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偽特工王 李士群(1 / 3)

《紅塵滾滾》reference_book_ids\":[7096031020067064847]}]},\"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李士群(1905—1943),生於1905年,浙江麗水遂昌人,曾參加群眾革命運動,並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受共產黨指示赴蘇接受特工訓練,翌年返滬,以蜀聞通訊社記者的身份從事地下活動。1932年,李士群被國民黨中統特務逮捕,後自首叛變,隨即被委任為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上海工作區直屬情報員、南京區偵查員,從事特務活動。後在日本間諜唆使下,投靠了日本特務機關,成為汪偽政府麾下的情報機構負責人,因辦公地點設在極司非而路76號,故對外稱“76號”。後因為得罪日方,被日本人毒害,死時年僅38歲。

李士群的特工生涯非常短暫,和其他三個特工頭子比起來,他可以說是少年得誌,春風得意。像徐恩曾38歲時剛剛當上中統的頭頭,而戴笠和毛人鳳38歲時根本還沒嚐過做一把手的滋味。而38歲的李士群此時已經度過了人生所謂的巔峰,投入了地獄的深淵。就像一隻撲火的飛蛾一般,用盡良心和智力追求一時的痛快燃燒,結局卻是沒有好下場的。

人們傾向於認為屬蛇的人是十二生肖裏疑心最重的。他們城府深而心思縝密,把所有秘密都埋藏在心中,卻暗自算計和他人之間的利害關係。李士群的一生就是一出攻心戰的戲碼。原本是個共產黨員的他因為忍受不了酷刑而叛變向國民黨的中統組織;又因為被中統懷疑成叛徒,再度叛變投日;在汪偽情報機構步步高升的他最後因為被日方懷疑有異心,而被殘忍毒害。他總是依靠自己的判斷,在歧路上歪歪扭扭地走著。不斷懷疑別人,想要自保的行為,卻一步步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李士群對金錢十分慷慨,但當他想要達到一個重要目標時,無情無義也是聞名的。他可能鏟除擋路的任何人而自感問心無愧;他可能了解自己的一生或許以凱旋結束,或者以悲劇告終。因此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極致而熱烈的。他注定要在離開人世之前清賬,所以為了最終的目的,不惜拚上性命。

不論把李士群放在哪一個時代,他都有令人羨慕的身份:海歸的學曆,富有貌美的妻子,文雅的談吐,敏捷的頭腦,強烈的野心。但是很多時候,命運的悲劇不僅是由時代和環境鑄就的,更是由於自身的性格造成的。可以說李士群是自己為自己選擇了一條死胡同。

1.留學接受特工訓練

1905年4月24日,李士群出生在浙江遂昌縣的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子裏。祖上因為武功超群,舉業高中,受封於此。但到了李士群祖父一代,漸漸坐吃山空起來。所以李士群的到來給了家人一線希望,父輩都把他視為掌上明珠。

李士群從小就顯出了不同於同齡人的狡猾和聰明。七八歲那年,李士群和一群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去一家姓王的地主的稻田裏拾柴火,不巧讓人家發現追了過來,不僅沒收了工具,還扣住了小士群。小士群不慌不忙,待那幾個稍大一些的孩子走遠,就對主家說:“對不起,老人家,讓我去把他們幾個給您追回來。”說著,仿佛不經意地拿過鐮刀等工具,也腳底下抹油,溜了。

父親死後,母親拉扯著李士群和他兩個年幼的妹妹艱難度日。窮人的孩子早熟,12歲那年,由於李士群發奮讀書,考上了杭州城裏非常有名的崇文中學。這時,已是辛亥革命後的第二年了,靠鑽故紙堆和八股取士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提倡務實、提倡科學的風氣,成了當時人們的最高追求。崇文中學是所新式學校,灌輸學生的都是新潮文化。李士群在這裏受到“歐風美雨”的熏陶,接受新思想的能力很強。為了尋找更加文明昌盛的地方,1924年,年僅20歲的李士群又獨自進入上海,考入上海美術藝術專科學校,學習繪畫專業。

到上海,是李士群人生的一大轉變。上海是中國與西方交流的一個窗口,十裏洋場是外國冒險家的樂園,大學林立,又被青年學生看作是傳播五四“科學、民主”思想的陣地。在這激蕩的世界裏,李士群邂逅了他的另一半——未來的妻子葉吉卿。

葉吉卿出生在遂縣名門,和李士群是浙東同鄉,家底頗厚,但為人沒有富家小姐的忸怩作態。她常常溫和而關切地傾聽別人的談話,不時加上一兩句恰當的話語,提高對方的談興。最初見麵時,她美貌的麵龐和溫文爾雅的氣質就讓李士群折服。而葉吉卿也慧眼識珠,看到麵前這位穿著樸素的農家學生有著極高的誌向,機敏過人,前途無量。兩人郎才女貌,一見鍾情,墜入愛河。葉吉卿便勸李士群放棄藝專的學習,放眼更遠大的前程。為此,她還特意讓家裏資助李士群的學費。愛情燃燒著他們的感情,也燃燒著青春。他們一起投入大革命的潮流,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舉起屠殺共產黨的屠刀,上海充滿了白色恐怖,“寧可錯殺三千,決不放過一人”的命令一下,頓時使成千上萬的共產黨人以及他們的同情者人頭落地,屍橫遍野。

李士群在這時接受了黨的指派,前往蘇聯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的東方大學接受“特工”訓練。海參崴,在清代前期一直是中國的屬地,住著許多中國人,俄國繼承老沙皇的衣缽,殺光了中國居民,進一步把國土向東邊擴張。從13世紀後成為世界上版圖最大的國家。李士群來到蘇聯,在20世紀20年代末社會主義建設已經取得了偉大成績,為了進一步加強對內對外敵人鬥爭的能力,蘇聯肅反委員會契卡成立,即後來的克格勃間諜組織。它還負有對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保衛和對資本主義顛覆的工作,因此,向這些國家的共產黨進行理論灌輸和實踐培養,就成了它義不容辭的責任。

來這裏讀書的不僅有中國同學,還有朝鮮同學、越南同學,甚至還有日本共產黨員。他們都心向蘇聯,虔誠地學習各種特工技術,如爆炸、射擊、格鬥、諜報、化裝,也學習了蘇聯的開展政治攻勢的方法。日後無論是在哪裏,李士群都深以此經曆為榮。

李士群在1928年底回到上海,一年多的國外訓練,使他掌握了特工方法。當時中共中央機關就秘密設在上海租界裏,環境險惡,威脅它的生存。在這種情況下,成立了由中共中央直接領導的、以保衛中央機關和清除叛徒為己任的“特科”組織。“特科”的另一名字叫“打狗團”,從事秘密而特殊的工作。李士群回國後,就直接在打狗團團長羅章龍手下工作,公開身份是“蜀聞通訊社”記者。

在這期間,他多次參加過處決叛徒的行動。李士群知道共產黨“特科”對那些甘心投敵、出賣組織的叛徒,決不會放過,他熟知特工紀律,因此在他早期每次遭敵捕獲,都堅持不說出組織的秘密。

原本可以一展抱負、學以致用的李士群,偏偏有點生不逢時。當時中共中央領導人李立三,是留蘇學生出身的“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之一,一段時間,他堅持走蘇聯武裝奪取大城市的道路,並將此作為我黨行動綱領。他一麵發動起義向城市進攻,一麵又在大城市裏搞飛行集會,共產黨人上街散發傳單,公開鼓動工人鬧罷工,這些活動,使一些最優秀的黨員身陷囚籠。

1928年,李士群回上海不久,就因激烈言辭被公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逮捕。為了避免被引渡給國民黨政府,他托人走通了青幫“通”字輩師傅季雲卿的關係,再由季托巡捕房的熟人將他保釋出來。事後,李士群專程買了貴重禮物,登門道謝,並向季雲卿投了門生帖子,由此與上海的幫會拉上了關係。

在這之後的三四年中,李士群相繼八次遭到國民黨特務的拘禁關押。國民黨特務的浸水皮鞭、蹩腳電椅、胡椒水、老虎凳等種種酷刑,他都領受過了。每當葉吉卿撫摸著他滿身的傷疤,流下一串串眼淚時,李士群總是這樣安慰她:敵人用刑的目的,無非是讓我張口說出組織的秘密,如果我不說,他們也拿我沒辦法;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放掉我,把我當作魚餌,去抓大魚。其實,在他這套保命哲學之下的更深一層含義卻是,他常想到共產黨鏟除叛徒的毫不容情。

2.數度被捕,最終叛變

1932年春,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夜裏,李士群的家裏突然闖進一群持槍的人,不由分說把他們夫妻二人捆綁個結結實實,塞進了汽車。這夥人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上海區的特務。

國民黨很早就在積極發展特工組織,妄圖一舉破壞共產黨。早在1926年,擔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正、副部長的蔣介石、陳果夫,便在組織部內設“常務調查科”,由陳立夫任科長,從事收集共產黨活動的情報。1930年,調查科長一職由徐恩曾繼任,而調查科也由情報活動轉向特工行動。

1935年,陳氏兄弟趁國民黨總司令部改組為軍委會的機會,在“軍委會”之下成立了一個“調查統計局”,陳立夫為局長。統計局共設三個處,第一處處長徐恩曾;第二處處長戴笠,畢業於黃埔軍校,是蔣介石的親信,他還是上海青幫頭子杜月笙的拜把兄弟;第三處處長由陳立夫兼。

“統計局”一成立,便用特殊的方式偵查破壞共產黨地下組織,逮捕、刑訊革命誌士,與共產黨“特科”展開了激烈的鬥爭。國民黨特務憑借反動政權的力量,采用反革命的兩手來對付共產黨,一方麵瘋狂地鎮壓共產黨人的革命活動,一方麵推行所謂的“自首政策”。

李士群和葉吉卿被分別關進男拘留所和女拘留所。上海區行動組長馬紹武命人將李士群吊在房頂上,用皮鞭狠抽。當馬紹武看到李士群身上布滿的疤痕,他有點近乎絕望了:眼前這家夥是幾進幾出的老油條了,沒有什麼刑是他沒見識過的。但他轉念又一想:難得抓來一個老牌共產黨,這疤說明他的資曆!隻要從這裏打開缺口,不愁不立大功。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馬紹武想出一條十分卑鄙下流的主意:他叫人把李士群放下來,又讓人把葉吉卿帶上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將葉吉卿團團圍住。葉吉卿像一隻要被用作犧牲的羔羊一樣,忍不住地發出了悲痛的叫聲。李士群終於大喊一聲:“我自首……”

為了保護妻子的生命和貞操,李士群寫下了“自首書”。他表示,就到此為止,決不提供任何其他口供,否則,將咬舌自盡。馬紹武向上麵彙報之後,答應了李士群的要求。

但是“自首”以後的李士群終日內心惶惶不安,擔心哪一天在睡夢中,就被中共正義的槍口結束了性命。為了不讓組織懷疑,他還通過關係人,狡猾地向黨組織表示忠誠,以免受到組織製裁。八麵玲瓏的李士群找借口說:降敵隻是為了應付,不是真心背叛革命,背叛組織。這一舉說不定還可以深入虎穴探得虎子,從敵人內部為黨工作……

李士群和葉吉卿“自首”後,立即被國民黨的調查科上海區留任為情報員,替調查科工作。不久,李士群又被調到《社會新聞》做編輯,上司是丁默邨。丁默邨降敵後,替國民黨幹了很多壞事,但始終得不到真正的信任,不是弄個情報,就是辦個雜誌,“不堪大用”。一起辦《社會新聞》的唐惠民,也是共產黨的叛徒。這個刊物是由國民黨陳果夫、陳立夫一派CC係特務直接控製的,用無中生有、信口雌黃的手法,對共產黨和進步人士極盡誣蔑詆毀、挑撥離間之能事,是當時國內有名的“造謠”刊物。

國民黨特務機關對待共產黨的叛徒有兩個辦法,在沒有招供之前是威逼利誘,投降之後則加官晉爵,極盡拉攏、奉承;而全部招供之後,則如棄帚,扔在一邊。像李士群這種受過特殊訓練的人,也隻給個“社會新聞”編輯,根本未打算重用。李士群整日無精打采,人雖呆在編輯部,心卻向往著如火如荼的生活。

李士群心裏也是很有些不平的,尤其是每當他想到自己困在徐恩曾的手下做事的時候。他和徐恩曾一樣,都是留過學,喝過洋墨水的。他還專門接受了特務訓練,可以說自己的專業程度和能力水平不在徐恩曾之下。憑什麼徐就是南京調查科的科長,而他卻是一個背負著“叛徒”罪名的小編輯?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若論野心,李士群的野心不在徐恩曾之下。而且他還有一個也是“胸藏乾坤”的妻子,盼望著他能做出一番成績。葉吉卿陪著李士群,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每當想到這麼千嬌百媚的妻子卻跟著無用的自己受苦,李士群都覺得無比的慚愧。隻要一有機會,他就會努力向上鑽營,找機會翻身。

很快,他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一樁“刺馬案”將他卷入其中。

3.卷入諜戰,性命垂危

1933年7月,馬紹武和《社會新聞》周刊社長、陳果夫手下的文化大特務丁默邨,公共租界捕房的督察長譚紹良、上海市警察局特務股主任劉槐等人在廣西路小花園一家名叫怡春院的高等妓院內打麻將。

幾個人喝幹贏淨胡鬧一場之後,都有些醺醺然,醉眼朦朧地從妓院內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站在門外靜候多時的李士群(李士群當時身為《社會新聞》的編輯,丁默邨的手下)連忙上去攙扶馬紹武。可就在這當口,黑暗中不知從哪裏跳出幾個蒙麵大漢,手持駁殼槍照準馬紹武的腦袋和胸口連開數槍,可憐那馬紹武連雙醉眼都沒來得及睜開就被打死在當街,慌亂中,丁默邨也身中一槍,但未傷及要害處。殺手見大功告成,呼嘯一聲跑得無影無蹤,這突然的變故,把攙著馬紹武的姑娘嚇得花容失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其餘幾位一看殺手沒找上自己,摸摸腦袋還在,顧不得躺在地上的馬紹武,撒丫子就跑。

街上的槍聲驚動了兩個“紅頭阿三”(印度巡捕),兩人吹著警笛踏步跑來看個究竟。隻見當街一死一傷,才知道租界內發生了血案,此事非同小可,馬上向上司作了彙報。一時間,此案驚動了租界內的洋人以及上海警備司令部。

一群特務領了徐恩曾的尚方寶劍,查的十分賣命。推來算去,倒是內外串通最為可能,因為丁默邨、李士群二人以前曾是中共分子,隻因被抓住才變節投降特工總部。真正是人心長在肚皮裏,真假投降可謂是天不知、地不知,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雙料間諜也不是不可能。更值得懷疑的地方還在於丁默邨、李士群和馬紹武同是特務,共產黨想殺馬紹武順手牽羊再捎走丁默邨和李士群的小命也是易如反掌,若論起反共,丁、李二人絲毫不遜於馬紹武,他倆在上海奉徐恩曾之命主辦的《社會新聞》周刊,專門以所謂秘聞的形式給共產黨造謠,以丁默邨、李士群二人所為,共產黨不會不把他倆也記在賬上,可到頭來,丁默邨隻挨了一槍,在醫院裏躺了幾天就沒事了,而李士群更是毫發無損安然無恙,豈不令人可疑。此外,馬紹武外出的行蹤當晚隻有丁、李等在場的人知道,究竟誰人走漏了消息,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對於這些重大嫌點,特務們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不敢妄下結論。

正當調查一籌莫展的時候,另一起針對特工總部的案件使得丁默邨和李士群的嫌疑大大加重了。刺馬案發生3個月後,上海區行動股副股長陳蔚如也在廣西路上被人刺傷。新任上海區區長徐兆麟親去醫院慰問,陳蔚如不顧傷痛,把一肚子疑問倒給徐兆麟。據陳蔚如說,他是接到丁默邨和李士群的邀請才去赴宴,陳蔚如中途稱有事要走,被李士群攔住。大家歡飲至深夜,陳蔚如已有些酒醉,李士群自告奮勇送陳蔚如回家,行至廣西路被人從後暗算,幸遇巡捕趕來相救,方才躲過大難一場。陳蔚如認為此事丁、李二人嫌疑太大,應追查到底。

陳案和馬案作案手法如出一轍,涉案當事人又都有丁默邨和李士群。徐恩曾聞報後火冒三丈,自相殘殺絕對不能姑息,勒令把他二人迅速押至南京候審。

其實逮捕丁默邨和李士群,一點都不冤枉他們。李士群叛變之後,頗有心計,他向黨組織瞞過他被捕變節一事,偽稱到CC控製的刊物工作也是一時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李士群搪塞應付,一方麵是害怕被當作叛徒處置,另一方麵是想要借此騙取中共情報到徐恩曾那裏邀功領賞。李士群的鬼話自然難以取得共產黨人的信任,為了考驗李士群,黨組織讓他出麵除掉叛徒丁默邨。這下可使李士群左右為難。

丁默邨個子不高,皮膚較黑,狹長的臉形,顯得幹練,寬寬的額角,富有理智,但眼睛像蛇一樣,發出幽光,令人毛骨悚然,初次相見,就能感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陰沉的氣息。李士群開朗活躍,他直爽的個性正好被丁的狡黠、有心機所彌補,兩人頗感投機,如鼻孔出氣。丁默邨在叛變革命後,出賣組織,出賣同誌,為嚴肅黨紀,維護革命事業,黨組織決意要除掉這個叛徒。但是殺了丁默邨,徐恩曾他們放不過他,不殺丁默邨,共產黨也饒不了他。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他權衡再三,看來隻好舍車保帥,投靠國民黨更為安全。

當他得知對方並不認識丁默邨,而要李士群當場指認,配合暗殺行動時,他忽然心生一計。他跑到丁默邨那裏,把實情一五一十向丁作了交代。丁默邨聞言嚇得三魂出竅七魂緲緲,二人急忙商議對策,算來算去最為穩妥的辦法還是找一個替死鬼更為穩妥,如此一來可讓李士群順利完成任務;二來丁默邨也可暫時逃過一劫。最後二人選定新到上海的馬紹武作李代桃僵的替死鬼。

現在馬紹武已成為“調查科”上海區區長,上竄很快,鋒頭正健。他在上海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積極從事特務活動,是調查科的“紅人”。之所以挑中他,一則他是李士群的仇家,二則也是丁默邨飛黃騰達的絆腳石,公報私仇,於是想趁機幹掉他。馬紹武初來乍到,人地兩生,且剛來不久即已作惡數端,勢必已上了中共的黑名單。殺了馬紹武,若國民黨追問就說是中共所為,中共方麵可讓李士群盡力搪塞。若日後中共知道所殺並非丁默邨,李士群可謊稱夜深難辨容貌,故而殺錯。可一個馬紹武也足以抵得上一個丁默邨,相信中共也不會再深究此事。

出事當晚,李士群靜候門外,等馬紹武出門時,由李士群找來的殺手將其打死,丁默邨佯裝倒地被擊中,以便日後好為自己開脫。經過李士群、丁默邨“狸貓換太子”的調包計,結果是馬紹武成了真李逵,丁默邨倒成了假李鬼。

這案子雖然是丁、李二人合謀的勾當,但是二人被押到南京後,雖同為嫌疑犯,境遇卻大不一樣。丁默邨因官職較高,在這案件中又沒有明顯證據證明他是同謀,不久就由他的老友、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常委兼上海社會局局長吳醒亞力保獲釋。這可苦了李士群,無權無勢備受欺淩,徐恩曾又非要拿李士群開刀不可,不然無法向自己的上級和手下交代。

4.嬌妻舍身,錢色贖夫

事發之後,驚動了國民黨特務機關的最高上司,為此大發雷霆:一個堂堂的上海區區長,竟然不明不白地被刺,一定是共產黨幹的。南京“調查科”科長徐恩曾一紙“手諭”發下:限令一個月內破案。這徐恩曾外表生得像個大學教授,說話斯文和氣,他是學機械的,在做特務頭子的同時,還兼任中國工程師學會的領袖。把殘害生靈和造福人類這兩件事放在一人身上,這絕不是一專多能,而是以善隱惡,把科學事業拉來做遮羞布,這更加暴露了他的偽君子麵目。

幾次提審李士群,李士群張嘴共產黨所為,閉口共產黨所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徐恩曾見軟的不行,就給李士群動了大刑。皮鞭子抽,老虎凳子坐,辣椒水灌,徐恩曾刑訊室裏的刑具一點沒閑著,全用在李士群身上了。直打得李士群哇哇直叫,血肉模糊。可任憑你怎麼用刑,李士群口口聲聲咬定兩個字:沒幹。李士群心裏清楚,不說說不定還有活命一條,說了可就是必死無疑。徐恩曾也沒料到李士群的骨頭會這麼硬,沒法子,先把他暫時關在瞻園路特工總部內,再想其他辦法撬開李士群的嘴。

李士群在這方受難,可急煞了他老婆葉吉卿。葉吉卿當初放著眾多富家子弟不嫁,偏偏把繡球拋給了要長相沒長相,要權勢沒權勢的窮光蛋李士群,大概是相中了李士群日後必有發展,瞅準了李士群身上的那股子邪才。可現在倒好,李士群功未成,名不就,卻已身陷囹圄,性命難保,怎不讓人著急。

這位李夫人,平日非常驕傲,在上海區當情報員,非常瞧不起那些長官。上海區偵行股副股長張逸之見她生得嬌小白嫩,時常巴結。葉吉卿總是不屑一顧,使他難堪。這一次,葉吉卿卻再也擺不起架子了,把張逸之當作救命的稻草。在張逸之的建議下,她攜帶了全部首飾珠寶,變賣了家中值錢的東西,隨張前往南京“調查科”總部。

葉吉卿到了南京,把賄賂的重點放在負責看押李士群的南京區偵查股長馬嘯天和行動股長蘇成德,以及顧建中、徐兆麟等人身上。而此時,李士群正在獄中受苦。他知道自己如果承認了誰是主謀,那麼憑自己雙重間諜的身份,一定逃不過國民黨特務機關的嚴懲。可是閉嘴不說,又是持續不斷的老虎凳、辣椒水。他每日每夜輾轉難眠,身上傷痕累累,遍體鱗傷。而每日的食物也是一些發餿的幹糧,難以下咽。他開始擔心自己要熬不住了。

就在他意誌逐漸渙散的一天,送來的早飯從有點黴味的玉米餅子變成了白麵餅,一天三頓的爛鹹菜也變成了一葷一素的新鮮菜肴。送飯的獄卒並不解釋,隻是飯碗下還扣著一張字條:

“士群,我已從家中出來,正在上下斡旋,當盡力救你出去。

吉卿字”

看到妻子熟悉的筆跡,感動得李士群在獄中涕零淚下,發誓有朝一日重見天日,定要做上番大事才能報答夫人對自己的厚愛。

葉吉卿來南京行動一番之後,她發現若想救得李士群,徐恩曾那裏是最關鍵的。可徐恩曾哪是她小女子隨便見到的,好在錢沒白花,顧建中、徐兆麟肯陪著她去見見這位徐大主任。開始徐恩曾聽說有人替李士群求情,堅辭不見。像李士群這種半被打入死囚牢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可當聽說李士群的漂亮老婆久慕徐主任的大名,非要見見徐恩曾不可,徐恩曾這個大色鬼一聽連忙改口,說見見也無妨,看她到底有什麼冤屈要訴。

徐恩曾這時還是坐在“調查科”的第一把交椅上,等著屬下的妻子求見。當葉吉卿走進屋子時,所見到的徐恩曾與她想象的特務頭子是極為不同的。徐恩曾不僅熱情地招呼她,還給她讓座、倒茶,以至葉吉卿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來到舞場,被一位紳士周到地照顧,而且還與她拉家常,談天說地。

葉吉卿一直在偷眼觀察他,卻見他一臉真誠,言語直率,就放鬆了警惕。於是把李士群是如何投降叛變,如何效力國民黨,以及如何感到不受重用等等,和盤托出,隻是對受托行刺之事一概不提,仍以原先的故事相告。

雖然葉吉卿不說實話,但徐恩曾從她的其他敘述中已經察覺到李士群可能就是真凶,他依然不露聲色。他像一個獵人看到一隻毫無警覺的獵物一樣,十分開心。

“可是,據上海的情報員報告,李士群的確有好幾次與共產黨的聯絡員接頭,這些事情他都是背著你幹的,你所說的話都是他欺騙你的,他仍然在背著我們與共產黨勾結。”

葉吉卿驚呆了,她沒有防到對方有這麼一手。看似穩重的、頗有長者之風的徐恩曾用話語撕開了她的偽裝,葉吉卿覺得自己落在了獵人的陷阱裏,無法自拔了。葉吉卿無助地落下了眼淚。

徐恩曾看著葉吉卿含悲的樣子,獨自暗笑。這個殘忍的家夥,非常喜歡看男人的血和女人的淚。他開口了:“如果你打算救你的丈夫,倒是有一個辦法。”他沉吟了一下,又接著說:“你可真是個尤物啊。”

葉吉卿徹底明白了,她眼前的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有一顆冰冷的心,他隻曉得滿足自己所有的欲望,卻沒有一絲一毫對別人的憐憫。她發誓,如果李士群出獄,我將讓他永遠與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為仇,決不替他賣命。

徐恩曾極大地滿足了。他既沒有放過葉吉卿本人,也沒有放過她的鑽石項鏈,真是財色俱收。這之後,他手簽一張命令:釋放李士群,但不準許他離開南京,以便有事詢問。這也是徐恩曾再找葉吉卿的借口。

不久,李士群被放了出來,渾身的傷痕因沒有得到及時醫治而發腐,葉吉卿看了,更添仇恨。自此,她常勸丈夫不要再為中統賣命,並時常咒罵徐恩曾等貪財貪色的醜行。李士群見妻子對國民黨特務滿腔仇恨,因此,凡事他不再鋒芒畢露,而是小心謹守,做一些專業性的事務工作。

李士群在恢複自由後,起初被派在馬嘯天那裏當偵察員。每當馬嘯天前來探訪,葉吉卿就會想起往昔的屈辱,李士群的疤痕中有幾多是跟前這個人的傑作,自己為救李士群而有過多少低三下四的哀求。每想到這裏,總是在背地裏勸李士群斷絕與馬嘯天的來往。而李士群卻不大讚同:

“人都各為其主。如果他當時可憐、同情我,不對我下毒手,那這個人就不可救藥了。一個男人,不能光有軟腸子,像女人一樣。項羽軟心腸,被世人譏為‘婦人之心’,最後被劉邦篡了權。曹操卻以‘寧可我負天下人,而不讓天下人負我’為信條,終使天下歸曹。我喜歡跟這樣的男人交往,卻不願跟娘娘樣的男人說一句話。”

因此,每逢休息,李士群就會邀請馬嘯天或者來家一聚,或者外出巡遊,弄得葉吉卿時刻感到心緒不寧,常常守著剛滿兩歲的兒子,暗自垂淚。

1933年底,李士群又被派到留俄學生招待所當副主任兼“留俄同學會”理事。至此,那件震驚整個CC係統的馬紹武被殺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漸漸平息下來,最後終於不了了之。

1.神秘女傭指引投日

1937年7月,七七事變爆發,日本開始全麵侵華戰爭。7月8日,中國共產黨發出通電,號召全國同胞團結抗日。7月11日,日本政府發表“關於派兵華北”的聲明。7月29日,日軍占領北平。蔣介石一麵高喊全麵抵抗,一麵率部倉皇南逃。11月上海淪陷。那些往日殺人不眨眼、無惡不作的蔣介石特務,此刻都急急如喪家之犬,自顧逃命,還把逃跑美化為“轉移”。在“轉移”時,中統機關派一些特務在南京做潛伏工作。在潛伏人員中,有李士群、石林森、夏仲裏。12月13日,距盧溝橋事變不到半年即發生了南京陷落和日本軍屠殺南京市民30萬的悲慘事件。這些本該為抗日做出自己貢獻的國民黨中堅勢力——中統特務,卻如喪家之犬,在日軍占領南京之前,一路狂奔到了武漢。

麵對日本侵略軍洪水般的進攻,身處大浪滔天的險惡環境中的李士群像快要淹死的人,渴望能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喘息一下。

這時,國民黨為了加強特務控製,將“國民黨中央組織委員會黨務調查處”(它的前身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又擴大為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中統”),徐恩曾任副局長,李士群等一行到了漢口,便被安置在舊日租界旭街中統局的職員宿舍裏。平時辦公則在黃陂路“國民黨平漢鐵路特別黨部”內,因為“中統局臨時辦事處”也設在那裏。

此時,李士群與石林森、夏仲高還是同住在一起,與他們同住的還有兩名“女傭”。這兩名“女傭”來曆十分蹊蹺。這還得從李士群等人“潛伏”在南京中央路大樹根76號時說起。

當時李士群已把葉吉卿母子送回老家浙江遂昌。其他兩個特務還都尚未成家。開始時,他們還自己買吃的,或輪流整理房間。時間一久,三人就像“三個和尚沒水吃”的故事裏的人,互相都不願意做事,隻等著別人的勞動成果。李士群一看,感到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在南京城內張貼廣告,招聘兩個燒水做飯的傭人。

這天,有兩個“傭人”找上門。這兩個自稱“傭人”的人,看上去實足年齡都隻有20上下。一個自稱清兒,一個自稱玉兒。清兒一眼看上去,是一個十分清純、快樂的女孩兒,非常惹人喜愛。玉兒則是另一副模樣,說話總是非常靦腆。兩個女子生得都十分白皙,五官端正而秀氣。三個男人一見,心中好生興奮。李士群等也是許久沒到娛樂場去過,每天風聲很緊,三個人隻能縮在這個院子裏,不敢輕易外出。這時突然有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上門來找工作,他連想都沒想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戰爭的硝煙已籠罩在南京城上。8月13日,日本在上海開戰,14日,中國政府發表抗戰聲明書。8月27日,日軍占領張家口。9月5日,日本宣布封鎖中國全部海岸線。13日,日軍占領大同。10月1日,日本內閣決定《處理中國事變綱要》。5日,日軍占領德州,10日,日軍占領石家莊。14日,日軍占領歸綏(今呼和浩特)、包頭。11月9日,日軍占領太原……戰火一直燒向全國。上海陷落後,南京成為一座孤城,日軍從蘇州向南京大舉進攻,已兵臨城下。

李士群的膽子被這迅速的潰敗嚇破了。他急急忙忙帶著這一組特務和兩個“女傭”向武漢撤退,除了穿著之物,幾乎兩手空空。一路之上,隻見火車裏擁擠的人群、車下田野中風餐露宿的百姓,以及不時用軍車運送的那些撤到後方去的長官們的家眷和財物,李士群覺得,漢口也不一定呆得住。

李士群白天到辦公室打一晃,然後就回家。辦公室的氣氛實在不好,一群黨部委員整天在一起爭吵。有的激昂慷慨:“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士可殺,不可辱,大家應該團結一致,共同抗日,即使身首異處也在所不惜!”有的則垂頭喪氣:“不到半年,相繼上海、南京失陷,老蔣上了峨眉山,‘中央軍’喊抗戰,卻也似兔子一般竄得飛快。日軍常常宣傳他們三個月就可以征服中國,當然有點兒誇張,可是半年就縱橫1000多公裏,不僅占了北平,還占了南京。中國軍隊腐敗透頂,一潰千裏,如何抵得上日本的‘武士’,簡直就不如人家一個小指……”

這些言論,時刻敲打著李士群本來就已絕望的心。為了替中統效命,為了替峨眉山上的權貴擋箭,他都豁上了性命。惆悵之餘,他想喝酒。酒裏不再有鄉愁,酒裏也不會有數不清的擔憂。酒裏有女人,酒裏也有溫柔,它能安撫這顆破碎的心……

這一天,李士群喝得爛醉,抱住清兒說:“我好可憐!在中國的兩種勢力中,我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誰也看不起我。可惜的是,我空有一身本領,卻得不到施展。現在戰爭又來了,我真的像鑽進了箱子裏的老鼠,受盡了夾板氣,真不知如何解脫!”

清兒在李士群眼裏是個有見地的女孩,可是,如此重大的決策問題和盤向一個女孩子托出,這在李士群還是第一次。清兒一邊收拾著李士群的嘔吐物,一邊“開導”他:

“戰爭越來越嚴重,不到半年,日軍就占領了從南到北幾百個城市,眼看武漢也難防守。華北王克敏組織了臨時政府,聽說日本的政策是‘以華製華’,最終還是將政權交給中國那些與日本結好的人。”

李士群本來迷迷糊糊,聽了這番“宏論”,一下子冷汗畢透,清醒極了!他張開眼仔細端詳眼前的這個人,覺得她的麵孔又像又不像清兒,張口結舌地質問: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想幹什麼?”

誰知“清兒”嫣然一笑,十分清晰地答道:

“我的本名叫中村金子,哥哥是日本駐香港總領事中村豐一,為了我的國家‘武運長久’,自願到你們的機關工作。我覺得你很孤獨,又走投無路,十分願意幫助你們和日本建立上關係。以你的聰明才幹,一定會得到日本政府的支持。”

李士群望著“清子”,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但這位金子的話,實在是打動了他的心,他沉吟一會便問:

“你說,如果我去香港找你哥哥,他會信任我嗎?他能不能答應我的要求?”

金子一聽,明白了李士群的意思,輕輕頷首:

“我也是日本機關的一名間諜,負責在中國物色忠實友好的朋友,並把他們向日本政府推薦。多時以來,我看你抱負不展,頗有意擺脫目前的窘境,而對日本軍隊的戰略、戰術,你常常加以讚賞,所以,我希望,你和我攜起手來共同創造東亞和平的前景。到那時,你定會受到日本的賞識,平步青雲,一展你的抱負。”

李士群沉吟片刻,暗自思忖:眼前的這個日本女子,知書達理,有見識,說話很有說服力,既然她有哥哥在總領事館負責,就先穩住她,再通過她聯係上中村豐一,這倒不失為一種穩妥的策略。於是他對金子說了下麵一段話:

“老實跟你講,我效力中統多年,但他們總是對我抱有懷疑的態度,不把重任交給我,我十分厭惡這種沒有靠山的生活,因為一切努力全都白費。既然你願意成全我的心願,使我的努力得到收獲,我將對你不勝感激!”

金子也為李士群的這個承諾興高采烈,她到廚房又搞來一桌酒菜,打開陳封的好酒,兩人對坐暢飲到天亮。

2.接頭日方,賣國求榮

1938年夏秋之間,原國民黨株蘋鐵路特別黨部特務室主任甘青山,調任國民黨浙贛鐵路特別黨部特務室主任,中統局便派李士群充任甘青山的遺缺。

這時,蔣介石在重慶建立了陪都,一切重要機關、企業都遷到重慶及其附近地區。1938年1月10日,日軍占領青島,1月11日,日本禦前會議通過《中國事變處理根本方政》,同月16日,日本政府聲明不以國民黨政府為對手,這是第一次近衛聲明。2月27日,日軍占領臨汾。6月6日,日軍占領開封。之後,日本又在中國建立一係列經濟統製機構,采取所謂“以戰養戰”的策略,並開始建立偽政權,以拉攏一批漢奸,這些漢奸在全國各地蠢蠢欲動。

李士群感到這正是投靠日本的絕佳時期,日本人已拋棄與蔣介石和談的希望,日本軍隊在進攻中優勢極大,日本政府開始在淪陷區建立偽政權,這意味著日軍需要更多的漢奸為他們在中國的策略的實施中甘當走狗。李士群看到了這當中的利益。在領到川資與特務費用後,李士群給了葉吉卿一部分錢,要她火速回遂昌,自己則席卷餘資,由廣西、雲南,經越南的河內、海防逃到香港,繞了一個大圈子。為什麼李士群不走廣州而繞道越南?這主要是因為中統局在廣州有大量特務耳目。然而,還是有一場虛驚。在途中,李士群曾在烏江渡口遇到中統高級幹部、時任財政部鹽務督察處長的顧建中,李詭稱:“我才在局本部請示工作後,到香港有些事情,就回來的。”他這樣公開說明去香港,反而蒙過了這個老特務。

李士群到達香港後,在“女傭”的陪同下,拜見了日本駐港總領事中村豐一。聽了李士群的報告,中村認為李士群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無法發揮他的作用,就很好地招待了他一番,並寫了一封信,把他介紹給在上海的日本大使館書記官清水董三。

清水董三也是個“中國通”,能操著流利的中文講話。當他見到中村豐一的來信,知道這個中國人是死心塌地地要做漢奸,便從上到下打量了來人一番。隻見李士群,是一個30歲出頭的青年,寬額圓臉,一雙大眼睛,神采飄逸,透著精明。他的皮膚很白,身材中等偏上,的確一表人才。清水簡單地寒暄幾句,就單刀直入地問道:

“你能為日本政府做些什麼?怎樣可以為日本效勞?”

李士群受過多年的特工特殊訓練,很喜歡這種直截了當的詢問方式,便簡單扼要地介紹了自己的人生經曆,特別重點地介紹了自己搞情報和搞暗殺的手段和得意之舉。

清水是文官,聽到李士群津津有味地描述血腥的殺人場麵,既覺得有些厭惡,又感到這個人的確可以為日本的戰爭做很多事情。特別是他很看重李士群的情報能力,他希望李士群協助大使館搞清上海地下抵抗組織的情況以及各界對日本占領上海的情緒。

李士群自此就在清水董三的直接指揮下,開始為日本駐滬使館從事情報活動。

李士群在上海選定的住所是大西路67號(今延安西路665號)的一幢洋房。他選中這幢房子,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因為這幢房子對麵路北是一片汽車行,門前有一條十幾個門麵長的牆頭,在牆頭的人行道上刺客難以隱蔽躲藏。西鄰69號,住的是不法商人、經濟漢奸謝筱初,更可不必顧慮。它的東鄰65號,是美國駐滬兵營,門前有武裝守衛,李士群認為,蔣介石的特務決不敢為了自己而去驚動美國人。因此,李士群租定了這幢房子。李士群還逢人就講:“人家坐的是保險汽車,而我卻住了保險房子。”

李士群雖住進了“保險房子”,但總覺得單憑這幢房子的環境,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是不夠保險,於是想通過拉攏一些人,使自己的生命安全能得到進一步保障。李首先找到他在與丁默邨、唐惠民編《社會新聞》時認識的朋友章正範。章是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駐滬特派員,與國民黨上海特別市黨部委員汪曼雲是幼年時的拜把兄弟,而汪曼雲又是上海青幫頭子杜月笙的學生,與軍統、中統也都有聯係。如能與他們聯係上,不僅有助於保障自己的安全,還能為日本駐滬使館搞到情報。就這樣,通過章正範的牽線,李士群與汪曼雲在大西路67號見了麵。

汪曼雲與李士群素不相識,他之所以願意與李見麵,同樣也有自己的目的。當時上海租界雖由英、美、法維持原狀,但租界四周畢竟已淪陷,英、美、法等帝國主義者對日軍不無顧忌。日軍要在租界抓人,雖需通過一些規定的手續,但卻為所欲為。因此,國民黨的一些留滬“抗敵工作者”,都想找一條可以向敵人說情的門路,萬一被抓,不會吃眼前虧,還可以脫稍(上海俗語即獲釋之意)。汪曼雲即有這種打算,所以經章正範一談,正是深得於心,哪有不欣然而從之理?

除了汪曼雲,李士群又向杜月笙頻送“秋波”,試圖和他建立聯係。恰巧他從清水董三那裏得到了一份題為《杜月笙在上海的勢力》的材料,涵括杜月笙經曆的方方麵麵。

李士群為了討好杜月笙,專門打電話約汪曼雲前來會晤,他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架勢說:

“汪兄,你看這事太氣人了。張師石這小子太沒良心了,老杜待他實在不錯,他卻把老杜給出賣了。你看,這是他寫給日本人的一份報告。我這人最講義氣,看不過他這種欺師滅祖的行為,今天才不顧日本人和他的關係,把他的偽裝剝掉,給你們看看。”

這份材料很厚,汪曼雲隻能翻看一下標題,沒法仔細讀內容。李士群又主動說:

“東西太長,你們帶回去看吧!不過你們看過後,就以原件還我,因為上麵已有日本人簽字,一旦要還時,得把原件歸還。你們看的時間長一些,甚至抄一份給老杜都可以,但原件千萬不要遺失。”

汪曼雲提出,能否把原件帶到香港去,給杜月笙看一看。李士群原本就有此意,便順水推舟做了人情。

汪曼雲馬上動身去香港,把這份材料送杜月笙過目,並轉達了李士群的好意。杜月笙接過材料一翻,十分中意,便吩咐秘書關起門來抄。秘書整整抄了三天才抄完。杜月笙還向前來辭行的汪曼雲說:

“我們也表示表示好感,你回去時買些東西送他吧。”

汪曼雲當然照辦,在香港買了一隻金掛表和兩套西裝衣料帶回上海送給李士群。那本材料也輾轉幾千裏,又回到李士群手裏,李士群自然也和杜月笙有了瓜葛。

這樣,李士群利用各種關係為清水搞到很多重要情報。

隨著李士群在上海情報活動的開展,他在日本特務機關眼中的分量逐漸加重了。

3.勾結丁默邨共事

1938年秋冬,清水董三有意讓李士群由情報活動轉向特工行動。李士群感到,單靠過去拉攏一些流氓,是不足以成就“大業”的,那些人論拚殺打砸是可以利用的,論政治才幹和社會聲望,簡直都是一堆爛泥,不能糊上牆。而他自己,在蔣介石的特務圈子裏,隻是一個月薪80元的低級職員,以他的聲望、地位是沒有號召力的。於是,他便轉念要把原先的頂頭上司丁默邨拉下水。丁默邨曾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三處處長,地位一度與徐恩曾、戴笠相差無幾。抗戰開始後,戴笠在國民黨中的軍事地位急劇上升,不僅擔任軍統老板,而且還擔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江浙委員會主席,掌握軍政大權。而丁默邨所在第三處反被撤銷,丁默邨本人隻在大本營掛了個專員的空名,心中十分不滿,跑到昆明“養病”,以觀時局發展。

李士群深知丁默邨野心很大,不甘寂寞,便往日本特務機關麵前把丁的聲望及才能吹噓了一番,並表示願意請他出山坐第一把交椅,自己“讓賢”。其實,李士群從本心來講是非常不情願這樣做的。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利用丁默邨把特務機關先搞起來,經過一段時間便可取而代之。

在取得日本方麵的同意後,李士群便派丁默邨的湖南同鄉、中統特務翦建午南下專程去邀請丁默邨前來上海。

丁默邨一到上海,李士群就找他吃飯。席間,李士群對丁默邨大肆奉承了一番,講到過去丁對李的提攜,李謙虛地說:

“這一切都是您教導有方。現在我要槍,日本人就給,要人還有人,我已經組織了一支幾百人的敢死隊。特工工作,日本人是非常需要依靠我們的,您要是過來,這頭一把交椅就是您的了。”

丁默邨開始一言不發,後來卻不住地說:

“我是奉立夫的命令,來上海檢查、指導工作。因為抗戰,這樣的抗下去,總不是一個辦法,更不能把中國這樣抗完,乃至永不翻身,所以立夫要我到上海來開道,另找出一條出路,一俟時機成熟,立夫自己也要來的。不過在不完全成熟的時候,為了他的處境,我們還應當保密。”

李士群見這隻老狐狸在兜圈子,就直截了當地說:

“聽說國民黨已經不要你了,這種亂世,我們哪裏不能打天下?

說完,便掏出一支手槍和一疊鈔票,朝桌子上一摜,接著又說:“怎麼樣?你願意幹,就收下這鈔票開銷,我們一起幹,你仍然是我的上司,一切聽你的話行事。不幹呢,也不要緊,我李士群是漢奸,丟了你的臉,你就拿這支槍打死我!”三兩回合,丁默邨答應了李士群,他們成為經營特務機關的合夥人,丁默邨成為漢奸活動的“前台經理”。

1939年春,汪曼雲到拉都路(今襄陽南路)章正範的家裏去,章對汪說:

“我正想找你,因為丁默邨已來到上海,他很想找你去談談。”

汪聽了一愣,因為早在上海淪陷之前,丁就逃離了上海。現在突然回來,汪覺得很奇怪。

於是,章正範把李士群怎樣把丁默邨請到上海的前前後後的經過和盤托出。因為章覺得汪是自己的把兄弟,在道義上,也感到不忍相瞞,才向汪露出底牌。汪也不多問,便與章相偕出外雇車,一同去大西路67號拜訪丁默邨。

自從上次“刺殺李士群行動”泄密後,汪曼雲已經很久未到67號串門了。開門的照例是保鏢張魯,他把汪和章兩人引到樓上客廳就座。室內一切依舊,陡然讓人感到吃驚的是,迎麵的牆上懸有兩麵“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在旗的當中,還有孫中山先生的遺像。汪從來沒有想到,這種景象還能在“孤島”上出現,而更加意外的是,它居然出現在一個漢奸的家中。

正在詫異之間,丁默邨踱進房間,眾人都是故舊,長久分別之後都非常興奮。丁默邨又以標榜自己代表陳立夫來觀察為開端,最後又落到和日本的“合作”上,他說:

“我這絕不是投降,我們已經和日本人做過初步的交涉,他們答應我們仍用國民黨、三民主義和青天白日旗。這樣,我們就可以爭取中國的同誌參加我們的和平陣線,最終這些同誌都會大有作為的。”丁默邨非常愛激動,說話間已經是滿臉通紅,青筋畢露。

汪曼雲卻十分冷靜,說:

“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別怪我給你潑冷水,以你‘丁默邨’三個字來號召全國,困難是很多的,也可以幹脆說是不夠的。由於你過去工作環境與條件的限製,你的大名,別說黨外的人不知道,即使黨內的人,若非CC係骨幹,也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搞和平運動,倒不是你才能的問題,而在號召力方麵。”

丁默邨點頭表示同意,問:

“那依你所見,如何是好?”

汪曼雲仿佛成竹在胸,說:

“為求事業迅速成功,我覺得你應該速速與汪精衛接上關係.他已經發表了‘豔電’。要是你能采納我的意見,一定能事半功倍。”

丁馬上接話:

“你的看法與建議,我完全同意,汪先生那裏,我可以派人去聯係。”

汪曼雲又問:

“你現在有多少人?”

丁默邨答道:

“並不多,最早發起人有七個,眼前就是我和正範兄,此外還有李士群、唐惠民、茅子明、翦建午、葉耀先。”(這七個人,就是後來所傳的“七人委員會”。但與李士群的說法不同。李沒有提到章正範、翦建午、葉耀先,而是李誌雲、楊傑與張魯三人。從這可以看出,丁與李各有其心腹人)

這晚的談話,李士群沒有像往日一樣露麵,他就像他跟丁默邨講的條件那樣,由前台退至幕後,在此之後的很長時間裏,他一直呆在丁默邨的影子裏,默默地構建他自己的王國。

4.和平運動,欺騙國人

李士群、丁默邨的“合作”對特務組織的形成,是至關重要的。但是,按日本使館的要求,從情報活動迅速轉向特工行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按李士群的想法,這個特務機構一沒錢,二沒勢,三沒槍。雖然有日本大使館的書記官清水董三的支持,但所有特務是不準許帶槍的,他們除了用氣槍防身外,剩下的就隻靠“空手道”了。大使館的特務活動經費對大批的特務活動,僅是杯水車薪,不能使活動深入和展開,另外,國民黨軍統特務活動無孔不入,它的情報網,以法租界為中心,延伸到南京、杭州等地,並已打入偽維新政府、偽上海特別市政府、租界工部局和鐵道、碼頭、電話局、娛樂場、主要的百貨公司等,偵知日偽要人的動向。

李士群在上海收集到許多軍統機關的情報,但他深感:如果沒有正式的機構,沒有正式的名分,沒有一支強有力的隊伍,沒有日本軍隊的撐腰,與“精明強幹”的軍統較量,那就真成了螳臂當車,自取滅亡。因此,他向清水提出要求,直接與日本軍部接洽,爭取獲得日本侵略軍的支持。

1939年2月初,丁默邨、李士群經清水的引薦在重光堂會見了土肥原——日本軍部在中國的代表。

丁默邨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憂國憂民的聖者,卻喋喋不休地與外國侵略軍的代表討論著中國未來的命運。而土肥原就像是一位接受懺悔的牧師,悲天憫人地聽著丁的高談闊論。而李士群在一旁則像個唯唯諾諾的小翻譯一樣,一直勸丁心平氣和一些。丁默邨和李士群繞了一大圈,才把話題轉到尋求合作和支持上來。這番話既是為他自己做漢奸的一番辯詞,又是顯示自己特工“才幹”的話題。不過,這些話似乎非常可笑。賣身投靠,又怕主子瞧不起。低頭乞憐,卻裝出凜然的樣子和姿態。土肥原心中很覺得好笑,雖然他一眼看穿了這些漢奸惺惺作態後麵的真實嘴臉,卻假裝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使得丁默邨受寵若驚,感激不已。土肥原回答了剛才丁默邨的要求:

“聽了你的話,覺得有很多益處,對此我表示感謝。我還想聽你談得更為詳細一點,可是正好已經和別人有約在先,感到十分遺憾。沒有準備你們的午飯,非常抱歉。但歡迎你們以後再來玩。就我個人的願望,很想對你們的和平運動進行援助,可是令人遺憾的是,我不能以個人意見馬上作出回答。不過,請你們放心,我會進行妥善處理,請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聽了土肥原的彙報,日本大本營陸軍部軍務課長影佐禎昭大佐,對此事極為重視。當時,他正在策劃以汪精衛為首的“和平運動”。

影佐禎昭向大本營彙報了在中國建立特工的設想,他說:

“汪精衛的‘和平運動’將以上海為中心,於是,穩定上海的局勢、鎮壓上海的抗日風潮,製止藍衣社的恐怖活動,是我們整個計劃的一部分。李士群、丁默邨特務行動計劃,可以拿來作為‘汪工作’的一部分來考慮。”

由於影佐的大力吹噓,丁、李的計劃在大本營內部獲得了好評。三天之後,即2月20日,日本大本營參謀總長給晴氣下達了《援助丁默邨一派特務工作的訓令》。主要內容有:

一、大本營確定,將援助丁默邨一派的特務工作,作為對付上海恐怖活動對策的一個環節。

二、在上海與丁默邨聯絡,援助其特務工作,協助華中派遣軍推行其對付租界的諸項政策,並須處理土肥原機關所遺留的各項工作。分配琢本誠憲兵大尉和中島信一少尉,作為你的部屬。

三、援助特務工作時,應對丁默邨提出如下要求:

1.製止在租界進行的反日活動,但注意不要和工部局發生摩擦。

2.不得逮捕和日方有關係的中國人。

3.3月份以後,每月給予經費30萬元,並給予手槍500支、子彈5萬發及500公斤炸藥。

自此,李士群與日本軍部掛上了鉤,正式成立了特工組織,將總部定在極司非而路(今萬航渡路)76號。1939年3月開始,這個組織由晴氣慶胤負責,直屬日本大本營領導,8月,以影佐禎昭為首的“梅機關”成立,這個組織又劃歸“梅機關”指揮。

晴氣根據大本營訓令,積極援助丁默邨、李士群組建特工隊伍,第一次撥下30萬日元活動經費,分裝在兩隻大柳條箱裏,運進了大西路67號。

在特工活動初期,李士群、丁默邨不敢公然打出投降日本侵略者的旗號,在與日方交涉後,獲得大西路67號懸掛國民黨黨旗和孫中山遺像的許可,從而增強了他們的欺騙性。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3月1日,丁默邨、李士群,便以“籠絡爭取上海租界內各階層的中國人”而發起所謂“和平運動”,作為開張。他們炮製了一整套所謂“和平運動”的理論,進行欺騙宣傳。詭稱“和平運動”是“以和平求和平”,是為了中國能盡快統一;如果以戰爭求和平,則是“中了共產黨的計謀,中國要滅亡的”。為了使人們相信他們的謬論,還抬出汪精衛來,說:“汪精衛在重慶是中國政府的首腦,是中國國民黨副總裁,他有光榮曆史,有顯赫的地位,為什麼他要出來?除救國主張不同外,難道說他要自毀曆史、自墜地位嗎?”這種漢奸理論,在當時對缺乏信心的人,尚有某些市場。

丁默邨、李士群用三種方法來拉人進陷阱。首先,他們用金錢、地位引誘那些意誌薄弱的人上鉤;如果不肯就範,就進行威逼恐嚇,寫一封信並附上一顆子彈;再有就是加以逮捕,甚至施以重刑,然後拉攏重用。

丁默邨以“和平運動”的先鋒自居,欺騙了一些人,李士群在對軍統的工作中,也取得了一些“成效”。在他們的勾結下,很快就拉起了一支特工隊伍。除了前麵說過的“七人委員會”,還有一些漢奸加入。這些人,基本上是國民黨上海特別市黨部的成員,結果都為丁默邨爭取,軍統在上海的組織,也受到了極大的破壞。

1.漢奸相見,臭味相投

汪精衛的“豔電”大大地鼓舞了丁默邨和李士群。因為他們明白,雖然他們拉上一支特工隊伍,為日本人效力,可以撈些外快,但是若想在政治上施展“抱負”,卻非要依靠汪精衛集團。在丁、李一夥人中,汪曼雲是最早與李士群秘密勾結的,他還向丁默邨提出要打汪精衛的牌。

對於李士群來說,困難的不是去找汪精衛,而是怎麼才能消除與汪派的隔閡。他們心裏很清楚,在國民黨內部長期的派係鬥爭中,丁、李都屬於陳立夫、陳果夫一派,反對以汪精衛為首的“改組派”。他們在編輯《社會新聞》時,與改組派互相破口大罵,在中統搞垮“改組派”的陰謀活動中,也立過“汗馬功勞”。陳公博在1939年撰寫的《苦笑錄》中還餘恨未消地寫道:“這個《社會新聞》,每次都有係統地登載共產黨的秘史,和製造改組派的謠言。……我就實業部的職才三個月,這個雜誌登載一段消息,說上海沒收日貨值八千餘萬元,我把它變賣,完全充作改組派的經費。上海的日貨,根本就輪不到實業部過問,要查究竟如何變賣,隻有上海市黨部才知道內容,但這個《社會新聞》是有背景的,它的背景就是蔣先生底下的人。”因此,直接派人去找汪係統人聯係,丁默邨、李士群怕自討沒趣,於是,他們便轉而先向周佛海溝通。

周佛海,湖南人,早年日本留學,畢業於京都帝國大學。五四運動後,接受馬克思主義,曾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1924年國共合作後,脫離共產黨。1927年初,在武漢見到蔣介石,秘密向蔣獻“反共”之策,受到蔣的賞識。1931年,被選為國民黨中央委員。抗戰爆發後,周佛海擔任國民黨大本營第二部副部長、代理宣傳部部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副主任。因他一直隨侍蔣左右,所以與中統、軍統兩個特務組織都有聯係,並且還與丁默邨有著同鄉的淵源。

丁默邨派特務翦建午前往香港聯絡。翦與周佛海並不相識,但與周的妻子楊淑慧很熟,準備通過周妻來見周佛海。

不巧的是,那時漢奸林柏生正遭到軍統的狙擊,險些丟了性命。剛剛逃到這裏的周佛海一夥人,如同驚弓之鳥,尤其防範蔣介石圈子裏的人,怕生出變故。周佛海告訴楊淑慧,翦建午是中統的人,要千萬當心,盡量回避。就這樣,翦失去了聯絡的機會。

正在這時,蔣介石主辦的第二期“中央訓練團黨政訓練班”,通知汪曼雲前去受訓。汪曼雲此時的身份仍是上海特別市黨部委員,尚未公開投敵。丁默邨得知消息,將汪請到67號餞行。他向汪贈送了1000元川資,囑咐汪曼雲替他隱瞞投敵一事。接著他拿出兩張鉛印“誌願書”表格對汪曼雲說:

“為了彼此信任,我請你加入我們的組織。”

於是,汪曼雲便依表格填寫了誌願書與“誓詞”。宣誓完畢,章正範和丁默邨分別以介紹人和監誓人名義簽了名,表示正式吸收汪曼雲參加特工組織。這之後,丁向汪密授機宜:

“你此次去重慶,路過香港時,一定要與周佛海見麵,把我這裏的情況向他講明。”

幾天後,汪曼雲乘船赴港。到香港的第二天,汪曼雲就由香港活動的中統特務陪同,去九龍約道5號周佛海家,與周見麵。

周佛海住在一幢青色磚瓦砌成的小洋樓裏,看門的是兩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手拿氣槍。當時,按照香港政府的法律,任何人不得私有槍支。周佛海等為了戒備,隻好弄支氣槍,權作防禦武器。

周佛海早在家中等候,見到汪曼雲,立即問起汪的使命。出乎周佛海的預料,丁默邨等人早已降日,並拉起了特工隊伍。因此看過信後,周說:

“怪不得日本人一再問我,丁默邨與汪先生有什麼聯係?我總覺得問得奇怪,回答不上來。翦建午也一直誤會至今,現在默邨既有信來,我也就可以見他了。”

自此,這兩夥漢奸建立了聯絡通道,各自按照日本人的需要走到一起來了。

2.表麵勾結,內心暗鬥

1939年4月底的時候,晴氣收到一份用羅馬字寫的電報:“請到‘淺間丸’上來收領佛像一尊、梅缽一個。”發報的地點是香港。

晴氣開始很困惑,經過一番苦思冥想終於恍然大悟,不由得笑了。佛像一定是指周佛海,而梅缽則是梅思平。他暗自思忖:如果真是他們,那麼汪精衛來上海無疑是近在眼前了。

第二天,航行在舊金山航線上的“淺間丸”豪華客輪的龐大船體橫靠在黃浦江上的棧橋邊。等到船客都走開了,晴氣避開人們的視線飛快地登上了輪船。事務長看到晴氣的證件後,就把他領到倉庫內一間船員寢室裏。在走廊的入口處站著一個男仆,他身強力壯,大概是保鏢。裏麵把門關得緊緊的那間房間裏有兩位身穿西裝的中國紳士,他們就是“佛像一尊”和“梅缽一個”。

他們正在焦急地等待晴氣的到來。初次見麵,周佛海操著一口流利的日本話,使晴氣感到格外親切。晴氣向周、梅解釋說,上海恐怖活動非常嚴重,要開展“和平運動”,應該對丁默邨、李士群的特工活動有所了解。周佛海興奮地對晴氣說:

“我們正想取得他們的幫助,現在就去拜訪他們吧。”

晴氣親身體驗過上海的恐怖場麵,唯恐讓這兩個大漢奸遇到他上次的那種經曆,就把他們安頓在查理飯店,然後自己去找丁默邨、李士群。

原來,晴氣第一次去李士群和丁默邨建立的特工總部,是約在上海西麵的兆豐公園(今中山公園)。

兆豐公園地處上海西隅。要到那裏去,就必須進入公共租界,從南京路出發,經過跑馬廳,穿過靜安寺路,再一直往西。晴氣知曉公共租界是極端危險的,心中一直在敲鼓,心裏埋怨這兩個漢奸做事不慎。

晴氣越過蘇州河,第一次來到恐怖活動的老窩——公共租界內,腳下像踩在河床的薄冰上,他豎起兩隻耳朵,警惕地注視外麵的變化。汽車已經駛過跑馬廳旁邊,向西奔馳而去。在那裏,今天似乎又發生了恐怖活動,因緊急戒嚴而受阻不能通行的中國人,擠滿在馬路上,十分喧鬧。穿過靜安寺,來到愚園路,有個上海的遊覽勝地——兆豐公園。因為天氣陰沉,遊人稀少。在公園外麵,有一棵高大的榆樹,直挺挺地伸向灰色的天空。晴氣身穿白色西裝,十分惹眼地站在榆樹底下,默默地抽著香煙。這裏正是他與李士群約好的地點。

突然,一輛黑色的奔馳不知從哪裏駛近了晴氣的身旁,隻見李士群那張蒼白的臉從車窗裏一閃,他向晴氣揮了一下手,示意晴氣靠近汽車。就在此時,從車內跳下一個握槍的大漢,高聲向晴氣喊:“快上車!”

一刹那,晴氣已被大漢拉進車內。當晴氣抬頭看時,卻見這輛汽車是一輛防彈汽車。車子堅固異常,車體包上了鋼板,車窗的特種玻璃看來有一寸多厚。

“快,快……”李士群不斷地催促駕駛員。這輛防彈汽車沿著大西路的住宅街道飛馳而去。在駕駛席和助手席上,四個中國彪形大漢圓睜雙目,警惕地注視著前方和兩旁。李士群也瞪起眼睛向車外張望,並有意識地將上半身靠近晴氣。車廂裏令人窒息的空氣,使晴氣都可以感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聲。汽車像是沒有了刹車,一路急馳,也不顧租界上英國人警戒線的封鎖,風馳電掣般地衝了過去。

忽然,汽車響起了一陣像是信號般的喇叭聲。李士群指著一幢高大住宅的黑色鐵門,說:“就在這裏。”令晴氣感到奇怪的是,汽車並沒有停下,而是徑直從那扇鐵門的前麵駛過,全速前行。此後,大約又過了五分鍾左右,汽車又發出長時間的喇叭聲,嗖地一下駛進了那扇鐵門內。晴氣這時才仿佛從夢中醒來一樣定睛向四周看了看,這還是先前的鐵門和先前的宅院。李士群的汽車是為了甩掉尾追的租界警察而繞了個大圈子。

丁默邨又是一臉愁容地迎上前來。不知院中誰大喝一聲:“快把門關上,別放鬆外麵的警戒!”李士群也慌忙催促晴氣:“來吧,快到裏麵去。”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晴氣拉到裏麵的房間裏。

坐住了,晴氣定睛一看,隻見有許多神色嚴厲的便衣各自都用木棒和槍支武裝起來,站在院子和房間裏加強防範。一路上的顛簸和驚嚇使晴氣十分驚慌。這時,一個像是隊長模樣的、胖墩墩的中年人進來報告,話說得很快。丁默邨和李士群都緊皺眉頭聽著他的報告。李士群聽罷,伏在他的耳旁低語了幾句,那個人點點頭,走了出去。接著就聽見院子裏有一陣動靜,可能是有幾個特務出去了。晴氣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如果再發生什麼類似剛才的那一幕,恐怕他的腳已經軟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看到晴氣蒼白的臉孔和微微的喘氣,李士群不慌不忙地對他說:“好了。一切都好了。”

經過這一幕,晴氣是不打算再冒險了。他偷偷找到丁默邨即向他建議說,“周佛海正在查理飯店等候,是否去拜訪他一下?”晴氣是日本人,對中國人的這種先來後到以及尊卑的禮儀可能有所了解,但是還是沒有領會到,中國人愛麵子勝過一切。如果周佛海來訪,表示丁默邨有麵子,反之,則表示丁默邨不夠尊貴。

丁默邨尋找到一個借口,就說:

“說實話,有一個為我們工作的市黨部委員約好馬上就來,商談明天的工作。而且,今天夜裏在特工總部將發生危險,能不能明天去拜訪周先生?”

對於丁默邨的搪塞,晴氣心知肚明,因為平日裏丁默邨話裏話外地總流露出對汪精衛一派的不服氣。

這時,李士群從旁插話說:

“不,藍衣社要來襲擊的謠傳不隻是今晚一次了,經常是這樣。即使來襲擊,隻要留下吳四寶就行了。”

丁默邨狠狠地瞪了李士群一眼,似乎怪他亂插嘴。此後,丁默邨便緊閉雙唇,一言不發了。

晴氣在一旁堅持要丁前去拜訪周佛海,並且等候消息。不久,就知道藍衣社來襲擊的情報是假的,而市黨部委員也終於沒有來。時間已超過10點鍾了。由於李士群一再從旁說服丁最好去拜訪周佛海,這時丁默邨終於讓步了。

丁默邨、李士群和晴氣一行來到查理飯店,周佛海站在房門口迎接。他熱烈地與丁默邨握手,一邊用湖南話與這個老鄉寒暄起來。丁默邨原先的不滿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向周佛海報告了上海的嚴峻形勢,態度十分悲觀。而和他相反,李士群卻頗有把握地報告說,這種形勢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很大的轉變,令周佛海十分開心。

這次會談以後的兩三天,周佛海移居重光堂附近的新的隱居處,由李士群派來了精悍的衛兵,負責在周佛海等人身邊進行警衛。在周佛海隱居的地方,日夜停放著汽車,進出的人不斷。整個住宅處在日本海軍陸戰隊的森嚴戒備之中。

3.利益至上,汪李合流

1939年,汪精衛在河內的日子很不好過。1月18日,汪精衛、陳璧君夫婦等人借口講演,從重慶逃往昆明。在雲南省主席龍雲麵前,他們又謊稱要為汪治療槍傷,飛往越南河內。終於輾轉離開中國,開始籌備建立獨立的汪偽政權。但是蔣介石的刺客也遠遠追隨到河內,隨時準備下手。

3月29日晚上,汪精衛在高朗街的房子再一次被包圍起來,但是汪並不知道。他忙著接待來追隨他的秘書曾仲鳴一家,並讓出了主臥,讓曾和妻子睡在自己的房間。

汪府當夜沉浸在忙碌過後的疲憊中。傭人們也都很早就休息了。在睡夢中,忽然有人聽見斧子劈門的聲音。守衛立刻打電話通知了法國警察局,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一連串悶悶的槍響也讓所有人都驚恐萬分。

就在三樓右首的房間裏,大門被斧子劈開了一個窟窿,伸進一隻拿著槍的手,對著床下一個半裸的男人連發數彈。歹徒正待上前確認兩人是否斃命,屋外已經傳來了警車的聲音。幾個凶手奪門而逃。

瑟瑟發抖的汪精衛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又逃過一劫,還是等待下一次的謀殺。

曾仲鳴最後死在了醫院的手術台上,而他的妻子方璧君在搶救之後活了過來。汪精衛抓到了蔣介石的把柄,便大加利用,親筆寫了悼念曾仲鳴的文章《曾仲鳴先生行狀》,接著又在《華南日報》上發表了《舉一個例》的文章。這無疑是對蔣介石和殺手的又一次挑釁。

在重慶蔣介石的公館裏,他看著報上的《舉一個例》,臉色越來越青紫,越來越猙獰。汪精衛在此文中披露了1937年12月6日國民政府國防最高會議常務委員會的會議記錄。這次會議聽取外交部次長徐謨的報告,討論德國大使陶德曼轉達的日方和平條件。蔣介石同意以日本的條件為基礎進行和談。汪精衛以此說明,與日本謀和並非自他開始,以蔣介石為首的領導集團早已秘密進行了,自己不過是執行者而已。

河內的一聲槍響,宣告了蔣汪之間的徹底決裂。1939年3月25日晚,汪精衛一行登上了租借的法國貨輪“芳·福林哈芬”號,後轉移到了日本貨輪“北光丸”上,於5月6日抵達上海。初到上海,這群漢奸深恐遭遇曾仲鳴的下場,整日盤算,殫精竭慮以防不測。日本《富士》雜誌曾記載這樣一件事:“一到上海,汪精衛氏因欲檢查血液,要求介紹日本方麵能夠負責的醫生。當時我們暗中還以為汪先生自己要檢查身體,所以立即介紹海軍陸戰隊醫院。但是,到醫院來的,竟有汪先生以下40餘人。他們並不是來檢查有否病毒,惟為預防同誌不測起見,先事檢驗彼此血型,以供緊急情形之需。”可見當時上海反汪運動的高漲。

在這種情形下,丁默邨和李士群接受日本特務機關的指令,提出與汪集團聯合的主張。參加雙方會談的汪精衛一方,除了他本人外,還有周佛海和褚民誼。

丁默邨上來就提了兩個條件:一是承認丁、李的特工組織是汪派國民黨的秘密警察,並成立特務工作總司令部(特工總部),10月份後,經費由汪精衛供給;二是如果新中央政府成立,要給丁、李等人內政部長、上海市長、江蘇省主席幾個席位。這一手是丁的黑吃黑計謀,令汪等極感意外。

汪精衛畢竟老謀深算,他推說要和其他人商議一下,就走出房間。丁、李開始變得十分緊張。

過了一會兒,汪精衛進來答複他們說:

“我很高興把你們的特工組織作為特工總部,經費要與影佐大佐會談後決定,不會有大的問題。但是,上海市長、江蘇省主席的位置是決不能給你們的,因為上海和江蘇是整個‘和平運動’的基礎。還有,我認為內政部長的工作範圍很廣,由特工來兼任是困難的,但警察行政可以由特工兼任。因此,可以從內政部中把警察行政分離開來,另成立一個警政部,部長、次長由貴方指定。”

他的答複很不合丁默邨的理想,丁的胃口很大。他說:

“談到合作,要有誠意。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獲得上海市長這一職位。”

李士群感到,這樣談下去會弄僵的,於是他說:

“既然上海是運動的中心,具有號令天下的地位。咱們所做的事情都是些具體工作,不涉及政治大局,我看這個上海市長的位子就不要了吧。”

汪精衛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士群,覺得這個年輕人非常通情達理,而且很善於與人合作,懂得進退。心裏想:日後找機會提拔他。為了不使丁默邨丟麵子,汪精衛又圓滑地許諾:“8月份左右召開全國國民大會,請你們務必做發起人。”

這樣,雙方才算拍板成交。

丁默邨、李士群雙雙起立垂手,向汪精衛表示:“願意用性命打賭,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在這次會談中,雙方還就“和平運動”進程製定了時間表。李士群認為“清除”租界的抗日勢力,到7月份以後才能結束,他要求在此之前能夠停止上海的政治活動。於是,會議決定在這段時間裏,汪精衛等“和平運動”的要人一同前往日本商討建立汪偽政權的一係列問題。會議還決定,汪精衛盡快搬往滬西,由特工總部負責全部警衛工作。這使得丁、李領導的特工組織從直接為日本侵略軍服務轉變成為日本傀儡汪精衛集團不可缺少的支柱。

經過汪偽國民黨“六大”,汪偽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正式成立,由周佛海任特務委員會主任委員,丁默邨任副主任委員。李士群任秘書長,以丁默邨為特工總部主任,李士群為副主任。而特工總部的辦公地點就是在上海極司菲爾路76號(今萬航渡路435號),即後來臭名昭著的“76號魔窟”。

4.成立特工總部——“76號”

李士群最早從事特務活動是在大西路67號。特工組織初期,隨著人數增加,活動範圍擴大,當初僅僅作為情報站的大西路67號已經不適用了。1939年春,由葉吉卿出麵,向上海銀行經租處租到憶定盤路(今江蘇路)95弄10號洋房一座,對外稱“葉公館”,作為活動基地。

1939年7月,汪精衛開始在上海建立偽政權,日本侵略軍為了配合這場醜劇的“演出”,增強其實力,就同意把丁、李的特務機構奉送給汪精衛。這樣一來,憶定盤路的房子,顯得又不適用了。因為這套住宅是縮在一條狹長裏弄裏麵的,汽車隻能直入,卻無法在弄堂裏掉頭。當時,為了安全,吳四寶還派人在弄堂口擺了個水果攤,負責望風,經常有人在弄堂裏出出進進與之聯係,使外麵情況得以通報入內。

李士群感到,這裏不僅氣派小,而且非常不方便,雖然房子比大西路要大一些,但是特務的人數也比那裏多上好幾倍,趕上捕人,院內更是擁擠不堪。李士群找到晴氣要求調換。最後晴氣親自為他們選定了極司菲爾路76號,使這裏成了汪偽集團主要活動基地和汪偽漢奸的避難所。

滬西極司菲爾路,屬越界築路,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在租界外強行修建起來的。馬路治安由工部局巡捕房管理,馬路兩側治安則由中國警察管理。造成的結果是,這條路成為兩不管地區:罪犯在馬路上作案,隻要逃入路旁弄堂,巡捕房就無權追捕了;反之,在馬路兩側犯罪,隻要竄上馬路,中國警察也隻好幹瞪眼。於是,這裏遂成為不法歹徒橫行之地,社會秩序特別混亂。

76號是北洋軍閥陳調元建造的一座花園洋房,坐落在極司菲而路中段。它本身的結構,適於隱蔽的工作。院子裏麵很大,四周築有高大的圍牆,不易遭受外麵的侵襲。但門外的馬路是處於工部局巡捕的控製下,無法設崗。於是,丁默邨和李士群決意把戒備隊全部設在二道門以內,原來的洋式二道門,也被改造成牌樓式,牆上開了兩個洞,用於架機關槍。二道門的東邊一拉溜新蓋了20多間平房,作為警衛總隊的辦公室、審訊室兼駐地。花園裏的大花棚,改成了臨時的羈押所。中間有兩幢主樓,東麵一座稱“高洋房”,是丁、李等頭目所在地,一樓有會客室、會議室等,二樓是丁、李的寢室兼辦公室。

丁默邨生性多疑,又處在藍衣社活動頻繁時期,他每天晚上並不上床休息,卻睡在浴室內。他把浴室的四周裝上防彈板,睡覺時就在浴缸內放上一張棕繃,起床後再把棕繃撤掉。

東首主樓的側麵,另有一幢三開間的平洋房,駐紮著日本憲兵分隊。

“76號”的戒備非常嚴密。警衛總隊長吳四寶,在“76號”西鄰華村裏弄的西盡頭牆沿下,搭了一間木屋,還派幾個小特務在此開了一間白鐵店,又在華村東頭康家橋口樂安坊附近租了一個店麵,開了一家雜貨店,作為兩個固定的外圍“望風哨”。吳四寶還從曹家渡新康裏起,到地豐路(今烏魯木齊北路)秋園附近,派小特務設置各式各樣的零星攤販,作為外圍“流動崗哨”,隨時可與“望風哨”取得聯係。“76號”的大門,除了汽車進出,平時是不開的,人都由旁邊的小鐵門出入。它的門警層層加設,共有四道,凡是與“76號”有來往的人,必須持有通行證,方可出入,十分森嚴。

站崗的警衛雖然還是那些流氓惡霸,但現在也規規矩矩地穿上了製服,一改往日那副令人厭惡的形象:黑衣褲衫,敞胸露懷,帽子歪戴,口叼香煙,手掌裏轉著兩個鐵球或核桃,一副地痞流氓的惡相。隻有吳四寶我行我素。

有一天,李士群把吳四寶帶到晴氣那裏。因為日本憲兵報告:“76號”成員都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到處稱王稱霸,敲詐勒索,騷擾民眾,為非作歹,希望晴氣加以管束。晴氣看到:吳四寶是一個40多歲的壯漢,黑黝黝的胖臉,油光滿麵,令人生厭。他那渾濁的雙眼遊移不定,手指上戴著金光閃閃的大戒指,胸前掛著金光閃閃的鎖片,顯現出一副貪得無厭的樣子。他提心吊膽又低三下四,一舉一動卻流露出一副飛揚跋扈、盛氣淩人的凶相,一看就知道是個愚蠢無知的暴力集團的大頭目。

李士群當著晴氣的麵狠狠地訓斥他,要他對違紀的行動隊隊員要嚴加管束。因為大部分行動隊員都是吳的“小兄弟”,李士群所下的威嚴命令是要通過吳四寶貫徹下去的。

待吳四寶走後,李士群對晴氣歎息:

“那個人曾經當過我輪船公司的保鏢,是個流氓大頭目,勇敢而且有統率的才能,所以我把行動隊交給他管理。與藍衣社的正式較量即將開始,他雖是一個能起作用的人,但沒有教養,因而在行動上缺乏理智,頗為棘手。要整頓行動隊,加強‘76號’的紀律,就必須對他開刀,但在粉碎藍衣社前,我想暫時不要去深究他。”

李士群對吳四寶一夥人的心態是矛盾的。但是,他很清楚,要想打擊藍衣社,在日本人那裏討好,為汪偽政權建立“功勳”,就不得不依靠這幫流氓亡命徒。他不時地施以手段拉攏這些人,他常說:

“我這裏就是水泊梁山,來我這裏的人,都可以小秤分金,大秤分銀。隻要肯舍得性命,我是不會虧待他的。”

他以“草莽英雄”自居,散布亂世出英雄的謬論,施展各種詭計,使這些憑義氣混的流氓阿飛,像飛蛾追光一樣,整天圍著他轉。

當時汪精衛的所謂“和平運動”,雖未公開開張,而“76號”的特務活動,已在先行開始了。它之所以迫不及待,是有一個原因的。當初李士群找丁默邨出來,把丁推為前台經理,自己甘居幕後時,李士群頗為得意,因為這時的李士群還看不到有什麼政治前途。他曾對汪曼雲講:因為太窮了,從日本人手裏弄些錢花。所以叫丁默邨做他的代理人,做得好,李士群也有份,做得不好,讓丁負責任。他的這一手,連老奸巨猾的丁默邨也被蒙過了。

李士群隻顧躲開這個漢奸頭子的名聲,卻不料想,橫裏竄出一個更大的漢奸汪精衛,而且日本人還要讓汪精衛來組織“政府”。李士群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現在丁默邨不僅和汪精衛拉上了關係,而且,丁還把他的這份家當拿去做了本錢。這樣下去,丁默邨不僅官會比他做得大,即使撈錢,也會比他容易得多。

李士群待要反悔,卻又找不到借口。況且丁默邨與周佛海又是同鄉,即使翻臉,也不一定會占到上風。李在心裏暗自盤算,不如去抱汪精衛這株大樹,要汪精衛知道,丁默邨的這批“本錢”是我的,然後再在汪精衛那裏下些工夫,待時機成熟,再下手不遲。

為此,在李士群與汪精衛第一次見麵後,李士群寫了一封長信,托汪精衛的堂內弟陳春圃轉交給汪,信中說明了丁默邨的這份本錢是他的家當,因為丁在上海淪陷後潦倒不堪,他與丁私交較篤,甘願推丁為“大哥”,代為出麵,自居幕後,現在汪先生既然親臨上海,因陳經過,並“甘為前驅”。對於這封效忠信,汪精衛沒有複信,但他卻記住了這件事。

1.收羅蔣方的特工

李士群雖然位在丁默邨之下,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在“76號”內部,並沒有幾個丁得力的人。李士群牢牢掌控了人事的控製權。

李士群為了奪取“76號”霸主的地位,一方麵拉攏以吳四寶為首的流氓、青幫團夥的人以外,還特別注重就地取材,將軍統、中統中不堅定分子招入“76號”。這群招降納叛過來的特務,如同滾雪團一樣,歸到李士群的部下。這些人不僅自己跑過來降敵,而且還拉上推下,一同陷入當漢奸的泥坑。

張北生,南通人,抗戰前是國民黨的南通縣長,與“76號”的警衛大隊長吳四寶是小同鄉。1939年底輾轉來到上海,搭上了“76號”的關係。

一次,國民黨江蘇省黨部的主任委員馬元放與委員掌牧民、石順淵、崔步武以及教育部的專員周孝伯等,約張北生在福州路口西藏路的大中華飯店開了房間,準備打麻將,叫向導,玩一個痛快,他迅速密報“76號”。李士群據報,與馬嘯天商量後,決定由第三處處長張勁廬(女)與馬嘯天配合行動。張北生先回“大中華”,與馬元放等一起設局賭錢,而後由張北生打電話給馬嘯天,卻假說是打給向導社叫向導的。於是張勁廬帶領兩個女特務,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應征。馬元放等人打完了牌,帶了這三個冒牌的向導,到館子裏去大吃大喝一陣。等他們回到旅館尚未坐定,守候在鄰室的日本憲兵、“76號”特工便闖了進來,不容分說便把馬元放等人,連同張北生與三個冒牌向導一起帶到了福州路中央捕房。

第二天,日本憲兵把馬元放等分別引渡出了租界,解到“76號”。

這批人除馬元放不肯投降汪偽,一直關押到1943年,其餘人都投降了汪偽。

張北生,則因此而被李士群聘為“76號特工總部”的顧問。李士群表麵上裝作保護張,叫他搬到華村去住,實則是出於對慣於出賣人者的不信任而將其軟禁。直到1940年,始被任命為中央稅警學校總務處長。抗戰勝利後因馬元放案件,張北生被江蘇高等法院判處死刑。後來他花了很多的錢,把死刑改為無期徒刑。解放後,張北生最終在南通被鎮壓。

李士群手下的特務都十分狡猾,一些軍統的高級官員也常常鑽入圈套。

1939年10月,“76號”第四行動大隊長萬裏浪報告丁默邨,軍統少將高級參謀蕭家駒來到上海。丁以萬與蕭過去同為軍統,又係熟人,便要萬把蕭騙進“76號”來,使之投降。萬輾轉探得了蕭的地址,托人見約蕭家駒,假意說自己投靠“76號”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軍統頭子對他諒解,想要重回軍統。於是蕭約萬在靜安寺路皇後咖啡館見麵。

老友久別重逢,雖各有自己的打算,外表卻分外地親熱。萬見咖啡館異常嘈雜,遂趁機向蕭提議,到自己家裏去坐坐,蕭不疑有他,隨即坐了萬的汽車,疾駛而去,一下子就進了“76號”。

當汽車駛進“76號”時,蕭方察覺情況不對,便對萬說:“裏浪,這算什麼?”萬說:“老哥放心,我絕沒有惡意,大家談談唄。”這時蕭家駒無可奈何,隻好跟萬下了車。蕭既已被騙進了“76號”,也隻得順水推舟說:“何必這樣呢?即便在外麵,憑咱們的交情,你要我來,還不是隻要你老弟一句話?”

還是這個萬裏浪,用同樣的辦法,把軍統派在上海的特派員羅夢薌拉進了“76號”。通過羅,又有一批軍統的大魚小蝦進入李士群的網中。

軍統如此,中統亦不例外。1939年10月,“76號”根據自動投降的中統局蘇滬區情報組組長姚均伯提供的線索,先後逮捕了姚的舊部蘇滬區情報員蔣曉光與薛達人(又名薛亮)。這兩個人被捕後,看上司都投降了“76號”,也就毫不猶豫地做了日偽鷹犬。

莊鶴,杭州人,中統局蘇滬區的總交通。在與人接頭時被騙。當看到等候著他的蘇成德時,他不由呆了。他知道,自己的這位老上司早已投降了“76號”。然而,他尚未完全清醒過來時,又幾位原中統的老上司,紛紛與他見麵。至此,老莊反倒坦然多了。他說:“幾位老上司已經先來了,我還有什麼說的?你們咋說,我就咋辦好了。”大家聽了便異口同聲地說:“老莊爽快,老莊爽快!”

2.王天木上鉤引出一串

活捉王天木是一個汪偽特工很具詭計的案例,表現出李士群作為特工“專家”的狡猾和手腕。當時他邀請了“76號”的後台老板晴氣現場觀看,令這個日本特務也感到萬分吃驚。

一天,晴氣接到李士群的電話,李士群在電話中急切地說:

“晴氣先生,請快來看一個有趣的逮捕事情。”

晴氣於是馬上穿上便服,在李上群屬下的陪同之下,從陌生的地方七轉八彎地來到李士群的秘密辦事處。這個辦事處坐落在南京路上,李士群獨自待在那裏,不時抬腕看一下表,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見晴氣進來,他馬上迎上前來,一邊請晴氣落座,一邊向晴氣解釋:

“今天有個有趣的快要逮捕的人,務必請你來看一下,煩你特地勞駕一趟。”

接著李士群簡要地介紹了事情的原委,說:

“今天要抓的人叫王天木,他是藍衣社的高級幹部,是藍衣社首領戴笠的代理人,也是軍統上海地下工作站的最高領導。在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76號’派出大量密探偵查他的消息,結果發現他有一個習慣,就是每隔三天下午3點左右,總要來到那邊的一家茶室,同他的部下接頭。今天正好是他來接頭的日子。”

李士群一麵說,一麵領晴氣走到窗邊把茶室的位置指給他看。這裏是三層樓,關得緊緊的窗子上鑲著深綠色的玻璃,從外麵看進去,裏麵什麼東西也看不到。窗子下麵是熱鬧非凡的南京路,在這條大馬路上,街上行人亂哄哄地十分擁擠,他們對這裏要發生什麼事情一點兒也不知道。李士群對晴氣說:

“如果行人稀落,要誘捕就十分困難。這裏混雜,有許多巡捕在人行道上巡邏,就給人一種印象:在光天化日下,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結果使敵人產生了麻痹大意的心理。這就使我們有機可乘。”

李士群得意地笑起來,又繼續說下去:

“你看!王天木總是在那家茶室二樓,靠窗簾旁邊找個座位。當他辦好事情後信步走到人行道上時,我們準備突然一聲恐嚇,迫使他乘上我們早已準備好的汽車。車子一共有四輛,分別以那家茶室為中心,在電車路兩旁各停著兩輛,而且已經發動了引擎。隻要王一出來,不管他朝哪個方向去,汽車就可以隨時出動。每輛車子周圍,各埋伏了十個行動隊員,如果遇到麻煩,或有人起來抵抗,他們就出來相助,將那些人趕走,以此來吸引巡捕的注意力。”

晴氣聽了李士群的話,越發覺得這個人考慮問題周到。這時突然聽到李士群那種略帶尖聲的公鴨嗓叫了起來:

“看!客人終於走過來啦。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他連一個隨從也不帶,隻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沒等晴氣反應過來,王早已閃入茶室,結果晴氣連個後影也沒有看到。人行道上,梧桐樹的葉子正好擋住了二樓的窗子,要想看對麵人行道裏麵的茶室,非常不便。李士群的臉緊貼在窗玻璃上,似乎不想離開,而此時的晴氣,也仿佛被打足了氣的皮球,來了情緒,心情激動地等候著一場即將發生的搏鬥。10分鍾、20分鍾過去了,晴氣因為眼睛一直睜得很大,緊盯著對麵的茶室,感到緊張和疲勞,可是在眼睛底下的這家茶室,既不見人出,又不見人進,好久也不見有何變化,晴氣於是感到有些厭倦了,起身離開窗子,點起了一支香煙。

“晴氣先生,快!快!”

就在這時,又聽到李士群尖叫起來,晴氣慌忙回到窗邊一看,隻見一個瀟灑的紳士正好走出茶室,站在茶室門前拿不定主意到哪裏去。他頭戴灰色呢帽,身穿一身淺灰西裝,站在那裏四處環顧。後來,他仿佛打定了主意,快步朝西走去。還沒走到20步,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中式袖口長袍的青年,不聲不響地走了過去,跟在他的身後。這時停在旁邊的一輛汽車自然而然地打開車門,裏麵伸手一接,外麵就勢一送,就把那個紳士弄到車子裏麵,隨即青年也上了車。於是,汽車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裏。這場誘捕戰役,幹得十分麻利,連站在50步以外的巡捕對此也沒有察覺到。

李士群陶醉極了,他揮舞著雙手高喊:

“成功了!好極了!他是在背後手槍的威逼下,一聲不響地被趕進我們的汽車。這個結局太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