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碧華 這才情豔行於世的“文妖”(2 / 3)

最初,她給當時的《幸福家庭》和《中國學生周報》投稿,畢業後當了小學教師,走的也是普通人的路,然而,她之奇情,必然有異於常人的路。1976年,她在嶄露頭角的當兒被伯樂賞識,進了跟文字打交道的《文季月刊》,當了記者,繼而是主編,主攻的是人物專訪,獲悉的是不同人的人生;再後來她又在《東方日報》撰寫專欄,同時也開始創作小說。

她先後創作出了那些驚豔世人的《霸王別姬》《胭脂扣》《青蛇》《潘金蓮之前世今生》《秦俑》……一部關錦鵬導演的《胭脂扣》,將她推向一個巔峰,當年她一舉奪得了金馬獎和金像獎,還有意大利都靈電影節評委特別獎。那一場生死無法磨滅的愛與悔,讓她就此名滿天下。隨後是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這部中國電影史上無可超越的經典,氤氳著的是哥哥的戲裏戲外,蝶衣臉頰上的胭脂紅,成全了情天恨海,盡管哥哥早已離去,然而他永遠活在了人們的心間。再就是徐克看中的《青蛇》,至今留給世人的還是“別問是劫是緣”的爭議,而小青的眼淚無疑是一隻妖的成人禮。

一句“我來到世間,被世人所誤,你們說人間有情,但情為何物”道盡了一個女子的纏綿癡愛。

還有《秦俑》,還有《滿洲國妖豔——川島芳子》,什麼“焚心似火,讓愛燒我以火,燃燒我心,承擔一切結果”;什麼“槍斃我,好啊,像赴宴,為什麼連穿上最愛的禮服也不可以”……如是影像的字裏行間,她將濃烈的愛恨寫盡,拾起曆史的塵埃,執著宿命的糾纏。她之筆鋒,狠辣而涼意刻骨。怪不得很多人會說看她的文字後脊梁有不寒而栗之感。

而於我,看她的文字時會想起孤傲的愛玲來。

她們,同是奇情的女子,同因文字裏滲出的故事而驚豔世人,亦同有著一樣的煊赫舊家聲。隻是,愛玲生得苦,寂寞、森冷、無愛、冰涼的童年給予她太冷然的感受,文字裏便多了瘮人的清冷,故事裏便多也是絕望和屈從;然而她不同,她雖生在舊式的家庭裏,骨子裏有著的卻是新式的思維,沒有殘缺的生之歲月未曾給予她情感之殘疾,所以她雖寫盡女子的情,卻不寫悲戚,而是寫女子為情的反抗和呐喊,比如青蛇的潑辣,比如紅萼的執著,比如潘金蓮的呐喊……她們皆為了愛情而拚盡了她們所有的力氣。

深懂得她們倆人的,寫下過如此的句子:張愛玲筆下的愛情是東方傳統的愛情,雖有怨,心頭恨,卻抵不過“牽腸掛肚,回心轉意,哭哭啼啼,相安無事”。而李碧華筆下的愛情是現代西方的愛情,“除了愛,還要錢;不自由,毋寧死。”愛到斬釘截鐵,愛到一拍兩散。

於我說,她們倆人皆獨一無二,無有誰可並肩。她們,皆以一雙慧眼看透了感情,都擎著一副冷淡人間煙火、煢煢孑立的清素麵孔。隻是,愛玲多少還有些淒淒怨怨,畢竟胡蘭成始終是心口那一道惡毒的疤;碧華卻一副完全跳脫的模樣,她冷眼看著這世間男女,看他們情海恨波裏遊蕩,演繹一出出濃烈卻清苦尖銳的男女間的情緣。

如是的兩個人,我還是更愛洞悉清冷的碧華,因為她的利落與陰毒,從來都是不留一絲情麵的,讓人可森森內省。

筆端,盡現妖嬈煙霞

她於這俗世,寫錦繡文章,描奇情故事,筆端盡現的全然是妖嬈的煙霞。

在她一路抒寫的豐盈裏,最擅長寫情、深刻剖析的也是最複雜豐富的人物的內心。

比如在《胭脂扣》裏,癡男怨女,悲歡離合,那懸在年少心口的黯然紅粉,那讓人動容的浮華聲色,皆在她的一支筆裏婉轉成淒豔魅惑,讀罷不免令人心驚戰栗。

那一隻小小的匣子,那一雙從未做過任何粗活計的素手,輕輕將它揭開來,由是,那股子陳年的香就此幽幽地纏繞著,徘徊在了男子的心頭,所有的情意在其間氤氳開來,如霧、如煙火,化成唇間一抹錦繡的顏色。隻是,這小小物什怎能裝下沉甸甸的誓言?

她說:“他或許忘了,可我不能忘。”於是,她在回憶裏等了他五十年,而他則成了回憶裏的灰飛煙滅。他緊握手中的胭脂扣,是他難以回報的癡心。誓言幻作煙雲字,費盡千般相思,即便他日不再相遇,也終是斷了漫天風雨的糾纏。而世間沒有了十二少和如花,再是緋紅的胭脂粉香,也隻是留在夜裏獨自老去的定情物。

說來,她的文字確也非常狠辣。不說她寫就的虛構裏的小說故事,就說她寫的那一本本的飲食筆記,《紅袍蠍子糖》《牡丹蜘蛛麵》《焚風一把青》《紫水雲散發》……光看名字就頓覺森冷,故事更是令人悚然而驚。就說裏麵的一個故事吧,丈夫拋棄妻女,單身媽媽帶著女兒開了一家著名的鹵味店,街坊都讚她家的鹵水鵝美味,卻不知秘訣如何。後來女兒出嫁,媽媽給了女兒一小鍋鹵汁,讓她帶去婆家下廚燒菜用,說:“你爸爸在裏邊。”

她是連寫最人間煙火裏的吃都不見美好的,隻有那些孽緣流轉。她筆下的小說,更是以獨特的想象力屹立於世。穿梭於古今生死之間,寫遍陰陽兩界之事,她的小說是繾綣傳奇、妖化魅惑。她寫前塵往事、奇情畸戀,比如《胭脂扣》《秦俑》;她寫故事新編,比如《青蛇》、《滿洲國妖豔——川島芳子》;亦寫梨園傳奇,比如《生死橋》、《霸王別姬》。她翻雲覆雨,一改往昔女性文學中的柔情似水,用的全都是犀利、尖刻、辛辣,就此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李氏風格”:刻薄、冷靜和詭異。

她筆下的領域更廣,從桃花泣血的妓女,到上世紀30年代的電影明星、純情學生、賢妻良母……從愛情到金錢,從美女到政治,從純真到毀滅,故事裏無不散發著一抹奇異淒然的情調,浪漫著,亦詭異著。

她,自己應是酷愛那種轉世投胎、宿命繾綣的愛情,因為在描述中可豔異,亦可悲涼,滿足了她對情愛的掌控。

其實,她不單單隻膚淺地寫情,最難得的是她一支妙筆,還可將情融入曆史的、社會的、美學的、哲學的意蘊中。怪不得她的本子拍成影片的那麼多,許多許多的人都沉淪在她的那些極致裏,或電影畫麵,或文字抒寫。

那些電影真好看呀,文字也精彩得讓人心悸動不已。早年間,香港導演是真的特別喜歡拍她寫的那些故事,因為裏麵有美色、有人性、有名利、有殘酷,還有著一層曆史的塵埃蔓延。有人說,看李碧華和李碧華的電影,仿佛在看一個時代的美顏。

也是,那時關錦鵬的《胭脂扣》和方令正的《川島芳子》,成全了最入情的梅姑;羅卓瑤的《潘金蓮之前世今生》和《誘僧》,則將王祖賢的美豔鐫刻人心,而陳衝的光頭造型也十足妖冶;還有徐克的《青蛇》,搖曳著的是曼玉最美的顏、最刻骨的情;而程小東的《古今大戰秦俑情》,則讓大家在鞏俐和張藝謀的焚心似火裏淪陷,前奏一響起,那肝腸寸斷的感覺就會重現;更不要說哥哥主演的《霸王別姬》了,癡情的哥哥演繹的程蝶衣永遠地活了下來,倔強的菊仙也是經得起推敲的。

電影外的故事,更是跌宕起伏——哥哥的愛和痛,梅姑的情路之坎坷,張藝謀和鞏俐的那一段愛而不得的情,以及王祖賢、張曼玉的美人依舊。

如今,再沒能有這樣明明隻囿於個人情愛,卻蕩氣回腸的電影了。

四愛情,皆是含笑飲砒霜

在港台文壇裏,有兩個女子寫愛情寫得最獨樹一幟,一個是亦舒,一個就是她李碧華了。

她們性情相當,如同雙生並蒂,皆不喜拋頭露麵,極盡隱匿之能地寫愛情,女子的愛情,那些愛情中的美麗又淒涼的女子,在情與欲的藤蔓糾纏中直入人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