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 正傳》reference_book_ids\":[6833642790895750152,7257081673550924858]}]},\"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紀曉嵐曾說讀書人一入世,就未能免俗。言外之意是能超於象外的不是很多。我們這個時代的文人,就情形而言可能還更為嚴重,不僅象外之境難免,連象內的氣韻也是少的。聯想起張中行晚年的情形,大致可說他是超俗之人,和季羨林、啟功這樣的人比,走得更遠。

這更遠的因由是,不和弄權者為伍,或說不與時尚同調。季羨林、啟功礙於麵子,不得不走一點形式,出席一點會議,點綴點綴場麵,他卻是毫不介入,不給人麵子,俗場的事是沒有的。

雖然晚年暴得大名,被媒體包圍,但他依然是老樣子,不喜歡出現在熱鬧場合。北大百年校慶的時候,各層領導出席,季羨林等都到台上,學校也請張中行登台,因為是象征性的人物,意義不小,可為母校增光者也。校方請他的親朋來勸,老人拒絕再三,友人幾乎央求他,可還不為所動,回答是“我一輩子不出席這樣的場合,與領導人在一起不習慣”雲雲。那一次北大校慶來人很多,場麵亦闊大,成為知識界的大事。常人如果受到邀請,自然是件快事,何況中國人是喜歡熱鬧呢。而那個隆重場麵上,終未出現到他的身影。

他後來曾和我談到了這個事情,回答得平靜極了,是沒有意思,似乎覺得那是在表演。但他內心想的是:此北大非彼北大,自己與此已無關係了。

對現在的大學教育,他有自己的想法。過去的大學是專家治校,現在卻是另一個樣子。讀書人追逐官位與名利,乃荒誕之事。人固然可以當官、經商,但不可把官與商的遊戲規則用到學問上。大家都在隨著大潮走,可是他卻不太願意,因為自知落後,不是這個時代的適應者。在他心裏,愛因斯坦好,羅素好,莊子好,別的等而下之,不追逐也罷。所以你看他拒絕別人,不是一般意義的清高,是有點思想貴族的意味,有時候也能看出錢玄同、劉半農的遺緒。

晚清文人的那種狂風,不是沒有一點的。

在一些根本的問題上,他顯得堅強,不隨唱時調,或說不留情麵。比如1994 年,楊沫去世。吳祖光來電話,問張中行可否出席追悼會,張中行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在《流年碎影》中談到了沒有出席追悼會的因由:

是遺體告別儀式的頭一天晚上,吳祖光先生來電話,問我參加不參加,我說不參加,因為沒有接到通知。其實內情不如此簡單,且聽後話。是儀式之後,我接到女兒的信,主旨是生時的恩恩怨怨,人已故去,就都諒解了吧。

我複信說,人在時,我沉默,人已去,我更不會說什麼。

但是對女兒更應該以誠相見,所以信裏也說了“思想感情都距離太遠”的話。所謂思想距離遠,主要是指她走信的路,我走疑的路,道不同,就隻能不相為謀了。至於感情——不說也罷。回到本題,說告別,我的想法,參加有兩種來由,或情牽,或敬重,也可兼而有之;對於她,兩者都沒有,而又想仍以誠相見,所以這“一死一生”的最後一麵,我還是放棄了。

就思想的堅定性而言,他不亞於一般人,是很有操守的。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觀點和選擇,但其思想的不受汙染的絕然,很多人是不及的。應該說,他的世界有個基本底張,那就是“臨淵而不羨魚”,知道自己應得什麼,不應得什麼,如此而已。不追慕時風,在他是本分之事,外在的許多東西,他並不羨慕。雖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還是說有自己的去處。九十年代初,中國商品大潮湧來,許多文人紛紛下海,一時人心晃動,社會大變。經曆了六代之風的他,知道又是個關口。下海好不好,因人而宜,懂商業的,有經濟意識的,當然可以下海,可是這不是他的長處。因為除了寫作、編書,他並不會別的事情。不合於己身的,就不勉強為之,這是他的出發點,所以他說:恕我仍是舊思想,認為魯迅比大大小小的官都高,《阿Q 正傳》比內藏珠寶金條的摩天大廈更有價值。我不知道,思想改革開放以後,是否也把我這樣的舊思想扔到垃圾堆上。如果扔,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扔呢,有的人也許有雄心,說一手抓錢,一手還可以拿筆。至於我,就仍是老框框,一直堅信:一、文學事業,有成就,要生死以之,至少也要多半個心貫注,半心半意必不成;二、文窮而後工,蒲鬆齡是這樣,曹雪芹也是這樣,腰纏萬貫,會坐在屋裏寫小說或湊五言八韻,不下揚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