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年,張中行的著作不斷問世。1986 年《負暄瑣話》出版後,又不斷有新著在讀者間流傳。目錄如下:《文言和白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文言讀本續編》上海教育出版社1988 年版《文言常識》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 年版《負暄續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禪外說禪》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文言常識》香港三聯書店 1992 年版《詩詞讀寫叢話》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 年版《順生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 年版《負暄三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4 年版《留夢集》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5 年版《流年碎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年版在他的文字紅火的時候,微詞也隨之到來,有時在報刊上也能看到對他的批評。對於這個老旋風,看不慣的也有不少。不同的聲音,在他是不必大驚小怪的。他其實知道,人有高低,地分南北,是不能齊一的。

有一次我在《北京晩報》上發表了關於他的評論,記得是用一周的時間連載的。不久宣傳部門就轉來幾封老幹部的信件,他們對張中行的走紅表示憂慮。我們革命的時候,他在幹什麼呢?為什麼要宣傳這樣落後的文人?隻會順生的人,不願和惡勢力鬥爭是卑怯的吧?

接著中國社會科學院的一位前輩特地到報社找我,說張先生對何其芳大有不敬,有過分的舉止,並且說他在日偽時期也有問題,此人不可多溢美雲雲。

對張先生的種種看法,在我看來是自然的。他對革命過來的人的微詞,也有簡單化的地方。人選擇什麼是一種自由,選擇的結果和效應,有時與初衷是相反的,這不能都和自己有關,是個複雜的問題。人被壓迫了,為什麼不反抗呢?革命也並非都有過錯。問題在於,人性的美好的存在倘未失去,也不能責怪那些置身風雨中的人。比如王實味、李銳都去過延安,可他們與康生之流就不一樣。

張仃和孫犁也在解放區工作過,其內心不也有美好的閃光嗎?革命與否,不是評價人的生命價值的唯一尺度。不革命也許是怯懦的選擇,如果這怯懦還不失人性的美,並不害人利己,也無可非議。這些,都是複雜的問題,僅在國家意識形態的範圍內無法討論,在士大夫的道德框架裏也難以說清。後來的人也許會看得更清楚 。

還有一種看法是張中行的文筆有點晦澀、囉嗦,是老人的絮叨。

有人甚至覺出他有舊文人的老氣,讀起來並不舒服。近讀止庵的《遠書》,內有1996 年3 月2 日致穀林的信:張中行亦我所尊敬,然稍嫌寫得多了些,出書更多,書中篇目一再重複,為我這種愛買書的人所不免惋惜。

在1997 年9 月4 日的信中又說:

張中行寫趙麗雅的文章早讀過,私心不甚以為然。不過也是人各有其特色。我雖作文多年,但平生最不喜歡文人習氣。

這兩封私人通信,很能代表一部分人對張氏的看法:一是文選重複,寫得過多;二是有文人習氣,沒有現代人的灑脫。年輕一代人這樣看他,是可以理解的,張中行的文字也確實給人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上述的批評,在一般讀者還可以理解,是審美層麵的,但另一種道德話語的表述,對他就是一種刺激,老人在心裏並不能接受。

比如黃裳對他的批評,就沒能說服他,他內心甚至還有些不快也是自然的 。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次張中行在《讀書》上發表《有關史實的閑話》,談到了一個觀點,就是評定事的是非(或對錯、好壞),要看這事能不能使所有有關(包括受間接影響)的人獲得幸福,趨向文明,能者是,不能甚至反其道者非。接著批評了忠君的觀點,無非還是民本意識的發揮。文中也引用了葛劍雄的文章,讚佩反道學的主張。讀書人在易代之際,是為皇權守節呢,還是以個體的生命價值為要,這是個大問題。他是不讚成國家道德觀念的,因為畢竟是在以理殺人。黃裳看到後,寫了篇《第三條道路》,對張中行、葛劍雄頗有微詞,文章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