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2 / 3)

回門當然很順利。她尚未開口,言悟早就打點好一切。舒南恭頭痛,卻未多端臉色給她看。這十天他睡在書房,果真未進房一步,對她每天外出也從不多問,隻不過,對於喝茶引來的頭痛,他是提一次皺一次眉,將不悅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期間,她與言歸有過小小爭吵,對於事後言歸的小人告狀,他也僅拂袖一笑,順了她。

那是成親的第三天——

景府有個習慣——不關大門。即是說,從景蝶慢清晨出門開始,直到黃昏回家,大門是不會關上的,這也是為了方便她進出,省得要拍門等人開。那天,她在運江樓繞過一圈回家,見宅門緊閉,當下就踹了兩腳,誰知等了半天也沒人應門。一怒之下,她對著大門重重地踹過去……

門,開了;門閂……也掉了。

實際上,她想要的效果是整個門飛出三丈外。

言歸聞聲從內院跑出來,立即駭瞪眼珠,一副心痛肉痛的模樣。

“瞪什麼,信不信本姑娘……”

“夫人?”正巧言悟從內堂走出,見到她喚了一聲。

她怔忡,立即改口:“信不信本夫人醃了你。告訴你,我出門的時候,這大門就不能關,怕偷兒的話,你最好天天給我守在這兒。”

言歸張張嘴,什麼也沒說,但他轉身立即小人告狀,舒南恭聽了,哂笑不驚,揮手命言悟換了大門,說了句:“蝶慢,你愛幹什麼都成。要銀子花,找言悟:要跑腿,找言歸。”

他的意思是找誰都好,就是不要來找他?擰眉瞪他,確定他沒有這一層“言外之意”,她才滿意點頭。

原本就覺得他俊美斯文,對他也無深仇大恨,當時又順了她的意,新婚之夜的那點怨火便消得差不多了。他又因忙於鉤稽賬卷簿書,晨出晚歸,時而官吏請酒設宴,這些日子兩人鮮少見麵,倒也相安無事。

而今——

素影直衝書房,大有“擋我者死”的氣勢。

書房門猛地被人推開,劇烈搖晃,景蝶慢身後,瑚兒提著水羅裙小跑追至門邊,言歸吞了吞口水,將意欲阻攔的手臂收回。他可不想被人醃,不管是不是用鹽。

“……劉萬戶送來古瓷十件……”言悟念到一半,見她衝進來,立即將手中的賬簿合上,恭敬叫道,“夫人!”

“你們很忙啊?”景蝶慢走到桌邊。

原本神色慵懶的男子,微微眯眼,側倚書桌的身子慢慢坐直。看看房外,不由一笑,“晌午剛過,蝶慢,你今日回得倒早。”

“我還要出去。”擺擺手,她看看言悟,再看看他,妙目轉了轉,“怎麼,打擾你們……公事啊?”

“不擾。”眸星凝絞在素顏上,舒南恭嘴邊的笑莫測高深,“你念你的,言悟。”

看她自動搬過圓凳坐在書桌邊,支額盯著他猛瞧,他也不惱,心中暗忖她突然衝進來為了何事。

言悟見舒南恭無所避隱,重新翻開賬簿,說道——

“魏千戶送來田契百畝,銀一百綻,賀大人新婚之喜。”

“參政知事送來珠寶玉器一箱,銀五十綻,賀大人遷居之喜。”

“陶萬戶送金五十綻,銀一百綻,玉如意一對,玉麒麟一隻,賀大人小登科。”

舒南恭微側鳳目,輕道:“他倒挺大方。”

“大人,這不算是多的。”

“哦,聽你念了半天,難道下麵還有比他更多的人?”

“是。”言悟翻過數頁,念道,“鹽司同知劉五格,銀三百綻,至元鈔一千綻,珠寶玉器一箱,田契五百畝,還有……”

“行了。”揮手製止,濃眉輕輕挑起,“這些你打點清楚就行,不用一行行念給我聽。若不然……你念給蝶慢聽吧,那些東西她愛放哪兒放哪兒。”停頓片刻,他再道,“我讓你們辦的事,怎麼樣?”

“買了。”

五指叩打桌椅柄,他滿意點頭,突然襟上一窒,衣領被人提起。

“舒南恭,你這是……”妙目瞪得大大的,如同見了鬼。她不聽還好,這一聽……他根本在收受變相的賄賂,“你……你是在查我爹吧?”

她知道自己嫁了個怎樣的相公了。

“何出……咳咳……此言。”脖子被衣領勒得死緊。他暗暗使力,無奈掙不開她的手,俊顏有些糗態。清清嗓,他拍拍素手道,“蝶慢,你喜歡……這麼和我說話?”

“你是來鉤考鹽稅的,那些人送了什麼,你一筆筆記得如此清楚,是不是想看我爹有沒有送東西給你?”她凶氣不減。

她的話令他怔愣片刻,便大笑起來,“嗬,蝶慢,你爹已經送上最好的賄賂了,我何必刁難他。”抬指滑過玉鼻,他悄悄拉近她,將手懷抱在她腰上。

這麼說,他是承認收受賄賂?景蝶慢被他坦白得過分的言辭嚇住,待回神,已被他抱在懷中。心頭撲跳,她看向言悟,發覺他早已揮手示意他們退出。這麼說,書房裏隻剩他們倆。頰上升起熱氣,她清咳道:“你……你就不怕我告訴爹,讓他參你一本?”

“他若要參我,就不會把你嫁給我。”精明在鳳眸中閃過,正待問她所來何事,她卻反手又提起他的衣襟,急道——

“喂,你明天午後有空吧?芽去運江樓。”差點忘了半路回家的正事。

“幹嗎?”

“你管幹嗎,讓你去你就去,如果不去,信不信我醃了你。”

“……為了何事?”他吞下口水,對她未追問賄賂之事倒有些詫異。

“你……你不去是吧?信不信我醃……不,你醉、茶,是吧?相——公——”細怒的聲音突然轉為柔順,聽得他額上青筋跳動,連帶憶起頭痛欲裂的慘烈。漂亮的眉蹙成“川”字,聽她道,“南恭,你覺得,我灌你一杯茶,困不困難啊?”

“……不困難。”他很慶幸書房隻有兩人,若讓言悟言歸看到他這副模樣,沒準會偷偷笑他。

“那你去不去?”

“……去。”退一步,海闊江清。

室外——

言悟從賬簿中抬眼,突對靜立廊柱邊的小婢女道:“瑚兒——”

瑚兒抬頭,直覺說道:“是珊瑚的瑚,不是狐狸的狐……呃,叫我幹嗎?”

怔怔然瞧她一陣,言悟溫溫笑地搖頭,“我知道,珊瑚的瑚。我是說,夫人喜歡什麼,需要些什麼,隻管吩咐。”

“哦。”瑚兒點頭。

言悟點頭,翻開賬簿正要看,突想起一件事,立刻板臉看向言歸,“你太僭越了,當日怎可對夫人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