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土豪”張靜江落幕
忙忙碌碌中,杭州再一次迎來了草長鶯飛的陽春時節,1930年4月1日,全國第一次運動會在杭州召開,蔣介石擔任大會主席,將親自參會。會前,蔣介石讓擔任教育廳廳長的陳布雷,為大會寫一個講話稿。
陳布雷身體羸弱,經常生病,為此吃盡了苦頭,而他偏偏又是一個“身無分文,心憂天下”的人,由自己的體弱,他深切體會到,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隻有民眾都有強健的體魄,才能言及其他。
於是,陳布雷信筆寫來:
有健全之體魄,始有健全之精神;合健全之國民,始有健全之民族;亦唯有健全之民族,而後能創造健全之文化。亙古盡今,橫絕大宙,未有國民疲弱萎靡,而其文化能發揚昌大,其國族能獨立自強者也……
這篇講話稿,氣宇恢宏,橫行無涯,而又擲地有聲,蔣介石讀後,擊節數歎,連連說:“布雷先生,很好,很好!真是大氣象,大手筆!”
運動會結束之後,蔣介石問張靜江現在如何了?陳布雷對張靜江這個革命前輩,既心有敬意,也認識到他不是一個政才。西湖博覽會失敗之後,為彌補財政窟窿,他不斷加重賦稅,又搞了特捐,把整個浙江搞得怨聲載道。
作為一個正直文人,陳布雷老老實實地把實情告訴了蔣介石。
其實,即使陳布雷不說,蔣介石對張靜江在浙江的“政績”也是非常清楚的。接著,蔣介石還告訴陳布雷,張靜江不僅為政昏聵,還貽誤軍機,影響了“剿匪”。
聽了蔣介石的這番話之後,陳布雷知道,張靜江這個“民國元老”的仕途要結束了。
果然,接著蔣介石告訴陳布雷,他打算讓張靜江辭職,而且讓陳布雷向張靜江說一聲。陳布雷感到有些為難,當初是張靜江兩次去上海把自己請來浙江任職的,現在由自己去勸說張靜江辭職,陳布雷感到無法張口。
無奈之下,陳布雷想到了葉琢堂。此人早年曾經和蔣介石、張靜江一起在上海交易所共事過,和蔣、張兩個人都有些交情。
雖然有老友葉琢堂在場,當陳布雷把蔣介石的意思告訴張靜江時,張靜江還是勃然大怒:“要我主動辭職,休想!”
性格溫和的陳布雷,很是尷尬,他非常不善於處理這種事,最後隻好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中原見一見蔣先生,解釋一下誤會?”
“土豪”性格,又自認有功於蔣介石的張靜江,毫不客氣地跟隨陳布雷,來到鄭州。此時蔣介石正忙著與馮玉祥、閻錫山火拚,侍從官告訴蔣介石:“張靜江來了。”蔣介石依然不為所動。
蔣介石不同於陳布雷,陳布雷是一介文人,太過於敏感;而蔣是強權人物,心比較硬。等自己忙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出來見張靜江。
“土豪”張靜江如何能忍受如此怠慢,他生氣說:“你現在架子大了,我以前見總理也沒有等這麼久!”
看到這個身患殘疾的“大哥”,依然不能擺正自己位置,依然倚老賣老,蔣介石憤怒地說:“我看你在浙江要獨立了,等我把閻、馮打下來以後,再來打你,你等著吧!”說完,蔣介石揚長而去。一旁的陳布雷,顯得有些尷尬。
和蔣介石鬧翻之後,張靜江不久轉任全國建委主任,從此淡出政壇。
陳布雷第一次見蔣,是由張靜江促成;陳布雷兩次到浙江任職,也是張靜江極力邀請。看著這個對自己有恩的“民國奇人”黯然失勢,陳布雷心情有些複雜。
再次來到蔣介石身邊
1930年底的一天,陳布雷來到南京,拜會了時任考試院院長的戴季陶。二人之前都曾在上海辦報,私交甚好。一見麵,留著小胡子的戴季陶就對陳布雷說:“國府已經內定你為教育部常務次長了。”
陳布雷大吃一驚,現在教育部部長是由蔣介石兼任的,蔣介石日理萬機,自然無暇管教育部的事。所以,自己即將接手的這個常務次長,實際上就如同教育部長。自己一個省教育廳廳長幹得都非常吃力,如何能夠管理好一個教育部?
陳布雷不知道,蔣介石之所以能夠兼任教育部部長,自己之所以能夠擔任教育部常務次長,和國民政府教育係統的內鬥有關。當時,民國有四大元老,除了張靜江之外,還有蔡元培、吳稚暉、李石曾。其中,李石曾、蔡元培都是在教育係統內起來的,因此也都在教育係統內有一定影響力。而上任教育部部長蔣夢麟,曾經從蔡元培手裏接過北大校長一職,因此被認為是蔡元培的人。
蔣夢麟擔任教育部部長期間,李石曾推薦過幾個大學校長,結果都被教育部裁掉,李石曾一怒之下主張換掉蔣夢麟。後來,圍繞新部長人選,李石曾和蔡元培達不成統一,最後另一個元老吳稚暉提出了一個人選,大家勉強接受了,不想胡漢民又起來反對。
最後,實在選不出合適的部長,隻好讓蔣介石以行政院院長的身份兼任教育部部長。蔣介石既是總司令,又是國府主席,又兼任了行政院院長,哪裏還顧得上教育部,所以他提出讓陳布雷擔任常務次長。
自知自己難以勝任這個工作,陳布雷立即去見蔣。還沒等陳布雷開口,蔣就開門見山地說:“讓你到教育部任職,算是幫我的忙。教育是革命建國的大事,凡事可以請教李石曾、蔡元培他們。當然,不要墜入他們的派別之中。”
蔣介石都說是“幫我的忙”了,忠心的陳布雷不好再說什麼,回浙江辦完離職之後,於12月10日正式到教育部任職。因為蔣介石是部長,陳布雷從這個時候起,算是正式在蔣介石身邊任職。
其實,從1927年第一次見蔣之後,陳布雷就開始陸續為蔣寫了很多文章,如《告黃埔同學書》《辭職宣言》《祭告總理文》等。因此,從1927年開始,陳布雷就算已經成為蔣介石秘書了。
但由於陳布雷誌不在從政,這4年的時間裏,他一會兒“在朝”,一會兒“在野”,上上下下,反反複複,總計折騰了4年之久,才再次來到蔣介石身邊任職。
當然,這一次,陳布雷在蔣介石身邊也沒有能夠停留太久,紛繁變化的時局,很快又把剛剛結合在一起的一對“新人”分開了。
因“約法”之爭提出辭職
據史料記載,清朝非常孤傲自負的兩個名將——年羹堯、左宗棠,都有個習慣,即輕視武將,尊重文官,蔣介石在這個方麵,倒是和年、左二人有些相似。平日裏,蔣介石對那些武將,常常是一臉嚴肅,武將稍犯錯誤,常常要遭到蔣介石的一頓臭罵。但遇到讀書人,蔣介石態度好多了,常常是和顏悅色,即使對方犯了錯誤,蔣介石也常常能夠一笑了之。
蔣的這個習慣,可能與他的軍人出身有關,也可能和他的禦人術有關,因為他知道,對待武將,你越罵,對方越感到親近;而讀書人則不同,他們很敏感,怕挨罵,渴望得到尊重。
蔣介石本來就尊敬讀書人,而對陳布雷更是敬愛有加,兩個人的關係既為“君臣”,又如朋友,簡直可以用“相敬如賓”來形容。陳布雷進入教育部擔任次長後,經常和蔣介石一起聊天,有時蔣介石與別人喝酒,也喊上陳布雷。
一天,蔣介石讀私塾時的一個老師來南京找蔣介石,希望蔣介石給自己安排個工作,蔣介石發揚“舉賢不避親”的“高尚”精神,把這個老學究安排到立法院任職。抽了一個空閑,蔣介石又請老師吃飯,並請陳布雷作陪。
酒酣耳熱之際,蔣介石對老師說:“我給你介紹的生意,清閑是清閑的……”
老先生一邊吃飯,一邊道:“蔣院長,言重了,我托你的福,已經很好了。”
蔣介石繼續說:“這立法院生意清閑,恐怕進賬不多,是個清水衙門。”
聽到蔣介石像談生意一樣談論立法院,一旁的陳布雷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陳布雷感到此舉不妥,趕緊解釋:“我偶感風寒,感冒咳嗽,恕我失禮了。”
領導談話,秘書在一旁忍不住偷笑,這自然是非常不妥的,但蔣介石卻並沒有在意,可見蔣介石和陳布雷關係此時已經非同一般了。
盡管蔣介石如此信任陳布雷,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剛剛就任教育部次長僅一個多月的陳布雷,卻突然提出了辭職。
陳布雷的這次辭職,和胡漢民事件有關。
胡漢民,廣東番禺人,早年曾經擔任過孫中山的秘書,是孫中山得力助手之一,憑借這個身份,在孫中山死後,胡漢民理所當然地成為國民黨元老級人物。除此之外,胡漢民還是國民黨內的極右勢力的一分子,是反共的急先鋒,當年左派人士廖仲愷遭遇暗殺時,胡漢民成為最大的嫌疑分子,而遭到汪精衛、許崇智、蔣介石三人組成的特別委員會的驅逐。
胡漢民反共的立場是非常堅定的,當蔣介石發動反共“清黨”時,胡漢民堅定地站在了蔣介石的一邊。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他以立法院院長的身份,支持蔣介石與汪精衛、李宗仁、李濟深火拚,為蔣介石的勝利立下大功。
但隨著南京國民政府的敵人紛紛遭到打壓之後,蔣、胡矛盾加劇了。當時,蔣介石提出結束“軍政”,實行“訓政”,製定《訓政時期約法》。蔣介石此舉,立即招致胡漢民的反對。
“訓政”是實現“憲政”的一個過渡階段,而且是孫中山提出的。胡漢民之所以反對蔣介石這樣做,是因為按照胡的思路,他希望和蔣一起打下天下之後,蔣介石主軍政,他主黨政,和蔣分權。
但蔣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豈肯拱手分給胡,他提出搞“約法”,就是要選出總統,從法律上鞏固自己在黨內的地位。因此,蔣、胡的“約法”之爭,實際上是圍繞國民黨的主導權進行的一次權力之爭。
在第一輪較量中,胡漢民小勝,蔣介石提出製定《約法》的要求沒有通過。當然胡漢民也做了妥協,同意讓蔣出任國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院長。蔣豈甘失敗,他啟用了與胡不和的於右任擔任監察院院長,又令陳果夫、陳立夫二人向各地派員監督各地代表選舉,力爭讓忠於蔣的代表當選。
盡管蔣做了這麼多,但第二輪鬥爭,他還是吃虧了,因為這次鬥爭是一場理論之爭。在民主理論方麵,軍人出身的蔣哪裏是胡的對手,一場辯論下來,胡贏得了大批的支持者,包括“太子派”孫科等大批實力派,都站在了胡的一邊。
陳果夫兄弟二人趕緊利用“中統”四處活動,但依然無濟於事。國民會議前夕,陳果夫兄弟二人隻好沮喪地告訴蔣,絕大部分選票都支持胡。無奈之下,蔣下令軟禁了胡,並希望以此威懾胡派分子。
陳布雷對胡漢民表示同情,並向蔣表達了這個看法。蔣卻說:“你真是書生氣十足,政治這東西,就是要運用權術,不可退避。”
看到政治鬥爭的殘酷,陳布雷再次萌生退意,他說:“政治這事,我視為危途。故而我每思引退,重做記者,或者教書。”
蔣介石哪裏肯答應,他連忙說:“布雷先生,你不能走,要幫我的忙,幫忙,幫到底。”
看到蔣介石如此看重自己,陳布雷隻好留了下來。
第二次和蔣介石一起下野
陳布雷一直表示不想當官,卻官運亨通。
1931年6月,陳布雷被任命為中宣部副部長,而部長則由劉蘆隱擔任。但劉蘆隱是胡漢民派係大將,長期盤踞在廣東,不來南京,所以陳布雷成為了宣傳部的實際當家人。
不僅如此,為了應付日益嚴峻的外交形勢,國民政府成立了特種外交委員會,由戴季陶、宋子文主持,陳布雷也是委員之一。這個委員會權力很大,每天早晨7點開一次會議,外交部正副部長都要列席。會議形成決議後,由外交部負責執行。
就這樣,來到蔣介石身邊不久,陳布雷就成為了教育、黨務、外交領域的高級領導,有的還是負責人。
就在這時,陳布雷的堂兄陳訓正,也來到南京任國府參事。一天,兄弟兩人來到玄武湖畔被譽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的雞鳴寺。古寺集山、水、林、寺於一體,環境幽雅,寶刹莊嚴。兄弟二人決定求一個簽,隻是兩人求簽不是想著何時官運亨通,卻是想預測一下何時可以辭官回鄉。
簽搖出來了,簽語為“一朝丹篆下階除,珠玉豐餘滿載歸”,簽解作“官非宜解”。單從簽語來看,這無疑是個上簽,譽為可以“滿載歸”。但“官非宜解”四字又似乎在預示,辭官回鄉無望,陳布雷感到有些失望。
這時,陳訓正說:“簽解可以作三句讀,即‘官,非,宜解’,這樣不正好遂了你的願嗎?”
陳布雷非常高興,他在回憶錄中說:“自是常為友人言之,力子、佛海、誌希諸人均知其事,至是果驗。”
“至是果驗”發生的背景是這樣的。蔣介石強行軟禁胡漢民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其中影響較大的是孫中山的兒子——“太子派”的核心人物孫科,他準備聯合在寧漢合流中失敗的汪精衛,一起反蔣。
孫科的秘密反蔣,令蔣非常頭疼,他把孫叫到家裏,好言相勸,並讓宋美齡以三姨的身份,好好招待孫科這個外甥。孫科是孫中山原配夫人盧慕貞所生,所以他對宋美齡這個比自己還小6歲的“三姨”並不買賬。
就在這時,兩廣一帶風雲再起。此時,粵係大佬古應芬、陳濟棠,聯合了汪精衛,又找到了唐生智、李烈鈞,最後新桂係將領李宗仁、白崇禧也加入了進來。這些曾經權傾一時,但又大都遭到蔣介石打壓的人,聚在一起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反蔣。
眼看兩廣反蔣勢力已經形成,“太子”孫科立即飛到香港與汪精衛密謀。隨後,孫科效法老爹孫中山護法的先例,發起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非常會議,組建廣州國民政府,目的就是要與南京國民政府對抗,並提出要求:蔣介石必須在48小時內下野!
單就廣州國民政府的實力來說,要想讓蔣介石下野自然還有一定的難度。但就在9月,“九一八”事變爆發了,蔣介石不主張抗日,遭致了很大的批評,並引發了青年學生的示威遊行,國府隻好動用警察鎮壓,結果南京國民政府引來了更多的指責。
麵對嚴重的危機,蔣介石希望南京與廣州進行和談,此時已經被放出來的胡漢民提出,隻有蔣辭職,和談才有可能。此時,反蔣勢力非常龐大,聚集了孫科的“太子派”,胡漢民的粵係,李宗仁的桂係,還有汪精衛、唐紹儀等人,蔣陷入孤立之中,他被迫於12月15日,辭去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長、總司令職務,宣布下野。
陳布雷是因為感激蔣的知遇之恩才出來做官的,看到蔣介石下野,他明確對蔣表示,我決定與你共進退。
看到自己一手提拔的一些軍政要員都背叛了自己,沒有想到陳布雷居然要與自己共進退,蔣非常感動,他對陳說:“行政院最後一次會議,我發表你兼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你還是返浙吧!”
雖然陳布雷再次獲得浙江省教育廳廳長一職,但陳布雷實在無意官場。12月20日,陳布雷坐火車返回上海,他希望重回報界。
此時的陳布雷,雖然沒有能夠像簽語中所說的“珠玉豐餘滿載歸”,但離開官場的他還是感到了無官一身輕的清閑。
一對“新人”正式結合
陳布雷並沒有能夠在上海過上安逸的日子,因為很快浙江方麵就催他去浙江赴任。盡管陳布雷稱此“敗興不淺”,但他還是去了浙江,再次接手浙江省教育廳廳長一職。和上次一樣,陳布雷在這個職位上並沒有做太久,因為他的“主子”蔣介石很快又複出了。
當初,蔣介石選擇下野,部分是出於無奈,部分是出於主動。說無奈,是因為當時反蔣勢力、日本侵略者、國內呼籲抗日的勢力太強大。
說主動,是因為蔣介石認為,隻要自己在,胡漢民、汪精衛、孫科三人就會走向聯合;但隻要自己一下野,三個人必然會內鬥。等到三人內鬥到一定程度時,自己再出來收拾殘局,自然比現在同時和三個人鬥要省事得多。
蔣介石的分析是正確的。當時反蔣勢力主要三方,各有自己的利益訴求:汪精衛希望南京和廣州兩個國民政府合並後,由他出任行政院院長。
胡漢民的勢力在兩廣,被蔣介石軟禁了幾個月後,他對蔣仇恨很大,要反蔣到底,所以對合並政府,他不積極。
看到汪精衛對合並政府如此熱心,胡漢民“恨屋及烏”,他決定擋住汪精衛,力挺“太子”孫科出任行政院院長。三足鼎立之下,汪精衛自然頂不住胡、孫兩強的進攻。蔣介石下野後,果然由“太子”孫科出任行政院院長。
孫科當上院長後,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沒錢,當時江浙財團被蔣介石牢牢控製。沒有錢,簡直寸步難行。無奈之下,孫科邀請蔣、胡、汪三人進京,但三人都沒有回音。這是因為,胡漢民紮根兩廣,要跟蔣介石死磕到底,拒絕來京;而蔣、汪兩人為了共同的利益,走在了一起。
和上次胡漢民、孫科聯合打敗了汪精衛一樣,這次蔣介石、汪精衛聯合也順利打垮了孫科,孫科組閣失敗後,1932年1月,汪精衛如願以償地當上了行政院院長。
就在這時,日本進攻上海,第十九路軍奮起還擊,“一·二八”事變爆發。民族危機加劇,汪精衛上台,這個時候,社會各界都要求蔣介石複出。在這種情況下,3月18日,蔣介石再次複出。
在決定蔣介石複出的那次中政會上,大家還決定成立軍事委員會,由蔣介石出任委員長,陳布雷出任秘書長。陳布雷沒有到任前,由李仲公代任。
對陳布雷的人事任命已經公布了,陳布雷似乎應該卷鋪蓋準備去南京赴任了,但他並沒有這麼做。陳給蔣發電報提出,李仲公北伐時期就已經是秘書長,現在由我取代似乎不太好。
蔣讓人傳話給陳,暫時可以不必到任,你先安心在浙江辦教育吧。
蔣這次爽快地同意讓陳留在浙江,並不是表示他不想用陳了,而是他看到陳確實不想來,硬要求他來,也有失自己領袖風度。
但蔣的“風度”是有限的,到了6月,正在南昌忙著“圍剿”紅軍的蔣介石,再次發電給陳布雷,請陳去“佐助筆劄”。雖然用語含蓄,意思還是請陳去做秘書。
陳布雷勉強同意了,教育部卻提出了不同看法,教育部給蔣介石去電認為,江浙兩省教育正待推進,不可臨陣換將。
蔣介石無奈,隻好放棄。
轉眼到了1934年2月,國民政府在南昌召開了一次由蘇、浙等十省秘書長和民、教兩廳長參加的會議,陳布雷作為浙江教育廳廳長,也到南昌參加了這次會議。
陳來到南昌,蔣又有向陳“示愛”的機會,在開會的那段時間,蔣三次召見陳。最後一次召見,蔣直接攤牌:“現在南昌行營政事由楊永泰幫忙,軍事由熊式輝幫忙,唯獨文字這一塊一直沒有好的幫手。”
陳再次以浙江教育廳廳長一職推脫。蔣有些近乎哀求地說:“你可以來擔任秘書長,至於教育廳廳長一職,你可以繼續兼任,也可以找人代任,無論如何,你要來南昌幫我一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布雷非常感動,他同意來南昌幫忙。5月,陳布雷辦完教育廳廳長的交接之後,正式來南昌赴任。
從1927年第一次見蔣之後,陳、蔣二人分分合合已經好幾次了,這一次,陳來到蔣身邊後,就再也沒有離開。
從1927年到1934年,7年的時間裏,為了“俘獲”陳布雷,蔣介石如同一個醜男追美女一樣,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或主動出擊,或找陳布雷談話,或給陳布雷官職,或約陳布雷一起遊玩北平,最後,他終於把陳布雷拉到了自己身邊。
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實證明,蔣介石的這個努力是值得的,“俘獲”了陳布雷之後,陳布雷筆下的那一篇篇像匕首一樣的文章,為蔣介石奪取和維持天下發揮了重要作用。
從陳布雷的角度來說,他本身不願從政,卻在蔣介石的主動進攻下,半推半就,最後終於羞答答地來到蔣介石的身邊,從此踏上了一段輝煌而又略帶悲劇的人生之路。
第二章 相敬如賓的“君臣”
《敵乎?友乎?》成為敗筆
1934年5月,45歲的陳布雷一身布衣來到南昌,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到蔣介石身邊任職,但此時的陳布雷心裏還是有些矛盾。不久前和蔣的一次談話中,蔣打算讓自己擔任南昌行營秘書長,陳布雷當時就婉言謝絕了。
這既是因為陳布雷無心當官,更因為他聽說楊永泰(本書下一個要寫到的人物)在角逐這個職位。陳對楊永泰多少有些了解,楊是一個善於謀劃,又善於鑽營的官油子,和熊式輝、黃郛等人組成政學會,是國民黨政權中不可輕視的一股勢力。陳布雷無心從政,無門無派,既不屑,也不敢輕易和楊永泰這種人廝殺。
雖然沒有接任秘書長一職,陳布雷隱約感到,蔣介石還會給自己一個其他職務。但陳布雷卻不想接任任何職務,他隻想留在蔣介石身邊,寫寫文章即可,官場上的權力鬥爭,令他感到厭煩而又恐懼。
陳布雷的到來,令蔣介石非常高興,他對陳說:“我準備對設計委員會進行改組,由你擔任主任。”
對於設計委員會這個組織,陳布雷感到很陌生。回去調查後他才知道,該委員會主要工作是網羅國外留學青年,加以訓練,以為當局服務。委員會之前實行常務委員製,而且楊永泰、熊式輝等人均是常委,委員達到20多人,而且職權界定極為混亂。
讓自己接手這個委員會,陳布雷感到頭皮發麻,他找到蔣介石,希望蔣收回成命。但蔣決心用一個職位拴住陳,自然不肯答應,最後同意由徐慶譽擔任常務副主任,主持委員會日常工作,陳布雷則專心給蔣介石寫文章,並留心文化宣傳和理論研究。
這是一個一舉三得的決定:蔣介石用一個虛職拴住了陳布雷,陳布雷擺脫了委員會庶務的煩擾,徐慶譽則成為了這個委員會的當家人。
擔任虛職,專心撰文,這是陳布雷比較喜歡的方式。到了6月,蔣介石回南京參加了中央軍官學校十周年紀念,陳布雷為蔣撰寫了《十年來革命經過之回顧》,蔣對此文非常滿意。
到了9月,蔣介石到溪口老家養病,陳也陪同左右。此時,日本侵華野心勃勃,全國各界抗日情緒高漲,但“圍剿”紅軍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蔣豈肯輕易放棄。於是,蔣打算讓陳寫一篇《敵乎?友乎?》的文章,希望對中日朝野都有所警告,讓中國人民覺醒,讓日本知難而退。
一聽到《敵乎?友乎?》這個題目,陳布雷就感到有些犯難。陳布雷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文人,但並不是非常優秀的戰略家,日本已經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和“一·二八”事變,下一步會不會繼續擴大侵略,很難預測,所以日本是敵是友,陳布雷把握不了。
但後來這篇文章還是寫了出來,並發表在了《外交評論》上,署名“徐道鄰”。
文章是不是這個徐道鄰寫的呢?實際上關於文章作者,有三種說法:一是陳布雷撰寫;二是蔣介石在病床上口述,陳布雷記錄、修改;三是蔣介石授意,徐道鄰代擬,陳布雷進行了一些修飾。
當時徐道鄰隻是一個留學歸來的年輕人,似乎寫不出這種文章,所以陳布雷是本文作者,是較為流行的說法。而之所以署名“徐道鄰”,是因為蔣、陳二人想盡量避開非議。
這篇文章共分8部分,近3萬字,大概知道這篇文章可能會引起爭議,陳布雷在文章開頭部分就寫道:
世人論述中日問題的論文,已經很多……凡一般政治學者所已經論到的,我無須贅言;但一般所忽略或有避忌不言的,此文將傾量盡述而無所隱飾。知我罪我,聽諸讀者。
陳布雷此段話大意就是,別人講的我就不講了,我還是講一些別人不敢講的吧。理解我,還是怪罪我,任憑讀者諸君評斷。
到底日本是友,是敵呢?文章認為:
一般有理解的中國人,都知道日本人終究不能作我們的敵人, 我們中國亦也究竟須有與日本攜手之必要。
文章發表後,立即引起了轟動。就連文學巨匠魯迅也加入到了討論的行列,他在給蕭軍、蕭紅的信中說到:
你記得去年各報上登過一篇《敵乎?友乎?》的文章嗎?作者是徐樹掙的兒子,現代闊人的代言人,他竟連日本是友是敵都懷疑起來了,懷疑的結果,才決定是“友”。將來恐怕還會有一篇“友乎,主乎?”要登出來。
從《敵乎?友乎?》到“友乎,主乎?”,魯迅顯然對蔣氏統治集團進行了諷刺,而文章也因為受到魯迅的批判而影響大增。
顯然,文章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因為日本並不是中國的“友人”,並沒有因為遭到痛斥而放棄侵華,相反他們還變本加厲發動了全麵侵華。因此,《敵乎?友乎?》也成為陳布雷文字生涯中的一大敗筆,而且是敗筆中的名篇!
出任侍從室二處主任
提到陳布雷,人們很容易想到一個非常神秘的組織——侍從室,因為陳布雷就是長期在侍從室任職的。
單從字麵意思理解,“侍從”二字帶有很強的封建帝王色彩,一般指為帝王服務的人。孫中山、毛澤東都嚴禁把身邊的人稱為侍從,秘書便叫秘書,衛士便叫衛士,或者警衛。但一生推崇曾國藩的蔣介石卻不同,早在擔任黃埔軍校校長時,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就掛以“侍從”二字,如侍從參謀、侍衛長等。
1932年蔣介石第二次複出之後擔任了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在“攘外必先安內”的口號下,他在漢口成立了鄂豫皖三省“剿總”司令部,又在南昌成立了行營。蔣經常帶著副官、秘書、參謀人員到處跑,蔣的決策秘書楊永泰就建議,把蔣的這些身邊人員組成侍從室,編製列在南昌行營之內。
侍從室剛成立時,功能很簡單,主要是秘書加警衛,裏麵工作人員的級別也不高。但很快,蔣介石發現這個侍從室很有“搞頭”。
當時,南京國民政府的權力模式是“一府五院”製,這個模式是當年孫中山提出的,誰也不能推翻。加之,當時國民政府主席是林森,行政院長是汪精衛,立法院院長是孫科,司法院院長是居正,考試院院長是戴季陶, 監察院院長是於右任,這六個人都是元老級人物,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上次蔣介石得罪了時任立法院院長的胡漢民,結果被迫下野,這個教訓太深刻了。
此時蔣介石的職務是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在工作職責上隻主管軍事,政事則由行政院院長汪精衛負責。蔣哪能甘心與汪分權,讓“一府五院”掣肘。蔣介石發現,可以讓侍從室承擔部分政治功能,這樣他就可以從汪精衛手裏奪得不少權力。
加之,此時恰逢紅軍長征,南昌行營撤銷,侍從室原來的人員出現很大變動,於是,蔣決定乘機擴建侍從室。
擴建之後,侍從室分為侍一處、侍二處。侍一處負責管理軍事要務,下設一、二、三3個小組,分別負責總務、參謀和警衛。侍二處負責管理政治、黨務,下設四、五2組,四組主管政治、黨務、秘書業務;五組主管幕僚秘書,脫胎於陳布雷當時主管的南昌行營設計委員會。
1936年2月,在蔣介石的命令下,陳布雷來到漢口,就任侍從室二處主任,同時兼任第五組組長。
侍從室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機構,縱觀古今,都很少有這種先例,它是蔣的機要部門,知道許多最高機密;它秉承蔣的意誌辦事,權力很大,當時國民黨高層決策的上呈和下達,都離不開侍從室。
陳布雷的秘書蔣君章曾經這樣評價侍從室:“侍從室這一製度,在編製係統上是屬於軍事委員會的。但是,真正的性質,為曆史上所罕見,勉強地做一比較,清代的軍機處仿佛有一點相似。”
當時,侍一處、侍二處兩處主任互不隸屬,共同接受蔣介石領導。但當時還有一個規定,陳布雷對第一處的軍情通報及重大事項有特許調閱權與預知權,凡是侍一處、侍二處發出的密電稿,都要由陳布雷一一審閱,以準確體現蔣介石的指示精神。
因為這個規定,陳布雷實際上成為了侍從室這個“軍機處”的軍機大臣,而且還是首席軍機大臣。
陳布雷不僅是首席,而且還非常穩定。在侍從室存在的10年間,侍一處主任換了好多位,後來成立的侍三處主任也是經常換,唯有侍二處一直由陳布雷擔任主任。
在蔣介石崛起時累倒了
在籌劃擴建侍從室時,國民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南京召開,蔣介石在這次會議上的發言,至關重要。這是因為此時正值日寇侵華之時,而國民黨似乎無意抗日,而是全身心忙著內戰。在這全國代表大會上,社會各界都希望,作為軍事委員會的蔣介石,應該對抗日問題有個明確表態。
蔣介石要發言,他背後的這些理論家就先忙開了,先是國民黨的大理論家戴季陶草擬了要點,然後由陳布雷連綴成文。這個文章非常不好寫,因為全國各界一致呼籲抗日,但蔣這時對抗日的意願卻不大,那麼發言稿裏就需要給不抗日找到一個能夠讓大家信服的理由。
絞盡腦汁,陳布雷還算完成了這個任務,他在發言稿裏寫道:
和平未至完全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犧牲。和平有和平之限度,犧牲有犧牲之決心,以最後犧牲之決心為和平作最大之努力。
這就是當時著名的抗日“限度論”,其核心就是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像狗一樣忍辱負重,以忍讓求和平。
麵對日寇入侵,委員長卻大談“忍讓”,這固然會引起國人的不滿,但一篇主題難以服眾的文章,猶能寫得如此鏗鏘有力,不能不說陳布雷的文筆確實不是蓋的!
在隨後召開的五屆一中會議上,國民黨高層權力格局又有了新的調整,蔣的兩個政敵,胡漢民成為了中常會主席,汪精衛被推為中政會主席,而蔣則兼任了中常會、中政會副主席,同時兼任行政院院長。
這輪人事洗牌之後,蔣介石認為,胡漢民的這個中常會主席倒還不怎麼樣,因為胡漢民現在還遠在歐洲;但汪精衛這個中政會主席則不同了,中政會在當時是全國實行訓政之最高指導機關,權力很大,而且汪精衛年輕力壯,上躥下跳,在國民黨內頗有一定的影響力。
為了掣肘汪精衛,蔣介石心想,既然你汪精衛已經是主席了,那我就安排一個秘書長進去吧。
在政界混過的人都知道,秘書長這個職位向來權力很大。在政壇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汪精衛豈肯上當,他立即利用中政會主席的身份,提名自己的親信顧孟餘,擔任中政會秘書長。無奈之下,蔣介石隻好讓陳布雷擔任了中政會的副秘書長。
單就中政會這一個單位來看,汪精衛擔任的是主席,他的手下大將顧孟餘擔任的是秘書長;而蔣擔任的是副主席,陳布雷擔任的副秘書長,似乎這次會議蔣的收獲不大。
實際上恰好相反,第二次複出時,蔣隻有一個軍事委員長這一個實際職務,也就是說他隻掌握軍權。這一次他兼任了行政院院長,也就掌握了政權。因為胡漢民沒有回來,蔣這個副主席實際上就掌握了中常會。因此,這次會議上,蔣介石從一個軍隊首領,一下子兼領了中常會、行政院、軍委會三大要職,而中政會,他也控製了一半。
黨政軍大權集於一身之後,蔣介石誌得意滿,精力旺盛,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陳布雷卻累倒了。因為他既要經常和蔣一起商議國事,起草文件,又要兼任侍從室二處主任、中政會副秘書長。
尤其是中政會的事情非常麻煩,那些老官油子辦事沒效率,還經常找麻煩。陳布雷是一介文人,敏感而又文弱,如何架得住這些官油子的叨擾。陳布雷在回憶錄中說:“積勞之餘,加以煩悶,幾乎精神錯亂。”
無奈之下,陳布雷隻好向蔣介石請假,休息了一兩個月。
兩廣事變與《報國與思親》
1936年5月,一直堅持和蔣介石死磕的國民黨元老胡漢民,因腦溢血去世,蔣非常高興,立即對粵係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取消兩廣半獨立狀態;改組廣東省政府;粵軍各軍師長由軍委會統一任命;取消廣東貨幣,統一法幣。
對付粵係的那些官員,蔣做得更絕,你們願意來南京工作,可以來南京工作;如果不願意來,政府可以資助你們“出洋”考察,實際上就是讓他們下野滾蛋。
按理說,如果在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製國家內,蔣的這些諸如統一法幣、統一委派軍官的措施並不算過分,但問題是廣東當時並沒有完全歸南京政府領導,它和“鄰居”廣西一起,一直處於半獨立狀態。
現在胡漢民死了,粵係並沒有樹倒猢猻散,因為他們還有新的領袖陳濟棠。看到蔣介石磨刀霍霍殺上兩廣,陳濟棠聯合桂係李宗仁,以呼籲抗日為由,發動了“兩廣事變”。
蔣一麵調陳誠等率領部隊入廣,一麵用起了反間計,先是聯係上了粵係第一軍軍長餘漢謀;隨後第二軍不戰而退,決定擁戴餘漢謀取代陳濟棠;再接著,廣東空軍司令員黃光銳北上投蔣。無奈之下,“南粵王”陳濟棠前往香港,淡出政壇。
粵軍曾經是國民黨最為依賴的主力部隊,沒有想到蔣介石三下五除二就把這支部隊給攪和散了,蔣介石非常興奮,他帶著陳布雷來到廣州,住在了黃埔軍校原來的房子裏,準備直接指揮軍隊,討伐桂係。
晚上,兩人一起散步,蔣想到當年袁世凱小站練兵隨即有了北洋軍閥近20年的輝煌,而眼前黃埔軍校與當年的小站練兵何其相似啊!
蔣興奮地對陳說:“昔日在此練兵,而得以統一中國,將來本此精神,與日本抗戰到底,我相信亦可勝利!”
聽了蔣介石的這番話,陳布雷對國民黨的前途也充滿了信心。
兩廣事變,陳濟棠是主力,桂係的李宗仁、白崇禧隻不過是敲邊鼓的。令蔣介石沒有想到的是,收拾起敲邊鼓的李、白二人,卻費了不少周折。
當時,桂係有核心人物,即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黃在中原大戰時已經投蔣,於是蔣介石提出,讓黃紹竑主政廣西,調李宗仁為軍委常委,調白崇禧主政浙江。
蔣介石這樣做的目的非常明顯,那就是分化新桂係。黃紹竑自然願意立即赴任,但李、白不肯上當,不願離開廣西,兩廣事變陷入僵局。
此時,日本步步緊逼,蔣、桂雙方卻動用近80萬大軍相互對峙,大戰一觸即發,廣西人心惶惶,國內各界都非常不滿。迫於外界壓力,蔣、桂雙方都渴望和解,終於在9月達成協議,桂係繼續維持現狀,而李、白則在表麵上服從蔣的領導。
兩廣事變終於結束,蔣介石再次從名義上統一了中國。就在這時,蔣的50歲生日即將到臨。雙喜臨門,全國準備發起一場大規模的祝壽活動。蔣介石不想太鋪張,決定作華山之遊。臨行前,蔣介石對陳布雷說:“遠行太苦,你就不要去了。”
陳布雷本以為趁蔣介石出遊,自己正好可以休息幾天,沒有想到蔣又給陳安排了“家庭作業”,即寫一篇《報國與思親》,文章要在蔣生日前發表。
蔣介石還提出要求,文章要突出“忠孝”二字,寫得要有感情,能夠動人以情,要達成這樣的效果:要像《陳情表》一樣,讀後不流淚者,非孝子也;還要像《出師表》那樣,讀後不感動者,非忠誠也!
蔣介石一直試圖憑借中國的忠孝文化來鞏固自己的統治,而作為傳統知識分子的陳布雷,對忠孝文化也非常認可。所以接到蔣介石的命令後,陳布雷“連日心思散亂,屢作屢輟”,最後終於完稿,並立即寄往華山。
文章首先強調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這“八德”為立國精神,號召國人“以孤寡再造衰宗之誌,戮力報國”。接著,文章切入主題,強調“攘外必先安內”基本國策,警告那些不忠於職守、不積極“剿共”的軍人,要認清當前形勢。
看了這篇文章後,不僅蔣介石滿意,就連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葉楚傖也大加讚賞,恭維“此文命意措詞及結構均好”。當時的一些報紙,還誇張地說:“這是蔣委員長在自己誕辰之前,念國難,念母恩,含著眼淚寫出來的至誠至情之文。 ”
後來,南京國民政府通令全國中等以上學校,把這篇文章作為必讀的國文教材,而且還要求學生必須背誦。
違心起草《西安事變半月記》
1936年10月31日,蔣介石迎來了他的50歲生日。這一天,洛陽城大街小巷,車水馬龍。行轅內外,閻錫山、張學良、傅作義,這些權傾一方的軍政大員,都趕來為蔣祝壽。洛陽軍分校的學生列隊為蔣祝壽,空軍則動用50架軍用飛機,在洛陽上空擺出了一個大大的“壽”字,老蔣頓時心花怒放。
陳布雷沒有能夠趕上如此宏大的慶壽活動,因為他身體不好,此時正在南方養病。然而,就在過壽的前一天,蔣介石又招陳布雷去洛陽。這是因為,蔣在洛陽過壽,名為“避壽”,實際上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監督張學良、楊虎城“剿共”。
接到蔣的命令後,陳立即抱病前往,在蔣過壽的當天下午,陳才匆匆趕到洛陽。在這裏,他陸續寫了《論國事今後之希望在集中力量自立自強》《為掃除漢奸剿滅殘“匪”告民眾書》《“剿匪”總部政訓處告國人書》等文章。
文章的大致思想包括,“不肅清漢奸,且消滅‘殘匪’,將無逃於內外雙重夾攻之危險”,而解決這一危險的唯一“良方”就是:先統一,消滅紅軍;後禦侮,對日開戰。
文章的這些思想自然也就是蔣介石的思想,所以這個時候的陳布雷,已經成為了替蔣介石發聲的喉舌。
過壽之後,蔣介石開始了西安之行,陳布雷因為身體不好,得以回南京養病,他也得以逃過西安事變這場劫難。
12月12日下午,陳布雷正在家裏休息,突然接到陳果夫電話,陳果夫問:“布雷先生,你是否知道西安事變的事?”
陳布雷很奇怪問:“不知道啊,西安事變是怎麼回事?”
陳果夫告訴陳布雷,張學良、楊虎城在西安扣押了蔣介石,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
陳布雷雖然是才華橫溢的大才子,卻不是那種臨危不亂的軍政之才,聽到蔣介石被扣押之後,陳布雷驚慌失措,他後來在回憶錄中說:“此後十數日間,餘在京之繁忙痛苦,彷徨焦憤,直不可用言語形容。”
迫於當時抗戰形勢,最後西安事變和平解決,12月26日蔣介石飛回南京。陳布雷和眾多文武大員一起到機場迎接。看到一個月前還身體強健的蔣介石,居然被人扶著走出飛機,陳布雷立刻哽咽起來。
走到陳布雷麵前時,蔣介石說:“布雷先生,邵元衝、蔣孝先、蕭乃華都殉難了。”邵元衝是陳布雷的浙高同學,蕭乃華是陳布雷的部下,陳布雷和二人私交都不錯,轉眼陰陽相隔,陳布雷心裏很難過。
接著,蔣介石又說:“這次幸虧你沒去。”陳布雷感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了。
西安事變結束了,但曾經被輿論大肆美化的領袖蔣介石,居然在西安被張、楊扣押過,外界對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具體詳情,都不是很清楚,於是各種猜測不斷出現。為了平息猜測,國民政府必須對外界有個公開的說法。
當然,這個任務又落在了陳布雷的頭上。
文章是由陳布雷來寫,但調子卻是由蔣介石先定。蔣定的調子是,文章要告訴外界這樣一個“事實”:張、楊狼子野心,犯上篡權;事變中,俺老蔣臨危不亂,用“人格”“誠實”“信義”訓斥張、楊,令二人非常感動。
更絕的是,蔣還告訴陳,西安事變時,自己每天念《聖經》,發現《聖經》上寫道,上帝將派一位女人來救我。果不其然,夫人冒險飛來西安……所以,蔣的意思是,自己能夠成功脫險,實際上是得到了上帝的庇護。
有了蔣介石的這個“調子”後,陳布雷所要寫的注定是一篇充滿謊言的文章。陳布雷有點為難地說:“我沒有去過西安,對事變經過不是很清楚,恐怕會辜負領袖重望。”
蔣心說,你不知道,才能編得更好嘛!於是,他安慰道:“這沒關係,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寫就好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完成這個任務!”
文人寫文章推崇“求真”,寫這種充滿謊言的文章,陳布雷非常痛苦,他在日記裏說:“餘今日之言論思想,不能自作主張。軀殼和靈魂,已漸為他人一體。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於此哉!”
盡管如此,陳布雷最後還是按照蔣介石的要求,寫出了《西安事變半月記》,後麵附上宋美齡的《西安事變回憶錄》,公開出版。
盡管蔣對文章非常滿意,當時也有很多報刊對文章進行了連載,但真相很難掩蓋,因為參與這件事的人太多了。例如,事變中在華清池捉蔣的孫銘九,就曾經寫過《臨潼扣蔣》,這篇文章和《西安事變半月記》至少有8處不符。《西安事變半月記》中說,孫銘九見到蔣後就“長跪而泣”,而《臨潼扣蔣》卻寫道:“我走到蔣介石的麵前,隻見他全身發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趕緊避開……”
兩個說法相互對比,顯然《臨潼扣蔣》中的說法更符合邏輯。
就這樣,通過孫銘九這些當事人之口,西安事變的真相還是很快大白天下,陳布雷捉刀的《西安事變半月記》,也因謊話連篇而成為了陳布雷一生中的又一著名敗筆。
廬山談話令國人振奮
西安事變前後的那段時間,陳布雷的日子過得非常不如意,一方麵是因為他經常生病,又要抱病工作;另一方麵,他對蔣介石奉行的一些政策,尤其是不抵抗政策,不能完全理解,對起草《西安事變半月記》這樣充滿謊言的文章非常抵製。
因此,自寫完《西安事變半月記》之後,陳布雷先在杭州養病,後又在南京休假,直到1937年7月3日,他才在蔣介石的邀請下,去了廬山,參加由蔣介石、汪精衛召集的學術界名流談話會。
然而4天後,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發動了全麵侵華戰爭。民族矛盾加劇,國內抗戰呼聲很大,蔣介石讓陳布雷立即起草一篇《對盧溝橋事變之嚴正聲明》。
7月16日,廬山舉行了第一次談話會,蔣介石、汪精衛同時到達會場,汪精衛主持會議,並發表講話。平心而論,坐在台下的陳布雷雖然對汪精衛的巧舌如簧非常欣賞,但對汪的人品卻有點反感。汪在講話中大談“精誠團結,共赴國難”。
第二天,廬山舉行第二次談話會,蔣介石宣讀了由陳布雷起草的《對盧溝橋事變之嚴正聲明》。講話中,蔣介石承認“盧溝橋事變”並非偶然,也承認“人家是處心積慮地謀我”。蔣介石這樣做是出自陳布雷的建議,蔣主動承認問題的態度,也得到了與會名流的高度認可。
關於抗日問題,蔣開頭又老調重彈地說:“和平未到根本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犧牲。”
但接下來,蔣又講道:“唯有犧牲到底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會陷民族於萬劫不複之地!”
這次講話中最著名的一段出現在最後,蔣介石握著拳頭,大聲說:“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陳布雷起草、蔣介石公開宣讀的這篇《對盧溝橋事變之嚴正聲明》,後來改名為《最後關頭》,於19日公開發表,它也就是曆史上非常著名的“廬山談話”。
“廬山談話”是國民政府對盧溝橋事變的正式聲明,它表明了蔣介石對外政策上出現了重大轉折,在此之後,轟轟烈烈的全麵抗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廬山談話”不僅是蔣介石的轉折點,也是陳布雷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在此之後,陳布雷便不需要再為蔣介石“攘外安內”的政策進行辯護,而是用開始用他手中的筆,寫出一篇篇像匕首一樣的抗戰檄文。
撰文號召全麵抗戰
“廬山談話”之後,一貫體弱的陳布雷精神有所好轉,大有大幹一場的架勢。鑒於戰事不可避免,陳布雷說服妻子王允默帶著家眷回鄉下居住,自己好專心跟隨蔣介石,全力輔佐蔣介石指揮抗戰。
但在關鍵時候,陳布雷的身體總是拖後腿,8月初,陳布雷感到自己腦力嚴重不濟,替蔣介石起草一份《告空軍將士書》,隻有區區2000字,陳布雷居然花了16個小時才寫完。
陳布雷是個敏感而又有責任心的人,他擔心此時正值全麵抗戰的關鍵時期,自己這個身體狀況實在難以勝任,於是他向蔣介石遞交了辭職信。蔣自然不舍得讓陳布雷這個“筆杆子”離開,就把這封辭職信“留置不發”。
看到辭職信沒有回音,陳布雷再次上書,明確表示:“請辭名義,仍留供筆劄之役。”陳的意思是,我以後不當官了,隻給你寫寫文章就行了。
蔣介石還是不許,就讓熊式輝等人勸阻。勸阻無效後,蔣對陳說:“知道你身體不好,但工作還要幹。可以把周佛海調到侍從室二處擔任副主任,協助你工作。”
到了9月,侍從室進行改革,周佛海又兼任了本由陳布雷兼任的第五組組長。同時,軍委會又設置秘書廳,張群任秘書長。這樣一來,陳布雷身上的擔子大為減輕。
盡管蔣介石發動了全麵抗戰,但日軍推進的速度還是非常驚人的,到了當年12月,蔣介石被迫帶著文武大員輾轉到了武漢。
國難當頭,依然有一些國民黨軍政要人希望與日本談和。在一次會議上,外交部政務次長徐謨報告說,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奉其政府命令,願意以傳言人的資格,斡旋中日和平,並希望會見蔣介石。
一旁的汪精衛興奮地說:“和平有一線希望矣!”
陳布雷對汪精衛的這種怯戰態度非常不滿,但作為蔣介石的秘書,他還是打電話給蔣介石,轉告了徐謨帶來的這個消息。
蔣介石曆來重視情報工作,在陳布雷打電話之前,蔣介石已經知道這個情報,而且已經有了主張。他直接對陳布雷說:“可以讓陶德曼過來一敘,由徐次長陪來。”
知道蔣的這個態度後,汪精衛高興地說:“蔣先生是明智的,與日戰則亡,既然陶德曼有意斡旋,我們可以接洽,停戰、和平,此乃中國四萬萬百姓之幸也!”
陳布雷對汪精衛的這種“乞和”非常反感,一貫溫和的陳布雷,這次卻反駁道:“蔣先生這樣做,僅僅是尊重德國這個第三國的意思,不能隨便拒絕其好意,但這並不代表蔣先生已經接受讓德國斡旋。”
雖然陳布雷說得理直氣壯,但他還是擔心蔣介石真得會“乞和”。隨後蔣介石確實會見了陶德曼,但日方向中方提出的條件太為苛刻。蔣介石對陳布雷說:“日方之條件、方式苛刻至此,我國無處考慮,亦無從接受,可置之不理。”
和談沒有任何希望,隻有一戰到底,陳布雷終於放心了。接下來,他將繼續用他手中的筆,為抗戰而呼籲。
陳布雷一生為蔣介石寫了很多文章,其中比較令他滿意的當數《抗戰建國周年紀念告全國軍民書》。這篇文章寫於1938年7月,文章隻有6000多字,文章開頭寫到抗戰以來,日寇在中國的暴行:
這一年中間,戰區擴大到九個省份,將士犧牲至幾十萬人,民眾死亡不勝計數,我們的農村田園工業建設,以及文化機關全被毀壞,壯丁青年慘遭殺戮,多數同胞流離痛苦,至於老弱婦女受到敵軍獸行慘不忍聞的淩辱屠殺,尤為曆史上未有的慘毒。
陳布雷還寫道:
若果我們在目前情形之下求和平,其結果無非使子子孫孫永為奴隸,永為牛馬,就是保存了國家的形式和名義,其禍害比亡國還要慘酷。
最後,文章提出:
將士們!同胞們!我們要一心一德,精誠團結,奮發努力!我們要不負全世界愛護正義和平的無數友邦人士的期待!我們要取得光榮的勝利來安慰我們死難的同胞,拯救淪陷區域內的苦痛同胞!我們更要對得起一切英勇犧牲的先烈,完成他們未竟的誌業,無愧於我們曆史的使命!
陳布雷的這篇文章用5種語言,通過廣播電台向國內外廣播。一時間,海內外各報爭相轉載,海內外華人無不感到振奮。
陳布雷本人對這篇文章也是格外滿意,一貫謙虛的他在日記裏寫道:“張季鸞君評餘此文為‘淋漓酣暢,在統帥昭告全國之書告中當不能更詳盡於此,篇幅雖長而不覺其冗,氣勢旺盛,通體不懈,是抗戰前途光明之象征也。’”
起草《駁斥近衛東亞新秩序》
日軍逼近武漢後,陳布雷撤離武漢,輾轉來到桂林。12月初的一天,陳布雷陪同蔣介石一起,在桂林巡視。桂林山清水秀,美甲天下,但日寇步步緊逼,蔣、陳二人哪裏還有興致觀賞風景?
就在這時,一名侍從人員遞給蔣介石一封信。看完了信之後,蔣介石對陳布雷說:“布雷先生,孔祥熙派人送信來,說汪精衛正與日本人勾結。我們立即飛回重慶去,你是不是先到汪精衛那裏探聽一下虛實?”
探聽虛實,這似乎是小人所為,一貫正直的陳布雷本不願意做這種事。但為了民族大義,為了不辜負蔣的信任,陳布雷還是接受了。
陳布雷對汪精衛還是比較了解的。汪精衛早年留學日本,27歲時暗中策劃刺殺攝政王載灃,事敗入獄後賦詩“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一時為人傳誦。抗戰爆發後,國民黨所在的正麵戰場節節失利,徐州、鄭州、武漢相繼淪陷,國民黨內出現了一個“低調俱樂部”,以汪精衛為首的一批國民黨人,秉持“抗日必亡”的論調,與日方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