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懷決定利用籌建盧漢鐵路之機,把早就想辦的銀行辦起來。
《請設銀行片》擬完,盛宣懷意猶未盡,提筆乘興又擬了《請設學堂片》。盛宣懷恨不能把自己想辦的事一古腦都說出來。一折兩片謄寫清楚,盛宣懷直接遞進宮去。
擬寫奏折,對盛宣懷來說,應該是件輕車熟路的事。他自打到了李鴻章身邊,常做的工作就是擬寫奏折。但都是替別人寫,折子後麵署的也都是別人的名字。用自己的名字上折言事,他活了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就當時來說,官員想得到朝廷重用不外有下麵三種途徑:一是引見(召對),一是大員保舉,一是上折言事。前兩項盛宣懷都有了,但最後一項,卻不是哪個官員都能做到的。光緒破格特許四品銜的盛宣懷單銜奏事,一是因為盛宣懷要辦的事太重要,一是想通過文字,實際考察一下盛宣懷的識見到底如何,能不能肩負起重任。由此可以看出,無論是盛宣懷還是其他人,上給皇帝的第一篇奏折都非常關鍵。奏折如果見解獨到,說不定眨眼之間就飛黃騰達,躋身大員行列;如果見解平庸,以後的路就非常難走了。盛宣懷知道第一篇折子的重要性,焉敢馬虎大意?
光緒皇帝先看盛宣懷遞上來的《條陳自強大計折》。折子主要論述建造鐵路對強國的深遠意義:練兵、理財、育人,以及練兵的重要性、理財的方法和培養人才乃強國之根本三端。因為這是盛宣懷出仕以來第一次向皇帝上折言事,我們不能不把一折兩片的全文奉獻給讀者。
清朝奏折
折曰:“奏為自強大計,當舉其要,謹就管見臚陳梗概,恭折仰祈聖鑒事。竊自海防事起,中外上下競言自強,讜論嘉謨,日有獻納,上年經日朝之釁,藎臣誌士,益慨然於強弱利鈍之故,欲盡取歐洲之新法,變易華夏之舊習。朝廷深惟至計,舉其大者遠者,於是有創辦南北鐵路之役。顧臣以為鐵路者,所以速征調,通利源,為自強一端,非幹路既成,即可坐而俟其強也。泰西諸邦,用舉國之才智,以興農商工藝之利,即藉舉國之商力,以養水陸之兵,保農工之業。蓋國非兵不強,必有精兵然後可以應證調,則宜練兵;兵非餉曷練,必興商務然後可以擴利源,則宜理財;兵與財不得其人,雖曰言練,曰言理,而終無可用之兵,可恃之財,則宜育才。臣頃蒙召對,略陳愚慮,嗣軍機大臣複奉旨傳詢,俾馨蠡管窺測之微,仰見聖人兼聽並觀邇言是察,不揣愚味,謹以三事為我皇上條析陳之。
一曰練兵之要。中國三代寓兵於農,唐宋以降,專用召募,兵民久分,各國皆然。近年東西諸國兵製,皆由募兵而複為征兵,世變所趨,中國豈能獨異。顧今日既糜餉千餘萬以養無用之綠兵,複糜餉千餘萬以養有用之練勇,發撚平定二三十年,所謂有用之勇,一旦臨敵,其僨事與綠兵等。方事之棘,各路添募,倉卒成軍,臣所目睹多有不能持槍施放者,蓋募兵一事,無賴亡命兼收並蓄,來無所考,其弊一。少壯從軍,衰老除汰,去無所歸,其弊二。聞警增募,類驅市人,不教謂棄,其弊三。事定遣散,多為盜賊,遂貽民害,其弊四。近者議裁綠營,而減兵不能汰官,議建洋操,而餉重不能多練,況勇餉與兵餉不同,新勇與舊勇餉複不同,餉厚者不免相矜,餉薄者自甘廢馳,軍製愈紛,餉力愈絀,兵氣愈弱。現除京營外,各省實存綠兵練勇八十餘萬人,更新而不去舊,無此財力,製兵而不畫一,非善治軍。宜將天下畫分十鎮,海疆邊疆為重,腹地僻地為輕,堅強樸實之地多征,膏沃柔脆之區少選,參酌西法,簡練新兵三十萬人,就各鎮形勢輕重差等,兵數多寡,征選戶籍可稽,未經罪犯年在二十以上二十五歲以下,體質身幹合格者,錄為常備兵,入營教練,期以三年,退為豫備兵,亦期三年,退為後備兵,亦期三年,退為民兵,期以五年除其兵籍。自預備兵以下,平時在家服農,有事以次征集,豫備兵每年一次召集屯營,與常備兵合操,後備兵每年一次召集便宜地方,使之演習,皆視道裏遠近給路費,民兵不集操,在籍者皆免本戶徭役,每歲十月,由各鎮揀派選兵官分赴各屬,曾同州縣驗選,合格者注於籍,隨時征充常備。壯者入營,而老者退籍,老者退而壯者又複入營,曆三年而一兵之餉,得二兵之用,曆六年而一兵之餉得三兵之用。九年以後,歲額三十萬人之餉,常得一百二十萬人之用。兵皆土著,遊惰不錄,其利一。更遞進退,室家可歸,其利二。事至征召人皆練習,其利三。事畢歸農,不流為匪,其利四。各鎮營製餉章,統歸一律,各營槍炮器械,統歸一式。舉綠營勇營悉去之,以其歲餉三千餘萬兩,練常備兵三十萬人,重訂餉章,隻期核實,不必過優,歲約不逾二千萬兩。其餘以備洋教習薪水,豫備兵備兵調操路費,及酌留綠營之餉,計無不足。此事為強弱關鍵,雖加籌款項,亦所應為。況就餉練兵,尤難濡緩,但持之貴堅,行之宜漸,或每鎮先練三分之一,練成後再行添練,以足額為止。裁革綠兵營勇亦如之。至綠營向有城守防汛之責,護餉解犯等差,或酌留若幹,屬於州縣,略如各國警察巡捕之意,而責成整飭之,自無偏廢之慮。應請特簡知兵重臣,會同兵部戶部查明兵數餉數,並采取英、德、俄、法、美、日諸國練兵之法,決擇參酌,厘定章程,奏準施行永為定製。
一曰理財之要。理財有二義,開源節流盡之矣。今之廣製造,興礦政,以開源也。紗布各廠,成本之重,不足敵洋產,五金各礦,收效之遠,不足濟急需,今之並局卡裁冗費以節流也。減並者百一,無裨國計之大節,裁者錙銖,何當中飽之巨。言常用,則歲出歲入不相抵;言通商,則輸出輸入不相低;言洋債,則竭內外之力而更無以相抵。欲求足國,先無病民,欲收商利,在挽外溢。加稅之議事未就緒,聞西人以厘金為詞,蓋窺我國用之絀,必不能停收厘金也。應機決策,莫若徑免天下中途厘金,加關稅為值百抽十,令彼無所藉口。厘金既免,即仿行西國印稅之法,辦理得宜,計加收之關稅,新收之印稅,合之當倍於厘金。而免厘則出口土貨易於流通,加稅則進口洋貨或漸減少,取益防損,利在無形,所謂足國而不病民,且陰以挽外溢之利者此也。西人聚舉國之財為通商惠工之本,綜其樞紐皆在銀行,中國亟宜仿辦,毋任洋人銀行專我大利。中國銀行既立,使大信孚於商民,泉府因通而不窮,仿借國債,可代洋債,不受重息之挾製,不吃鎊價之虧折,所謂挽外溢以足國者,此其一也。墨西哥國以九成之銀,鑄錢運行中國,易我十成之銀,歲耗以萬億計。近來中外臣工多議自鑄銀元,廣東、湖北、北洋、南洋先後鑄造,分兩輕重,悉準墨銀。臣愚以為國家圜法,自古及今皆自為製度,隨人趨步,各國所無,既不能廢兩為元,各庫出入仍需元寶,必致無銀可鑄。查光緒十二年十月,海軍衙門奏請將應放南北洋經費及東三省餉項,均按二兩平核發,是餉需改用京平,已有成案,今宜在京師特設銀元總局,以廣東、湖北、天津、上海為分局,開鑄銀幣,每元重京平九成銀一兩,再酌鑄金錢及小銀錢,使子母相權而行,凡出款俱用官鑄銀幣,各省關收納地丁錢糧鹽課關稅厘金,俱收官鑄銀幣,元寶小錠概不準用。惟收款仍照庫平十成銀計算,庫平較京平,定以每百兩加色九兩,如應交庫平足銀一百兩者,實收銀幣一百十五元,無輕重高下之別,無減平扣色之弊,易簡理得,婦孺難欺。每年度支八千餘萬兩,戶部約可盈餘平色銀一千二百萬兩,較向來各省撥解平餘多收當不下千萬,所謂挽外溢以足國者,又其一也。此外,商務巨細萬端,設施有序,應請特簡通達中外商務之大臣,專司商政,會同戶部取法鄰國,實見施行,興起商學,鼓舞工藝,利源無外溢,藏富於商民,君孰與不足,國何患不強。
一曰育才之要。西國人才之盛,皆出於學堂,然考其所為,學堂之等,入學之年,課程之序,與夫農工商兵之莫不有學,往往與曲台之禮,周官之書,左氏公羊之傳,管墨諸子之說相符。蓋無人不學,無事不教,本三代學校之製,特中國去古既遠,寖成文具,而泰西學堂暗合道妙,立致富強,益以見古聖人之道,大用大效,小用小效,文軌雖殊,而莫能外也。近日刑部侍郎李瑞棻推廣學校一折,洞見本原,當蒙采擇。竊謂各府州縣,驟難遍設學堂,宜令各省先設省學堂一所,教以天算、輿地、格致、製造汽機、礦冶諸學,而以法律政治商稅為要。先設武備學堂一所,教以築壘、測地、槍炮製造、彈丸發送、隊伍分合、馬騎控禦諸學,而以兵律戎機有勇知方為要。在下之趨向,全視在上之用舍,同文館、廣方言館,出洋學生,糜費不少,而得人不多。文科之八股試帖,武科之弓刀石,不待督責而莫不致力,其明證也。今不能盡改科舉之製,似宜專設一科,裁天下之廣額,為新學之進階,明定功令,使文武學堂卒業者,皆有出身之正途,齊仕進於科第,則聞風興起,學校如林,人才自不可勝用。應請特簡通知時務學行俱懋之大臣,專司學政,曾同禮兵二部,提挈綱領,一新海內之觀聽,有誌之士不自奮於有用之學者,未之有也。
以三上端,參酌歐美致富致強之術,實不外聖經足食足兵之謨,舉而措之,要在知人用人而已。所慮拘牽舊製,難以變通,又或慨然於物窮則變,意在振興而尤慮天下督撫心誌不齊,難以統籌全局。恐年複一年,外人耽耽視我,一無足恃,肆彼要求,得步進步。無兵則不能保守利權,無餉則不能充養兵力,二者互為掣肘。甚至洋債不能再借,邊土不能自保,至其時始悔七年之病不蓄三年之艾,殆已晚矣!自古國家政事之張弛,強弱之機括,皆係於君臣之謀慮,一轉移間,其效立見。臣惟國恥不可忘,邦交不可恃,伏願皇上鑒覆轍之在前,審宇宙之大勢,發憤自強,毅然定斷,勿敷衍而畏難,勿回惑於疑議,王大臣等皆公忠體國,臥薪嚐膽,同讚聖謨,國富兵強,遠人自服,此薄海臣庶所延頸企踵以俟之者也。臣管見所及,謹冒昧瀆陳,伏乞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折子讀完,光緒歇了歇,又開始閱讀《請設銀行》和《請設學堂》二片。兩個附片都不很長,但光緒讀完以後,卻開始長時間沉默起來,一上午心情都不得開朗。午後,光緒將盛宣懷的折、片發交軍機處、總理衙門及各主事王大臣議會。
第六節督辦中國鐵路總公司
第二天,恭王按著光緒的諭旨,召集慶王奕劻、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軍機大臣李鴻藻、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翁同龢,以及各部院侍郎、尚書等,會議盧漢鐵路及開辦銀行、學堂的事。
開辦學堂不是急務,此次主要是討論鐵路與銀行。
依著慶王和部分王大臣的意見,先把鐵路的事定下來,開辦銀行可以緩辦。一聽這話,李鴻藻急忙站出來發言,說:“鐵路與銀行互為表裏,上頭既責盛杏蓀督辦鐵路,趁他還未出京,銀行的事也應該定下來。”
一聽這話,在座的大臣們齊把目光射向恭王與慶王。
恭王沒有表態,因為他想多聽聽別人的意見。身為輔政王(他以前是議政王輔政,被罷黜後便被慈禧太後把議政二字給除掉了,以後也未再啟用,此次複出仍未賞還,但他仍然認為自己是輔政王),他不能隨便表態;慶王收過盛宣懷的賄賂,隻要涉及盛宣懷的事,他能少說話便盡量少說話,主要是為避嫌。
見兩位王爺都不表態,翁同龢站起來了,他說:“兩位王爺容稟,臣以為,李大人所言多有不妥。不錯,鐵路與銀行的確互為表理,但盛杏蓀身為督辦之員,銀行的事則應規避。盛杏蓀的確會辦洋務,但就因為他在商太久,身上難免有一種商人習氣。臣以為,盛杏蓀既然督辦鐵路,銀行的事就須另委人來辦。”
李鴻藻起身道:“翁大人,你到底聽沒聽清本部堂的話呀?本部堂適才是說,趁盛杏蓀在京,我們及早把銀行的事定下來。至於委誰來辦,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翁同龢大聲說:“委誰來辦,也不能全委盛杏蓀一人。他辦鐵路,就不能再辦銀行!鐵路是什麼?是國家大政;銀行是什麼?是錢莊!是銀號!”
李鴻章這時起身,邊往外走邊說:“這麼多人,放屁也不找個地方,老夫得出去透透氣。”
李鴻章出去後再未回來,他直接回府了。
當晚,李鴻章打發張佩綸把李鴻藻與翁同龢的原話告訴了盛宣懷,並捎話說,要想鐵路、銀行一手辦理,可電請王文韶、張之洞聯銜上奏,必成。在最關鍵的時刻,老謀深算的李鴻章,再次向盛宣懷伸出了援手。
望著張佩綸離去的背影,盛宣懷忽然鼻子一酸,眼裏不由自主流出淚來。
盛宣懷真切地感到,自己無論對李鴻章有著怎樣的不滿,李鴻章都一直跟個老母雞一樣在保護著他。他知道,李鴻章此時肯讓自己的東床冒險來給他傳音捎話,說明形勢已是非常嚴竣,他必須在自己離京前把事情定下來。他起身在屋裏走了兩步,決定給王文韶、張之洞發電,按著李鴻章的指點,請他們聯銜奏請,事情或許當真有轉機。
他鋪開紙,略微沉吟了一下,提筆給王、張二帥擬了這樣一封電報:“鈞電詢及銀行一節,日前連練兵理財遵旨陳奏,已交軍機處、總署、戶部會議,恭慶兩邸、常熟、高陽、合肥,均欲議準開辦,並擬並交宣懷招商督理,宣薦舉商董八人,招股五百萬兩,仿照彙豐商款商辦,官但保護而不管事。惟銀行有時須與戶部各省交涉,現無商務衙門,無所統率,開創時須派一大員為之提倡,將來可由各商董公舉督理,以通商情為主。高陽謂須趁宣在京議定,常熟謂銀行與鐵路相為表裏,宣折內未及督理之人,自因避嫌起見。但鐵路招股借債,既須憑藉銀行方能措手,應仍由兩帥電奏或電谘總署,以便歸並會議,便可一議即準,免再轉任擔延時日,戶部並擬附股三百萬兩,以資鼓舞雲雲。命即電達鈞右,查銀行五百萬商股現成,若不趁宣在京議定,尤恐洋人入手,可否即請兩憲會電總署、戶部,說明鐵路銀行若歸一手互有裨助,且不如此亦必兩難,請署、部即日與宣議定。實為公益。”電文中的恭慶兩邸,指的是恭王奕和慶王奕劻;常熟指的是翁同穌,高陽是李鴻藻,合肥當然是李鴻章。
電報發走五天,王文韶、張之洞仍未有片紙遞進京師。
盛宣懷不知是哪道環節出了問題,隻好來見李鴻章。
李鴻章沉思了一下,起身說:“杏蓀,你在這裏喝茶,老夫親自去見恭王。你等著我。”
李鴻章摸起手杖,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李鴻章才返回府邸,笑著對盛宣懷說:“杏蓀,明日若無諭旨下來,銀行的事就算泡湯了,你就專心督辦鐵路吧。”
盛宣懷回到會館仍搞不清楚,李鴻章匆忙出去,是當真去恭王府還是去了慶王府。李鴻章沒說,他也沒敢問。
第二天午飯前,由軍機處轉發的聖旨遞到盛宣懷之手:“本日軍機處交片,麵奉諭旨:銀行一事,前交部議,尚未定局,昨盛宣懷條陳有請歸商辦之意,如果辦理合宜,洵於商務有益。著即責成盛宣懷選擇殷商,設立總董,招集股本,合力興辦,以收利權。欽此。”
手捧諭旨,盛宣懷驚呆了。他萬沒想到,表麵已成伴食宰相的李鴻章,仍然有著別人無法超越的能力。他後悔自己一時孟浪給惲菘耘寫信發泄內心對李鴻章的不滿,他後悔自己此次進京沒有多陪陪李鴻章。所幸,李鴻章並沒有怪罪自己,否則他不會打發張佩綸來給自己捎話。把頭上的冷汗擦拭幹淨,又呆坐了好半天,盛宣懷才漸漸清醒過來。
張之洞向他表示祝賀的電報到了:“招商舉辦銀行,出自特旨,較之由下擬議奏請得力多矣。天眷優隆,欣賀欣賀。惟官款三百萬何以不提及,想另作一篇文字耶?閣下意中必早有切實可靠之總董,鄙人一切茫然,實無從讚一詞也。”
張之洞不說自己沒有上折是因為顧慮重重,反說“較之由下擬議奏請得力多矣”。張之洞是真會說話。
不久,又有王文韶的賀電遞到。
中國通商銀行總董朱佩珍
盛宣懷笑笑沒有言語,因為他現在已無暇顧及這些枝節問題。當前急務,是他必須在離京前擬出銀行總董人選,向朝廷有個交代。他自己先劃定一個範圍,再從中找出重點,逐一聯絡。銀行總董不僅要是很有家資的商人,還要有一定的影響力、公信度和名望。一連十幾天,他的頭腦中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最後,他初步確定下了八位銀行總董的人選。為了盡早知道這八人的態度,他采用電報這一快捷的通訊方式與他們聯絡。萬沒想到,這八人都對開辦銀行有著極大的熱情,不僅同意充任總董,還請求入股。盛宣懷大喜過望,馬上電告京滬各大報紙,發布中國通商銀行成立的消息並登出總董名單。這八位總董依次是:張振勳、葉成忠、嚴信厚、施則敬、嚴瀠、朱佩珍、楊廷杲、陳猷。
張振勳的來曆就不去說了,在國內外擁有許多資產,又在煙台開辦了張裕葡萄酒廠,在大清國商界有著很高的名望。
銀行總董嚴信厚
葉成忠字澄衷,浙江鎮海人,世為農。後到上海學徒,發跡於五金。先在上海、漢口設廠製造,後又造火柴,大獲其利,被人稱為五金王。不僅經營,還設義田,興義塾,設醫局。他出資創辦的澄衷中學,不僅聞名京師,還受到過兩江總督劉坤一的表彰。
嚴信厚字小舫,浙江慈溪人。最早給錢莊當學徒,於同治十一年(1872年)投李鴻章門下。累官直隸候補道,出任河南鹽務督銷、長蘆鹽務督銷、署理天津鹽務幫辦。於光緒十二年(1886年)在天津自設同德鹽號,陡然發家,十年間積聚大量家財。後在上海創辦“源豐潤票號”,分號遍設大江南北,成了大清國赫赫有名的鹽大王。
施則敬卻又另有一番經曆。施則敬是江蘇吳江人,號子英。一榜出身,考取鹹安宮官學漢教習第一名,期滿以知縣用。因籌辦山東、順直等賑災得力,以知府加三品銜,後又加二品頂戴以道員用。施則敬以勸捐得名,在百姓、百官乃至京師名聲甚顯,是有名的大善人。
嚴瀠與陳猷都是海上巨富,兩個人現在都是輪船招商局的會辦。
朱佩珍字葆三,浙江定海人,也是學徒出身。做過買辦,後來與人合夥經營“協記”五金店,成為海上巨富。
楊廷杲現在是電報局總辦,也是大清國實業界的重量級人物。有這八個人作表率,中國通商銀行何愁招不到商呢?按著盛宣懷上給光緒皇帝《請設銀行片》中所定,中國通商銀行設立之初,需要招集商股五百萬兩,先收半數二百五十萬兩,商借度支國家一百萬兩,事便可成。
為了盡快集資,盛宣懷先電告自己督辦的招商局投資八十萬兩,電報局投資二十萬兩。此一百萬兩為官股;為了讓銀行盡早辦起來,李鴻章首先投資二十萬兩,各王大臣們一見機會難得,也都把閑錢投給了銀行,約達五十萬兩。
盛宣懷人未出京,已為銀行招集了七十萬兩商股。不久,王文韶電告盛宣懷,自己要拿出五萬兩投給銀行參股,張振勳和嚴信厚很快也表示拿出一定資金投給銀行。
盛宣懷個人投了多少銀子給銀行呢?他投了十萬。這樣一個穩賺不賠的發財機會,別人可以錯過,他盛宣懷卻不能錯過。
本年十月初九(1896年11月13日),盛宣懷帶著一應隨員出都,正式開始勘察盧漢鐵路建設線路。出京前他就已經想好,把盧漢鐵路總公司設在上海,天津、漢口設分局。盛宣懷推測,鐵路線路勘完,成立銀行的聖諭也該下來了。為了盡快開工建設,經與王文韶麵議並與張之洞電商,決定三人聯銜奏請先領官款三百萬。
行至天津,對鐵路密切關注的鄭觀應來函,詳細詢問開工建造盧漢鐵路的程序。
盛宣懷回電:“弟十月十二日到津,與夒帥麵商北路事務,擬派前造津渝、津蘆鐵路之英國洋員金達,先行勘辦蘆溝橋至保定一段。今冬繪圖、估工、買地,開春開辦土工,約計路三百餘裏,需用鐵軌,下半年再行架設,屆時鄂廠當可趕辦得及。”
盧漢鐵路與漢陽鐵廠緊緊拴在一起,身為鐵廠總辦的鄭觀應,不能不格外關注鐵路開辦的進程。
這時各國的焦點都集中到盛宣懷的身上,認為憑中國目前的實力和技術水平,鐵路肯定建造不成。盛宣懷的壓力很大。
王文韶見盛宣懷憂心忡忡,當先提出建議:鐵路可先選擇平坦處開工建造,以壯中外觀聽,把朝廷的腰杆先挺起來。
盛宣懷私下揣度一番,又和一應員弁反複論證,認為王文韶的建議甚合當前局勢。鐵路不預先造出一段,不僅洋人訕笑,朝廷勢必也要有所動搖。於是擇日登船趕向上海,準備先把鐵路總公司的招牌豎起來,把淞滬幹線作為盧漢鐵路的起造點。
銀行的事卻遲遲不見下文。
盛宣懷心焦,不知道又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說起來,還是翁同龢在鬧鬼。翁同龢對設立中國通商銀行原本是讚同的,但當盛宣懷離開京師後,他無意中從康有為的口中得知,銀行比錢莊獲利更豐,心中就開始長了草。他想,銀行利潤這麼大,怎麼能讓商人獨吞?要知道,開辦銀行,戶部也是墊過本的。所謂無利不起早,戶部既然墊了官本,利潤就該享有一份,否則這虧可就吃大了。想到這裏,翁同龢急忙進宮來見光緒,強烈要求將銀行改成官辦。
光緒帝說:“翁師傅啊,這件事,盛宣懷在京裏時你怎麼不提呀?”
翁同龢答:“臣也是剛把賬算明白。”
光緒想了想說:“你回去寫個折子遞上來吧。”
翁同龢很高興,當日回府就筆走龍蛇寫了個折子,第二天一早就遞了上來。
因為是早朝,光緒沒有說什麼,但回宮後不久就把折子批給了軍機處和總理衙門。
時間已經是光緒二十三年了(1897年),各級衙門都在忙著封印,沒功夫議會此事。年後不久,恭王、慶王同著一班大臣們討論銀行是官辦還是商辦的時候,盛宣懷的折子到了。因為鐵路總公司已經在上海掛牌成立,並啟用了新鐫刻的關防。什麼是關防呢?關防也是一種官方認可的官印。當時的大清國,國家正規建製的衙門都使用官印,臨時設置的辦事機構不準使用官印,隻準使用關防。像縣衙門、知府衙門、布按衙門,都使用官印;而像巡撫衙門、總督衙門,因最初是臨時機構,就隻能使用關防行文。盡管後來巡撫衙門和總督衙門也成了國家常設機構,但使用關防行文的老例卻沒有改。鐵路總公司不屬於大清建製的衙門,是為了修建盧漢鐵路而臨時設置的辦事機構,隻能使用關防行文辦事。無論是官印還是關防,啟用前都要奏明朝廷,盛宣懷自然不敢亂製。鐵路總公司關防為銅質,由湖廣總督衙門照準鐫刻,派專門人員送到上海。
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