委屈你做我的私人秘書呢?”想了一下,蔣介石又問,“你是否願意擔任《中央日報》主筆?”

陳布雷知道,《中央日報》已有彭學沛主持。彭學沛早年畢業於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又赴比利時留學,1928年《中央日報》在上海創刊,彭學沛就任主筆,而且成績甚佳。《中央日報》是國民黨中央黨報,憑借蔣介石的手中權力,陳布雷自然可以在職務上取代彭學沛,但此舉必然會引起很多人不滿。所以陳布雷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這個職務。

在總部住了一段時間,陳布雷經常和蔣介石聊聊天,兩人相處很是融洽。但陳布雷一直沒有擔任一個正式職位,蔣介石心裏有些擔憂。果然,一個多月後的一天,陳布雷向蔣介石辭行,說是希望回上海繼續辦報。

蔣介石心中非常不舍,隻是沒有辦法,隻好略帶傷感地說:“布雷先生,以後遇到什麼事情,隻管打電話給我,我隨時歡迎。”

蔣介石能夠如此真心地說出這段話,陳布雷很是感動。但陳布雷還是為了自己的辦報理想離開了,這讓南京官場上那些渴望升官的小官僚們稱羨不已。

起草《祭告總理文》

回到上海後,陳布雷在《時事新報》擔任主筆,同時還和邵力子、陳果夫、周佛海等人創辦了《新生命月刊》。

經過和蔣介石的短暫“婚姻”之後,陳布雷的文風發生了很大變化,之前在《商報》時,陳布雷是“為天地立心,為萬民請命”,一副錚錚鐵骨的書生形象。但現在的陳布雷思想更為溫和,文風更為平實。

就在這時,震驚中外的“濟南慘案”發生。1928年5月1日,北伐軍克複濟南,日軍遂以保護僑民為借口,派兵侵占濟南,肆意捕殺中國軍民。中方交涉員蔡公時被割去耳鼻,然後遭遇槍殺。此案中中國官民被焚殺死亡者,達17000餘人,受傷者2000餘人,被俘者5000餘人。

麵對日軍如此嚴重的挑釁,蔣介石不讓中國軍人反抗,而是撤出濟南,繞道繼續北上京津。

“濟南慘案”發生後,陳布雷撰寫了《暴日膺懲》一文,揭露日軍侵華暴行。但陳布雷認為北洋軍閥尚未鏟除,不能輕易對外開戰,所以他提出了“統一第一”的口號,鼓勵北伐軍忍辱負重,繼續北伐。

陳布雷的這個觀點,令上海報界同仁非常失望,但卻令蔣介石等人非常滿意。

因為蔣介石主張“顧全大局”,“濟南慘案”不了了之,北伐軍繼續向北推進。6月初,盤踞在北平的張作霖退出北平,向關外撤退,北伐軍隨即進入北平。

北平在金元明清就是中國的首都,占領北平意義重大。6月底,蔣介石帶著國民政府文武大員,繞道武漢、鄭州,一路向北平趕來。這一次,陳布雷也隨蔣介石北上,而且是朝夕相處。

蔣介石此次北平之行,重中之重的一件事就是一場“表演”——祭奠孫中山。孫中山是國民黨的始祖,是蔣介石的連襟,也幫助過蔣介石,但這都不是蔣介石要大肆祭奠孫中山的真正理由。真正理由是什麼?當然是為政治需要。

北伐之後,吳佩孚、孫傳芳這些軍閥雖然倒台了,但國民黨內部除了蔣介石之外,還有李濟深、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此外,還有一個剛剛在皇姑屯事件後死掉父親,剛剛接手東北軍的張學良。

吳佩孚等人的軍隊可以憑借武力解決,因為這屬於“敵我矛盾”;但李濟深、李宗仁的部隊不好辦,因為他們同屬於國民黨陣營,屬於“人民內部矛盾”。怎麼解決這個“人民內部矛盾”呢?蔣介石想到了孫中山。

孫中山曾經提出建立“民國”的三個階段,即軍政﹑訓政﹑憲政。現在北伐勝利了,蔣介石決定在北平宣布“軍政”結束,進入“訓政”。“訓政”是走向“憲政”的過渡,私人軍隊將交給國家,這個時候蔣介石就可以和李宗仁這些軍閥說:“現在已經是‘訓政’時期了,大家都把軍隊交出來吧!”

軍閥要交出軍隊,那麼誰來接收這個軍隊呢?當然是國民黨。因此,蔣介石的思路是利用黨來接受軍隊,進而來控製黨控製一切。

但現在又出現一個問題,蔣介石不是孫中山的兒子,孫中山臨死時也沒有說要把自己的位置傳給蔣介石,這樣在“法統”上,蔣介石就很難順理成章地成為國民黨的真正黨魁。

正是基於這個原因,蔣介石要大肆祭奠孫中山,給人們造成俺老蔣才是孫中山嫡傳的印象,想要挾“死孫中山”以令“諸侯”。

大規模的祭奠活動,蔣介石自然要發表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而這個講話稿的起草工作,自然落在了陳布雷的頭上。陳布雷本來就很崇敬孫中山,又知道蔣介石要通過這次講話要達到的目的,所以他寫得非常認真。

《祭告總理文》寫好後,很快被交到了蔣介石手裏。蔣介石看後連連稱讚好,並稱讚猶如讀《陳情表》,讀之令人悲痛。

1928年7月6日,農曆五月十九,有北伐各路軍總司令、總指揮參加的祭靈大典,在北平西山碧雲寺舉行,蔣介石主祭。這次祭奠規模空前,蔣介石一身戎裝,宣讀了由陳布雷起草的《祭告總理文》。

陳布雷的這篇文章寫得固然是聲情並茂,下麵的聽眾聽得也是泣不成聲。但也有人注意到,文章一開頭即有“弟子蔣中正,謹詣香山碧雲寺,致祭我總理孫先生之靈”之句。蔣介石和孫中山本是連襟關係,在輩分上應該算是兄弟關係,根本不曾有師徒名分,蔣介石自稱“弟子”,實際上憑空捏造這種師承關係,來強化自己繼承人的合理性。

蔣介石此舉引來了有識之士的諷刺,章太炎就曾經做過一副諷刺挽聯:

舉國盡蘇聯,赤化不如陳獨秀;

滿朝皆義子,碧雲應繼魏忠賢。

當然,不管有識之士如何諷刺,蔣介石碧雲寺如同“孝子哭棺”式的祭奠,還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也就是從這篇《祭告總理文》起,蔣介石的諸多重要文章都開始由陳布雷代筆,所以陳布雷的秘書生涯從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出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

雖然實際上已經是蔣介石的秘書,但陳布雷並沒有在蔣介石身邊擔任職務,而是繼續在上海報界發展,所以兩個人的關係有點像是“情人”關係,陳布雷一直沒有“名分”。

也許有人要批評蔣介石:你太過分了,“偷情”之後,你也不給人家一個名分!

蔣介石叫苦不迭:不是俺不想給,是俺想給,人家不要嘛!

事實確實如此,陳布雷給蔣介石寫完《祭告總理文》後,就又回了上海。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蔣介石為了給陳布雷一個“名分”,開始了艱難而曲折的爭取。

1929年春,國民黨召開了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陳布雷作為上海市代表參加了大會。會上,他提議:“凡入黨不滿三年者,概不得當選為中央委員。”這個看似普通的提案,實際上是有深刻社會背景的,當時,國民黨內為了爭奪一個“中委”頭銜,常常明爭暗鬥,致使黨內烏煙瘴氣,元氣大傷。用“三年”做限製門檻,自然可以防止一些新貴也加入進來瞎摻和。

陳布雷卻不知道,蔣介石崛起後,陳果夫、陳立夫成為新貴,他們要通過這次會議,大肆安排自己人成為“中委”,所以陳布雷“三年”門檻的提案,自然沒有被大會接受。不僅如此,會議選舉結果揭曉,陳布雷居然當選為中央候補監察委員。

陳布雷有些哭笑不得,立即給胡漢民、蔣介石上書說:“我入黨未滿3年,實在不夠資格。”

蔣介石避開資格問題,策略性地勸道:“黨中向例,被選者不得請辭。”

蔣介石的這個“向例”之說,一下子把陳布雷給唬住了。就這樣,一直向往自由的陳布雷,終於被迫戴上了“中央候補監察委員”這個枷鎖。

此次會議之後,陳布雷再次陪同蔣介石前往北平視察工作。沒有想到回來之後,張靜江居然向中央提請陳布雷擔任浙江省政府委員兼教育廳廳長。陳布雷對當官興趣不大,更別說擔任主管一省教育的教育廳廳長了。陳布雷向蔣介石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蔣介石表示理解,並向中政會轉達了陳布雷的這個意見。

但不知是蔣介石“轉達”的不夠真誠,或者是其他原因,中政會沒有同意,而是要求陳布雷立即去浙江赴任。無奈之下,陳布雷回到上海,決定賴著不去浙江就職。

沒有想到張靜江做事非常執著,他親自來到上海,勸陳布雷去浙江任職。一次沒有勸說成功,張靜江又來了第二次。張靜江身體殘疾,行動不便,又是國民黨元老,如此盛情,陳布雷實在過意不去,就推脫說:“我要和大哥陳訓正商量一下。”

這個陳訓正既是陳布雷的堂哥,又曾經做過陳布雷老師,現在正擔任杭州市市長。一聽說陳布雷要拿陳訓正做擋箭牌,張靜江立即說:“不用問了,我已經征詢過他的意見了,他也希望你到浙江任職。”

實在推脫不開,陳布雷被迫到浙江赴任。這已經是陳布雷第三次離開上海報界了,同時也是他最後一次離開報界。至此之後,他將踏上仕途這條充滿榮光而又充滿荊棘的不歸之路。

在“土豪”手下任廳長

張靜江是個傳奇性的人物,也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人。他的傳奇和悲劇都是來源於他的“土豪”性格。張的“土豪”性格有豪俠的一麵,當年他支持孫中山革命,投資數萬;他支持蔣介石崛起,也是不遺餘力,這令孫中山、蔣介石對張都心懷感激。

但張靜江的“土豪”性格中,又有跋扈和不識“時務”一麵。現如今,蔣介石已是黨國領袖,趾高氣揚,張靜江卻還像以前一樣見麵直呼“老三”。雖念其有功於己,蔣不好說什麼,但心裏實際上非常膩歪,他曾對陳布雷說:“張靜江先生老朽無能,而專橫跋扈,若使他身體力健,恐為浙江省之患。”

揭人不揭短。張當初大力挺蔣,陳布雷是清楚的,如今蔣對張的評價如此差,甚至還提到了張的殘疾,未免有些惡毒,陳布雷很難從感情上接受。但等陳布雷到浙江赴任之後才發現,蔣對張的評價豈止合理,簡直正確至極。

張靜江這種人讓他拿錢支援革命,當一下令人尊敬的“革命元老”,那是綽綽有餘的,因為這種工作就是對外掏錢,技術含量很低。但讓張靜江主政一方,問題就來了。他當浙江省政府主席後,不僅專橫跋扈,而且好大喜功,揮霍浪費嚴重,結果讓浙江省財政出現巨大虧空。

為了彌補財政虧空,張靜江舉起提倡國貨的大旗,隆重地舉辦了一場西湖博覽會。張靜江又發揚“土豪”精神,大請名人參加,先是請來了蔣介石的大姨子宋靄齡和其丈夫孔祥熙,後來又請來了蔣介石。

西湖博覽會辦得倒是風風光光,沒想到不僅沒有賺到錢,還賠了40多萬,一些重要物品還被“與會同誌”順手牽走,隻剩下些不值錢的鳥、魚、蟲類標本。

陳布雷本來就不願做官,如今又碰到這樣一個“土豪”上司,自然是後悔不迭。但既然來了,隻好硬著頭皮幹下去了。看著博覽會剩下的這些鳥、魚、蟲類標本沒用,陳布雷就用這些“剩餘物品”成立了一個西湖博物館,後來這個博物館就演變成為了今天的浙江省博物館。

化廢為寶,陳布雷出手果然不凡!

在擔任教育廳廳長期間,陳布雷打破學派限製,大力提拔人才,還創立了一所民眾試驗學校,浙江省的教育水平很快得到提升。

也許有人感到奇怪,陳布雷並沒有從政經驗,為何一接任廳長一職,就能幹得風生水起。其實很好理解,因為在民國時代做官,重要的不是從政經驗,而是一身正氣和見識不凡,身正識高,則濁氣自消。

能夠證明陳布雷一身正氣事例很多,例如當時浙江省廳級官員,每人一輛小轎車。但陳布雷感到教育經費有限,就把錢投到了教育上,自己天天身著布衣,坐人力三輪車。

可惜陳布雷的這個廉舉並沒有持續太久。一天,他坐人力車經過西湖斷橋,恰好有一輛轎車經過這裏。那時轎車很少,能夠開轎車的多是高官,於是警察連忙攔下陳布雷的人力車,讓轎車過去。

人力車剛想走,又來一輛轎車,警察又攔下人力車,等轎車先過去。陳布雷的車夫很生氣,想找警察理論,被陳布雷製止了。陳布雷不禁感歎,在這個勢利的社會,想獨善其身都難!經過這件事之後,陳布雷才不得不買一輛轎車,用在公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