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清皇商盛宣懷:一個超越胡雪岩的紅頂商人:2》(7)(2 / 3)

提前選好的時辰終於到了,一時間禮炮齊鳴,鑼鼓喧天,整整持續了一刻鍾,大小車輛才由鐵橋的一端走向另一端,然後換乘火車,開始驗收陸路鐵路。

參加典禮的官員除盛宣懷、唐紹儀外,還有外務部左侍郎滿員聯芳,與聯芳同車抵達的還有各國駐華公使或參讚、各國駐上海領事。張之洞雖未親來,卻也派了湖北鹽法道馮汝騤趕來祝賀;袁世凱亦不甘落後,特委常備軍協統黎元洪帶兵前來維持秩序。

盛宣懷見來了這麼多人,隻得臨時命人在橋邊搭棚設宴,盛情款待各路來賓。

盛宣懷與唐紹儀當天聯銜上折彙報此次典禮盛況,稱:“中外歡會,僉稱黃河大橋為中國曆史向未經見之事,即外國亦不多睹,從此同軌風行,南北中央之地產礦產工藝製造,既一切因路所生之利,皆可以次發達,上衛京畿,下鞏江防,富國裕民,此為起點。”

這次驗收,唐紹儀和袁世凱都發了筆小財,各段於是都達到了朝廷規定的質量標準。

第三節鐵廠煉出了好鋼

回到上海,盛宣懷便開始善後鐵路總公司的所有事宜,直忙到十一月初一才大體告竣。

本年十一月初九(1905年月12月5日),盛宣懷正式電奏朝廷,請裁並上海鐵路總公司,由外務部侍郎鐵路總局督辦唐紹儀接管一切。電曰:“京漢鐵路照麵議,應在京城設局辦理,上海鐵路總公司請即裁並,歸唐侍郎督辦,以一事權。所有宣懷任內經手京漢工程報銷,已在趕緊造報。總公司關防一俟銷冊完竣,即行隨案繳銷。”

電報發走,盛宣懷把造冊事交給隨員料理,自己趕回蘇州為父親掃墓、祭祖。家小早已被盛宣懷送回蘇州留園居住,身邊隻有名小妾和十幾名小丫環陪伴左右。

盛宣懷丁憂期滿後,先在京城納小妾劉氏,回到上海後又納蕭氏。兩妾都不足二十歲,是兩朵誰見誰都想摘的鮮花。

盛宣懷連納兩妾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讓她倆給自己生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哪知奮戰了諸多歲月,或許是年歲的原因,或許是命裏注定,兩妾卻隻見屁股大不見肚子大。盛宣懷為此很是上火。盡管吃了無數的補品,還花高價從高麗、黑龍江一帶購買了半個虎卵,仍然毫無所獲。說起來,這也怨不得盛宣懷。他轉過年就六十三了,加之一直處於緊張之中,精力明顯不如以前。

光緒三十二年二月中旬(1906年3月),上海鐵路總公司正式摘牌撤消,關防上繳,盛宣懷結束了鐵路公司的所有差使。

盛宣懷在與唐紹儀辦理交割期間,突然收到李維格來電,告以美國發生特大地震,房倒屋塌,死人無數,毀損甚大;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及萍鄉煤礦所聘美國礦師正在為國內組織捐賑。李維格在電報的最後向盛宣懷請示辦理方法。

盛宣懷當即複電,著李維格從成品庫支領一萬元的成品鐵捐給美國駐武昌領事館賑災。

當日,盛宣懷又派屬官多人,到美國駐滬領事館推銷成品鋼鐵。

不久,京師傳來消息,慈禧太後個人亦向美國捐贈了五十五萬兩白銀的首飾。

盛宣懷想不到對洋人比較仇視的慈禧太後能有此善舉,不禁怦然心動,一個人感慨了許多天。

盛宣懷搬出鐵路總公司大樓,在不遠處賃屋居住。他此時不離開上海,是因為正在籌備成立漢冶萍總公司。總公司的辦公地點,初步便定為大商埠上海。

本年八月(1906年9月),慈禧太後頒諭內外,準備“仿行憲政”,宣布宗旨是:“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輿論,以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也就是說“預備立憲”正式開場了。

聖諭發布以後,大清國各省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京城也平靜如初。很顯然,慈禧太後的“仿行憲政”是糊弄人的把戲,根本就沒打算付諸實際。

本年十月(1906年月11月),大清國宣布成立郵傳部,詔張百熙為首任尚書。

各地開始接連不斷發生起義事件,首要目標是當地衙門、糧倉、電報線路及鐵路。

盛宣懷最怕鐵路遭到破壞,急忙致電兩江總督端方、湖廣總督張之洞、湖南巡撫岑春煊、江西巡撫吳重憙等鐵路沿線督撫,請調集重兵鎮壓起義軍,務必保護好鐵路。他不能眼看著花十年時間靠借款才建成的鐵路毀於一旦。但各地起義軍並不體諒他的難處,他們破壞鐵路,損壞電線,用自製炸彈去轟炸當地衙門,最後,連鐵廠、煤礦、鐵礦也成了他們攻擊的目標。

光緒三十年初(1907年2月),湖南巡撫岑春煊調任郵傳部尚書。而這時的盛宣懷為了盡早把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礦並為一處,竟然又以萍鄉煤礦的名義,從日本大倉洋行借款日本金元二百萬元。此時盛宣懷已經被日本逐步套牢,開始身不由己,但他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借款拿到手,盛宣懷命人將長江兩岸湘河邊地悉數購買,並在大別山之南填湖用掛線路再辟新的煉鐵廠。把三廠合一,這是盛宣懷早就有的夢想。為了實現這個夢想,盛宣懷幾乎絞盡了腦汁,想盡了辦法。但商部對這件事並不十分在意,無論他寫多少封信過去,就是一個不理。還有一個情況對盛宣懷也很不利:對漢陽鐵廠給予大力支持的湖廣總督張之洞,竟然被調離武昌,以體仁閣大學士之高位授軍機大臣,兼管學部。所謂不在其位便不謀其政,何況張之洞又在漢陽鐵廠吃過苦頭,如今好不容易擺脫,豈肯回頭。

任盛宣懷千呼萬喚,希望中堂大人能跟商部說句話,通融一下,但張之洞始終一言不發。

盛宣懷氣得跳起腳來大罵道:“良心都讓狗吃了!想當初是誰求我接手鐵廠的?還不是你張香濤!如今可好,變成啞吧了!”

罵過之後,突然接到李維格的電報,說在大冶附近新建的鐵廠煉鐵爐已安裝完成並開爐試煉。新爐煉出的馬丁新鋼,較前更為純淨,含磷隻有萬分之一二,經英、德工程師驗看,為頭等鋼質,前來參觀的各國領事亦驚為意外。電報最後說,若總公司被批準,便可大批冶煉,每月出精鋼六千噸,實一筆萬利也。

這封電報讓盛宣懷喜出望外。因為從他接手漢陽鐵廠至今,鋼鐵裏麵含磷過多是一大難題。因為含磷量大,鋼鐵的質量和價格一直無法和英美日等國相比。為了攻克這一技術難關,盛宣懷不借重金派李維格管帶中國匠師趕赴國外考察。

李維格總算不虛此行,終於找出了病根。盛宣懷一高興,提筆又給張之洞擬了一封電報。電報先講了一下新廠煉出好鋼的事,然後才道:“漢廠正在苦盡甘來,一腔心血,十載焦勞,但求中堂知之,他無所謂。”

張之洞仍未回電,但卻把漢陽鐵廠煉出含磷較低成品鋼的事透露給了太後。

張之洞是個好大喜功的人,漢陽鐵廠掙紮了十幾年,總算看見了曙光,他怎麼能放過向朝廷邀功的機會呢?張之洞的本意是為自己邀一份功勞,哪知太後知道這事後,轉日就飭商部給盛宣懷拍發了一封電旨:“鐵廠煉出新鐵,俱雲可與各國爭雄,情形到底如何,著盛宣懷進京麵奏。欽此。”

接旨之後,盛宣懷滿心歡喜。一麵打點進京的事,一麵致電直督袁世凱、外務部尚書呂海寰、湖廣總督兼湖北巡撫趙爾巽、郵傳部尚書岑春煊、四川總督趙爾豐,向他們通報新鐵廠煉出好鋼的喜訊。

盛宣懷開始為成立漢冶萍總公司大造輿論。

盛宣懷尚未從上海動身,各省都已知道了新鐵廠已經煉出好鋼的消息。盛宣懷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各省都在興建鐵路,鐵軌需求量越來越大,希望各省都來購買國內生產的鐵軌和鋼材。各督撫都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盛宣懷心裏是怎麼想的。他們還要等一等,看一看,才能做出決定。等什麼?自然是等盛宣懷的好處;看什麼?看價格。

當時人們都說,一個盛宣懷,富了一批人,不無道理。盛宣懷揣著一大筆銀子和擬好的《漢冶萍鋼鐵煤焦股份公司章程》,帶上文案以及隨從,登上了北去的列車。

盛宣懷現在肩上的職務隻有兩個:頭品頂戴署理工部左侍郎和督辦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和萍鄉煤礦。鐵路、電報、電線已交給唐紹儀,輪船招商局已被袁世凱奪去,華盛紡織廠和金州礦務總局,他已由督辦變成股東。中國通商銀行的督辦也被奪去,他現在僅是股東和掛名總董。

盛宣懷此次進京仍住賢良寺,因怕京縣騷擾,剛安頓下來,他就命人套車,開始拜訪慶王以及各大軍機們,天晚才趕回來。

京縣還當真來了,坐等了許久,還以為盛宣懷被哪位大軍機留下過夜了,便很生氣地離開,打定主意第二天還來。哪知他前腳離開,盛宣懷的馬車後腳便進了大門。

第二天一早,京縣早飯沒吃便跑到賢良寺的大門口坐等,哪知大門一開,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頂綠呢大轎忽地從他的眼前衝了過去。一打聽,原來是商部的人趕來傳旨,著盛宣懷午後進宮覲見。商部的堂官剛走,大學士張之洞打發的人又到了,請盛宣懷到府裏去吃火鍋。這自然是中午的局,但要提前招呼,免得盛宣懷去赴別人的席。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又兩刻鍾,京縣才走進房裏來給盛宣懷請安道乏,口裏道:“缺什麼鄙縣現在就讓人去辦。”

盛宣懷知道父母官是不好隨便打發的,便摸了張二百兩的銀票遞過去,笑道:“知道老父親辛苦,將就買盞茶喝吧。”

京縣一看銀票的麵值,急忙把盛宣懷的手推回,說:“大人說的這是哪裏話?抬舉敝縣喝口茶?莫非您老是怪罪縣上侍候不周?——這個罪名,敝縣可是背不起的。”

見盛宣懷不言語,京縣又道:“您老非比從前,您老現在可是我大清頭號大財神。敝縣不敢多想,隻想從您老的下巴底下接口湯喝。”

盛宣懷見京縣抹下臉來硬要,心裏有些生氣,本想一個子兒不給。但轉念又一想,京縣畢竟不同尋常。他今天是京縣,保不準明兒就成了京堂。和這樣的人結冤家不劃算,便又加了張三百兩的,一起遞過去,說:“以後但凡有漢冶萍的人來,您老務必多照應些。”

京縣滿臉堆笑地接過銀票說道:“敝縣以後就是您老的小差官,就算以後來條狗,說是您老打發來的,敝縣也要當祖宗把他供起來。您老從進京就一直忙,這樣下去身子骨吃不消呀。您老歇著,需要什麼隻管傳敝縣。”

盛宣懷略歇了歇,便又坐車去相府赴張之洞的席,不料呂海寰也在座。

盛宣懷大喜,趁未開席,先對二人大講了一通漢陽、大冶、萍鄉三廠合並後的好處,請二人在太後麵前斡旋此事。

張之洞哈哈笑道:“你盛侍郎是立有大功的人,有什麼想法,午後召對可以直接和太後談。”

呂海寰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杏蓀聖恩這麼好,有什麼話不可以和上頭說呢?——袁慰亭同不同意三廠並成一廠呢?”

張之洞一笑:“主要還是看上頭的意思。杏蓀,我一直想問你,你這麼急著三廠並一廠,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攤子鋪得那麼大,一旦虧損可不是小數字啊。”這其實是張之洞一直顧慮的問題。張之洞是讓漢陽鐵廠給弄怕了,他是真替盛宣懷擔心。

盛宣懷一笑道:“中堂、呂大人,您們二位知道,漢陽鐵廠二十二年奉旨招商承辦,本是股份公司。”

張之洞接口:“漢陽創於我手,我當然清楚啊。杏蓀,你接著說。”

盛宣懷:“前則是兩公司,今則是一公司;前則小股份,今大之;前則專製,今立憲。二位大人還不明白嗎?”

張之洞與呂海寰互相看了看,又互相點點頭,好像是聽明白了,其實內心更糊塗了。

飯後,在慶王、呂海寰的帶領下,盛宣懷驅車進宮,奉旨召對。

第四節出任郵傳部右侍郎

以往覲見麵聖,都是一名王、大臣帶領。盛宣懷此次進宮,卻派兩名大員帶領,其中還有一位王爺,可見慈禧太後對盛宣懷重視的程度。

光緒皇帝仍然沒有出來,問話、答話在慈禧太後和盛宣懷之間展開。

“聽說鐵廠煉出了好鋼?和洋鋼比如何?”這是慈禧太後問的第一句話。

盛宣懷答:“回太後話,新爐安在大冶附近,靠近鐵礦。最近煉出的鋼鐵,含磷甚低,光而且亮,已經超過洋鋼。許多趕去參觀的洋人都詫為稀有,都說大清國了不起,大清國太後更了不起。”

太後問:“是你親自看的?如何知道得這麼詳細?”

盛宣懷答:“臣當時正在上海和唐紹儀侍郎辦理交接,沒有去大冶。大冶新爐煉出好鋼,李維格便給臣發了電報。”盛宣懷說著話,順袖裏摸出李維格電報的抄件,雙手呈給太後:“李維格到外洋考察,主要就是解決成品鋼含磷過大的原因。”

太後身邊的太監把電報接過來,小心地放到太後的麵前。

太後戴上花鏡看了幾眼,說:“盛宣懷呀,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盛宣懷忙答:“臣最近一直在籌辦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礦合並的事。”

太後問:“我聽說,你要成立一個什麼公司?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好處?”

盛宣懷答:“稟太後,這是真的,臣要成立的公司叫漢冶萍總公司。太後知道,鐵廠在湖北漢陽,大冶鐵礦則在大冶縣,而萍鄉煤礦則在江西。三地相距甚遠,轉運甚不靈便,徒糜餉糯。若把三廠聯為一體,既節約成本,出鐵也快。”

太後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你這次進京,把要辦的,都寫成折子遞上來吧。隻要能賺到銀子,朝廷都會支持你。”

盛宣懷當日下來,先草擬了一個《漢冶萍煤鐵廠礦現籌合並擴充辦法折》,用電報分段發給湖廣總督趙爾巽,趙爾巽回電同意後,便著隨身文案謄抄清楚,用兩個人的名義遞進宮去。因為這是東亞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我們現將原折抄錄於此,供讀者品評。

“奏為商辦漢冶萍煤鐵廠礦,漸著成效,亟宜擴充股本合並公司,以期推廣而垂久遠,恭折仰祈聖鑒事。竊維湖北漢陽鐵廠,前因官費難籌經前督臣張之洞於光緒二十二年五月遵奉諭旨招商承辦,奏明飭將湖北鐵廠歸盛宣懷招集商股經理,並臚列商辦章程,恭呈禦覽,並經戶部複奏招商承辦,即為商局,派用商董司事一切事宜應由盛宣懷督率商人妥為經理等語。光緒二十二年六月十二日,欽奉朱批,依議。欽此,臣謬膺艱巨,勸集商股,當時煤鐵未成,化鐵甚少,外狀顛危,人情觀望,尚賴輪、電兩局各華商,及通商銀行、紡織公司各華商,力顧大局,陸續湊入股分銀二百萬兩,以立根本。臣不自量力,一身肩任,初謂籌款數百萬,即足辦理,實不知需本之巨有如今日之深入重地者。蓋東亞創局,素未經見,而由煤煉焦,由焦煉鐵,由鐵煉鋼,機爐名目繁多,工夫層累曲折,如盲覓針,茫無頭緒,及至事已入手,欲罷不能,惟有躬冒奇險,精思銳進,艱危困苦,絕不瞻顧,期於必成。於是重息借貸,百計騰挪,開辟萍鄉煤礦以濟冶鐵之需,添造新式機爐以精煉鋼之法,鐵路、輪船、碼頭棧駁,處處鉤連,無一可缺,借貸利息,愈久愈增。查自光緒二十二年五月奉飭招商接辦起,截至三十三年八月為止,鐵廠已用商本銀一千二十萬餘兩,煤礦輪駁已用商本銀七百四十餘萬兩,其中老商股票,由二百萬兩加股共成五百萬元,合銀三百五十餘萬兩,商息填給股票銀七十九萬五千兩,公債票銀五十萬兩,預支礦價、鐵價、軌價約合銀三百餘萬兩,其餘外債商欠將及一千萬兩,抵押居多,息重期促,轉輾換票,時有尾大不掉之慮,亟須招集實股,填還借本,而廠礦員董估計擴充工程尚須續添資本數百萬,方能盡力猛進,廣收外利,盱衡全局,晝夜焦勞,所有從前危迫情形,曆年以來亦已屢瀆聖聰矣。尚幸耐忍堅持,督飭煤礦總辦張讚宸、林誌熙,鐵廠總辦李維格,鐵礦總辦王錫綬等,並力經營,後路則並飭楊學沂、盧洪昶、王勳、顧潤章、金忠讚各員董,籌款接濟,礦司工司亦無不奮勉用命,已將萍煤大槽開通煉焦,足可合用漢廠煉鋼爐改良,其質純淨足與英德第一等純鋼媲美。茲值各省興築鐵路,經郵傳部通行各省,一律購用,所需鋼鐵年盛一年,以免巨資外溢,實已確有把握。臣去秋由漢而萍,驗收漢陽新鐵廠,履勘萍鄉大煤槽,風聲所播,商情踴躍,滬漢等處華商,擬議加集巨股,大舉合辦。先是臣已函商前督臣張之洞,力籌保守之策,擬將漢冶萍煤鐵合成一大公司,新舊股分招足銀圓二千萬元,一麵撥還華洋債款,一麵擴充煉鐵。複與督臣趙爾巽麵商辦法,均以商辦已見實效,自應循照成案,以期保全中國廠礦,挽回中國權利。然揆度商情,非將廠礦合並不能放手擴充,尤非悉照張之洞原奏招商承辦各章程欽遵商律合股公司各辦法,赴部注冊,不足以堅通國商民之信。查該廠礦奉旨商辦之日,在商部未立之前,以股分猶未充足,注冊一事因循至今,此次所擬廠礦並籌,優待老商,聯合新股,使海內外有誌之士,曉然於股分公司創始之初,雖屬共擔其險,收效以後尚能同享其成。由此推行,華商或能激於大信,樂於謀始,並仿照各國廣設各種製造商廠,養民善政,強國要圖,莫先於此。伏讀上年諭旨,注重農工商礦,不惜爵賞以觀來者,此項鋼鐵廠煤鐵礦尤為實業中第一實業,所用資本何止千萬,所用人工何止數千名,今已告成,實為國計民生無窮之利賴,尤非張之洞開辦鐵政之遠見宏規不及此。查原奏內稱:福建船政及津滬製造局,開辦經費各數百萬兩,皆無收回之日。鐵廠改歸商辦,用過官本五百數十萬兩,概由商局承認,陸續分年抽還,即按廠中每出生鐵一噸抽銀一兩,即將官本數百萬抽足還清以後,仍行永遠按噸照抽,以為該商局報效之款,議定俟獲佳煤礦加爐後,每年出鐵約十餘萬噸,即每年可繳官款約十餘萬兩,歲月雖寬,涓滴有著。等語。並經戶部覆奏,應令該督責成盛宣懷,督率商人加工精製,必使所出鋼鐵與外洋無異,庶銷路暢而利權可保。自歸商辦以後,每年出鐵若幹歸還官本若幹,亦應分年造具收支清冊報部,等因。欽奉朱批:依議。欽此。當經取具各商董承認甘結谘部,並照案陸續預繳銀一百萬兩。從前煤焦不繼,生鐵爐尚未改良,時停時輟,出鐵無多,現在兩爐每日出鐵二百噸,不致停輟,今冬第三爐告成,每日共可出鐵五百噸,來年第四爐告成,每日共可出鐵八百噸,屆時每年即可繳還銀二十四五萬兩。總之,商本愈足,煉鐵愈多,繳還官本愈速,實可操券以符原奏。向來外洋大廠亦必幾經磨折困苦而後成,是在上下一心,再接再厲,始終堅忍以持之,示信於商,藏富於民,內塞漏厄,外杜覬覦,則現擬合並擴充辦法,似無疑議。惟茲事繁重,言易行難,新商雖有發起之機,所議全行清還債欠,須加股銀一千五百萬元之巨,恐亦非旦夕所能招足,必須奏準注冊後,方能妥籌辦理,自應遵照欽頒商律,即由股分公司創辦人具呈注冊,以期按款循序而進。茲飭創辦總董朗中李維格等九人,查明原案,遵委具呈,由臣谘明農工商部,照例注冊,仍俟續招股分齊全,股東會成立後,老商新商另舉董事,再行谘部立案。”

從折中可以看出漢陽鐵廠從張之洞最初的官辦到招商承辦又到商辦的全過程,以及盛宣懷為這個龐大的企業的發展所付出的艱辛與汗水。折後附有兩片,一片奏請鑄銅質“總理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事務”關防一顆,一片奏請欽派漢陽鐵廠總辦李維格為漢冶萍公司協理。總理自然是盛宣懷,協理也就是副總理,當然非李維格莫屬。

折子遞進宮裏僅僅一天,聖諭便下來了。

盛宣懷心頭一喜,以為是漢冶萍總公司被朝廷禦準了。哪知一宣讀,竟然與漢冶萍毫無關聯:郵傳部右侍郎著盛宣懷補授。

我們現在不得不問一句:大清國新成立的這個郵傳部,到底是負責什麼的呢?郵傳部始設於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首任尚書是張百熙,不久去職;改授岑春煊。統轄輪船、鐵路、電報、郵信四政。在郵傳部設立以前,輪船招商局隸北洋大臣袁世凱,內地商船(小輪船)隸工部;郵政隸總稅務司;鐵路、電政兩項,初歸盛宣懷,後鐵路歸商部,電政被袁世凱奪去。按著大清國正常的遞補秩序,郵傳部侍郎出缺,最先補缺的應該是唐紹儀,尚書岑春煊也是這個意思。哪知因為軍機大臣瞿鴻機的事,慶王與岑春煊反目成仇。岑春煊要用的人,慶王一定立馬站出來反對。這樣一來,就讓盛宣懷撿了個大漏。這倒應了一句古話: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郵傳部尚書岑春煊

盛宣懷接到聖旨的當天便來郵傳部報到,先來見的自然是尚書岑春煊。

盛宣懷與岑春煊打過多次交道,很熟,但交往並不是很深。

岑春煊比盛宣懷小十七歲,今年剛四十七歲,是京師尚書裏麵的少壯派。廣西西林人,字雲階,是原雲貴總督岑毓英的兒子。出身一榜,出任過工部郎中,旋因報效海軍經費有功而升至主事。光緒十五年(1889年)回籍丁憂,光緒十八年(1892年)期滿回京出任光祿寺少卿。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出任廣東布政使,因與兩廣總督譚鍾麟不和,調甘肅布政使。義和團爆發,率領一支小部隊北上護駕,保護兩宮西狩,深得太後歡心,擢為陝西巡撫。兩宮回鑾,他又率麾下撫標護駕。因功得授兩廣總督督辦廣西軍務,兩年後改授雲貴總督,不久又出任四川總督。岑春煊與慶王不和,主要緣於岑初進京時曾向太後告過慶王的黑狀,說慶王荒淫糜爛,慶王本人得過盛宣懷許多好處雲雲。這話從宮裏傳出,讓貪婪成性的慶王很是惱火,從此便恨透了岑春煊。但因有太後回護,慶王輕易不敢對岑下狠手,岑春煊反倒以為慶王怕了,於是更加肆無忌憚。但對岑春煊這個晚輩,盛宣懷又是行大禮又是問大安,還一口一個“宮保大人”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