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大清皇商盛宣懷:一個超越胡雪岩的紅頂商人:2》(4)(2 / 3)

總賬房諾諾連聲。

盛宣懷笑問一句:“大賬,鐵廠的賬麵還有多少銀子?”

總賬房答:“回觀察話,賬上還有一百零二萬兩。”

盛宣懷又問:“鐵廠現在的負債是多少?”

總賬房答:“回觀察話,連人工、材料,還有股東的股本,鐵廠一共負債六百四十六萬兩。”

盛宣懷揮手示意總賬房退下,對張之洞說:“香帥呀,職道適才在心裏核計了一下,鐵廠現在就算關停,還要填進去五百四十四萬兩銀子才行。”

張之洞忙道:“杏蓀,老哥不是把攤子鋪得太大了嘛。反過來說,建成的鐵路,購買的廠區,還有這些大樓、廠房、煉鐵爐,多少也能變些銀子不是?這也是優勢啊。”

這時一名鐵廠的委員匆匆走進來稟道:“稟製軍大人,那幾個洋大人又開始在煉爐房撒酒瘋了,把做工的人打得亂跑,誰勸就罵誰。總辦大人抬出您老嚇他,他竟然說製軍算個屁,他才是鐵廠的祖宗!大人,他這不是放屁嗎?”

張之洞氣得跳起腳來道:“把他捆起來抬出去!把他捆起來抬出去!這些狗娘養的洋犢子,喝點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鐵廠委員走出去後,張之洞終於下定決心道:“罷罷罷,這些個不讓人待見的東西,你盛杏蓀隻要肯接手,隨便怎麼辦就是了。為了這個狗娘養的鐵廠,這幾年,本部堂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呀。杏蓀,你隻要把鐵廠接過去,本部堂馬上與夒帥聯銜上奏,舉你總理盧漢鐵路。隻要我們三人一心,不分南北,無分畛域,鐵路焉有不成之理?你就等著賺錢吧。”

盛宣懷見張之洞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知道不能再推托了,於是起身道:“香帥如此抬舉職道,職道不想接手也得接手了。但鐵廠章程需重新擬訂,總辦、會辦以及所有在事委員,須重新考核後擇優錄用。還有洋人,必須全部中止合同,一個都不能留!他們喝完酒就鬧事,把鐵廠當成什麼了?還有一項,盧漢鐵路正式籌建後,鐵軌所用鋼鐵不得到外洋購買,必須全部買用漢陽鐵廠煉出的成鐵,以緩元氣。您老若不答應,便須準其停工發還華商資本。若何?”

張之洞哈哈笑道:“你隻要肯把鐵廠接過去,什麼條件本部堂都答應你!你知道嗎,鐵廠一旦停辦,局中應差委員不計,幾千名做工人的衣食可就無著了呀!杏蓀,你接辦鐵廠後,想請誰駐廠總辦?你要總理鐵路的事,不能駐廠啊。”

盛宣懷一笑:“香帥,您聽說過鄭正翔嗎?”

張之洞馬上接口:“我何止聽說過,還和他談過話呢?他寫的《盛世危言》,本部堂飭命湖廣兩省的大小官員都買了一套。他要肯駐廠總辦,還真是最好的人選。杏蓀,我們明兒就回省吧。擬章程、發電報,都比這裏方便啊。”

回到武昌的當天,仿佛怕盛宣懷反悔似的,張之洞便給盛宣懷開具了督辦漢陽鐵廠的劄委一道:“茲查有總辦招商局直隸津海關道盛道,才猷宏達,綜核精詳,於中國商務工程製造各事宜,均極熟習,經理商局多年,著有成效。因該道從前曾有承辦鐵廠原議,適因請假在滬,現經電調來鄂麵商,並親往鐵廠鐵山運道等處詳細杳勘,議定湖北鐵廠即歸該道招集商股,官督商辦。應即飭委該道督辦湖北鐵廠事務。”

奉到督辦漢陽鐵廠劄委,盛宣懷知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盛宣懷先發電報向王文韶通報督辦鐵廠的事情:“今日到漢,香帥約觀鐵政,現方銳意求礦。鄂廠已糜五百萬,但可設法補救,宣係創始得礦之人,頗願為之區畫。”

又給鄭觀應發電,誠邀其到漢陽鐵廠出任總辦。

王文韶接到電報未及看完便笑道:“張香濤總算把漢陽鐵廠這個燙手山芋給甩出去了。”

鄭觀應接電後當即回電表示:總辦可以,但不可正式劄委,俟局麵好轉,仍準其離局。鄭觀應給自己留了個很大的退步。電報原文是:“查各洋匠雲,鐵廠不設於大冶而設於漢陽,地勢不堅,似有低窪之象,鑄鐵爐亦有漏弊,鄰近尚無好煤,勢必靡費多,成本重,恐難敵洋產等語。伏思洋匠所言,雖未必全實,要亦有中肯之處。弟性戇才疏,體弱多病,未敢肩此重任。惟素承眷愛,久深知已之感,明知我公顧大局,一時為香帥暨惲觀察之言所動,仍肩重任,屢蒙電促,不得不汲汲趨前,遵示暫行駐廠。惟不奉劄,不受薪水,務祈切勿稟請,庶免酬應。一俟半年大體既立,仍乞踐言體恤,許其回局,實為感幸之至。”

接到鄭觀應的電報,盛宣懷馬上請張之洞劄委鄭觀應為漢陽鐵廠總辦。盛宣懷也學張之洞對付自己的辦法來對付鄭觀應,及時發下委任狀,斬斷鄭觀應的所有退路。

盛宣懷馬上又給漢陽鐵廠洋人總管德培發快函一封,告訴他,鐵廠現已改歸商辦,以後鐵廠的所有運營,都要把效益放在首位,不同意就滾蛋。

鄭觀應到後,盛宣懷會同湖北按察使惲菘耘一道,一同到漢陽鐵廠去辦理交接事宜。原總辦劉學詢以及會辦、委員等在事官員,都對盛宣懷和鄭觀應的到來表示歡迎,不過是還想留在鐵廠混口飯吃。但洋人總管德培卻帶著所有高薪聘請來的洋匠,氣勢洶洶地來見盛宣懷,口口聲聲要討個說法。

盛宣懷大怒道:“你們要說法,隻管到武昌去找製軍要,在我這裏一切秉公辦理!你們聽清楚了嗎?”

德培大叫道:“我不聽你說什麼,隻以當初張總督的話為準!”

盛宣懷一笑道:“本部愛聽你講這樣的話。本道問你,你與鐵廠訂了幾年合同?”

德培答:“三年,三年之內,不得更改。”

在武昌期間,張之洞已把所有聘有洋人的合同都給了盛宣懷,盛宣懷不記得裏麵有不準更改的話,便命隨員拿出合同,細看了一遍,說:“這是合同,裏麵有不準更改的話嗎?上麵隻有‘聘期未滿,若擅自離開,須退還全部薪水,並處罰金一萬元。’德培,你是想撕毀聘用合同嗎?把薪水退還並交一萬元罰金,本道準你離廠另謀高就。”

一聽這話,德培馬上變成了一支鬥敗的公雞,帶著一幫洋技工退了出去。

此後,鄭觀應正式總辦鐵廠,按著盛宣懷新擬的章程,裁減員工,重新集資招商。

盛宣懷則飭命徐建寅、鍾天緯二人,會同洋礦師,趕往湖南各縣山中勘探上等煤礦。

因為現在鐵廠所用煤炭均係馬鞍山所產,灰多磺重,根本不適合煉鐵之用。盛宣懷必須得尋找到一處好礦藏,方能達到降低成本、提高效益的目的。

一個月後,徐建寅來函,稱在湖南寧鄉、江西萍鄉勘探到好煤礦,煤質甚佳,可以煉鐵。

盛宣懷接函,當日即打發中國礦師張金生趕往湖南、江西重新勘探。盛宣懷現在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張金生很快回函,稱江西萍鄉之煤灰少磺輕,極合煉鐵之用,運道亦較安徽馬鞍山近便;該礦井與湖南寧鄉礦均係鄺榮光一手開成,該員學過開礦,是目前中國礦師中最有成效者。

盛宣懷於是不再猶豫,馬上谘稟江西巡撫德壽,請準在萍鄉大舉開礦,以為煉鐵之用。

德壽一見財神登門,自然滿心歡喜,當日即作出批示允準。得知德壽同意了,盛宣懷馬上舉薦鄺榮光經理此事。

第四節“豎起脊梁立定腳,拓開眼界放平心”

光緒二十三年八月初九(1896年9月20日),盛宣懷奉到上諭:“王文韶、張之洞會奏請設鐵路總公司,並保舉盛宣懷督辦一折,直隸津海關道盛宣懷著即飭令來京,以備谘詢。欽此。”

盛宣懷接旨不敢耽延,馬上命人打點進京行裝。但進京前,他還要到漢陽鐵廠去與鄭觀應會一下麵,交代一下應辦和要辦的事情,免得自己在京師耽擱過久,影響鐵廠的正常運營。鄭觀應暗中告訴盛宣懷,德培與洋匠師們對自己一直有抵觸情緒,如果長此下去,恐怕就得辭退了。

盛宣懷讓鄭觀應沉住氣並說道:“正翔,在沒有聘到好的匠師之前,盡量與德培他們搞好關係。我們接手漢陽,主要是為了盧漢鐵路。盧漢鐵路全長一千餘公裏,用鐵量巨大。不建盧漢鐵路,誰敢接手漢陽啊。這是一個大生意啊!”

鄭觀應憂心忡忡地說:“現在鐵廠的用煤質量不行啊。用量大,渣子多,出鐵卻少,一噸鐵的成本太高了。真不知當初這個張香帥是怎麼想的!把鐵廠建在漢陽,煤鐵兩不就,無端增加成本,這不是胡鬧嗎?”

盛宣懷小聲說:“萍鄉已經發現煉鐵的好煤,江西方麵正在組織人力欲大舉開采。德壽這個滿人,他想錢都快想瘋了!”

談完鐵廠的事情,話題自然而然又扯到盧漢鐵路上。鄭觀應說道:“杏翁,聽人說,修建盧漢鐵路,國家定議撥一千萬,擬招商股一千萬,不準洋人參與。我有時就想啊,為了辦成此事,朝廷在您老的頭上設了督辦胡燏芬,聽說還要在胡觀察的上頭加派商務大臣。您老若是地方督撫倒還好說,可您老現在僅僅是道銜。每辦一件事,都要層層稟報,層層審批。到頭來,恐怕一件事也辦不成!您老此次進京請訓,若能得人密保,出任商務大臣,可就再好不過了。中堂已由西歐回到天津,您不妨和他老好好談談,最好能讓他老同上頭說句話。他老的話,上頭還是肯聽的。”

盛宣懷默默地搖了搖頭,許久才長歎一口氣。

盛宣懷很快來到天津,但李鴻章已經進京。聽京裏過來的人講,朝廷還未確定商務大臣的最後人選;至於盧漢鐵路的籌建,盛宣懷能出任什麼位置,還處在爭議之中。

盛宣懷的心開始懸起來。

這時隨員遞進來一封加急電報,落款是個觀字。盛宣懷知道是鄭觀應發來的,內心又是一動。人剛剛離開,電報就跟過來,漢陽鐵廠莫非遇到了麻煩?

不敢多想,盛宣懷急忙展開電報來看,見上麵寫道:“德培因弟商敬庵薦人承攬磨光軌頭及壓直軌一事,誘咎於一琴,聲色俱厲。弟跡德培所為,隻知煉鋼,餘無所長,其暴躁剛愎,雖有片長亦當為人所棄,況其聲言督辦不準其革除呂柏等事,情同冰炭矣,尚能望其竭盡心力乎?卜聶亦陰險不可用,如其期滿,均可除之。昨一琴、芝生與弟討論本廠大局,洋匠不宜管理工程,因其人地生疏,不知中國情形,且手段亦大不如譯出外洋煉鋼鐵之書以備采取。並擬用一上等鐵礦師,一上等煉礦師,一上等化學師,一上等煉鋼師,更用一上等重學機械師總其成,以備顧問,凡煉出之鋼鐵皆要其驗化簽名為憑,免人閑言,自無扞格糜費等患。”

鄭觀應在電報的後麵又說:“今日弟已與仲魯言之,非分辨不可,惟鐵路不歸我公接辦,鐵廠事宜即退手。”

鄭觀應的這最後一句,說的的確是肺腑之言。就目前鐵廠的運營情況來看,如果不和修建鐵路綁在一起,肯定大虧無疑。鄭觀應認為,盛宣懷沒必要替張之洞背這個黑鍋。

盛宣懷把電報遞給黃花農說:“張香帥請來的洋匠師,個個都牛氣衝天。正翔一入局,他們便處處掣肘。就鐵廠眼下的情形,煉出的成鐵成本竟然高出洋鐵三倍,我們自己的鐵路如果不用,就隻能堆在庫房裏生鏽了。”

盛宣懷連連歎氣,莫可奈何。

第二天,盛宣懷帶著一應隨員起程進京,於傍晚趕進城門,當晚入住江淮會館。

歇了一夜,盛宣懷便開始忙了起來。他先到慶王府去見慶王奕劻,臨別,送給慶王一張五萬兩的銀票。

慶王很是高興,連誇盛宣懷懂事,將來一定有出息。

從慶王府出來,盛宣懷又趕到恭王府。恭王奕於光緒二十年(1894年)被重新起用後,先管理總理衙門,不久總理海軍,會辦軍務,內廷行走,接著又督辦軍務,節製各路統兵大臣,並出任軍機大臣。

盛宣懷原本想先來見恭王然後再去拜慶王,哪知恭王一早便被召進宮去議事了,何時回來無定。盛宣懷無法,隻好離開恭王府走進慶王府。

恭王還真從宮裏下來了。一見恭王的麵,盛宣懷雙膝跪倒,施行大禮,口稱:“恩賞頭品頂戴直隸津海關道職道盛宣懷特來給王爺請安。”

恭王笑著說:“起來吧,起來吧。杏蓀呀,你這幾年在直隸,很能幹啊。前兒少荃還同本王說起你來著。”

落座擺上茶後,恭王又說:“少荃同本王講,現在我大清,可以沒有他李少荃,卻不能少了盛杏蓀。你聽聽,少荃對你的評價多高!”

盛宣懷知道恭王與李鴻章的關係不一般,忙道:“這是中堂在抬舉職道。要說不能少,最不能少的當是王爺和中堂。職道隻是大潮中的一顆小石子兒。”

恭王笑了一笑,說:“杏蓀,你的履曆寫好了吧?交給本王,本王午後打發總署的人替你遞進去。盧漢鐵路是個大工程,你進宮後,皇上問什麼,你就說什麼,很多人擔心你幹不好啊!杏蓀,你先對本王說說你的想法。”

盛宣懷忙道:“稟王爺,職道竊以為,無論從軍、從商、從工、從民,鐵路都是當前必辦之事。泰西各國所以強盛,一有鐵路運輸之便,二有鐵甲輪船之堅。鐵路一通,南北東西可聯成一片,運兵運餉乃至商農皆得其利。但欲辦鐵路,又需人、銀、鋼鐵齊便。人者,工程築路、鋪鐵軌之洋匠也;銀者,挖山鑿洞、購置材料所需費用也;鋼鐵者,架橋鋪軌所用也。”

恭王問:“杏蓀,此次建盧漢鐵路,最關鍵的便是銀子,次則鋼鐵、匠師。朝廷粗定投資兩千萬,由各省籌措一千萬兩,再集商股一千萬。杏蓀,你督辦過輪船招商局、中國電報局,最近又接手漢陽鐵廠,你認為,盧漢鐵路采用什麼辦法更好一些?”

盛宣懷毫不猶豫地回答:“鐵政不同於輪船,隻能官辦。若官資不足,可商借商款。”

恭王問:“杏蓀,你說說你的想法。借洋債與招洋股有什麼不同?若洋人不肯借債,反要認購股權怎麼辦?”

盛宣懷答:“稟王爺,職道竊以為,借洋債與招洋股有本質的不同。王爺試想,若借洋債,路仍是我中國之路;若招洋股,路並非我中國獨有,利則與洋人共享。長此下去,後患無窮。職道以為,盧漢鐵路,可借洋債但不可招洋股,可官辦但不能民營。”

聽了盛宣懷的話,恭王沉默許久說:“你的想法,可都講給皇上聽。”

當日下來,盛宣懷又忙著來見李鴻章。但李鴻章卻向他透露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容閎正在奏請招商建造津鎮幹路。

李鴻章接著說:“恭王就此事曾與老夫相商,老夫以為,津鎮幹路與盧漢鐵路可齊頭並舉,兩者並無妨礙之處。杏蓀,你以為呢?”

盛宣懷因為尚未進宮麵聖,不知光緒皇帝是何意見,故不敢貿然回答,猶豫著說:“天津經清江到鎮江,這條路線雖然不是很長,但沒有千萬,恐怕也難建成。”

李鴻章歎口氣說:“是啊,老夫也這麼想啊。杏蓀,見過恭王和慶王了嗎?進宮麵聖的時間定了嗎?”

盛宣懷搖搖頭,說:“進宮恐怕還得等些日子。中堂,這趟歐洲之行,您老還順利吧?聽說您老回到了天津,職道當日就往天津趕,但還是晚了一步。”

李鴻章笑了笑,說:“老夫到天津隻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京了。到天津的當天,直隸的大小官員都到碼頭上去接我,但有一個人直到我離開也未出現。杏蓀,你能猜出這個人是誰嗎?”

盛宣懷不用猜便知道,在天津敢如此拿大的官員隻有一個,那就是在天津小站練兵的袁世凱。但盛宣懷卻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說:“在直隸,還有不把您老放在眼裏的人?這個人可是不想在我大清國的官場混了。”

李鴻章摸了把胡子說:“這個人就是袁慰亭。老夫離開直隸後,他投靠了翁叔平,又是送銀子又是遞門生帖子。他現在眼裏,除了翁叔平,已經看不見別人了。杏蓀,陪老夫下盤棋吧。”

在李鴻章的相府用過晚飯後,盛宣懷又到翁同龢的府邸走了一趟。

翁同龢現在在京裏勢頭最猛,比恭王和慶王還搶眼。這種勢頭能持續多久,盛宣懷心裏確實沒底。但現在,他卻不敢錯過翁家的大門。他給翁同龢送了一方上等的壽山石印料和一張兩萬兩的銀票。

翁同穌很高興,告訴他好好替皇上辦好盧漢鐵路的事,口氣大得好像皇帝在向臣子交代事情。

盛宣懷趁機說:“稟中堂,職道聽說,容純甫要建津鎮幹路,不知是不是真的?”

翁同龢點頭說:“有這話,但折子還沒遞上來。杏蓀,這和盧漢鐵路有衝突嗎?”

盛宣懷答:“衝突還在其次,職道是怕此風一開,洋人趁機而入,會有無窮的麻煩。”

翁同龢撫須沉吟良久,忽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康有為你熟悉嗎?他是新科進士,對治國安邦很有自己的見解。你見過皇上後,本部堂找個機會讓你們認識一下。將來的大清國,說不定要靠他來支撐局麵。”

一見翁同龢開始閑扯談,盛宣懷隻得告辭出來。

九月十三日(1896年10月19日),在總理衙門大臣奕劻的帶領之下,盛宣懷進宮叩見光緒皇帝。

召見整整進行了四刻鍾,光緒皇帝問,盛宣懷答。就是這次麵見光緒,盛宣懷鄭重提出了“鐵路之利遠而薄,銀行之利近而厚,華商必欲銀行鐵路並舉,方有把握”,以及鐵路必須官辦,不許洋人染指,“權自我操,利不外溢,秩序而進,克期成功”的大政方針。召見的第二天,盛宣懷又二次來見恭王,請速辦銀行,以助盧漢鐵路速成。

剛從恭王府出來,聖旨便由宮中遞出:“盛宣懷著開缺直隸津海關道,以四品京堂候補督辦鐵路總公司事務。所有鐵路事宜,著準專折奏事。欽此。”

聖旨宣完,盛宣懷驚呆了。

在晚清,能夠專折奏事的,京官必須三品以上,地方則必須是督撫、將軍以及駐外公使。盛宣懷此刻雖以四品京堂候補督辦鐵路總公司,但因特許專折奏事,待遇已經與封疆大吏相同了。

消息傳開,直隸總督王文韶撰聯相賀:“豎起脊梁立定腳,拓開眼界放平心。”

李鴻章也為他寫了“宏圖大展”四個大字相祝賀。

第五節破格專折奏事

得知光緒皇帝特旨允準盛宣懷可以專折奏事,翁同龢非常生氣。他飛跑進宮,力勸光緒收回成命,不可破祖宗成法。

翁同龢說:“我大清祖製,三品以下官員不準專折奏事。盛宣懷是四品京堂候補,若許其專折奏事,各省督撫非鬧起來不可。何況,他隻是督辦鐵路,又不是補授總督。他專折奏事,總理衙門還要不要說話?戶部還要不要說話?皇上要推行新政,什麼都可以打破,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卻不能打破。”

光緒把翁同龢的話想了又想,覺得甚合道理。看樣子,自己做事的確有欠妥之處。他當麵沒有說什麼,但翁同龢下去後,他卻把恭王和慶王召進宮裏來,想再重新商量一下盛宣懷的事。但兩位王爺都對翁同龢有反感。

恭王說:“翁同龢胡言亂語,分明是想把鐵路的事攪黃。”

慶王說:“把他捆起來抽上一頓鞭子,看他還敢胡說。”

這時,太常寺卿打外麵遞進來一個折子,向光緒稟報說:太常寺少卿昨兒夜裏出缺了,請皇上簡員派放。光緒於是問恭王:“太常寺少卿昨兒夜裏出缺了,軍機處看誰合適啊?”這裏的出缺是死的代名詞。

恭王想都沒想便答:“簡放盛宣懷吧。給他個實缺,他辦起事來更用心。”

奕劻見皇上沒有反駁,馬上補充道:“王爺所言甚是。督辦鐵路大臣是候補京堂,傳出去有些不好聽。盛宣懷應該補授個實缺。”

恭王又奏:“稟皇上,盛宣懷不僅懂商務、洋務,官也做得不錯。像他這種人,我大清眼下還不多見。”

光緒於是道:“下去後就著人擬旨吧,實授盛宣懷太常寺少卿。”

當晚,奕劻打發管家趕到會館告訴盛宣懷,翁同龢不同意皇上授予他的專折奏事特權。翁同龢還說,什麼都可亂,但祖宗立下的規矩卻萬萬不能亂。但在兩位王爺的力薦之下,皇上不僅仍準他專折奏事,還實授他為太常寺少卿,軍機處正在擬旨。

盛宣懷對慶王府管家的話半信半疑。

他進京前和進京後,一直對翁同龢恭敬有加,他怎麼可能不同意皇上授予自己的專折奏事特權呢?翁同龢這麼做不僅毫無道理,而且有悖常理。

早起用過早飯後,盛宣懷命人鋪紙研墨,開始構思上給光緒皇帝的第一篇折子:條陳自強大計折。皇上既然給了自己專折奏事的特權,他不能浪廢掉啊。

隨員退出後,他一邊思考,一邊伏案寫起來。

折子剛寫了一半,門外卻忽然傳來一片喧嘩聲,聽人喊道:“聖旨到,盛宣懷快出來接旨!盛宣懷快出來接旨!”

一聽這話,盛宣懷急忙更衣正冠,三步並作兩步搶出門去,口稱:“盛宣懷恭聽聖諭!”雙腿跟著跪了下來。

傳旨差官來到盛宣懷的麵前,細細端詳了一下,這才展旨宣道:“內閣奉上諭,太常寺少卿著盛宣懷補授。欽此。”

傳旨差官讀罷聖旨,又飛步上前,把盛宣懷扶起來,笑嘻嘻地說道:“財神爺,您老是好事盈門啊,卑職真替您高興啊!”

盛宣懷一聽差官管自己叫財神爺,便知道他想幹什麼了,忙笑著說道:“同喜同喜。”說完這話,讓人封了一千兩銀子遞給差官,說:“多少是個意思。”

差官見是一千兩的賞錢,登時便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對盛宣懷說了半天的奉承話,這才樂顛顛地走了。

盛宣懷坐不住了,命人安排轎子,懷裏揣了兩張各一萬兩的銀票,飛也似地趕往恭王府、慶王府。“翁同穌,你別得意得太早,我早晚讓你知道盛某人的手段!”走在路上,盛宣懷在心裏不止一次地說。

回到會館,天已是很晚,盛宣懷見桌上放著一封電報。

盛宣懷先更衣,然後坐下看電報,見是張之洞打來的:“特簡榮遷鐵路,事事照議,欣然之至,現議從何處辦起,是否先辦漢口,抑兩頭並舉,擬何時出都,年內想須回滬。合肥此時有何議論?祈詳示。鐵廠免稅事已議及,並示。”

盛宣懷想了想,提筆給張之洞擬了這樣一封回電:“聖意欲速成,必須兩頭並舉。目前要務約舉數端:一訂洋債,一延洋工,一勘路,一造軌,一招商股,一設學堂。”

關於張之洞詢問李鴻章的意見,盛宣懷回答得比較含糊:“傅相以洋債不及洋股容易,誠然,宣麵談尚融洽。”

盛宣懷把擬好的電文交給隨員,命其一早送走,接著續寫折子,直到夜半,才將折子寫完。

第二天,盛宣懷讓跟來的文案謄抄擬好的折子,他則開始動手寫《請設銀行片》。在片中,盛宣懷籲請光緒皇帝:“擬請簡派大臣,遴選各省公正殷實之紳商舉為總董,號召華商招集股本銀五百萬兩,先在京都、上海設立中國銀行,其餘各省會各口岸,以次添設分行,照泰西商例,悉由商董自行經理。”附片又說,“銀行用人辦事,悉以彙豐章程為準則,合天下之商力,以辦天下之銀行,但使華行多獲一分之利,即從洋行收回一分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