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煊倒也沒太拿大,不僅一一還了禮,還裝模作樣簡單問了問家裏怎麼樣,身子骨怎麼樣,便端茶送客。
回到侍郎辦事房,自然又有一班屬官前來問安,向盛宣懷介紹部裏的情況。整整忙了一天,盛宣懷才回到賢良寺。
第二天,盛宣懷照例到衙門去當差,卻被岑春煊叫到自己的辦事房,說:“盛侍郎,郵傳部的事您老還得先放一放。本部堂剛接到軍機處轉發的一道諭旨,請您老以商約大臣原差回到上海去。您這幾天就動身吧。”
盛宣懷一愣,忙問:“宮保大人,商約大臣的差事已經辦結了,關防都繳上來了。朝廷不會是弄錯了吧?”
岑春煊也一愣,沉吟了一下道:“您老已經不是商約大臣了?這事本部堂怎麼不知道?——算了算了,朝廷的事難查得清楚。您老還是回上海吧。抗旨不遵,沒人能吃罪得起。”
一見岑春煊的神態,盛宣懷當即猜出這是岑本人搗的鬼,不過是找個理由想把他趕出京城罷了。
盛宣懷不再分辯,施禮後退出。
回到辦事房,他先給農工商部擬了個谘文,呈請將馬上要成立的“漢冶萍總公司”注冊登記。谘文曰:“……現在萍鄉大煤槽開通,漢陽新鋼廠成就。據老股眾商,先由老股庫平銀二百萬兩加股足成銀元五百萬元,並須俟奏準注冊後,添招新股一千五百萬元。本大臣於本年二月十一日奏明商辦漢冶萍煤鐵廠礦擴充股本,合並公司自應遵照商律,即由股分公司創辦人具呈注冊,仍俟續招股分齊全,老商新商另舉董事,再行谘部立案。……查明原案遵律具呈谘送。現經本大臣複核,呈內所敘各條,悉與公司注冊章程相符,除遵章呈繳注冊費三百萬[兩],合庫平銀二百六十兩,備具文批呈解外,相應谘送貴部,謹請核查,準予注冊給照。望切施行,須至谘者。”
為了能順利拿到部照,盛宣懷親自跑了一趟農工商部,不僅請呂海寰吃了頓花酒,還暗中許了不少好處。
呂海寰知道這件事是朝廷同意了的,自然順手推舟,第二天便把執照送到盛宣懷手上。
第五節有人替自己給老上級送禮
臨出京前,盛宣懷依例要進宮陛辭。得知盛宣懷即將出京到上海去,太後一愣,脫口反問道:“你剛授郵傳部侍郎,何故又要離京?”
盛宣懷不好直言,隻好含糊答道:“臣此次赴滬,是辦商約的事。”
太後茫然地望著盛宣懷,許久才揮手示意跪安。
盛宣懷前腳離開,太後後腳就罵道:“這個岑春煊,他怎麼連我都敢糊弄啊?你與人鬧意氣,幹盛宣懷什麼事呢?”
太後罵過這話不幾日,廣東忽然爆發大規模騷亂事件,當地官府彈壓不力,導致亂子越鬧越大。慶王一見機不可失,慌忙來見太後,懇求道:“廣州是我大清的南大門,萬萬馬虎不得。”
太後問:“亂子鬧得大不大呀?”
慶王很誇張地說:“整個廣州城都轟動了,暴徒一呼百應,形勢岌岌可危,不派知兵大員是不行了。”
太後問:“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哪?”
慶王答:“稟太後,岑春煊幹練有為,膽識超常,他到廣州,一定能把事態壓下去。”
一聽岑春煊三個字,太後一下子聯想到盛宣懷出京的事,心裏就蓄了氣,說:“那就讓他去吧。郵傳部尚書放誰呀?”
慶王早已胸有成竹,脫口而出:“袁世凱挺合適。”
太後一口否認:“袁世凱在天津替咱練兵呢,他怎麼能進京呢?——讓陳壁接岑春煊吧。”
盡管保舉的人被太後否決,但把岑春煊趕出京城的目的總算達到了,慶王當日回府,還是讓廚房多加了幾個菜,好好犒勞了自己一頓。
聖旨第二天就下來了。
接到聖旨,陳壁歡天喜地,岑春煊卻大感疑惑。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岑春煊東打聽西訪聞,總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與慶王之間的隔閡於是更深了。
岑春煊很不情願地陛辭出京,乘火車先到上海。
盛宣懷已於十日前到了上海,到呂海寰曾經住過的商約大樓辦公事。因為無約可商,隻能遙控漢冶萍的事。商約大臣的牌子沒有動,盛宣懷到後,又在旁邊掛了一塊“尚書銜賞黃馬褂、紫禁城騎馬,實授大清國郵傳部右侍郎盛”的金字招牌。
聽說自己原來的頂頭上司岑春煊到了上海,盛宣懷出於禮貌,隻好親自到行轅去看他。兩個人見麵,岑春煊先把廣州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講,然後道:“國家有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挺身而出。杏翁,您到上海還好吧?想回京師,您盡管張嘴,這個麵子太後還是能給我的。”岑春煊說大話從來不臉紅。
因為脫了上下級關係,岑春煊主動稱盛宣懷為杏翁。
盛宣懷笑道:“這裏挺忙,我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能離開。岑製軍,廣州的事情一平,太後肯定還得讓您老回任。您老現在聖恩多好啊!”
扯了會兒閑話,盛宣懷邀岑春煊到館子去吃西洋大菜。見盛宣懷誠心誠意,岑春煊不好推辭,隻好命人更衣備車。
哪知一出轅門,忽啦啦便圍上來一大群人,嚇得岑春煊和盛宣懷的隨從慌忙搶到前麵保護。
這些人偏偏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並不聽勸,還紛紛拿出照像機拍照。
岑春煊小聲問盛宣懷:“聽說各地都在鬧革命黨,莫非就是這些人?”
盛宣懷細細看了看,忽然笑著說道:“我想起來了,他們都是報社派來的,想來是要發表言論。用不著怕的。”
這時人群有人問:“請問岑大人,您能不能說說,朝廷這次派您到廣州要幹什麼?”
岑春煊這時已收起小心,見有人問,便答:“是去平叛剿匪,圍殺亂黨。”
“請問什麼是亂黨?您的標準是什麼?”
岑春煊聽這話問得有些怪,不由氣囔囔地答:“亂黨就是亂黨,問又怎麼的?快快讓開,不要誤了本部堂與盛大人去吃飯。”
眾人並不理會,仍然雜七雜八地問。隨從們不由分說,硬把眾人分開,扶岑、盛二人上了車。
第二天的《申報》上,果然便登出岑春煊的大照片,下方標注的文字是:被朝廷派到廣州去剿匪平叛的兩廣總督岑春煊。
中午時分,與盛宣懷走動比較近的一位《申報》副主筆來看望盛宣懷。提起報上登的照片,副主筆笑著說道:“盛大人,聽說您這次到上海,就是被這個岑春煊使壞給攆出京城的?”
盛宣懷笑笑沒有言語,他不想把大員之間的爭鬥隨便透露給外人。
副主筆便從懷裏摸出一張照片說道:“姓岑的這回死定了,大人看看這是什麼?”
盛宣懷接過照片一看,見照片上是並列的三個人:岑春煊居中,康有為與梁啟超各居左右,背景是上海一家報館的門前。
盛宣懷大驚道:“這是從哪裏來的?天下人都知道,岑製軍是太後最看好的人,突然出現這麼一張照片,這不是掌太後的嘴嗎?”
副主筆笑道:“您先不要問照片是哪來的,您如實說,這個照片是不是真的?”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盛宣懷急忙把照片拿到日光下去看,看了許久才道:“岑製軍與康梁之間好像有個隔子,不細看發現不了。”
副主筆點頭道:“印到報上,稍稍處理一下,隔子就沒有了。照片一印出來,不要說岑春煊去不了廣州,他能保條命就是造化了。”
盛宣懷把照片還給副主筆,忽然問:“你以前見過岑製軍嗎?”
副主筆搖搖頭:“我這樣的人,怎麼能隨便見到像他這樣的朝廷重臣呢?我這張照片,是有人出高價買的。岑春煊狂妄自大,得罪過很多人。”
送走副主筆後,盛宣懷想了許久,直到最後也未想出,除了慶王,還有誰想置岑春煊於死地。
說話到了十九日,《申報》果然登出了岑春煊與康、梁二人的合影照片,下方的文字說明是:兩廣總督岑春煊在上海秘密會見朝廷欽犯康有為、梁啟超,三人將同赴廣州共商國事。
《申報》創辦於同治十一年(1872年),創辦人是英國商人美查,是當時發行量最大、影響最廣的華文報紙。大清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普通商人,都以能訂一份《申報》為榮耀。
岑春煊從不看外國人辦的這份報紙,除了官報和邸報,他排斥一切新聞。他盡管此時就在上海,但沒有最先看到《申報》,最先看到報紙的是盛宣懷。但盛宣懷權當什麼都不知道,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京師的王大臣當中,最先看到報紙的是慶王奕劻。他起始也並沒有十分在意,因為當時受印刷水平的限製,照片印得都比較模糊。為他打掃書房的人是名老家人,在王府侍候了二十幾年,仗著資格老,又和慶王外麵一個相好的戲子沾點親戚,常常翻看王爺看過的報紙。他不識字,隻能看圖。這一天,趁王爺抽大煙的時候,他又拿過《申報》看圖。看著看著就看到岑春煊和康、梁的合影。他認識岑春煊,因為岑春煊來京時幾次來拜謁過王爺。他笑了,說:“這人長得怎麼這麼像岑大人呢?”說完又把報紙伸到慶爺的鼻子底下,說,“王爺看像不像?”
慶王用眼掃了掃,發現果然像岑春煊,便拿過報紙看照片下麵的文字,臉色就變了。
慶王揣起報紙,起身就喊人套車,說要進宮去見太後。
太後一見這個照片也蒙了,口裏連連道:“這個岑春煊怎麼能和亂黨勾結在一起!他這不是要背叛朝廷嗎?”
慶王忙道:“稟太後,臣想給上海道發個密電,命他帶領護軍將岑春煊逮京問罪。”
太後想了想,說:“這麼辦容易激起事變。不過,這岑春煊是不能到廣州去了。就地革職,讓他回籍養病吧。《申報》的話有時能信,有時又不能全信。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該跟著亂黨瞎起哄。這件事不要聲張,否則朝廷臉上不好看。下去吧。”
革職電諭到後,岑春煊先還糊塗,等隨員把《申報》拿給他看,他才恍然大悟,但為時已晚。那麼,到底是誰在跟岑春煊過不去呢?說起來沒人相信,這個背後下岑春煊毒手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袁世凱。
袁世凱為什麼要扳倒岑春煊呢?因為袁世凱從京裏聽說,慈禧太後把岑春煊留在京師任職,是打算將來讓他總督直隸,接替他編練新式陸軍。這個消息對袁世凱來說可太不利了。他袁世凱現在腰杆子這麼硬,靠的是什麼?還不是手裏的新軍嗎?把新軍奪走,這等於是在要他的命啊!於是袁世凱便開始悄悄和岑春煊較上了勁。
本年七月二十九日(1908年8月25日),盛宣懷哮喘病發作,經人介紹,決定東渡日本去接受治療,順便考察日本製鐵所及銀行各業,以資借鑒。
盛宣懷攜夫人莊德華在日本治病時留影
盛宣懷抱病給朝廷發報請假:“查東方鋼廠漢陽而外,僅有日本製鐵所與我並峙,彼之總理曾已親來漢廠考察,我亦宜往一行,藉資互證。該國煤礦尤多,成本甚輕,亦宜往查,使萍鄉煤礦有所效法。且宜懷久患痰喘,中醫療治難痊,夏秋尚可支持,冬令增劇,年甚一年,日本有國醫長於治肺,不能來華,隻可就其醫院診治,合無仰懇天恩賞假兩個月,即擬趁此天氣未涼克日東渡,一麵考察廠礦,一麵就醫。如商約有續議之信,當即言旋,決不敢稍有貽誤。”
電報發走僅隔兩天,軍機處回電:“本日奉旨:盛宣懷電奏悉,著賞假兩個月,並準其赴日本考察、就醫。欽此。”
收到電諭當日,盛宣懷一麵電告李維格赴日就醫及考察的事,一麵命隨員打點行裝,一麵交卸公事。
盛宣懷在官場、商場苦心經營三十餘年,官至正二品侍郎,創辦了大清國首家銀行,修建了大清國第一條鐵路,為中外所囑目,但出國考察卻是首次。得知盛宣懷要赴日治病、考察洋務,各國駐滬領事都爭相跑來看望。
第六節奪回輪船招商局
光緒三十四年八月初七日(1908年9月2日),年屆六十五歲的大清國郵傳部右侍郎、總理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盛宣懷,在沈能虎、王子展、唐德熙、楊學沂、日本駐滬總領事永瀧久吉等人簇擁下,帶著一應隨員及小兒子、兩個女兒、四女婿邵恒、洋屬員福開森等,登上了“鈞和”號兵船。
盛宣懷向沈能虎等中外送行者抱拳施禮,揮手致意,然後被眾人扶進內艙裏。隨著一聲汽笛長鳴,兵船緩緩駛離碼頭,向吳淞口外行去。
到了吳淞口外,盛宣懷下船,換乘美國公司的“高麗”號輪船,直向日本橫濱方向駛去。
是日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兩岸風景如畫,藍天有百鳥飛行。
輪船在海上整整行了三天,於八月初十日(9月5日)從馬關通過。聽說船正在經過日本馬關,盛宣懷同著福開森來到甲板上。
福開森用手指著一座樓房說:“宮保大人請看,此即春帆樓也。當年李中堂就是在此處與日本議和,也是在此處挨了日本歹徒一槍。”
福開森在中國多年,不僅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裏麵還能夾雜之乎者也。
盛宣懷默然無語,良久才長歎一口氣。
船又在海上行了七天,才到達日本首都東京。盛宣懷當日下榻中國駐東京領事館,開始了他的治病、考察之旅。
本年十月二十五日(1908年11月18日),中國駐日總領事館收到電諭: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後先後賓天,幼帝溥儀承襲大統,其生父載灃臨朝攝政。改國號為宣統,明年定為宣統元年。
接諭不久,盛宣懷率同領事官等舉哀成服,各國駐日領事聞訊俱來吊唁。
考慮到新舊更替,不知有多少事情等著辦理,盛宣懷不敢再在日本耽擱下去了,於午後率隨員、家人等登輪回國。
盛宣懷此次東行,整整在日本停留了兩個多月,不僅冶好了病,考察了日本的煤鐵廠礦、銀行、製幣局乃至文化教育等,又用漢冶萍公司作抵押,從日本橫濱正金銀行借款日金五十萬元,收獲頗豐。
光緒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一日(1909年月1月2日),從日本回到上海不足一月的盛宣懷收到新皇帝即位後的第一道聖諭:“袁世凱患有足疾,著即回籍養病。欽此。”
攝政王載灃
隔日,聖諭再次頒發,命各省設立諮議局。
袁世凱前腳離開天津,攝政王載灃後腳就收到京師資政院奏擬的院章。載灃不敢耽擱,馬上向上頭請旨定奪,朝廷不久即頒布各省諮議局及議員選舉章程;同日,經載灃奏請,朝廷調滿人錫良出任東三省總督。
得知袁世凱被罷官回籍,盛宣懷喜從天降,決定乘此良機奪回被北洋強行奪走的輪船招商局。
盛宣懷怕新任郵傳部尚書袁世凱的親信徐世昌阻撓此事,先偷偷給澳門的鄭觀應發了一封密電,請鄭觀應在廣州聯絡一些有實力的鄉紳,以招商局虧損甚巨,聯銜呈請朝廷商辦招商局。
鄭觀應對袁世凱強奪招商局一事早就蓄了老大的不滿,接到盛宣懷的電報,當即打點行裝趕到廣州,開始辦理盛宣懷交辦的事。幾日光景就大見成效。
見粵商投資踴躍,鄭觀應登船趕到上海,把自己草擬的組織商辦輪船招商局五條呈給盛宣懷。
鄭觀應這樣說道:“一定要把袁慰亭所立的章程全部廢掉,一定要做到大家的事情大家來辦。”
盛宣懷說道:“招商局現在元氣已傷,要想重振尚需要一段時日。我正在籌備漢冶萍股份有限公司第一次股東大會,整日忙得不可開交。正翔,輪船局招商集資的事,你就全權負責吧。”
鄭觀應望著盛宣懷的臉頰,忽然動情地說:“杏翁,您可是瘦多了,要多注意呀。”
盛宣懷點了點頭,忽然歎了口氣,說:“昌頤最近病又加重了,我忙完外頭,還得忙他。”
鄭觀應小聲問:“我沒有記錯的話,昌頤四十六了吧?看的是中醫還是西醫?”
盛宣懷搖了搖頭:“中醫、西醫都看過了,不見效。命啊!”
鄭觀應離滬不久,漢冶萍股份有限公司第一次股東大會順利召開。因籌備充分,大小股東四百七十二人出席。會上選舉顧晴川、施祿生為查賬董事,李厚佑、嚴義彬、聶雲台等九人為權理董事。這是大清國工商界的一次盛會,上海各大中外報紙均對大會進行了報道。
漢冶萍股東大會剛剛落幕,盛宣懷便收到鄭觀應的來電,言稱招商局股東大會定於六月三十日(1909年8月台15日)召開,請上折奏請。
盛宣懷急忙發電郵傳部、農工商部並轉奏朝廷,告以招商局商辦工作程序已全部完成,定於六月三十日召開股東大會並選舉董事。
郵傳部尚書徐世昌沒想到盛宣懷下手這麼快,想阻止,又怕遭到朝廷駁複和商界嘲笑,隻能聽之任之。
輪船招商局股東大會終於如期在上海召開了。大會先通過新製定的章程,然後便選舉董事會成員,盛宣懷順理成章被新當選的董事會推舉為主席。但盛宣懷不能就這樣坐到董事會主席的位置上,他還要做一點表麵文章。他先上奏朝廷,援引大清規避製度,請下旨飭命招商局董事會另推主席。為了堵一些王大臣的嘴,他又分別致電郵傳部和農工商部,以自己身為郵傳部右侍郎,不宜擔任商局職務為名,請轉奏朝廷,著董事會另選主席。
徐世昌一見到電報,馬上便來見攝政王,把盛宣懷的電報一亮,說:“盛侍郎所言甚是。他除非開缺郵傳部右侍郎,否則不宜去主持招商局。”
二十三歲的載灃一聽這話,馬上眼睛一瞪說:“誰說侍郎就不能主持商局?是太後說的,還是皇上說的?”皇上隻有兩歲,還在奶媽的懷裏吃奶。載灃這麼問顯然是另有所指。
徐世昌眼珠轉了轉,忙道:“王爺容稟,官身出任商局,似不合我大清體例。”
載灃一笑:“你不要多說了,這件事行不行得,本王自有尺度。”
徐世昌隻能怏怏告退,哪知第二天就奉到聖諭:破格允許盛宣懷出任招商局董事會主席。
盛宣懷收到電諭的時刻,正是長子昌頤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間。
盛宣懷可謂哭笑不得。
說起這位盛昌頤也是自作自受,放著父親花重金買來的四品道不做,放著如花似玉的妻妾不用,偏愛到娼門裏去尋花問柳。如果偶爾為之,倒也情有可原,偏偏住到了堂子裏。時間一長,就染上了花柳病。先還能靠著從江湖人手裏買的藥支撐著玩耍,後來就開始潰爛,終致於臥床不起。等盛宣懷聽到風聲,已經什麼都晚了。白發人送黑發人本是世間最痛心的事,但兒子不爭氣,盛宣懷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事業有成,對後人的教育卻極為失敗,這是盛宣懷一生最大的悲劇。
忙忙碌碌當中,盛宣懷迎來了新的一年。盛宣懷帶上家人,乘船回到蘇州留園歡度新年,借機給父母掃掃墓,自己也休息幾天。
回到留園的當天,湖南爆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勢成燎原,很是凶猛。
岑春煊這時已被朝廷重新起用,出任湖南巡撫。
起義的當天,他就派出麾下撫標配合提標進行武力鎮壓。起義軍的身軀和軍兵手裏的槍刀自然不敢硬碰,隻好轉入山區,圍攻漢冶萍總公司轄下各廠礦、鐵路,期望有所獲。
岑春煊原本對盛宣懷就有氣,得知漢冶萍所轄各礦遭到義軍圍攻,他不僅不救,還把全部人馬撒回省城,來了個隔岸觀火。
李維格見官軍如此,隻好命令漢冶萍自行招募的護礦民團全部上陣,拚死抵抗;又派人給盛宣懷發電求援。
盛宣懷接電大驚失色,匆匆從蘇州趕回上海。先從上海借調軍兵五百名,火速趕往湖南護礦;又向朝廷請旨,懇求朝廷轉飭各地督撫,從速派兵征剿義軍。很快,朝廷的聖諭電傳至各省。岑春煊迫於壓力,隻好調兵趕到漢冶萍各礦區,對義軍進行圍剿。此時的盛宣懷,早已在心裏恨死了岑春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