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reference_book_ids\":[7085661452316445733,7267090239162682427,6833642850618444808,6959122730671164446,707120059683701044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自從文言文從主流話語中退出,白話文經曆了一個陣痛的曆史過程。到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因為世風的原因,白話的幹枯、無趣、無智的趨勢日顯,比古文的日暮氣還要老態,所以問題不在於文言、白話的優劣,不管什麼語體,八股的遺風在哪裏都可出現。

我在張中行八十年代初出版的《文言津逮》中,讀出了他對語言的看法。這是一本很通俗的讀本,分量卻不輕。內容係關於文言文讀寫、教學的,許多審美的、哲學的看法都在裏麵,不是一般的著作。書名起得很好,帶有詩味。灼見含得很深。與其說談的是是文字的話題,不如說是對士大夫的文脈的清理。在態度與看法上,是有胡適、周氏兄弟的情懷在的。

張中行理解古文字與詩文,有細節的功夫,看得準,分寸感強,每字每詞都深切不已,並非不求甚解式的臆遊。這是從顧炎武那裏學來的,不尚虛言,精心打量。文的古今異形,古字通假、反義之細節,都未從眼中放過。他對古文中的名物的看法和研究,也有功夫,是了解典籍的奧義的,也能從一般典故中,看出行文的得失,立意的深淺。古人的鮮活、美好的一麵,文言文中有之;迂腐的、沉滅的因素亦有之。關鍵是士大夫也者,有奴性的一麵,也就不能不顯出文字上的黑與白,高與低。因此,讀古文,警惕士大夫的心緒,不被陳腐的存在所囿,是讀懂前人文獻應有的情懷。此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文言津逮》於此,強調再三。

清理舊遺產,難的是對思想的取舍。古文裏新舊雜處,真偽並列,妙文裏亦藏有糟粕。按張中行的理解,看糟粕的存在,要從下列三方麵入手:一是情感上的;二是科學性方麵的;三是文字表達方麵的。陶淵明是他喜歡的詩人,他自己的舊詩,就有幾分陶氏的痕跡。

可是談到這位詩人時,他卻說:“在文學史上,《歸去來辭》更加有名,歐陽修甚至說,晉朝隻此一篇可以算作文章。內容也好,亂世棄官不做,回家務農,確是值得讚揚。從辭章上看也是好的,寫情寫景都很真切,並且協韻,有濃厚的音樂性。隻是上麵引的幾句(按,指‘已矣乎!寓形宇內複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複奚疑!’),道家的任其自然,一切無所謂的氣味太重,作為現在的讀物是不宜吸取的。”

我讀這一段話,有點不太敢相信是他寫的。因為他自己就有幾分道家的因素。《流年碎影》裏的無奈比陶淵明不知要濃出幾倍。

人在絕境裏,逃向隱逸,雖有懦弱的一麵,但也不能就是消沉吧。

張中行點評《蘭亭集序》時說:“終嫌過於突出士大夫的閑適,上麵引的幾句(按,指‘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雲“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更後退一步,變為消沉,由好作品有移情作用這個角度看,我們是不應該吸取的。”其實《蘭亭集序》可看的地方,恰是結尾的空曠感,由修林美所,一變而空幻無常,也恰是文人柔弱的地方,打動人心者,亦在此處。張中行寫此書時,在七八十年代,膽子還不像後來那麼大。不過他說古人的東西也有瑕疵,也並不錯。不以古人是非為是非,是對的。

當年錢玄同說古文該全廢掉,舊詩詞小說一竅不通,都是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