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在駱秉章幕府(1 / 3)

從湘潭大捷中,我們可以看出左宗棠的韜略:左宗棠用兵,善於從絕境裏看出生機。這一點,不僅張亮基、駱秉章佩服,連曾國藩,也很是佩服。

出兵湘潭,一戰大捷

同張亮基一樣,左宗棠一到長沙,駱秉章就委以重任,讓其不僅負責文案,還輔佐兵事。

這個時候,湖南提督已經不是鮑起豹,是塔齊布。塔齊布是曾國藩保舉上來的人,對曾國藩看好的人,塔齊布從來不說二話。但鮑起豹的老部下樊燮,卻一直對左宗棠不看好,背後說了左宗棠不少壞話。

樊燮是永州鎮總兵,是欽命的二品武職大員。鮑起豹哪兒去了?鮑起豹被團練大臣曾國藩給參走了。但這個樊燮也不是善茬兒,雖然表麵上不說什麼,其實早就對左宗棠看不慣。一見左宗棠又被駱秉章請進了巡撫衙門,樊燮氣得對人發牢騷說:湖南除了左宗棠,真是沒別的能人了。

樊燮雖然生氣,他還真不敢對左宗棠怎麼樣。因為此時的左宗棠已不是兩年前的左宗棠了。那個時候,左宗棠還僅僅是湖南鄉下的一名舉人,而現在的左宗棠,已經不是白身,是五品頂戴的同知直隸州了。

五品同知直隸州是個多大的官?相當於現在的副廳級,廳級市的副市長、廳級市的人大副主任、廳級市的政協副主席。當然,因為是候補,沒有實缺,隻能是相當於。但就這個,身為武官的樊燮,也不敢惹。別看樊燮被朝廷賞了一品頂戴,署理提督,但大清講究的是文官貴,武官輕。不管樊燮怎麼樣,左宗棠有駱秉章罩著,真就沒人敢惹。

左宗棠到長沙的第三天,太平軍再克嶽州,二次將湘陰占領,並分兵去取湘潭。湘潭當天也被太平軍拿下。這個時候,曾國藩的水師營,在靖港被太平軍石達開部打敗,船隻損失過半,曾國藩一氣之下,選擇投水報國,但被衛兵拚死救起。

消息傳到長沙,駱秉章、塔齊布、彭玉麟、楊載福等人,主張盡快發兵支援靖港,隻有左宗棠力排眾議,主張先收複湘潭,隻要取得勝利,曾國藩和他的水師營,危險自然解除。駱秉章經過慎重考慮,采納了左宗棠的建議,馬上飭命塔齊布、周鳳山率一路湘軍一千三百餘人,走陸路去收複湘潭,彭玉麟和楊載福率湘軍部分水師配合。

得知清軍殺向湘潭,正在湘陰的太平軍,急舍棄湘陰趕往湘潭,合力來戰清軍。埋伏在半路的彭玉麟的水師營一見,駕船飛出,一時間硝煙彌漫,槍炮聲連環響起。塔齊布更是身先士卒,躍馬揚旗,帶著人馬往來廝殺。提到塔齊布收複湘潭一節,左宗棠在替駱秉章寫給朝廷的《靖港擊賊互有勝負湘潭大捷克複縣城折》中這樣寫道:

塔齊布手執大旗,麾各路兵勇奮勇向前;周鳳山嚴督後隊繼進,手刃臨陣退縮之勇七人。塔齊布與周鳳山縱橫血戰,立斬該逆偽統領先鋒六名,偽都督元帥三名,斃賊五百餘名。賊匪紛紛潰散。

按曾國藩給朝廷上的折子中的統計數字,“此次水陸痛剿,斃賊近萬”。太平軍在湘潭被打敗,靖港的太平軍一見形勢不妙,馬上向北撤退。曾國藩和他的水師營,不救而危險自除。

從湘潭大捷中,我們可以看出左宗棠的韜略:左宗棠用兵,善於從絕境裏看出生機。這一點,不僅張亮基、駱秉章佩服,連曾國藩,也很是佩服。

此戰過後,左宗棠的威望如日中天,不僅曾國藩經常向他請教軍事上的問題,駱秉章更是把整個巡撫衙門,都交給他管理。有時他替駱秉章起草的奏折,駱秉章看都不看,直接鳴炮拜發。漸漸地,有人就在背後給他起了個“二巡撫”的綽號。為了保證一家大小的安全,左宗棠將家眷遷到湘潭辰山。

因為湖北被太平軍占領,左宗棠會同郭嵩燾等人,和駱秉章商量“力定越境剿賊之計”,琢磨怎樣派兵出省去增援湖北。

曾國藩這個時候,整天忙著重整湘軍水師旗鼓的事,顧不上別的。

左宗棠有事為什麼寧可和郭嵩燾商量,也不和曾國藩商量呢?說實話,別看曾國藩是二品侍郎,要講用兵打仗,他對曾國藩不看好。曾國藩盡管經常向他請教問題,他也是把臉一揚,高興就多說幾句,不高興,幾句話應付過去。曾國藩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專門研究過軍事,所以並不生氣。誰讓這個時候的左宗棠受駱秉章器重,春風得意呢?

鹹豐五年(公元1855年)十月,太平天國西征大軍連續攻陷江西瑞州、臨江、袁州等地。兵鋒甚銳,全國震動。消息傳到長沙,駱秉章連夜召集人開會,商討對策。左宗棠力主派兵支援江西。左宗棠向駱秉章這樣說道:

江西一有蹉跎,則江、浙、閩、廣皆為賊有,而湖南亦危,東南大局不可不問矣。以時局論,故無有急於援江西者。

經左宗棠一再爭取,駱秉章決定組織六千人兵勇援贛,配合部分湘軍,以及贛軍,對抗太平軍。太平軍一看清軍援軍陸續趕到,急忙扯旗進入貴州。左宗棠又向駱秉章提出派兵援黔的建議,駱秉章采納了左宗棠的建議。

在策劃防務的同時,左宗棠還有一個更艱巨的任務,就是為出省作戰的幾萬湘軍,籌措和運送糧餉。為了不讓幾萬湘軍餓肚皮,左宗棠跑遍了湖南的山山水水,不辭辛苦,勸捐籌糧。

屢受舉薦,難授實職

眼見湖南的形勢見好,在京供職的湖南籍官員開始紛紛告假回籍省親、省墓。

這當中就有一位京堂,也回到湘潭省墓。家裏人便向他說起上年太平軍打進湘潭的事,把左宗棠好一頓誇獎。說要不是左宗棠使用圍魏救趙之計,不要說湘潭,就是湘陰,也不能保全。說完這件事,家人又說了另外幾件與左宗棠相關的事。還說太平軍圍困長沙八十幾天,不僅沒有打破城池,還死了一個王爺,就是因為有左宗棠在。這位京堂想不到左宗棠如此了得,心裏佩服得不得了。

這位京堂回京之後,逢人就講左宗棠如何了得,還說一個左宗棠,相當於十萬軍兵。這話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誰呢?就是都察院監察禦史宗稷辰。別看這位宗稷辰官職不大,卻是京官當中出了名的言官。

太平天國舉義之初,鹹豐帝下詔求言,宗稷辰當先上疏,請朝廷在全國各省推行保甲製度,認為保甲之法利於社倉、團練。鹹豐帝認為宗稷辰所奏甚合當前機宜,命各地督撫參酌執行。一看自己的奏疏得到皇帝誇獎,宗稷辰大喜過望,馬上又遞上一折,請統籌財政出入,宜崇言實去偽,清查弊端。此折被鹹豐留中不發。宗稷辰好不苦惱。鹹豐五年,鹹豐皇帝將謁陵,宗稷辰聽說之後急忙疏言“畿南州縣被水,連歲用兵,民氣甫行休息,籲請展緩一年”。鹹豐帝未及把折子讀完便勃然大怒,不僅未準奏,還斥責了他一頓。宗稷辰並不氣餒,正準備找個機會再上一折,把自己的麵子找回來,恰巧就聽說了左宗棠的事。

為了慎重起見,宗稷辰特意把那位京堂請到館子裏吃了一頓,把京堂誇獎左宗棠的話逐件落實後,連夜筆走龍蛇,給鹹豐帝陳上一折,說:自粵匪竄據長江,文臣武將,能作戰者越來越少,難得人才,而多不盡其用,或以死殉,或以罪罷官。宗稷辰請求朝廷開文武兼資一科,廣收天下人才,才盡其用。宗稷辰接著筆鋒一轉,談到左宗棠,稱:湖南之左宗棠,不求榮利,跡甚微而功甚偉。若使獨當一麵,必不下於胡林翼諸人。

折子寫完,並沒有馬上往宮裏遞,他畢竟因為疏言不慎,剛被鹹豐帝申飭。也是合該他走運,偏趕這時,鹹豐帝又下旨命百官薦賢舉能。宗稷辰一看機不可失,當天就把折子遞了進去。

宗稷辰這篇折子,讓鹹豐帝知道了湖南還有個“不求榮利,跡甚微而功甚偉”的左宗棠。這是鹹豐帝第一次聽說左宗棠的名字。

按照《左宗棠年譜》的記載,鹹豐五年十二月,兩道聖旨飛遞給湖南巡撫衙門。

第一道聖旨是關於左宗棠的:

都察院禦史宗稷辰奏,平寇需才,請保舉備用一折。現在用兵省份委用需人,如有才兼文武膽識出眾之士,自應隨時采訪,或令隨營,或辦團練,以收實效。該禦史所稱湖南之左宗棠,不求榮利,跡甚微而功甚偉。若使獨當一麵,必不下胡林翼諸人。著駱秉章悉心訪察,如其人果有經濟之才,即著出具切實考語,送部引見。此外茅伏處不乏英奇,並著各省督撫廣為諮訪,其素懷忠義韜略過人者據實保奏,一並給資,送部引見,候朕錄用。總期保舉得實,毋尚虛聲。

第二道聖旨是關於官文和胡林翼的:

湖廣總督著官文兼署;賞胡林翼二品頂戴實授湖北布政使兼署湖北巡撫。

宗稷辰這個保舉折,可謂一槍兩眼:既保舉了左宗棠,又保舉了胡林翼。

左宗棠見到這個折子很是意外,他認為該保舉他的應是駱秉章,哪知卻讓這個姓宗的拔了頭籌。駱秉章接完聖旨卻很尷尬,他搞不清楚,宗稷辰遠在京師,湖南的事他怎麼那麼清楚。

左宗棠開始處理未完的案牘和未了的公事。他知道他就要離開長沙,進京去麵聖了。說不定,他的命運會從此改變。

但老謀深算的駱秉章,卻不想就此讓左宗棠離開。因為這個人對湖南、對他來說,都太重要了。他之所以能在這裏穩穩當當地坐著,就是因為什麼事都有左宗棠替他謀劃。駱秉章想了三天,背著左宗棠給朝廷拜了一折,稱左宗棠“有誌觀光,俟湖南軍務告竣,遇會試之年,再行給資送部引見”。

駱秉章這件事做得不太地道,左宗棠已經四十四歲,眼看著就半百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平台,你又不讓他上,這不是坑人嗎?

左宗棠知道駱秉章的做法後,好多天不說話。左宗棠挺傷心。其實,就在聖旨從京城往長沙飛奔的時候,曾國藩保舉左宗棠的折子,也在往京城按驛傳遞。

駱秉章坐姿像(清人繪)

駱秉章的折子和曾國藩的折子,幾乎同一天抵達京城。

曾國藩的折子這樣寫道:

湖北全境克複實賴湖南撫臣駱秉章一力維持,接濟船炮,撥給餉項,添募水陸各勇。該撫署內幕友候選同知左宗棠,於外江水師尤為殷勤保護,一船一炮一哨一勇,皆苦心照料,勞怨兼任。其一麵在長沙操練,一麵勸捐餉需,毫無抑勒,紳民為之感動。其致書臣雲“如餉項緊急,則傾家蕩產,亦所不恤”等語,實屬力拯大局,公爾忘私。湖南撫臣駱秉章,受恩深重,自應竭誠報國,左宗棠等員則籲懇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