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胡漢民也對別人說:“楊永泰是政學會的首腦,和國民黨勢不兩立。總理在世時受他的氣很大。今天蔣介石把他引為親信,簡直是認賊作父。對付共產黨,他們還不如我們呢!尋求外國援助,他們也不如我們有門路。可是蔣介石就喜歡這些讒佞之徒。”

聽到這些話之後,楊永泰非常氣憤,沒有想到自己多年前得罪孫中山一次,現在居然又被胡漢民這些人給翻騰出來了。

如果之前胡漢民說出這些話,楊永泰肯定會很害怕,因為胡漢民是國民黨元老,在蔣介石“清共”、組建南京國民政府、和汪精衛等人爭權時,胡漢民一直站在蔣介石這邊,蔣介石對其非常倚重。

但到了1931年2月,因約法之爭,蔣介石把胡漢民軟禁了起來,蔣、胡二人從此決裂。既然蔣介石已經不再倚重胡漢民,胡漢民對楊永泰的攻擊,自然不會起到多大作用。

胡漢民係的攻擊可以不重視,但來自陳果夫、陳立夫兄弟和CC係的進攻,楊永泰不得不認真應付。

看到楊永泰在蔣介石身邊受寵,陳果夫等人自然不甘心,他們準備從各地黨部選拔出一批人,到蔣介石身邊擔任機要秘書,以和楊永泰爭寵。陳果夫兄弟和他們的智囊,稱這一策略為“用少數人包圍影響蔣介石”。

經過蔣介石批準後,上海特別市黨部常務委員吳開先、浙江黨部委員許紹棣、北平特別市黨部整理委員龐鏡塘等5人,被派到南昌行營做秘書。

蔣介石本來有3個侍從秘書,即鄧文儀、毛慶祥和梁穎信,加上吳開先這5個人,一下子就變成為了8個。

此時,楊永泰是南昌行營秘書長,算是吳開先等人的主管領導。看到這5個人是從全國各地黨部選拔上來的,楊永泰也沒有在意,隻是叮囑他們,好好為領袖服務。

可是楊永泰很快發現,吳開先這5個人倒確實為領袖服務了,但就是不給他這個秘書長服務。龐鏡塘後來回憶說:“到南昌後僅與南昌行營秘書長楊永泰見了一麵,工作上不發生任何關係。”

於是,楊永泰犯起了嘀咕,這5個人如此明目張膽地不把我這個秘書長放在眼裏,背後一定有文章。南昌行營經過楊永泰改組之後,這裏已經是楊永泰和熊式輝的天下,看到這五個人膽敢在這裏玩貓膩,楊永泰決定要收拾一下這5個人。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會有兩個處理辦法,一是直接向蔣介石告狀,把5個人調走;二是等待時機,尋找5個人的錯誤,然後乘機把他們趕走。

但楊永泰不是一般人,他既不會直接找蔣告狀,那樣雖勝,也會給蔣留下不好的印象;等待時機,楊永泰可沒有那麼好的耐性。楊永泰的特長是玩謀略,他自然會在謀略方麵下手。

於是,楊永泰對蔣介石說:“為了吸納、用好各個方麵的人才,我們應該成立一個‘黨政軍設計委員會’。”

蔣介石立即批準。在討論人選問題時,楊永泰說:“吳開先等人來自各省市黨部,代表各個方麵意見,應該派為委員,分負各個部門的主要責任。”

蔣介石不知道這裏麵的貓膩,就同意了楊永泰的提議。5人臨走時,蔣介石找他們談話,詢問5個人對新工作的看法。

一聽說要調工作,5個人急了,這既辜負了陳果夫同誌的信任,也失去了在蔣介石身邊飛黃騰達的機會。以前至少在表麵上還和楊永泰保持和睦,這時眼看要走了,5個人也不顧忌這些了,他們一起在蔣介石麵前大罵楊永泰一手遮天,造成黨內同誌分裂,影響黨內團結。

此時的蔣介石對楊永泰非常信賴,他不耐煩地對5人說:“你們受黨培養多年,正應該好好鍛煉自己,虛心向前輩學習。楊暢卿經驗閱曆豐富,你們應該多向他討教,對你們有好處。”

聽了蔣介石的話,吳開先等人明白,此時再說任何話都已經無法挽回被調走的命運了。此處不留爺,還有留爺處,5個人並沒有去設計委員會,而是卷起鋪蓋回了南京。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被楊永泰驅逐出南昌行營,這件事絕不算完,姓楊的,你給我等著!

CC係發動“倒楊”運動

回到南京後,吳開先、龐鏡塘等人立即把被驅逐的情況向陳果夫兄弟作了彙報。聽完彙報後,陳果夫等人知道他們的“用少數人包圍影響蔣介石”策略失敗了,看來楊永泰夠聰明,也夠狠啊!

現在絕不能退縮,否則等楊永泰的實力壯大之後,CC係的處境將更加不妙。於是,陳果夫兄弟利用他們長期把持黨務的影響,把國民黨中組部的骨幹和其他派係的反楊人士召集在了一起,商議如何對付楊永泰。

經過反複磋商,會議提出了一個兩步走的“倒楊”計劃,第一步,發動各省市黨部負責人以請願的方式,向蔣介石提出要求,撤換楊永泰;第二步,如果蔣介石不答應,則大家一起聯名以辭職作為威脅。

各地一起“聯名”固然聲勢很大,但這就帶有了“逼宮”的意思,在曆來的權力鬥爭中,用這一招風險都很大。如果“逼宮”不成,反而惹怒了蔣介石,後果很嚴重。各省市黨部負責人都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很多年的“人精”,豈能不知道參加這場“倒楊”運動的風險。那麼他們肯參加嗎?

“肯!”CC係的智囊自信地回答道!

智囊的自信來自三個方麵,一是CC係把持黨務多年,各省市負責人都是“自己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利益攸關的關鍵時候,他們會和CC係站在一起的;二是楊永泰利用蔣介石的寵信,專權跋扈,威脅到很多人的利益。

這時有人擔心地問:“你提到的這兩點,都是基於利益方麵的考量。對於那些不喜歡結黨營私、以正直標榜的元老,我們怎麼鼓動他們參加‘倒楊’?”

智囊回答:“那些標榜正直的人其實更容易鼓動,因為這些人大都對孫總理心懷崇敬。你們還記得嗎?當年護法戰爭時期,楊永泰曾經聯合岑春煊排擠總理,致使總理憤然辭職。後來,楊永泰又和政學係的熊式輝等人勾結,結黨營私。這一切,那些元老都記得清清楚楚,隻要我們提出‘倒楊’,估計他們比我們還積極。”

聽了智囊的話,大家都點頭稱是。智囊繼續說:“楊永泰之前排擠總理、結黨營私的‘輝煌’曆史,不僅是我們動員元老參加‘倒楊’運動的理由,更是我們整個CC係參加‘倒楊’運動的理由。因為我們不能直接說為了自己利益而‘倒楊’,我們要打著為總理報仇、清除‘奸臣’的旗號,驅逐楊永泰。”

“對!我們應該驅逐楊永泰這個‘奸臣’,為總理報仇!”

就這樣,一場派係之間的權力爭鬥,披上為總理報仇的華麗外衣之後,開始上演了。

有了清晰的思路和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後,“倒楊”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1933年冬天,南京、上海、北平和浙江、江蘇、河南等省市,聯合起來以黨部負責人的名義,通告全國各省市、鐵路、學校等特別黨部,指責楊永泰過去曾經擁岑(岑春煊)排孫(孫中山)、勾結官僚、結黨營私,要求各單位派出兩到四名代表,聚集南京,共商對策。

聯合通報剛剛發出,早已經選出的80多名代表便陸續來到南京。這些代表人數雖然不多,但他們背後卻代表了各省市黨部及其他單位,能量不可小覷。

這一次,蔣介石和楊永泰將麵臨一次巨大考驗!

“倒楊”運動草草了事

蔣介石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情報工作,這次如同“逼宮”的“倒楊”運動,他提前居然沒有收到情報,直到各省市黨部聯合發出通報時,他才知道下麵居然醞釀起了這麼一場大規模的活動。

其實這也沒啥奇怪的,蔣介石依賴的情報係統主要有中統、軍統、侍從室和憲兵隊,這些情報部門都有各自的地盤。這次“倒楊”運動主要是在黨務部門搞起來的,這是中統的地盤,而中統的後台老板陳果夫、陳立夫正是這場運動的組織者,所以中統自然不會把這個情報提前報告給蔣介石。

有過兩次被逼“下野”經曆的蔣介石,突然聽聞有80多名代表來南京請願,他感到很為難。蔣介石趕緊派人去了解這些代表的背景,如果都是CC係背景,他可以把陳果夫、陳立夫這兩個“侄子”叫來,痛罵一頓,喝令他們解散請願代表。

但情況很快彙報上來,請願代表不僅有CC係的,還有其他係的,蔣介石感到這事有些棘手。現在正是“剿共”的關鍵時期,撤掉楊永泰職務自然不是時候。但不撤銷,這80多名請願代表和他們背後的人又不答應。

怎麼辦?在想不到好辦法時,蔣介石決定玩“拖”字訣,我不見你們,看你們能夠搞出什麼花樣。

就在這時,福建那邊又生出了事端,國民黨元老李濟深,因為不滿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主張,聯合蔣光鼐、蔡廷鍇等人以國民黨第十九路軍為主力,在福建發動了抗日反蔣事件,福建事變爆發。蔣介石趕忙調兵遣將,準備前往福建鎮壓。

一看蔣介石要離開南京,請願代表著急起來,兩次傳話要求見蔣介石,蔣介石都以事忙為借口,沒有接見請願代表。現在蔣介石一離開南京,請願代表被晾在了南京,豈不被人笑話!

其實,蔣介石也很猶豫,雖然這些代表能量有限,但自己如果不見,等自己離開南京後,他們搞出一些其他事端來,終究不是好事。猶豫了很久,就在帶兵出發的兩個小時前,蔣介石還是決定見一見這些代表。

見麵會在寬敞的勵誌社大禮堂舉行,80多名代表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在寬敞的大禮堂伴著回音,場麵顯得非常雜亂。最後,天津特別市黨部委員時子周、湖北省黨部委員喻育之,被推舉為代表,向蔣介石陳述請願目的。

不知道是因為出於對楊永泰的憤怒,還是因為在蔣介石麵前緊張,兩個人的陳述異常激動。但二人說話的重點還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撤銷楊永泰職務,以正是非,以息眾怒!

蔣介石是如何反應的呢?據參加了這次會見的龐鏡塘回憶:“在聽取發言時,蔣介石時而瞪他們一眼,時而環視眾人,神情極度不安。”

雖然“極度不安”,但作為委員長,關鍵時候,蔣介石還要明確表態,保護自己的“小弟”(楊永泰)。等到時子周激動地把話說完,蔣介石嚴肅地問了一句:“你們,還有什麼意見嗎?呃……”

不等大家回答,蔣介石又說:“我們管理全國的事,就要用全國的人才。我們現在用楊暢卿,是工作需要,不是我蔣中正一個人的需要。用人家,就要給人家一定的地位。我們是在朝黨,不能容納黨外的人才,就會失掉在朝黨的風度!”

說完這些大“道理”之後,蔣介石用生氣的語調說:“你們是黨培植多年的老幹部,你們也要想一想,把國家搞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為黨國做了多少有益的事情,你們該不該負一些責任?你們沒有能力把國家搞好,卻嫉妒別人來搞,你們難道不感到羞恥?你們不願反躬自省,反而怪我重用別人,這是什麼用心?”

蔣介石這些話說得很重,一些本來還自以為理直氣壯的代表,都慚愧地低下了頭。但依然有部分代表不滿地說:“楊永泰這個人人品不行,當年總理對他那麼信賴,要提拔他擔任財政廳廳長,沒有想到他恩將仇報,居然聯合岑春煊等人,排擠總理,如此小人,豈能重用?”

蔣介石道:“古人說選用人才,如同木匠擇木,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暢卿固然有一些缺點,但他提出的‘削藩’計劃、‘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確實是很有效果的,現在正是對付‘赤匪’的關鍵時刻,如果把暢卿撤職,請問你們誰能夠幫助我對付‘赤匪’?”

最後,蔣介石說:“現在李濟深、陳銘樞他們又在福建鬧騰起來了,你們誰能出個好主意,幫我把這件事平定了?我看你們誰也不行,還是要我親自出馬。我現在要去前方了,來不及和你們多談。你們都給我趕快回去,把自己各自的任務都擔負起來,不要讓外務攪亂了自己的工作。如果真耽誤了,就不是撤銷暢卿的事了,而是要輪到撤銷你們的職務了!”

看到氣勢洶洶的代表一個個都蔫吧了,蔣介石站了起來,邊走邊說:“你們還有什麼意見?”

到了這個時候,代表們還能說什麼,在目送蔣介石離開大禮堂之後,大家也隻好灰溜溜地散去。就這樣,躁動一時的“倒楊”運動,就此告一段落。

撲朔迷離的南昌大火

一場震動全國24個省市及其他單位黨部參加的“倒楊”運動結束之後,楊永泰剛剛輕鬆了一段時間,沒有想到南昌機場的一場大火,又把他卷入到了更大的一場麻煩之中。

1934年的一個夏夜,南昌機場附近的一個陳舊營房裏突然濃煙四起,轉眼之間通紅的火苗躥了出來,並迅速蔓延到了整個機場,十裏之外的人們都能看到機場方向一片紅光,也能聽到“砰”“砰”的爆炸聲。待消防車和衛戍司令部大隊官兵趕到現場,這裏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

一時間,輿論嘩然,當時媒體這樣寫道:“無數海外華僑的血汗、市民的積蓄、婦女的首飾和學童的早點錢,支撐起了草創的中國空軍”,沒想到還沒真正投入使用,就毀於一場大火。

當時,不僅國內各界關注這場大火的真相,就連一些曾捐款購買飛機和支持機場建設的海外華人團體,也格外關注,他們甚至還派員趕赴南昌視探。

事件發生後,蔣介石起初認為,此時“剿匪”正處在關鍵時期,這場大火應該是中共地下黨幹的。既然是中共幹的,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件,向海內外醜化中共。於是,蔣介石表示了“十分驚詫、悲痛莫名”之後,立即命侍從秘書、調查課課長鄧文儀調查此事,並指示:“對玩忽疏職、導致此重大損失者,一概槍斃。”

令蔣介石沒有想到的是,鄧文儀的調查結果卻是一個值勤士兵吸煙,煙頭未熄滅即拋擲到刨花堆中,由此引發大火。該案因此被定為“過失事故”。

鄧文儀的這個調查結果,別說社會各界不滿意,就連蔣介石也不滿意。出了這麼大的事,胡亂找一個士兵頂罪,這種糊弄人的把戲水平也太低劣了吧。

就在這時,CC係大佬陳立夫偷偷地把鄧文儀整理的那份《密報紀要》,泄露給了南昌某一小報。這份小報不僅公開刊登了《密報紀要》,還配以評論,指出這場大火和貪汙案有關。

麵對各地媒體氣勢洶洶的質問,蔣介石讓楊永泰再次調查此事。楊永泰開始並不願意接這個差事,因為他知道這件事背後涉及許多國民黨派係勢力。但幾經考慮之後,他還是接受了這一困難的差事。因為他打算借這件事,擊垮自己的對手、蔣介石的侍從秘書鄧文儀。

經過調查之後,楊永泰告訴蔣介石,這場大火不是失火,也不是中共幹的,而是人為縱火,目的是為了銷毀一些購買飛機貪汙案的證據。

這個貪汙案既涉及前任航空署署長徐培根,還涉及了宋美齡,因為這個“第一夫人”此時正擔任航委會秘書長一職。

關於這場大火的真相,還有一些其他版本,例如有的版本沒有提到宋美齡;有的版本說CC係曾經給鄧文儀10萬元,讓鄧文儀把火災認定為意外事故;有的版本說此時的徐培根正在杭州,聽聞火災後,他慶幸地說,幸好自己早已經離開,蔣介石聽後非常震怒,下令調查徐培根。

不管事實的真相是哪個版本,反正南昌的這場大火,一下子改變了很多人和很多派係的命運。首先鄧文儀的14個職務全部被撤,此前鄧文儀曾兼任藍衣社宣傳處長,他下台後,藍衣社在“新生活運動”中的領導權喪失。

鄧文儀曾經是藍衣社中“湖南幫”的大將,他的倒台標誌著“湖南幫”的沒落。

鄧文儀領導的南昌行營調查課,是當時和特工總部(即中統前身)可以分庭抗禮的特務組織。鄧文儀被撤職後,特工總部職權變大,後來演變成為和軍統一樣強大的特務組織——中統。

此外,在這個案件調查中,同屬於藍衣社的戴笠得到重用,鄧文儀晚年心情複雜地說:“軍統局即由此成形。”

同時,本案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徐培根,則被投進了監獄,關了半年。而有可能與此案有關的“第一夫人”宋美齡,則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那麼這個案子對於偵破此案的楊永泰有何影響呢?從短期來看,他的對手鄧文儀倒台了,楊永泰是得到了實惠,但他也由此得罪了“湖南幫”,得罪了藍衣社,得罪了航空署內的許多高官。

更為重要的是,宋美齡可能涉案的內幕,他也知道了,知道“第一夫人”不光彩秘密的人,自然沒有好下場。正因為這個原因,後來很多人都認為,楊永泰2年後的被殺,可能是因為蔣、宋要殺人滅口。

以退為進擊敗對手

楊永泰和CC係的矛盾本來就很深,南昌這場大火,又讓楊永泰得罪了藍衣社。為了共同的敵人楊永泰,本來勢同水火的CC係和藍衣社,在反楊這件事上走在了一起。

CC係和藍衣社都是國民黨內實力非常大的派係,但即使兩派聯合起來,也不能拿楊永泰怎麼樣。這不是因為楊永泰有多厲害,而是因為CC係、藍衣社與楊永泰一樣,他們之所以猖狂,全是因為背後有蔣介石撐腰。

大家都是一個後台,而且現在楊永泰正受蔣介石寵信,強大的CC係、藍衣社聯合起來,也拿他沒有辦法。

經過幾個回合的互鬥之後,CC係、藍衣社終於明白過來,解鈴還須係鈴人,要扳倒楊永泰,還要從破壞蔣介石對楊永泰的信任入手。

自從鄧文儀出事、戴笠跳出去單獨搞他的軍統之後,現在的藍衣社已經大不如前,但依然還有一定的實力;而CC係因為有陳果夫、陳立夫支撐著,依然勢頭強健。兩派聯合之後,關於楊永泰的種種劣跡,很快被收集了起來,並通過各種形式,彙報到了蔣介石那裏。

因為受到CC係、藍衣社的排擠,楊永泰立即感到危機四伏,怎麼辦?繼續堅持下去,憑借CC係的一貫做事風格,自己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急流勇退呢,當然也不能。自己才華卓越,卻一輩子顛沛流離,直到48歲才得到蔣介石信任,剛剛享受到了權力的滋味,如果現在讓我放棄,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既然放棄比死更痛苦,楊永泰就下定決心,與對方死磕到底!

方向是確定不變了,但方法上是可以靈活處理的,這正是明朝大哲學家王陽明“此心不動,隨心而動”的精髓。既然對方想逼走我,我幹脆就來個以退為進,既可以試探一下蔣介石的反應,又可以打消CC係、藍衣社等人的妄想。

一天,看到蔣介石心情不錯,楊永泰說:“最近立夫他們對我有些不滿,還網羅了我的一些罪狀,委座都看到了吧?”

蔣介石一時搞不明白楊永泰的真實意圖,隻好含糊地“嗯”了一聲。

楊永泰道:“蒙委員長重用,這幾年,在‘削藩’、改造南昌行營、改組侍從室等方麵,我的一些主張都得到了采納,並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作為一個謀士,胸中抱負能夠施展,我雖死亦無憾矣。看到我受重用,有一些人嫉妒我,說我獨斷專權,我不在乎。但他們舊事重提,誣陷我排擠總理,結黨營私,我實在難以接受。現在‘剿匪’大業已經完成,我也算功成名就了,我希望出洋遊曆,希望委員長批準。”

所謂“出洋”即是變相下野,這是在民國時期非常流行的一種逼人下野的方法,蔣介石、汪精衛、胡漢民這些國民黨要人,都曾經被逼“出洋”過。

剛剛憑借楊永泰計策,完成“削藩”“剿共”大業的蔣介石,如何願意讓楊永泰這個“當代臥龍”離開,他說:“現在‘剿匪’雖然小有成就,但還不夠徹底;地方軍閥,依然尾大不掉;日寇狼子野心,覬覦我中華,不可不防,這些事都要仰賴先生,先生怎可輕言離去。”

安撫完楊永泰之後,蔣介石又給陳立夫等人敲了敲邊鼓,警告他們以後不要再對楊永泰搞小動作。蔣介石的警告雖然沒有完全發揮作用,但楊永泰的這場被CC係、藍衣社聯合發難的危機,算是暫時過去了。

一個計策兩家歡喜

1934年秋冬之間,有“火爐”之稱的南京,終於迎來了陰冷寒風。站在窗前的楊永泰看著一個中年軍人,在侍從人員的引領下,一路向蔣介石的房間走去。

楊永泰知道,這個中年軍人名叫劉湘,是四川諸多軍閥中較為彪悍的一個,因為作戰勇猛,人送外號“巴壁虎”,又名“劉莽子”。這個劉湘雖勇敢,卻不魯莽,他知道蔣介石有圖川之心,但自己又不敢和蔣介石公開對立,所以這幾年來,他隻好與蔣介石虛與委蛇,若即若離,盡量讓四川保持半獨立狀態,以保證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沒有想到,紅軍北上經過四川,劉湘等四川軍閥試圖攔截。川軍這些土軍閥互毆時戰鬥力尚可,一遇到紀律嚴明的紅軍,便屢屢吃敗仗。無奈之下,劉湘隻好離開四川,到南京向蔣介石求援。

對於這種平時陽奉陰違,遇到困難時跑來求助的人,單從個人情感上來說,蔣介石是不願幫助劉湘的。但得知劉湘來南京求援之後,蔣介石卻非常高興,這是因為蔣介石想借劉湘來求援之機,大舉向四川派兵,把四川也納入自己的“王化”範圍之內。

對於蔣介石的真實意圖,劉湘當然也很清楚,所以見到蔣介石後,劉湘表示,希望委員長能夠協助川軍一些軍餉、器械,至於軍隊嘛,現在正值日寇侵華之時,就不勞煩“中央軍”了,我們川軍不缺人!

看到這個劉湘隻想要錢,不讓駐軍,蔣介石企圖乘機派兵入川的如意算盤落空,蔣介石不禁麵有慍色,含糊地說句“容我考慮一下”,就把劉湘趕了出去。

這時,楊永泰匆匆進來向蔣介石獻策。關於這段經曆,楊永泰的部下王又庸有過一段精彩描述:

楊永泰效張良躡漢王足、附耳獻計的故事,說:“現在誠然是統一四川的良好時機,但四川內部情況複雜,不能操之過急,目前要先抓住劉湘,答應給錢、給軍械,不派兵,隻求派一個沒有武裝的參謀團駐重慶,協助川軍計劃作戰,以後的問題以後再說。”

王又庸提到的“張良躡漢王足、附耳獻計”,說的是當年劉邦和項羽爭奪天下時,被項羽困在滎陽,這時他的手下大將韓信攻下齊國,卻派使者要求劉邦封自己為代理齊王。劉邦大怒:老子在這裏被圍,你不來救主,卻趁機要老子給你封王!

一旁的張良偷偷地踩了劉邦的腳一下,附在劉邦的耳朵上提醒劉邦,可以先給韓信一個王的頭銜,穩定住他,避免在這個時候生出事端,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收拾韓信。後來,這個故事還演化成為了成語躡足附耳。

楊永泰的這個計策,讓蔣介石圖川大計又有了希望,蔣介石固然大喜。那麼劉湘願意接受這個參謀團嗎?答案是肯定的。

因為劉湘這個“巴壁虎”,畢竟不是真虎,當時的四川除了有劉湘這個軍閥外,還有劉文輝等其他軍閥。劉湘這一次來南京求援,既是為了堵截紅軍,也是為了壯大自己實力,想真正稱霸四川。

本來劉湘也擔心,自己這次來南京求援,隻要軍餉、器械,不願蔣介石派軍,估計蔣介石不會答應。沒有想到聽了楊永泰的建議之後,蔣介石居然同意了,隻是提出派一個參謀團進入四川。

劉湘愉快地接受了這個附加條件,因為他認為,第一,你一個參謀團到了我的地盤,根本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樣;第二,蔣介石現在代表中央,參謀團進川之後站在我這一邊,無疑是對我的支持,這樣我就可以比其他四川軍閥高出一等。

就這樣,楊永泰的這個計策,令蔣介石、劉湘都非常滿意,但這個計策最後會讓誰受益,就要看事情的進一步發展了。

幫助劉湘成為“四川王”

派參謀團入川的大計已定,但關於參謀團主任的人選問題,蔣介石、楊永泰卻開始思慮起來。

本來做過南昌行營秘書長,又是成立參謀團提出者的楊永泰,應該是這個參謀團主任的最佳人選。但楊永泰卻認為自己並不合適,這是因為劉湘對蔣介石的勢力入川,一直心懷戒備。楊永泰又是蔣介石的決策秘書,如果他入川,蔣介石的圖川之心就昭然若揭了。

自己擔任主任已經不可能,楊永泰就舉薦南昌行營第一廳廳長賀國光擔任參謀團主任,蔣介石立即應許。

之所以選擇賀國光,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他身體矮小,文質彬彬,還戴著一副近視鏡,顯得不是很強勢;二是早年賀國光堂哥曾經在四川創辦速成學堂,不僅賀國光曾經在這裏求學,劉湘等四川軍閥都曾經從這裏畢業,他們是老同學關係。

參謀團下設兩個處,第一處為軍事處,處長為劉倚仁。第二處為政治處,處長為王又庸,副處長為李為倫,這兩人都是楊永泰的老部下。從這個人事配置可以看出,楊永泰準備通過王又庸、李為倫,來完成他的圖川策略。

1935年1月22日,賀國光帶著參謀團入駐重慶。對於這個由200多人組成的參謀團,劉湘開始還是有一些警惕之心的。

按照楊永泰的部署,賀國光入川後,一方麵指導川軍攔截紅軍,另一方麵幫助劉湘樹立權威。劉湘從中獲利很大,很快參謀團贏得了劉湘的認同。

然而,紅軍隻是路過四川,參謀團入川後,川軍和紅軍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這樣一來,參謀團似乎已無留在重慶的必要了。就在這時,蔣介石卻又提出了一個更大的要求,他打算把湖北兩個師的“中央軍”調進四川。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劉湘不可能會同意“中央軍”入川,要進也隻有強行進入。這時,楊永泰提出,劉湘做“四川王”美夢已經很久了,但憑他的實力,很難統一四川,所以我們可以以幫助他成為“四川王”為理由,讓他允許“中央軍”入川。

“中央軍”入川,蔣、劉二人各懷鬼胎,一個想圖川,一個是想稱王,但在對外宣傳上又有了一個新的說法,那就是“蔣介石以年底的‘剿共’為口實,得到了劉湘的諒解,把在湖北兩個師的‘中央軍’調入四川”。

顯然這個新的說法,是為了糊弄在四川的其他軍閥的。這就是政治,真實的動機常常被隱藏起來,謊言和欺騙大行其道。

“中央軍”入川後,以參謀團為基礎,在重慶成立了軍事委員會委員長重慶行營。行營以顧祝同為主任、賀國光為參謀長、楊永泰為秘書長。顧祝同是軍人出身,但現在圖川大計玩的主要是政治手腕,這一點並非顧祝同所長。因此,新成立的重慶行營實際上是由賀國光、楊永泰負責。

在分工上,兩個人也各有側重,楊永泰長於謀劃,賀國光和川中軍閥私交甚篤,所以在平時工作中,凡事楊永泰必堅持原則,寸厘不讓;賀國光則苦口婆心,小心周旋。兩人一剛一柔,相互配合,簡直是如魚得水。

楊永泰提出幫助劉湘稱“王”四川,並非是權宜之計,而是圖川大計的一個重要步驟。這個計劃也是分兩步的,第一步是支持劉湘統一四川;第二步是架空,甚至除掉劉湘,進而控製四川。

第一步的精髓是“借力打力”。“借”的當然是劉湘的“力”,“打”的“力”則是川中其他軍閥。為此,重慶行營幫助劉湘把四川省政府組建起來,並通電四川各派係首腦,要求他們擁護四川統一。

麵對實力雄厚的劉湘,麵對代表中央、類似欽差身份的楊永泰等人,四川各地首腦不敢違抗,紛紛表示擁護四川統一。就這樣,在楊永泰的謀劃下,劉湘輕而易舉地成為了“四川王”。

兵不血刃控製四川

在楊永泰圖川的“兩步走”計劃中,第一步助劉成為“四川王”是借力打力,顯然要簡單一些;而第二步是虎口奪食,這就複雜很多了,因為劉湘又不是傻子,四川是他的地盤,他自然不甘心被楊永泰架空。

但此時的楊永泰已經不再是在南昌時的楊永泰了,在南昌時,楊永泰圖川一點基礎都沒有,但經過幾個月的運作之後,已經有兩個師的“中央軍”入川;康澤的別動隊也進入四川,並成功地在四川全省建立起了特務網。

此外,楊永泰還有更狠的一招,在幫助劉湘組建省政府時,楊永泰又提出打破防區劃分,在川省劃分了18個行政專署,而專署的行政督察員的人事任免權則在重慶行營,所以大量的行政督察員都是由楊永泰親自舉薦。

因此,劉湘在成為“四川王”的同時,已給自己引進了一個“太上皇”蔣介石,而楊永泰則相當於“太上皇”蔣介石派進四川的欽差大臣。

楊永泰在圖川道路上進行得似乎是順風順水,但實際並非如此,因為到目前為止,楊永泰還沒有觸及到問題的根本,即如何控製龐大的川軍。

為此,楊永泰以重慶行營的名義,開始點驗川軍各部,按中央陸軍序列統一頒布番號。這一步阻力不大,因為部隊叫什麼關係不大,關鍵是在誰手裏。

第二步是裁減川軍,將川軍336個團減少至270個團,兵力減少近1\/3。這件事似乎不太好做,但楊永泰通過暗中接納劉湘的秘書長鄧漢祥,又以軍餉等作為砝碼,還是成功地完成了裁軍。

第三步則是對川軍軍官進行訓練。為此,楊永泰建議蔣介石仿效廬山軍官訓練團的辦法,在峨眉山創辦一個軍官訓練團,由蔣介石親任團長,並由蔣介石親信陳誠任副團長。訓練開始後,川軍中營級以上的軍官,全部要到峨眉山接受訓練。

楊永泰雖然沒有在這個訓練團任職,但他經常在訓練團進行訓話,並暗中對川軍將領進行拉攏。因此,經過這次輪訓之後,川軍已經發生了分化,許多將領已經慢慢地和蔣介石走在了一起。

在對川軍進行分化的同時,根據楊永泰的建議,蔣介石再次提出改組四川省政府。所謂改組,其實也就是對核心部門的領導人進行更換。劉湘的省政府主席自然不能換,否則劉湘會狗急跳牆的。

主席之外最重要的職位一個是財政廳廳長,一個是秘書長。但這兩個職位也不用換,因為財政廳廳長劉航琛、秘書長鄧漢祥,早已經和楊永泰勾結在了一起。所以,這次改組四川省政府,主要是更換民政、教育、建設三廳廳長。

蔣介石提出了三位廳長人選,即羅負華、蔣誌澄、盧作孚。盧作孚是四川人,又是著名實業家,教育家,劉湘願意接受。但羅負華、蔣誌澄二人,劉湘卻不願意接受,因為二人屬於CC係的人,劉湘不希望CC係在四川壯大。

為此,劉湘提出由王又庸、李為倫出任民政、教育廳廳長。此二人都是政學係骨幹,劉湘目的是用政學係對抗CC係。

蔣介石就劉湘的這個要求征詢楊永泰意見,楊永泰同意對李為倫的任職,卻不同意王又庸的任職,因為王又庸此前已經被任命為江西省民政廳廳長。蔣介石同意了楊永泰的這個建議,但劉湘堅持要用王又庸,最後王又庸、李為倫都留在了成都。

王又庸後來對這件事評價道:“從此,CC係和楊永泰的關係愈加惡化。”

成功改組四川省政府以後,楊永泰的圖川大計基本已經完成,此時四川的軍隊、地方、省府到處都有蔣介石的人。為此,楊永泰建議蔣介石,派軍政部部長何應欽到重慶,召開“川康整編會議”,實現川軍國家化。

就這樣,在楊永泰的策劃下,蔣介石兵不血刃,控製了四川。

“乾坤袋”秘密暴露

“圖川”大計,是楊永泰為蔣介石獻出的最後一個大的計策。其實,就在“圖川”大計正在實施的1935年夏天,國民黨高層都在盛傳,蔣介石的決策秘書楊永泰將離開蔣介石,轉任湖北省政府主席。

但最後名單公布出來,湖北省政府主席卻是張群。據曾經在南昌行營任職過的呂烺芬後來透露說,本來已經內定楊永泰為湖北省政府主席了,楊永泰卻推讓張群先幹一段,理由是“委員長身邊不可無人”。

但到了當年12月,張群轉任外交部部長,國民政府再次任命楊永泰為湖北省政府主席。楊永泰為蔣介石屢出奇計,為蔣介石統一天下立下了大功,為何蔣介石不繼續重用楊永泰,而是把他調到湖北呢?

關於這個謎題,不僅現在的人搞不明白,就是當時的人對此事也是眾說紛紜。楊永泰的部下王又庸認為,楊永泰得罪了CC係、藍衣社,遭到排擠,楊永泰自請辭職,蔣介石不許,讓楊去湖北主政;楊永泰的政敵韓玉辰認為,楊永泰任湖北省主席,“表麵上辭而不就,實際上是就而不辭”,所以楊永泰對此職位很感興趣;有人認為,隨著日寇的一步步緊逼,蔣介石決定派親信經營湖北,作為國民政府從南京撤離之後的落腳點;還有人認為楊永泰在南昌大火案中,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蔣介石不希望繼續再讓楊留在自己身邊。

當然,還有一種比較為大家所接受的理由是,楊永泰雖然在謀略上很有一套,但此人心機太重,以至於讓蔣介石對其有所提防。這個說法是有充分證據的。

據說楊永泰這人,早年曾經認真研究過李林甫等奸臣討好“主子”的手段,來到蔣介石身邊之後,他把這些研究心得都付諸了實施。這些手段除了之前提到過的打探蔣介石“起居注”之外,就是楊永泰經常使用的“左右乾坤袋”。

“左右乾坤袋”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每次侍從室接到下麵傳過來的文件,楊永泰會看看有什麼事情,如果估計到這件事蔣介石可能會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見,楊永泰就會提前把方案想好。

楊永泰這種提前做“功課”的行為本來沒有錯,錯的是他一般會至少準備兩套方案,分別裝在兩個口袋裏去見蔣介石。見到蔣之後,他先不把方案拿出來,而是和蔣介石聊一會,探探蔣的口風。等到楊永泰感到蔣的大致態度之後,他才從備選方案裏掏出蔣可能最容易接受的那套方案。

通過這種方法,楊永泰每次提出的解決方案,大都能夠讓蔣介石滿意。於是,蔣感到楊永泰和自己頗有心有靈犀之感,對楊更加寵愛。

楊永泰“左右乾坤袋”的這套把戲本來隻有極少人知道,但最後還是被無孔不入的CC係知道了,他們如獲至寶,立即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蔣介石,並提醒蔣介石提防楊永泰。

蔣介石是個專權的人,這類人的共同特征就是希望下屬要忠心,他們把忠心看得比才能還要重,對於那些喜歡玩弄心機的人,更是深惡痛絕。所以得知楊永泰的這個秘密後,蔣介石決定試探一下。

一天清晨7點多,剛剛起床的楊永泰即被蔣介石召喚過來,尋求對某個問題的對策。因為之前不知情,楊永泰沒有做好“功課”,所以在回答蔣介石詢問時,有些手忙腳亂。由此,蔣介石開始確信,楊永泰確實在搞“左右乾坤袋”這類把戲。

不久之後,蔣、楊二人正在討論一個問題,楊提出了一個方案,蔣卻對方案提出反對意見。楊不知道有詐,就又把另外一個方案也拿了出來。看到楊永泰的表演,蔣介石非常反感,雖然沒有表露出來,卻已經對其產生戒心了。

一次,蔣介石和身邊一個較為信賴的人聊天時,蔣對楊評價道:“楊暢卿為人精幹,雄才大略,在我幕僚中確實是一員幹將,但此人非我同道,非忠於事者,久之必生異心。”

曆來領導人選擇秘書,謹慎、聽話、放心,這是最基本的要求,楊永泰卻給了蔣介石“久之必生異心”的印象,他的離開也就是在所難免的了。

湖北發起“倒楊”運動

自晚清重臣張之洞總督湖廣,在武漢創建漢陽鐵廠等一係列現代工業,為武漢打下基礎之後,武漢在近現代中國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這裏曾經爆發過武昌起義;廣州國民政府曾經遷都於此;大革命失敗後,中共中央也曾轉移至此。因此,湖北省政府主席一職,在當時權力很大。

但對於曾經是蔣介石身邊紅人的楊永泰來說,湖北省政府主席地位再顯赫,也不如在蔣介石身邊前途更大。所以接到這個任命之後,楊永泰遲遲不肯去湖北赴任。

楊永泰不願意去湖北,當然還有更多人不願意楊永泰來湖北,他們是湖北實力派、此時正擔任駐鄂綏靖公署主任的何成浚,CC係在湖北的首領、省黨部常委劉鳴皋等人。當時湖北發生了學生運動,何、劉等人乘機鼓動一些CC係的學生,喊出“打倒賣國賊楊永泰”的口號,反對楊永泰到湖北主政。

說楊永泰是“賣國賊”並非完全挑唆,因為楊永泰背後的政學係確實有親日的傳統。這次學生運動的主要目的就是抗日救國,得知楊永泰有“親日”傾向之後,他們走上街頭,包圍省政府,把動靜鬧得很大。

身在南京的楊永泰,既為自己遭到學生聲討而難過,又發現這是一個很好的打擊政敵的機會。於是,他立即找到蔣介石,痛哭流涕,把湖北發生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向蔣介石作了彙報。

蔣介石勃然大怒,在給何成浚的電報中說:“據報,湖北省黨部借學潮提出打倒楊永泰的口號,向政府示威。如果屬實,即將該黨部負責人一並軍法從事。”

知道蔣介石的這個電文之後,湖北省黨部常委劉鳴皋嚇壞了,他先找到何成浚說:“學生們在遊行中提出的打倒楊永泰的口號,是完全自發,根本不是我們省黨部提出的。”

何成浚自然知道劉鳴皋撒謊,但他比劉鳴皋更反對楊永泰來湖北,所以兩人商議後,何成浚給蔣介石複電,措辭強硬地表示,“倒楊”口號是學生自發提出,和湖北黨部無關。

收到何成浚的電報後,蔣介石複電表示,讓湖北省黨部派一名負責人過來。當時,湖北省黨部有三個常委,但另外兩個不敢去,最後隻好還是劉鳴皋前往南京見蔣。

一路上,劉鳴皋都是心驚膽戰,到了南京侍從室,他遇到了老朋友,同時也是侍從室主任的晏道剛。劉鳴皋問:“我這次來,是否有殺頭危險?”

晏道剛哈哈大笑說:“委員長的個性我是了解的,過去被他關押的人,釋放了就升官,免得放了後別人還恨他。他要殺你就不會叫你來,要你來就絕不會殺你。現在不是殺不殺的問題,而是如何安排你的問題,準保有滿意的結果,你不用擔心了。”

果然,見麵之後,蔣介石對劉鳴皋很客氣,問了劉鳴皋的學曆、經曆。等到問到學生遊行示威的事情時,劉鳴皋一口咬定“倒楊”口號是學生自發提出的,蔣介石就沒有再繼續追究。會見結束之後,蔣介石又邀請劉鳴皋一同去餐廳用餐。

吃飯的時候,蔣介石正式把楊永泰介紹給了劉鳴皋。蔣介石說:“你是湖北省黨部的負責人,楊暢卿是湖北省政府的負責人,都是一家人。今後你們黨政雙方要配合好,搞好團結,不要存任何成見。”

就這樣,一場“倒楊”運動結束了。令劉鳴皋感到有趣的是,就在自己離開蔣介石官邸時,晏道剛居然遞給自己一張700元的支票,並說:“這是委員長給你的旅費。”

在蔣介石的這一嚇一獎的作用下,以劉鳴皋為首的湖北CC係勢力不敢再公開“倒楊”;一心想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的何成浚,也領略到了蔣介石的虎威,消停了很多。於是,楊永泰赴任的障礙已經掃平,楊永泰離開南京,正式到湖北上任。

最後時光依舊我行我素

1936年1月1日,位於長江邊上的武漢,潮濕而陰冷,56歲的楊永泰在省政府大禮堂裏宣誓就職。楊永泰在誓言裏說:“餘恪遵總理遺囑,服從黨義,奉行法令,忠於、努力於本職。餘絕不妄費一錢,妄用一人,並決不營私舞弊及收受賄賂。如違背誓言,願受最嚴厲懲罰。”

在就職典禮上,楊永泰居然說出“願受最嚴厲懲罰”,似乎很讓人感到奇怪,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從不久前的那次“倒楊”運動中,他已經看到湖北官場對自己的仇視,雖然在蔣介石的支持下,自己最後還是成功就任主席,但是那些反對自己的敵人並沒有就此罷手,政治上的排擠,肉體上的暗殺,都可能成為他們對付自己的手段。

對於楊永泰的這個處境,韓玉辰後來回憶道,當時自己乘火車回武昌,在汀泗橋上遇到幾個黃埔學生。在談到楊永泰時,學生齊聲大罵,並表示:“我們校長(蔣介石)瞎透了,非揍他(楊永泰)不可。”

聽了學生的話後,韓玉辰感到楊永泰在武漢很危險。在和楊永泰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韓玉辰就提醒楊永泰應該急流勇退,並引用時諺“揚子為我政治萬難永泰”嘲之。但楊永泰並沒有接受韓玉辰的建議。

楊永泰不僅沒有接受,而且在湖北的最後幾個月,他的表現依然是飛揚跋扈,我行我素。作為蔣介石曾經的秘書,他堅定地貫徹蔣介石的各項政策,其中也包括“新生活運動”。

上任伊始,他就要求政府機關實行早操,自己在早操時候點名。大小官員一律著中山裝,冬春季青色,夏季白色。遇到服裝不合適、不整齊的官員,楊永泰常常會當麵嗬斥,甚至直接革職。楊永泰此舉,令那些習慣睡懶覺,散漫慣了的官老爺苦不堪言。

楊永泰的主席辦公室內隻放置一把空椅子,而且這把椅子隻有他的秘書盧鑄來談工作時可以坐,其他廳處級官員來找楊永泰彙報工作,一律站著。

楊永泰不僅在政治上特立獨行,而且他還試圖染指軍隊。當時,湖北有保安團18個,分區駐防,楊永泰自己兼任保安司令。為了更好地控製這支部隊,楊永泰經常指示保安團互換防區。

一次,楊永泰下令把駐紮在襄陽的第十五團調到鄂東,襄陽當地專員不知什麼情況,就請示楊永泰部隊緩調。楊永泰強橫地說:“對湖北的保安團,我有權指揮調遣,你們這些專員不要過問。”

十五團經過漢口時,楊永泰親自對部隊進行訓話,對官兵各有犒賞,並明確表示:“以後有困難,團長可以直接找我。”

一個政府官員肆無忌憚地插手軍隊,楊永泰此舉是很容易犯忌諱的。

楊永泰本來就有很多政敵,他在湖北的種種作為,更是得罪了一大批人。這些人對楊永泰恨得是咬牙切齒,必欲除之而後快。

對於自己的危險,楊永泰不是沒有防備,據劉鳴皋回憶說:“楊永泰到湖北後,戒備極為森嚴,每次外出時都穿上避彈坎肩,連每周一舉行黨政聯合紀念周時,都隨身帶著幾個衛兵,以防不測。”

盡管如此小心,到了當年10月,楊永泰還是在江邊遭到暗殺,享年56歲。這也正是本章引言中的那一幕。

楊永泰死後,朝野震動,刺客被判處絞刑正法,但關於幕後主凶是誰一直眾說紛紜。

11月21日,公祭之時,蔣介石從南京發來一篇祭文,對楊永泰的功績進行了肯定,對楊永泰的去世表示了莫大的悲痛。

單從祭文來看,仿佛蔣介石對楊永泰非常信賴,非常器重。然而有一件事卻值得玩味,楊永泰死後,政府曾經撥付了2萬元喪葬費給了楊永泰的妻子,但楊永泰的小妾卻沒有得到。楊永泰入土這一天,小妾拉著她與楊永泰的兒子用廣東話痛哭道:“你怎麼走了,我母子留著怎麼活下去?”

後來,時任安徽省政府主席的劉鎮華,得知楊永泰家人生活確實困難,就報請南京方麵給楊家一些撫恤,但卻沒有得到批準。

從這件小事可以看出,蔣介石對楊永泰提出的計策非常重視,但他對楊永泰本人,也許並不太喜歡,甚至一直有所猜忌。有人說,種下一顆性格的種子,你將收獲一種命運。這就是善於謀劃、工於心計的楊永泰,所獲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