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清皇商盛宣懷:一個超越胡雪岩的紅頂商人:2》(7)(1 / 3)

夾縫中壯大

向來外洋大廠亦必幾經磨折困苦而後成,是在上下一心,再接再厲,始終堅忍以持之,示信於商,藏富於民,內塞漏厄,外杜覬覦。

——盛宣懷創業語錄

第一節紫禁城騎馬

盛宣懷蔫頭耷腦地來到商部,先見過尚書貝子載振,又到侍郎唐紹儀的辦事房坐了坐。因為自己是署任,在商部沒有專設辦事房。盛宣懷無法,隻好到商約大臣呂海寰的辦事房說了一上午的話。

臨近午飯的時候,呂海寰忽然問了這樣一句:“杏蓀,今兒太後召見,提沒提紅十字會的事?”

盛宣懷忙道:“這件事我正要向您老請教。這紅十字會,怎麼說著說著就沒動靜了?”

呂海寰沉思著說:“折子己經遞上去很久了,至今沒見批出來,又不能問。這件事大概泡湯了。杏蓀,您打算下一步怎麼辦?”

盛宣懷一笑:“還能怎麼辦?鐵路全部貫通後,奏請上頭派個人去驗收一下,然後便善後唄。該撤的撤,該並的並,善始善終。走吧,我請您老出去吃吧。”

呂海寰起身道:“怎麼好讓您破費?把唐侍郎叫上,今兒我作東。”

飯後,盛宣懷回到賢良寺,一邊喝茶,一邊回想召見時太後問的每一句話,越想疑問越重,內心越不安。按著以往慣例,召見的當天就該有旨下來,要麼賞還原官,要麼改授他職,從沒有引見之後無聲無息的時候。莫非鐵路完工之日,便是朝廷打發自己回家養老之時?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盛宣懷又把太後召見時的問話從頭回憶了一下,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的大有道理。看樣子,不是袁世凱說了什麼,就是某位大軍機對自己有了看法,不想讓他繼續在官場混了。想到這裏,盛宣懷忽然又愣住了:不會又是有人背後參了自己一本吧?承建盧漢鐵路十年,他從漢陽鐵廠、萍鄉煤礦乃至大冶鐵礦,可是都撈了不少啊。要不是這個盧漢鐵路和黃河鐵橋工程,說不定漢陽、大冶、萍鄉三礦早關門倒閉了。如果當真有人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形勢對自己可就太不利了。

盛宣懷的頭上開始冒汗了,他現在最怕朝廷跟他秋後算總賬。

當晚,盛宣懷簡單用了口飯便早早歇了,詎料惡夢纏上了他,直把他攪得一夜醒了三次。

第二天午後,宮裏有話傳下來:著盛宣懷進宮議事。

這次帶領自己進宮的是商部尚書貝子載振。載振是慶王的兒子,因為會玩會說奉承話,很得太後的喜歡。同許多皇族子弟一樣,載振也是個貪財會玩不幹正事的主兒。

同昨天大致相同,先跪倒,後請安,光緒皇帝仍沒有出現。太後的身旁多了兩名太監,一老一小,小的雙手端著什麼東西,老的什麼都沒幹,估計是李蓮英。

太後問話了,嗓子有些沙啞:“盛宣懷呀,你昨兒說,鐵路和鐵橋快完工了?”

盛宣懷忙答:“回太後的話,鐵橋已經銜接好了,臣還到上麵走了走。鐵路估計再有兩月也可完工了。”

太後嗯了一聲:“橋還結實吧?”

盛宣懷答:“橋還結實,用的都是漢陽鐵廠最好的鐵。洋人工程師說,和他們國的鐵橋一樣,一二百年都沒問題。”

太後道:“那就好。盛宣懷呀,這鐵路就要造好了,上海的鐵路總公司就該撤消了吧?”

盛宣懷心頭一動:“臣回上海後,就辦理撤消的事。還有設在各省的分公司,也一並撤消。”

太後:“該想的都想到,賬目要清楚。盛宣懷呀,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盛宣懷道:“稟太後,臣想把鐵路的事辦完就回籍養病,還請太後恩準。”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咳了兩聲,然後才說:“你跪安吧。想到什麼事,你可以遞折子進京。對了,聽說大冶鐵礦的礦石一直向日本出售?這件事我怎麼不知道?”

一聽太後突然問起這話,盛宣懷的額頭一下子驚出汗來。

他鎮定了一下,答:“稟太後,漢陽鐵廠原先的煉爐達不到要求,煉的鋼鐵不合鐵路使用。臣被逼無奈,隻好向日本銀行借款買了幾台高標準的煉爐。因為這次借款,日本提出每年購買我大冶開采出的鐵礦石,供應給日本的製鐵所。臣認為這件事對我國不僅無害,還能從中賺到利潤,所以就沒奏請。”

太後道:“價錢怎麼樣啊?”

盛宣懷道:“按市價購買,價錢還算公允。”

太後沉思了一下道:“礦石我們用不了,賣出一些也無妨。你跪安吧。”

盛宣懷得了赦令一般慌忙退出來,惶惶如漏網之魚,急急似出籠之鳥。到了門外,他費了好大勁才爬起身。向日本出售鐵礦石這件事,他一瞞再瞞,最怕被朝廷知道,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但太後最後還是知道了。

這件事太後能否就此罷休,盛宣懷心裏一點底都沒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見盛宣懷臉色煞白,貝子載振忙問:“杏蓀,你莫非病了?”

盛宣懷喘息了一下,答:“太後問話時渾身就發冷,大概是昨兒夜裏著涼了。我回去後找個郎中看看,估計沒大礙。”

當晚,盛宣懷當真發起高燒來,嚇得一幫隨從滿世界找郎中。好不容易請到一位中醫,卻又是個瘸腿走不得路的,而且診費頗高。隨員們情急之下,隻好輪流把他背到賢良寺,診完病才套車送回去。

第二天,得知盛宣懷病了,許多京官都到賢良寺來看他,貝子載振還把府裏的郎中打發過來給他把脈。

盛宣懷這一病就是一個月,病好後盛宣懷給朝廷上了一折一片。奏折主要是建議朝廷利用好俄日交戰俄敗之機,與俄國談判東三省的問題。附片則主要是陳述整頓盧漢鐵路的辦法以及怎樣償還貸款。這實際是兩個朝廷一直在議論的話題,用不著盛宣懷為此操心。但盛宣懷上折的目的,主要還是試探一下朝廷乃至太後本人對自己的態度。

可惜一折一片遞上去後一點回音都沒有。盛宣懷東打聽西試探,又一連三天去拜訪慶王奕劻,兩次去貝子府拜謁振貝子,依然全無收獲。

轉眼到了六月二十四日(1905年7月26日),聖諭終於從宮裏下來了。卻又不是關於奏折和附片的:盛宣懷著加恩在紫禁城內騎馬。

這倒大出盛宣懷的意料之外。

紫禁城騎馬也叫賞朝馬、頂馬。清朝定製,凡一二品大臣年六十以上者,因立有特殊功勳,可由軍機處開單請旨。依著慣例,一品大員,一般都能恩準;二品官,恩準的幾率就不是很高,尤其像盛宣懷這樣的官員,行走於官商兩界,並不被軍機大臣們看好。就算破格開單奏請,恩準的可能性也極少。何況,聖諭到前,沒有人和自己說起過這事。也就是說,軍機處根本就沒有提前開單奏請。顯然,恩賞自己紫禁城騎馬這件事,是太後直接下的旨。這也就是說,太後並沒有抓住向日本出售鐵礦石這件事不放,承認了他為修建鐵路和黃河鐵橋所付出的辛勞,決定破格施恩給他了。

手捧聖諭,盛宣懷對著皇宮連連磕頭,兩眼流出了感動的淚水。危機化解,盛宣懷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漢陽鐵廠的高大門樓。他早就想把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廠用鐵軌連成一體,成立一個售采煤、挖礦石、煉鋼鐵為一體的大型公司,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漢冶萍公司”。就是因為資金不足,買不成地,借不到鋪設鐵路的款子,漢陽鐵廠亦無力搬遷,一直到今天,漢冶萍公司隻是一張藍圖而已。

現在,個人的政治危機過去了,他又可以放心大膽地幹一場了,首要任務自然是如何把腦海中的藍圖變成現實。日俄戰爭日勝俄敗之後,他就知道漢陽鐵廠翻身的機會來了,但因自身吉凶未卜,他沒有心去幹別的。如今聖諭到了,心裏有底了,他不能再猶豫了。他命人擺筆墨進來,提筆給漢陽鐵廠總辦李維格擬了一封電報,命李維格趁俄、日勉強議和之機,向日本製鐵所出售礦石時索取高價。

盛宣懷推測,俄日發生的這場戰爭,無論輸贏,都要消耗掉大量的鋼鐵。這是漢陽鐵廠翻身的大好機會。這個機會如果利用好,說不定漢冶萍公司就此便告成立了。

電雲:“查製鐵所每噸隻出價日金二十一元,合之近時銀價不過十五、十六兩。韶甄雲,價廉,日久吃虧太大,萬不可做。其說極是。弟亦以為日、俄勉強議和,戰事仍必準備。俄國用鐵,德、法接濟,日本用鐵舍漢廠莫屬,此時正好與之爭價。漢廠生鐵銷路已通,本不貪製鐵所生意,不過以大冶無窮之鐵、萍鄉至好之煤,非添爐不能大鑄,而添爐非巨款不辦,則賤售鐵價之所失,以預支鐵價之所得,償之似較合算。焦炭、礦石、生鐵三大宗,皆足供鄰國之取求。漢萍冶出類拔萃,兄所謂隻要有本錢,必有一鳴驚人之日。弟亦有無窮之奢望也。目前借款為第一要義,成敗利鈍間不容發,製鐵所擬訂每年三萬噸,及與大冶礦石各條事宜,不至更改等語,可以照準。惟鐵價應以三井、大倉為根據。弟意彼需鐵,我需款,各有所圖。或可成就,爭一步是一步,應以何價索之,望酌核速示。”

電報發走,盛宣懷開始籌備明天紫禁城騎馬的事。

紫禁城騎馬還有什麼講究嗎?當然有。首先是要把官帽上的紅頂子擦亮,亮到一塵不染,亮到在日光下燁燁生輝;官服要新,朝靴更要新。忙完這些,還要準備一些零碎銀子,專為賞給站在路兩邊的太監。牽馬的太監則是重賞,一般是五百兩打底。像盛宣懷這種有銀的主兒,沒有一千兩銀子,恐怕下不了馬。

當晚,慶王又打發管家過來,先說盛宣懷有此破格恩典,是在他的再三懇請下才請下來的,請盛宣懷一定記住這事。

等盛宣懷把兩萬兩的銀票遞上以後,管家才按著慶王的吩咐,把明天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要注意什麼等事項細細講了一遍。慶王府的管家剛走,載貝子的管家又到了。載振的管家與慶王的管家所講大同小異,末了,又拿走了一萬兩白銀。父子倆現在看什麼都煩,就是和銀子親。

盛宣懷此次進京,幾乎每走一步,都是白銀開道,股票搭橋。

第二天用過早飯,盛宣懷按著規定的時間趕到東華門。早有太監牽著一匹頭紮彩綢的馬等在那裏,許多王公大臣都遠遠地站著,等著看盛宣懷騎馬。依著程序,先有一名太監把盛宣懷引到上馬墩前站好,另一名太監把馬牽過來。

盛宣懷按著慶王的吩咐,先為每位太監發了一個紅包。大家都背過身去打開紅包看了看,便開始伺候盛宣懷上馬。上馬之後,馬在太監的牽引下,慢慢往話亭方向走,其他太監都跑在馬後。兩邊站滿了大小京官,騎在馬上的盛宣懷很是揚眉吐氣。到了話亭下馬,有太監端過一盞茶來請盛宣懷用。為了這盞茶,盛宣懷又破費了一百兩銀子。歇了歇,太監們把盛宣懷扶上轎,一直抬到西華門落下。盛宣懷由這裏再上馬,一直走到內務府總管衙門前為止。紫禁城騎馬到此結束。

慶王、振貝子帶著大小官員都圍上來賀喜,嚷著要吃他的喜酒。

盛宣懷已提前在酒樓定下了酒席,早就防著這一手。

這天中午,盛宣懷用一千兩銀子請文武百官們吃了頓酒。飯前,盛宣懷依著老例,先把提前寫好的謝恩折遞進宮去。

第二節盧漢鐵路正式通車

第二天,盛宣懷又進宮去向太後當麵謝恩,並再次懇求回籍養病。

慈禧太後這次倒不含糊,明確向盛宣懷表示:“國家正值多事,你是老臣,不應有此念頭。”

停了停,太後又說:“朝廷對你一直很器重,你要盡心為國家辦事才對。有什麼事,多和王大臣們商量,不要動不動就想退步。你對朝廷的好,皇上記得,我也都記著呢。盛宣懷呀,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盛宣懷答:“稟太後,鐵路即將造成,但管理、維護等項,還需要雇請洋人幫同料理,此非長久之計。臣想開設一座學堂,專為鐵路培養人才。臣不知使得使不得。”

太後沉吟了一下:“開辦學堂固然可行,但需要有明白之人總理才見成效。你一直辦鐵路,一定見過不少能員,可以保舉一些,供國家使用。你還要辦什麼,都可以寫折子遞上來。你跪安吧。”

盛宣懷滿心歡喜地回到賢良寺,趁著興頭和思路活躍,又寫了《瀝陳路政重要請派會辦大員折》和《請設鐵路法文速成學堂片》。折子主要是講修築鐵路的不易之處、義和團對鐵路的破壞和路政的重要性,裏麵字字含有表功的意思。在折子的最後,盛宣懷懇請朝廷專派大員二人,一駐京師,一駐上海,共同會辦;附片則是推薦候選知府衡璋總辦學堂,綜理學堂一切。

折曰:“臣受命以來,夙夜兢兢,因商股不可恃,乃借資於洋債,因列強多要索,乃謀及於比人,其間端緒之繁,籌措之艱,工築之巨,上秉聖謨,下與各疆臣通力合作,堅忍奮發,要於必成。蓋鐵路為新政大端,蘆漢實南北關鍵,雖以庚子之亂,匪民首先毀路,而撫輯洋員,收複籌款,分道趲修,不稍停輟,曆年以來,各國承攬路工,總理衙門、外務部,以中國造路業派專員,飭由總公司相機因應,粵漢、正大、滬寧、汴洛、道清各路合同以次奉旨批準,即臣另案奏準,自辦之萍潭運煤枝路,亦關漢廠冶煉根本。汴洛、滬寧等路亦在施工建造。以臣輇材,處此百端待理之員二人,一駐京城會辦盧漢鐵路,一駐上海會辦滬寧鐵路。……”

附片的主要內容是:“……誠以借款造路,管理必須洋員,既用洋員,則各員司必得諳曉語言文字之人,方免隔閡。查蘆漢路員如站長票房車首等項,向用法文,現今官立民立學堂法文尚少,……目前切要之舉,自宜先設鐵路法文速成學堂。凡蘆漢、正太、汴洛各路需要車務人員,皆可取才於此。……並另派總辦一員駐堂經理,查有三品銜候選知府衡璋,通達時務,堪以派委。”

盛宣懷在大清國首都的賢良寺裏,就著燈光含毫命簡,遠在日本國首都東京的一處住宅裏,也有一位中國人在燈下起草著文件。這個人就是廣東香山孫文孫德明,他正在為即將成立的中國同盟會起草著盟綱。中國同盟會的盟綱是: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當時中國人普遍有一個誤區,認為統治中國達二百餘年的滿族人是韃子,是蠻夷部落,不算中國人。同盟會盟綱於是才有驅除韃虜的字樣,意思是把滿族人趕回他們的部落。

孫文在日本

以後的一連幾天,為了和洋人爭奪礦產,盛宣懷開始連連致電袁世凱,請袁世凱迅速飭命礦務工程師鄺榮光趕往山西勘探煤礦,並提出將直隸唐山、西林等處有煤之地全部購買;又致電山西巡撫張曾敭,提出要購買山西所有廢棄礦井。

為了把事情辦成,盛宣懷暗許了袁世凱與張曾敭二人許多好處。有錢能使鬼推磨,在盛宣懷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驗證。在離京前,盛宣懷感於李鴻章生前對自己的識拔之恩,又上折奏請一直在家養病的前駐日公使李經方會辦滬寧鐵路。

見到盛宣懷的折子,慈禧太後這才想起大清國還有李經方這麼一個人,眼淚不由得就流了下來。這篇折子,讓她想起了李鴻章,想起了北洋海軍,想起了自己逃往西安途中所受的各種辛苦。她提起筆來,在折子的一角批了“知道了,照準”五個朱紅大字。李經方於是得以重新起用。

但袁世凱與張曾敭對盛宣懷的看法卻都不是太好。

袁世凱認為盛宣懷是在利用國家資源為自己謀取私利,他身為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尚未把財發到富可敵國,你盛宣懷不過是李鴻章生前提拔的一條狗,你憑什麼發這麼大財?但看在好處的份上,袁世凱還是答應了盛的要求:不僅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鄺榮光派到山西去勘探,還給唐山知府發文一道,囑其若盛宣懷派人到該處購買荒棄土地、無主山地,可派員協助辦理,紳民不得阻撓;張曾敭則認為盛宣懷是大清國頭號漢奸,是個萬惡不赦的大壞蛋。他勾結洋人煉鐵,他雇請洋人開礦,他聘用洋人修鐵路,他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和洋人有關。這樣的人不亂棍打死還等什麼?他想來山西開煤礦,妄想!後來他又一想,就算盛不來山西開礦,如果洋人提早把地買了怎麼辦?洋人可都是牛魔王變的,個個牛氣得很,他花錢買了地要開礦,你敢管?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他這個一省巡撫?罷罷罷,管他姓盛的是幾號漢奸,他隻要給張某好處,隨他折騰吧。這樣一想,他又盼著盛宣懷早日來山西買地開礦。

當時大清國各省的督撫、將軍、大小官員,經庚子年這一折騰,想錢都想瘋了。

九月初三(1905年月10月1日),盛宣懷陛辭出京,由陸路先趕到天津。本想和袁世凱作一次長談,哪知袁世凱不想和盛宣懷會麵,已於兩天前回了保定。很顯然,袁世凱沒有如願把盛宣懷攆回蘇州,麵子上多少有些下不來。

盛宣懷隻得於到天津的當日乘船趕往上海。

到上海的當天,盛宣懷收到盧漢鐵路各段總辦的電報,告以鐵軌銜接全部完成,可以舉行通車典禮。

盛宣懷與身邊人計議了一下,又請一位陰陽先生翻了翻皇曆,發現十月十七日(1905年月11月13日)是個大吉的日子,便決定把行車典禮定在這一天。哪知在滬的幾名洋工程師知道後,卻相繼飛跑著來見盛宣懷,口口聲聲“日子不好”,呈請另選日子。

盛宣懷沒想到洋人也懂黃道黑道,便問:“本官查過了,十月十七日是個最宜於行車的日子。不僅好,而且好得很。”

洋人道:“大人隻注意大清曆,卻忘了公曆。請大人算一下,大清的十月十七日,是公曆的哪一天?”

盛宣懷急忙對比了一下,發現是十一月十三日,便笑道:“您怎麼忘了,是我大清國的盧漢鐵路要通車,不是貴國的鐵路要通車。”

洋工程師道:“那更不行!十三是個最不吉利的日子,鄙人負責的那段鐵路,不能選在這一天通車!你盛大人要是不聽勸,鄙人就聯合所有工程師,進京去找你們的皇上和皇太後告狀。盛大人,你快改主意吧,否則你就要被你們的朝廷給關進大獄了!十三是個很可怕的日子啊!”

盛宣懷被說的哭笑不得,不由笑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本官,十三為什麼是個不吉利的日子?可怕在哪裏?”

洋工程師道:“盛大人,你應該看過《馬太福音》吧?”

盛宣懷搖搖頭:“本官是讀聖人書長大的,極少看雜書。”

洋工程師大叫道:“天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沒看過《馬太福音》的人!不祥的十三啊,十三是個不祥的數字啊!天哪,鄙人要怎麼辦哪!”

盛宣懷臉一沉道:“您說的這些本官不懂,您也不要再說了,說也白說。您請回吧,本官還有公事要辦。”

洋工程師很痛苦地離去,嚷著要進京去告禦狀。

盛宣懷不理他,午後即草擬了一個奏折,定於十月十七日舉行盧漢鐵路通車典禮,請特派大員驗收。

折子先用電報的形式發給袁世凱、張之洞閱看,若無異義,將署三人的名字聯合上奏。

轉日,袁世凱、張之洞相繼回電,均未提出其他問題。

盛宣懷於是在折子的下麵具上:臣太子少保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袁世凱、臣太子少保湖廣總督張之洞、臣太子少保署工部左侍郎督辦鐵路總公司盛宣懷三行小字。

聖旨很快頒下:著派外務部右侍郎唐紹儀會同盛宣懷驗收完工鐵路以及黃河鐵橋。欽此。

唐紹儀

唐紹儀是孫文的同鄉,字少川,是中國首批派到美國學習的幼童之一。回國後先在天津稅務司衙門任職,隨後被派往朝鮮辦理稅務,旋調西文翻譯。袁世凱在小站訓練“新建陸軍”時,他協助徐世昌負責營務處,深得袁世凱器重並累加保舉。不久出任津海關道,又以全權大臣身份與英國交涉過西藏問題。

接到聖諭,他先與唐紹儀電商了一下落成典禮的地點、時間,最後把地點選在滎澤鐵橋與陸軌相接處,這樣一來,唐紹儀既可驗收鐵路,也可就近驗收一下黃河鐵橋。

唐紹儀回電同意,並囑盛宣懷先幾日出發籌備典禮事宜,他隨後趕到。

別看唐紹儀是袁世凱一手保舉上來的人,但他對盛宣懷還是給予了相當的尊重。從年齡上講,他比盛宣懷整整小十六歲;從資曆上講,盛宣懷幾乎幹遍了大清國所有的實業,而他則剛剛涉入。他沒有理由卷入到袁與盛之間去,更沒有理由輕視盛宣懷。盛宣懷畢竟是頭品頂戴尚書銜的侍郎啊。

朝廷派唐紹儀來驗收盧漢鐵路和黃河鐵橋,顯然是為了調解袁世凱和盛宣懷之間的矛盾。

十月十七日這天,滎澤小城特別熱鬧,周邊百姓都湧出家門趕到黃河鐵橋觀看通車典禮。

盛宣懷和唐紹儀都穿著簇新的官服,在一班隨員的陪同下並排站在鐵橋的一端,等著禮炮過後乘車通過鐵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