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一等伯爵左宗棠(1 / 3)

剿滅太平天國,大清國封了一位侯爵,自然是曾國藩,同時封了四位伯爵。左宗棠是繼曾國荃、李鴻章、官文之後,第四位錫封伯爵的人。

一道奏折,得罪恩人

一大隊太平軍保護著他們的幼天王悄悄進入江西地麵。

在江西督師的劉典發現情況後,一麵聯合沈葆楨調兵兜剿,一麵緊急派快馬向左宗棠彙報情況,並請速派援兵入江。

左宗棠一麵派出援軍,一麵將軍情上奏給朝廷。

巧的是,左宗棠的折子抵達京師的時候,曾國藩正帶著曾國荃以下出力將弁,在金陵跪接聖旨。

聖旨這樣寫道:

曾國藩奏克複金陵,全股悍賊盡數殲滅。又據曾國荃奏,親訊李萬材,供稱:“城破後,偽忠王之兄、巨王、幼西王、幼南王、定王、崇王、璋王等,乘夜衝出,被官軍馬隊追至湖熟橋邊,將各頭目全行殺斃,更無餘孽。”曾國荃又奏,據城內各賊供稱:“首逆洪秀全實係本年五月間,官軍猛攻時,服毒而死,瘞於偽宮院內。立幼主洪天貴福重襲偽號。城破後,偽幼主積薪宮殿舉火自焚。”又奏,至偽忠王李秀成一犯,城破受傷,匿於山內民房,十九夜提督蕭孚泗親自搜出,並擒王次兄洪仁達。二十日,曾國荃親訊,供認不諱等語。覽奏朕心實悅。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曾國藩,自鹹豐四年在湖南省倡辦團練創立舟師,與塔齊布、羅澤南等屢建殊功,保全湖南郡縣,克複武漢等城,肅清江西全境。東征以來,由宿鬆克潛山太湖,進駐祁門,迭複徽州郡縣,遂拔安慶省城,以為根本,分檄水陸將士,規複下遊州郡。茲幸大功告蕆,逆首誅鋤,實由該大臣籌策無遺,謀勇兼備,知人善任,調度得宜。曾國藩著加恩,賞加太子太保銜,錫封一等侯爵,世襲罔替,並賞戴雙眼花翎。浙江巡撫曾國荃,以諸生從戎,隨同曾國藩剿賊數省,功績頗著。鹹豐十年由湘募勇,克複安慶省城。同治元、二年,連克巢縣、含山、和州等處,率水陸各營進逼金陵,駐紮雨花台,攻拔偽城,賊眾圍營,苦守數月,奮力擊退。本年正月克複鍾山石壘,遂合江寧之圍。督率將士鏖戰,開挖地道,躬冒矢石半月之久未經撤隊,克複金城,殲除首惡,實屬堅忍耐勞,公忠體國。曾國荃著賞加太子少保銜,錫封一等伯爵,並賞戴雙眼花翎。

接下來,聖旨又對記名提督李臣典、蕭孚泗等一班大將逐一封賞。

按照曾國荃的說法,金陵城裏所有的這個王那個王,都被他的部下剿殺,無一漏網。曾國藩相信了自己弟弟的說法,把弟弟的彙報原封不動地轉奏給了朝廷。

第二道聖旨這樣寫道:

欽差大臣科爾沁博勒噶台親王僧格林沁,已迭次加恩晉封親王,世襲罔替,著加賞一貝勒,令其子布彥訥謨祜受封。欽差大學士湖廣總督官文,加恩錫封一等伯爵,世襲罔替,並加恩將其本支毋庸仍隸內務府旗籍,著抬入正白旗滿洲,賞戴雙眼花翎。江蘇巡撫李鴻章,著加恩錫封一等伯爵,並賞戴雙眼花翎。長江水師提督楊嶽斌,加恩賞加一等輕車都尉世職,並賞加太子少保銜。兵部右侍郎彭玉麟,著賞加一等輕車都尉世職,並賞加太子少保銜。

聖旨又在最後寫道:

閩浙總督署浙江巡撫左宗棠、江西巡撫沈葆楨等均候閩、贛等省軍務平定後再行加恩。

但江西巡撫沈葆楨與閩浙總督左宗棠的奏折進京後,形勢立時急轉直下,朝廷馬上給兩江總督衙門追發一旨,很憤怒地質問曾國荃:

據沈葆楨奏,江西潛入大股賊匪。又據左宗棠奏,劉典發現大股賊匪並查明偽幼主洪天貴福即混雜逸賊之中,內中尚有偽幹酋、章酋巨寇。左宗棠又奏,已急調蔣益澧入江堵剿等語。覽奏實失朕望。浙江巡撫曾國荃六月十六日攻破外城時,不乘勝攻克內城,率部返回孝陵衛大營,指揮失宜,遂使偽忠酋夾帶偽幼主,從太平門缺口突出。閩贛等處尚有長毛數十萬眾,倘若擁立偽幼主與朝廷對抗,則東南大局,何時可得底定?曾國藩奏洪天貴福積薪自焚,自是聽信謠言。現責令該督追查太平門缺口防守不力人員,嚴加懲處。又據人奏,金陵陷於賊中十餘年,外間傳聞金銀如海,百貨充盈,著曾國藩將金陵城內金銀下落迅速查清,報明戶部,以備撥用。李秀成、洪仁達二犯,著即檻送京師,訊明處決。曾國藩以儒臣從戎,曆年最久,戰功最多,自能慎終如始,永保勳名。惟所部諸將,自曾國荃以下均應由該大臣隨時申儆,勿使驟勝而驕,庶可長承恩眷。

聖旨最後又特別注明:“該旨著抄送左宗棠、沈葆楨閱看。”

左宗棠見到這道聖旨後,無異於晴天遭遇了霹靂,險些暈倒在地。

他萬沒想到,曾國藩在金陵大捷時上奏朝廷的竟是依據曾國荃謊報的軍情:“洪天貴福積薪自焚,將各頭目全行殺斃,更無餘孽”,而他不經意的一篇奏折,無異於告了曾國藩兄弟一狀。更讓左宗棠不解的是,朝廷追查金陵金銀財寶下落一事,竟然也在同一旨中提起,這等於是說,這件事,也與左宗棠、沈葆楨二人有關。

值得慶幸的是,朝廷並未因此事而把曾國藩怎麼樣,隻是責令其“嚴查太平門缺口防守不力人員”。設若朝廷因此事而降罪於曾國藩,左宗棠不僅無顏麵對曾家兄弟,也無顏麵對湘係的所有統兵大員,亦無顏麵對李鴻章及其所屬淮係的統兵將領。

左宗棠開始憂心忡忡,不知如何麵對自己的恩公曾國藩。

後來,左宗棠的家眷入閩,路過金陵時,特意進城到兩江總督府盤桓了幾日。臨離開時,曾國藩讓左宗棠的老誥命周詒端,給左宗棠捎了一句話。

當周詒端把曾國藩的這句話說給左宗棠後,左宗棠始而困惑,漸漸沉思,很快便明白過來了。左宗棠從此後才把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放進肚子裏。

曾國藩讓周詒端捎給左宗棠一句什麼話呢?

曾國藩捎給左宗棠的話是:安心為國家辦事,不要輕易便上一些人的當。

左宗棠乍聽之下不解,不明白誰敢讓自己上當。但經過一番思考後,他終於想明白了,挑撥他與曾國藩之間關係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朝廷。

大清國朝廷不怕曾、左之間不睦,最怕他們之間和睦。他們最擔心剛消滅一個洪秀全,又起來一個曾國藩。

蓄意挑撥二人之間的關係,正是為了讓皇家血脈能夠永遠地延續下去。讓漢人掌兵已是犯了朝廷大忌,若再容許湘楚之間繼續親密下去,大清國恐怕也就走到盡頭了。這是所有滿人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朝廷的這些心思,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曾國藩。

表麵上看,曾國藩與左宗棠之間出現了隔閡,兩個人明顯有了距離,其實,兩個人的心更近了。

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八月二十七日,一篇由曾國藩親自草擬的《曾國荃請開缺調理折》由兩江總督衙門拜發,快速送往京城。

在折中,曾國藩說曾國荃病勢嚴重:

一月以來延醫診視,日進湯藥,病勢有增無減。緣怔忡舊患,起於心血先虧,而成於憂勞過甚。從前數月一發,尚可支持;近則一月數發,日增狼狽。每至舉發之時,粥飯不能下咽,徹夜不能成眠……思維再四,惟有籲懇天恩,賞準開缺回籍調理,冀得早就痊愈。

折子到京不久,朝廷即下達聖諭:準曾國荃暫行開缺回籍養疾,浙江巡撫著馬新貽補授;馬新貽未到任前,浙江巡撫著蔣益澧署理;浙江布政使著楊昌濬署理。

接到聖旨的當日,曾國荃含恨離開金陵大營,乘船趕往湘鄉。

曾國荃前腳離開金陵,曾國藩後腳就在總督衙門給朝廷拜發了《近日軍情擬裁撤湘勇折》。

曾國藩在折中寫道:

近歲以來,但見增勇,不見裁撤,無論食何省之餉,所吸者皆斯民之脂膏,所損者皆國家之元氣。前此賊氛方盛,萬不得已,屢募屢增,以救一時之急。今幸老巢既破,大局粗定,裁一勇即節一勇之靡費,亦即銷無窮之後患。諸將之願遣散歸籍,蓋未始非臣之幸,未始非大局之幸……求所以善聚不如善散,善始不如善終之道。

曾國藩此奏,正迎合了朝廷的心理,自然沒有不準之理。

但左宗棠卻不希望湘軍全部裁撤掉。他想為湘軍保存一支血脈,也算對恩公曾國藩的一種報答。

但因為沒有機會,左宗棠隻能等等看。

這時,法國新任駐華公使柏爾德密,帶著參讚武官等一應隨員,趕到杭州來見左宗棠。

師夷長技,試製汽輪船

法國是在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中法《黃埔條約》簽訂後才正式在大清設公使的。首任公使是刺萼尼,在任僅兩年,便因年老退任,由陸英接替。陸英出任公使三年,又被召回國內改任它職,派布爾布隆出任駐華公使。布爾布隆一幹就是十一年,直到同治元年才卸任,公使一職暫由副公使柏爾德密署理,旋實授。

柏爾德密此次到杭州,是秉承國內的旨意,特來與左宗棠洽談合作造船一事的。法國內閣通過對柏爾德密、日意格等人所搜集的情報進行分析認為,左宗棠是遲早要有造船之舉的,如果法國不搶先一步,這筆一本萬利的生意便有可能被英國奪去。英國是最早與大清打交道的歐洲國家,他們不會放過任何發財機會的。

法國內閣於是密諭柏爾德密,主動出擊,盡一切可能說服左宗棠與法國合作。因為他們知道,早在杭州未收複之前,左宗棠便已在衢州試造過汽輪船,可惜沒有成功;杭州收複之後不久,左宗棠又將衢州的一些造船匠師悉數遷至杭州,並讓這些匠師偷偷考究常捷軍從國外采購的汽輪船,決定二次試製。中國匠師在洋船上一遍遍推敲部件,怎能瞞過日意格的眼睛?盡管此時常捷軍已在史致諤的力主下大部被裁遣,部分洋兵已拿了高額的祿金回了自己的國家,但常捷軍的艦隊尚在,目前仍由德克碑、日意格與史致諤三人共同管理。艦隊有汽輪船六隻,五隻全係日意格出麵在法國購買,隻有一隻是英國造。

但柏爾德密此行,同上次一樣,仍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左宗棠對法國二次所提之合作造船一事給予嚴詞拒絕。

但左宗棠卻建議,如果法國真心想幫助大清,可以幫著考察一下汽輪船的失敗原因,或者替我們聘請幾位真正明白的洋技師。

一見有機可乘,柏爾德密馬上請示國內,得到同意後,便再次來見左宗棠,提出:“法國為顯示與大清友好,決定派日意格、德克碑二人幫助大清國試製汽輪船。”

左宗棠馬上提出:若德克碑幫助試製汽輪船,就不能再兼任常捷軍艦隊的管帶了,德克碑可以充任總督衙門裏的幕僚。日意格,也無法再兼任寧波稅務司,他同德克碑一樣,都可以充作總督衙門裏的幕僚,專幹試製汽輪船的事。

柏爾德密不敢應允,於是二次向國內請示。法國內閣經過討論,同意左宗棠此議。常捷軍艦隊於是劃歸劉培元的水師營,日意格與德克碑二人均以幕僚身份同中國匠師在杭州繼續試製汽輪船。

不久,日意格從法國國內船廠又陸續聘到了十幾位造船技師。這些技師薪金都很高,來到杭州後,仍以幕僚身份入駐。

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農曆九月十日,經各路清軍在皖、贛兩省圍追堵截,太平天國幼主洪天貴福等以下各王,在江西境內被全部殲滅;皖、贛兩省境內的太平軍餘部,陸續退往福建及陝甘一帶。

由左宗棠與沈葆楨聯銜題奏的紅旗捷報快速發往京師。

聖旨拜發的同時,左宗棠開始安排離浙赴閩就任的事——胡雪岩已帶上部分幕僚先期護送左宗棠眷屬登船趕往福州。

同治三年十月十一日,一道聖旨飛遞進浙江巡撫衙門:

內閣奏上諭:閩浙總督兼署浙江巡撫左宗棠,督師入浙,恢複浙東各郡縣,進規浙西,攻克杭州省城及湖州等府縣,肅清全浙,並派兵截剿皖南、江西竄賊,蕩平巨股,卓著勳猷,茲當幼逆洪天貴福就擒,殲除餘孽,東南軍務浙次底定,自應渥加懋賞。左宗棠著加恩錫封一等伯爵,並賞戴雙眼花翎。此次截剿幼逆洪天貴福,出力員弁,著左宗棠會同沈葆楨一一查明,彙案保獎。欽此。

接旨的當晚,左宗棠依老例上折奏請朝廷收回成命。

左宗棠在折中這樣寫道:

伏念臣家世寒素,耕讀相承,數百年來並無貴仕。微臣遭際聖時,仰蒙文宗顯皇帝特達之知,拔自草茅,置之卿列。自領偏師轉戰江西、皖、浙之間,不數年迭蒙皇上天恩,洊擢疆圻重任,寸功未建,異數頻加。凡茲曠世未有之遭逢,實屬夢寐難期之恩遇。茲複以江西擒獲逆種,更荷鴻施,錫封伯爵。自顧何能,濫叨懋賞,早晚慚懼,莫知所為。伏念殄除盜賊,慎固封守,皆疆臣職分當為之事。就使誅巢斬讓,克奏膚功,亦隻借手告成,功於何有?況論平浙一役,溫、處則得閩師之力,嘉、湖則賴蘇軍之助。即幼逆就擒,亦江西諸將士吏民之力為多。臣幸借助鄰封,稍寬咎責,豈宜濫靡好爵,更荷褒封。伏懇皇上鴻慈,允收成命,俾微臣得稍安愚分,益勵菲忱,以勉效馳驅,無虞隕越。則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不勝悚息待命之至。

折子遞進宮去,朝廷照例是不準,又破格在伯爵的前頭賞加恪靖二字。

大清國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個等級,公爵一至三等,為超品,是最高的爵位。大清開國,漢人得封公爵的,一個是順治年間的黃梧,一個是乾隆年間的孫士毅。侯爵也分一至三等,為超品,一等侯賞加一雲騎尉世職。大清開國,漢人得封侯爵的,一個是康熙年間的張勇,一個是道光年間的楊遇春,曾國藩是到目前為止得封一等侯爵的第三位漢員。伯爵亦分一至三等,為超品,一等伯例兼一雲騎尉世職。大清開國,漢人得封一等伯爵的也不是很多。據史料記載,隻有康熙年間的趙良棟一個。左宗棠是繼趙良棟、曾國荃、李鴻章、官文之後的第五位漢官。子爵也分一至三等,是正一品,一等子例兼一雲騎尉世職。男爵則為正二品,也分一至三等,一等男例兼一雲騎尉世職。大清國官製規定,官員的官位不準襲取,但爵位卻是可以襲取的。所以,有些人視爵位更重於自身的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