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清皇商盛宣懷:一個超越胡雪岩的紅頂商人:1》(7)(3 / 3)

劉坤一冷冷地說:“本部堂不稀罕洋玩意。”

兩個人談話不多久,從天津傳來消息,朝廷已允準設立天津電報學堂和天津電報總局。

胡雪岩氣壞了,在背地裏破口大罵劉坤一:“天底下還有這麼不識時務的總督!他早晚窮死!”罵完之後,胡雪岩馬上推測出,李鴻章下一步肯定要保舉盛宣懷總辦這件事。他必須搶先一步進京,力爭在朝廷下旨前找到自己的代言人,把參劾盛宣懷的折子遞上去,讓盛宣懷空歡喜一場。偏巧這時,他的大靠山左宗棠從西北應召進京供職,他以看望左宗棠為名,飛速地趕進京來。哪知,左宗棠正在病中,胡雪岩趕到賢良寺時,左宗棠服過藥後剛剛睡下。

胡雪岩無法,隻好留下自己的帖子找客棧歇下。

第二天,胡雪岩見過左宗棠後便匆匆離開了賢良寺,辦起自己的事情。他仗著財大氣粗,先去拜訪幾位主事的王爺。這個一萬兩、那個兩萬兩地往出送,實際禮銀都是王府的門子代收,卻沒有見到一位王爺。他有些窩火,知道這樣下去,就算把金山銀山搬進京師,也休想辦成一件事。他改變策略,開始從二三品大員的身上下功夫。哪知也不太見效。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胡雪岩的名聲太臭,大家都怕受他的牽累,斷送掉前程,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不劃算。

幾天後,胡雪岩第三次來到賢良寺,來看望自己的這位大靠山。也合該他走運,左宗棠這日病勢有些見輕,正和前來探望的國子監祭酒王先謙說話。

施過禮後,左宗棠手指著胡雪岩對王先謙說:“益吾啊,這個胡雪岩可是個人才呀。老夫能夠收複新疆,多虧了他呀。”

王先謙一愣,忙問:“老中堂,滿京師都知道,是您老收複了新疆,仗是劉毅齋打的,幹這位胡觀察什麼事啊?”

益吾是王先謙的字。左宗棠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京師的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沒有雪岩一次又一次地找洋人借款,官軍不可能這麼快便把阿古柏個洋犢子打敗呀。”

左宗棠口裏的阿古柏,便是浩罕國軍事首領阿古柏,他趁大清內亂不能西顧之機,帶兵侵入新疆,並成立了偽哲德沙爾汗國。又談了一會兒話,王先謙告辭而去。

第二天晚飯後,胡雪岩按著頭天左宗棠指明的路線,來到王先謙的府邸拜訪。

王先謙礙於左宗棠的麵子不好拒絕,隻好把他請到客廳相見。哪知一見麵,胡雪岩先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放在王先謙的麵前,口稱:“早就知道大人的聲名,便一直想來看望,哪知今兒才遂了心願。可見老天有眼。”

王先謙拿起銀票一看,不由大嚇一跳,慌忙道:“不是本官眼花了,就是您老拿錯了。這麼大的銀票,本官可不敢收。”

胡雪岩用手把銀票一推,道:“我是第一次來看您,好歹得請您喝杯茶不是?”

王先謙一笑:“五千兩買茶葉,能買一座茶山!——我聽說老哥是做藥材生意的,什麼時候開起了茶葉行?”說完這話,王先謙把銀票收起來,又命人重新給胡雪岩沏了新茶,這才談起了話。

因為有五千兩銀子做媒介,王先謙感到他與胡雪岩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談話也隨便多了。這就是胡雪岩的能耐,隻要你識得字,認得錢,他就能把你變成他的哥們兒。

一連多日,胡雪岩上午去賢良寺看望左宗棠,午後便和王先謙去大菜館吃酒,抖得不行。

一日談起天津設立電報局的事,王先謙問胡雪岩:“盛杏蓀不過是個秀才底子,他到底有什麼能耐,值得李少荃這麼看重他?——談洋務,次次都把他開列在先。好像離了他,我大清搞不成洋務似的!”

胡雪岩答:“提起盛杏蓀,那能耐可大了去了。他到湖北開礦,賠了多少銀子?到頭來,李少荃一句話,準他分期賠累!——招商局要購並美國旗昌,您想好好的他們為什麼要賣掉?還不是因為虧損太多,想把包袱轉嫁出去嗎?旗昌的這些情況,上海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盛杏蓀一句話,招商局就把旗昌全部攬過來了!花了多少銀子?整整二百二十二萬兩啊。招商局當初設立時才花了幾個錢哪!”

王先謙笑著說:“雪翁,您可不要亂講話呀。您又不是招商局的會辦,他們內部的事情,能告訴您?我不信!”

胡雪岩一笑:“您不信就對了,否則您就不是國子監祭酒了。”胡雪岩話畢,從護書裏摸出徐文達的揭稟遞給王先謙:“這是旗昌當時的買辦徐文達寫給我的,讓我替他申冤。”

王先謙接過揭稟便看起來。

胡雪岩又說:“盛杏蓀起始是不同意全部購並旗昌的,但收到銀子後,他不僅同意,還幫著料理交接的事。盛宣懷當時答應徐文達,招商局購並旗昌後,把他聘進招商局或是湖北煤廠去做事。但盛杏蓀怕徐文達把一些秘密說出來,不僅不履行諾言,還派人逼他出國,還限定時間,往死裏逼他。若非我善心發作,徐文達此時恐怕連骨頭都爛沒了。讓人著實可憐!”

一直對洋務有抵觸情緒的王先謙終於憤怒了。不僅破口大罵盛宣懷,大罵輪船招商局、湖北煤廠,最後還罵起了李鴻章。一見目的達到了,胡雪岩心裏樂開了花。

王先謙是湖南長沙人,字益吾,號葵園。同治進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累遷翰林院侍講,擢至國子監祭酒。別看此時的王先謙僅是個四品的小京官,但他的名聲卻比許多二品的侍郎還大。他反對朝廷向外派駐公使,認為洋人無君無父,是蠻荒野人,中國人到了那裏,受了他們教化,回來一定貽害子孫;他反對引進西方的科學技術,力持國體為重。唐廷樞、徐潤、盛宣懷、鄭觀應、薛福成這些能數得著的洋務派,幾乎成天被他掛在嘴邊罵。他官位太低,自然不敢公開罵李鴻章、沈葆楨、駐英法俄三國公使曾紀澤,但心裏卻是恨極了的。這樣的一個人,洋務派們無事他還要生出一些事來,如今抓住了證據,他豈能輕易放過?

當日回府,借著酒力,也抱著給李鴻章戴個眼罩的心理、給自己的同鄉劉坤一出口惡氣的目的,王先謙一連寫了兩篇參折。一折參招商局在購並旗昌時,所付銀數與購價不符,當事局員有私分嫌疑;一折參盛宣懷在購並旗昌時,旗昌通過買辦徐文達向盛宣懷私贈銀五萬兩。在向朝廷呈遞參折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聞風而奏,王先謙還特意把徐文達親筆寫的揭稟附在後麵。

此時,朝廷已經收到了李鴻章奏保天津電報局總辦、會辦人選的保舉折,慈禧太後已經允準此折。但因俄國駐華代理公使凱陽德因為交收伊犁的事一連到總理衙門鬧了兩次,致使軍機處給李鴻章的聖諭尚未正式發走。

就是趕在這樣一個當口兒,王先謙的兩篇參折遞進宮來。

把兩篇參折全部讀完,慈禧太後先把恭王傳進宮裏,問:“給李鴻章的聖諭發沒發走啊?”

恭王一愣,忙低頭問:“稟太後,臣不知太後要問的是哪道聖諭?”

慈禧太後道:“就是允準盛宣懷為電報總辦,還有鄭藻如、劉端芬什麼的。記不真切了。”

恭王忙答:“回稟太後,因為俄國的那個凱陽德一直在鬧,給李鴻章的這道聖諭盡管已經擬出,但還沒有發走。臣下去後就辦。”

慈禧太後擺擺手道:“這道聖諭先不忙著往出發。”話畢,突然啪地把王先謙的兩篇參折丟到地上,說:“王先謙上了兩篇折子。一篇是參招商局的,一篇是參盛宣懷的。這兩篇折子都和購買旗昌有關。你下去後把折子好好看看,盡快拿出個辦法。李鴻章管那麼一大攤子事兒,有些地方難免疏於照料。招商局和盛宣懷,說不定就是鑽了李鴻章的空子。”

恭王從宮裏拿著兩篇參折告退的時候,盛宣懷正好趕到天津,坐著轎子,興高采烈地來見李鴻章。

李鴻章正坐在簽押房裏,一邊喝茶,一邊同鄭藻如、鄭觀應談電報局的事。一見盛宣懷來到,李鴻章很是高興,命人給盛宣懷擺茶,看座。一邊說:“杏蓀,你趕了幾日的路,先坐下歇歇。一會兒,唐景星過來談鐵路的事,你也正好聽聽,有什麼想法就說。”

一聽鐵路二字,盛宣懷的心猛然一動,因為建設鐵路也是他心馳已久的事,想不到卻讓唐廷樞搶了先。

盛宣懷小聲地問:“中堂大人,我們決定自己建造鐵路了?”

李鴻章一笑:“還未奏請,不過這是早晚都要辦的事。開平出煤甚旺,但運輸卻不便利。如能就近修建一條鐵路,當是錦上添花的事。開平修建鐵路還有一個便利之處,就是景星聘請的那個英國礦師,就是那個與郭師敦關係很好的金達,他還是個很會修鐵路的工程師。”

李鴻章正講的興起,這時門被推開,唐廷樞走了進來。

禮過,鄭觀應起身當先告辭,臨走還給盛宣懷丟了個眼色。

盛宣懷知道鄭觀應肯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便也站起身,對著李鴻章施了個禮說:“大人與唐總辦談話,職道想出去把同來的人安頓一下。一會兒再過來伺候。”

李鴻章點一下頭說道:“也好。你把事情辦好,就去找正翔商量一下電報學堂的事。”

盛宣懷走出簽押房,見鄭觀應在不遠處等著自己,便大步走過去,小聲問:“你找我到底要辦什麼事?”

鄭觀應一邊走一邊說:“你先跟我到電報學堂去看看。”

走出轅門,兩個人乘轎來到天津電報學堂。

門政迎出來又是施禮又是請安。

盛宣懷簡單問了幾句話,便跟在鄭觀應的後麵走了進去。

鄭觀應領著盛宣懷一邊參觀一邊說:“各省選送的學生這幾日就能到齊。教習是從丹麥請的,已登船多日,大概快到了。”

盛宣懷問:“你把我叫出來,就是要說這些?”

鄭觀應一笑:“我是想讓您看一看中堂撥給電報總局的辦事衙門。還有,唐大人修建鐵路,與我們電報局有什麼相幹?您賴在那裏不走,不怕唐大人起疑心?”

盛宣懷說:“我就是想聽聽,為什麼我的鐵路建不成,中堂卻對唐景星要建的鐵路這麼有興致?我適才在想,如果金達當真會建鐵路,想來郭師敦也該諳熟此道。”

第六節飛來橫禍

盛宣懷、鄭觀應二人一邊說悄悄話,一邊走進電報總局的轅門。門政一見,急忙搶先迎出來見禮。

盛宣懷點了點頭,同著鄭觀應走了進去。

兩個人先到機房,見一個外國工頭正指揮工人安裝發報機,屋裏到處都是電線。兩個人走出機房走進辦事房,見裏麵已經有委員在辦公了。

盛宣懷小聲問鄭觀應:“辦事委員都是中堂直接劄委的?”

鄭觀應把盛宣懷領進自己的辦事房,坐下說:“丁臬司保舉了五人,中堂委了四人;薛觀察保舉了兩人,因熟悉洋文,中堂全部委了要缺。我有兩個同鄉,唐景星介紹了一個同門,上海朱家兄弟也保舉了幾個人。現在還有幾個空缺,是專留給您、中堂和上海劉觀察的。”

這時,有差官快步走進來給二人各沏了杯茶水。

盛宣懷問了問差官的名字,又問鄭觀應:“正翔,你好像還有別的話吧?”

鄭觀應笑著把抽屜拉開,從裏麵抽出幾頁紙,遞給盛宣懷:“這是中堂對電報總局章程的批飭,交給您了。走,看看我親自給您布置的辦事房。如果不滿意,我馬上安排人重新布置。”

盛宣懷起身說:“聖諭還沒下來,你已經開始幫辦一切了?”

鄭觀應說:“您老家裏忙,電報局這裏但凡有事,中堂就抓我去辦,您讓我怎麼推卻?”

盛宣懷的辦事房格局與其他房的格局大致相同,隻是盛宣懷座椅後麵的牆上多了塊黑漆木製匾額,上書“明鏡高懸”四個朱紅大字。匾額的大小長短,和縣衙門知縣大堂的一般無二。

盛宣懷手指著匾額一陣大笑,說:“你是真能糟踐我呀!——你掛了這麼個東西,中堂知不知道?”

鄭觀應答:“中堂整天忙得腳不拾閑,他老哪有功夫來這裏呀!——杏翁,我莫非做錯了不成?——衙門裏掌印老爺的房裏可都有這樣一塊匾啊!”

盛宣懷說:“別說了,你快讓人把它摘了扔到河裏去!電報局又不是縣大堂,掛這麼個東西給誰看?中堂要知道這事,不把大牙笑掉才怪!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鄭觀應猶豫了一下說:“那就在您身後掛幅配對兒的大中堂吧,上麵畫個大老虎,顯得威風。”

盛宣懷坐下,忽然小聲問鄭觀應:“正翔,中堂的保舉折子遞走有些日子了吧?”

鄭觀應一邊命人摘匾,一邊坐下答:“我們幾個適才還說起這事來著。照常理推算,聖諭早該下來了。中堂說,俄國的代理公使凱陽德最近鬧得挺凶,大概就是這事把別的事給耽擱了。”

盛宣懷說:“我聽說,俄國不是已經答應重新談判了嗎?凱陽德怎麼還鬧?”

鄭觀應壓低聲音說:“答應是答應了,但不跟曾公使談,說資格不夠,要進京和恭王談。”

盛宣懷一愣:“他這分明是在放屁!曾公使是我大清的襲侯,他老資格不夠,誰還夠?他想和誰談就和誰談?他以為自己是誰呀?”

在辦事房坐了一會兒,鄭觀應又陪著盛宣懷到後麵的住處看了看。

當時大清國的衙門,采用的都是衙署合一的辦公模式。什麼是衙署合一呢?說白了,就是衙門和官員的住處相連接。前為衙門,衙門的後麵便是家屬的住處。電報局雖是企業性質,但也采用衙門的辦公方式。

盛宣懷、鄭觀應以及較高級的辦事委員都有家屬的住處。

盛宣懷當日在電報總局的大飯廳用了晚飯,便入住總局後麵的臥房裏。一邊喝茶,一邊看李鴻章的批飭。

李鴻章的這道批飭很長,也很詳盡。飭文如下:“據詳:現議由津至滬設立陸路電報經盛道與鄭道、劉道等博訪周諮,酌擬章程二十條,並抄呈洋監工霍洛斯設線節略,大致均尚妥協。創設之始,頭緒極繁,應劄派盛道、劉道認真盡心籌辦,鄭道等隨時會同助理。除設線時,尚有酌定條款及各局棧應定常例再行妥議詳核外,其現擬章程如第一條,既擬先招商本六萬兩,開辦時即先盡商本六萬兩應用,不足之數再核給官本。第二條,以所收信資抵支用費,恐初辦不敷,擬由北洋洋藥加厘項下津貼,應俟電報設成後,將收支款項半年核實彙報一次,如有不敷準其酌請津貼,仍俟獲利歸還,以重公款。第三條,入股商本如所收售資支用有餘,準先提六成勻分,不由額定官利,其餘四成作為公積,以備添造電線。第四條,中外官商寄信取資,應由局酌中定價,其上海大北公司交易,海線寄信取資,應由局與大北公司妥議價目,以歸畫一。第五條,無論官商皆須先取信資,再行發電,不得稍有通融拖欠。第六條,軍機處、總理衙門和各省督撫、出使各國大臣,如寄洋務報信,須於信紙上蓋印,驗明轉發,信資另冊存記彙報,如有應還津貼公款以之抵繳,如無應還之款毋庸具領,屆時再稟請分谘定備案。第七條,電報學堂經費,準免在商本內歸還。第八條,此次出資商股應準永遠承辦。第九條,收支銀錢準有股商人赴局看賬。第十條,總辦應駐天津,各分局均歸調度。第十一條,各局用人,應總辦遴選結實精細廉正耐勞之人,不得徇情濫收,姑容遷就。第十二條,洋監工立杆置線,須按線克期竣事。第十三條,應用材料器具,按段落妥存,派人看守。第十四條,五十裏應設一巡電房選派本處營兵二名巡邏,屆時再請谘行酌派,另立保護章程。第十五條,巡電房存料處皆隸分局就近照管。第十六條,沿途設線,須有熟悉大員照料,俟設線時,再請飭派,並谘行各省一體派員會辦。第十七條,寄信及遇緊要公事應以集字為便。第十八條,或用四碼或用五碼聽寄信者隨時定奪。第十九條,各省不通電報之處,可由信局轉寄。第二十條,有電報之處亦可轉發隔省信報,其較輪船更速。此等均俟電線設成,分別稟請谘照。以上各條並霍洛斯所呈節略即責成該道等督飭妥辦,此係中國創舉必須集思廣益,逐處逐事,均求與西洋電報法辦理吻合,勿得稍滋弊混,貽誚外人,是為至要,如有未臻盡善之處,仍隨時稟請更正。檄。折存。二十七日。”

飭文看完,盛宣懷忽然覺著有些可笑。飭文中第十一條明確規定“各局用人,應總辦遴選結實精細廉正耐勞之人,不得徇情濫收,姑容遷就”。但總辦尚未抵任,辦事委員卻先安排好了。李鴻章加上這一條又有什麼意義呢?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的這個電報總局總辦,還隻是李鴻章的一廂情願,朝廷能否恩準尚在兩可之中。架子已經搭起來了,總不能都等著自己吧?這樣一想,盛宣懷又認為李鴻章不經自己同意直接劄委辦事委員,不僅對,而且很對。目前電報線路剛剛架設到濟寧,監工霍洛斯正在督飭工人,一站接一站地向前延伸。李鴻章已給霍洛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趕在曾紀澤與俄國正式會談前,把電報線路架設到上海。這樣一來,曾紀澤若向朝廷請旨,電報就可從俄國直接打向上海,由上海直發天津。用不著通過大東北或大北電報公司轉遞了。既快捷,又不易泄密。

上海此時已經擁有兩家外國人開辦的電報公司,一為英國的大東北電報公司,一為由丹挪英電報公司、丹俄電報公司和挪英電報公司聯合組成的大北電報公司。

第二天一早,盛宣懷先打發人乘船趕往蘇州去接莊氏及孩子,然後來見李鴻章,想打探一下唐廷樞修建鐵路的事。

鄭觀應卻搶先一步走進辦事房:“杏翁,您這是要出去?”鄭觀應問。

盛宣懷答:“我想去和中堂說說電報局的事。”

鄭觀應擺擺手坐下:“中堂現在沒時間見您,我們還是說說話吧。”

盛宣懷一愣:“又是什麼事把他老纏上了?”

鄭觀應說:“俄國強兵壓境,朝廷召省帥進京商談備戰。劉省三剛到天津,此時正與中堂談話,估計午後進京。”

盛宣懷再次一愣:“你是說劉省三到天津了?怪不得路上比往日多了些兵丁。看樣子,俄國這次是真急眼了。”

鄭觀應口裏的省帥,便是淮軍名將劉銘傳。省三是劉銘傳的字。

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

差官領著一名鄉下人走進來。差官先對盛宣懷、鄭觀應各行了禮,然後對鄭觀應說:“大人交代給卑職的事卑職辦妥了。這是卑職鄉下的一個老親,忠誠厚道,極其本分。”

鄭觀應忙對盛宣懷道:“我讓他找個夫役,專幹燒茶水、清掃辦事房的活計。”

盛宣懷一笑:“我到現在還沒喝口茶水,是該找個這方麵的人。你定吧。”

鄭觀應笑笑對差官說:“你帶他下去換衣服吧。把他每天要幹的活計都交代清楚,薪水就按我交代給你的辦。去吧。”

差官高興地領著鄉下漢子走出去。

盛宣懷忽然說:“正翔,線路馬上就要架到上海了,上海電報分局的總辦、會辦及委員都定了沒有?”

鄭觀應答:“劉瑞芬觀察好像把辦事委員都招齊了,但總辦是誰還不清楚,估計得中堂親自定奪。”

盛宣懷猶豫了一下說:“那就這樣,你留在天津,我乘船沿著運河、長江、鎮江,視察一下線路,同時看一下各分局的籌備情況。如果中堂問起來,你就如實說。我們與俄國越鬧越僵,電報早一天開通,局勢就早一天對我們有利。”

鄭觀應起身說:“好,我去給您調船。”

盛宣懷前腳離開天津,李鴻章後腳便劄委鄭觀應為上海電報分局總辦。

鄭觀應見過李鴻章後,便於當天離開天津趕往上海。

光緒六年九月中旬,津滬電報線路全線貫通。線路從天津循運河、越長江、經鎮江而達上海,全長兩千五百公裏。架線總費用湘平銀共十七萬八千餘兩,購買收、發報機及設立分站費用約銀十餘萬兩,遠遠超出盛宣懷早期的預算。這些費用均由李鴻章奏請,從北洋軍餉中籌墊。電報總局依原議仍設在天津,下設紫竹林、大沽、濟寧、清江浦、鎮江、蘇州、上海七個分局。因聖諭遲遲未到天津,李鴻章隻得用北洋大臣關防,臨時劄委盛宣懷暫時署理總局總辦、鄭觀應暫時署理上海分局總辦。

天津與北京近在咫尺,李鴻章不知聖諭耽擱在哪個環節上;津海關道鄭藻如、江海關道劉瑞芬也甚感不解。盛宣懷心裏最是不安,日夜擔心朝廷對電報總局總辦另有人選。

過了兩個月,聖諭終於下到了直隸總督天津行轅。

聞報,李鴻章正冠撣衣,急忙來到大官廳接旨。

傳旨差官俟李鴻章跪好,這才展開聖旨,大聲宣讀:“據國子監祭酒王先謙奏:招商局務宜加整頓各折片。設立招商局,原期收回中國利權,如果局員等營私害公,敗壞局務,亟應痛加整頓。李鴻章創辦此局,責無旁貸,著派員逐一嚴查,認真整飭。如唐廷樞等實有侵帑把持,並設計排擠各情,即行從嚴參辦。葉廷眷經理是否確有成效,其辦理章程有應變通之處,及早設法。該祭酒請令商船出洋,目下情形能否及此,將來如何漸次開拓,著李鴻章妥籌具奏。王先謙原折、片著抄給閱看。欽此。”

李鴻章雙手接過電報,愣了許久才叩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