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第五章 恭己無為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說嫁人與不嫁人沒區別,景蝶慢相信。但一個月後,她會非常高興給發話人一鞭子。

沒區別?

區別可大啦?選

爹從來沒讓她難堪過,事事順著她,那個該死的舒南恭呢,居然讓她輸得完全沒譜。這四天撞不到他的人,心裏夠憋氣了,終於看到人在書房,卻被言悟在門前台階下“進忠言”。

“夫人,您現在不能進去,大人在寫奏折。夫人,言悟僭越,有些話要向夫人告稟。您是一家主母,大人的喜好和忌諱您應該要知道些。大人的嘴……有些諱忌,三吃三不吃。白菜、蘿卜、豆腐是每頓必有之菜,大人不吃狗、牛、豬肉……”

三吃三不吃?

“我管他吃不吃。滾開,再不滾我醃了你。”揚鞭作勢,令杵在書房前當門神的言悟暗吞口水。

當日被四才子和薑掌櫃嘲笑,悶悶沉沉的窒氣繞在胸口久久未去,今日看到她,她又怎會有好臉色,心火一起,索性一把撂開言悟,衝入書房。瑚兒端來新泡的碧螺春,也跟著走進去。

言悟麵有難色,緊隨在兩人身後,心中暗罵著言歸隻會躲在一邊看熱鬧,若他能阻攔夫人,又怎會攔不住。大人寫公文奏折時最討厭有人打擾,夫人就這麼衝進去……唉,他已準備接受主子的責罵了。

書房內——

午後的陽光從左邊的窗欞射入,斜斜打照在男人的半邊衣袍上,天青的綢麵上泛著點點銀光。男人正伏筆疾書。

“啪!”門被用力推開。

聞聲抬頭,俊美的臉上浮上惱色。

“言悟?”

未等言悟開口認罪——“啪?選”執鞭素手雙雙拍上書桌,震得雲紋白端硯、千金獺髓墨、紫毫黑筆台全部跳離桌麵,再重重回落。

“舒南恭,你什麼意思?”垂眸瞟一眼他的字,她冷哼,“字寫得醜?我看不錯嘛。你知不知道那天讓我很難堪?”

她自幼好強,鮮少有不如意的時候,就算有,也要爭回來。

“有何難堪?”盯著素掌細指半晌,他擱下筆,抬頭,看向那張煞氣衝天的豔顏。

“有何難堪?哼,哼哼……”碎玉貝齒咬咬下唇,瞪著那張麵無表情的俊臉,當日的窒息感再次襲上心頭。澀然一笑,她憤憤點頭,“好,你好啊舒南恭。你讓我輸得很難看,比比琴棋書畫會死啊。你、你說走就走,我的麵子往哪兒擱?”

“你的麵子?”俊顏冷下,鳳眸對上她,“那你可有想,我的麵子往哪兒擱?”

看著自己的妻子混在落拓才子堆裏飲酒作樂,豪爽不輸江湖兒女,他沒當場拿人已算不錯了。

“你有什麼麵子,吟詩評畫很為難你嗎?”

“不為難。但我不喜歡。”

“你……”她氣結。她何時受過別人的冷言冷語,討好巴結都來不及,隻有他,每次見了她就那副愛理不理的樣,既然如此……執鞭素手微微顫抖,她低吼,“好,好啊!既然你不喜歡,當初就別娶我呀。”

“……你來就為此事?”重新提筆,沾點墨汁,他將心思放在奏折上。

“舒、南、恭!”驀地怒斥,白鞭忽閃,將筆墨紙硯通通掃到地上,心頭燃起三昧真火,將那份窒息困於其間。她深吸一口氣,仍感到莫名的難過滯於胸中,未多想,話已衝口而出,“不準對別人笑。”

“為什麼?”他不明所以。

“我說不行就不行。”

盯著地上灑滿墨點的奏折,他凝起眉,神色有絲不快,沉聲道:“言悟,請夫人出去。”

“你……你趕我出去?”顏麵何存哪。

胸中窒息難受,那一團窒悶讓早已氣紅的明睞泛起一層霧水。她眨眼忍下淚意,氣道:“你、你以為我不敢醃你?”

氣死她啦,氣死她啦。他能衝薑掌櫃笑得那麼那麼眉目傳情,為何從未在清醒時對她笑過?他是她的相公耶。思及此,腦中浮現酒樓那一笑,淚水越發難以抑製。

她的話讓他皺攏眉心,薄唇掀動,卻在看到她滴落的淚水時僵住。

一滴一滴,沿著玉白嬌顏滑落,落在書桌上。無意識抬手,將一滴淚水接在掌心,他慢慢起身,怔道:“哭什麼?”

“你……你不喜歡就別娶我!”丟開軟鞭,她以袖拭淚,轉身衝到案幾邊。

瑚兒驚慌掏出繡帕,小心翼翼遞至她麵前,“小姐?”

“出去。”拭去淚水,端起已涼的碧螺春掩飾羞惱,她一飲而盡。

“小……”

“不出去我醃了你。”

凶狠的口氣讓瑚兒縮肩,將帕子擱在她肘邊,隻得依命走到書房外伺候。

“還有你啊,是不是也要我醃了你。”怒氣衝言悟直麵而去。

言悟視線望向舒南恭,見他繞過書桌輕輕揮袖,便頷首退去,反手掩緊房門。

腳步聲在她身後遲疑,冷臉變了變,他的眉蹙緊又展開。

掌心的淚水是溫的,甚至帶著些些炙燙,那燙意從掌心延伸臂膀,直直傳入胸口。依稀,心頭被這股燙意撞擊,仿佛有什麼東西裂開,有什麼想要破繭而出。

為官多年,奴顏婢膝,他有;見風使舵,他有;慎言微行,他也有,但哄一個哭泣的女人——他的妻子,是從未想過也從未做過的事。

他的心思,從不在此。

可今日……罷罷,古有雲,男兒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今天下是皇上的,版圖遼闊,用不著他來平,但這修身、齊家、治國,他卻不可少。修身,他自認書讀萬卷,通達揚止;治國,他位居戶部尚書,掌天下錢穀科差;而這齊家……大概就是今日這一遭了,唉……

站在她身後,見她仍時不時舉袖拭眼,五指在她肩頭縮放,他遲疑叫道:“蝶慢……”

“幹嗎?芽”哭過的沙啞消減了語氣中應有的怒意,平添一抹嬌羞。

“我笑……有什麼不對?”今日的折子是寫不成了,心頭突然流淌而過的炙熱令他微顯難安,她的淚水……實在是不知何處惹她不高興呀。

對他而言,她的每一次出現總是風風火火,常是白影在眼前一閃,人就出現了。他知道,對於這次倉促的迎娶她心有不滿,更甚至,她是不願意嫁給他的。

成親第二天,她禁準他入房,行,依了她。加之他近來忙於檢覆簿籍賬冊,對她少有過問,她愛做什麼,他未多阻止,也是希望她少些生氣呀。

輕歎,掬起一縷秀發,五指慢慢滑過,滿意光滑的絲綢感。

新婚之夜,他的腦中一團迷霧,但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做過什麼他自己清楚。在他清醒的意識中,似乎從未真正麵對她,滿腦子隻有她凶巴巴叫著“我要醃了你”,不然就提著他的衣襟蠻橫恫嚇,讓他頗有戚戚之感。

怕她?

怎麼會。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變不改色,何況白鞭一隻。他隻是……隻是……

“有什麼不對?”他的茫然在她眼中根本就是欲蓋彌彰,重重放下茶盞,她轉身拽過他的衣襟,“舒南恭,薑老板長得漂亮吧?風情萬種吧?是不是把你的魂兒也勾去了?你沒事衝她笑什麼?”

實在很受不了她動不動就拽衣襟的蠻橫舉動啊。心中暗暗記下,他決定改天旁敲側擊地勸一勸。當初,沒想過他的妻子會如此刁蠻啊,如今,暗暗壓下無奈和那麼一點點的懼意,他道——

“我對薑掌櫃笑,有什麼錯?”

他的意思是他沒錯?再換個意思,那是她錯?

他、他太過分了。第一次見薑掌櫃就笑得勾勾搭搭,若多見幾次,豈不……她是很相信薑掌櫃的德行啦,不過,他的德行有、待、商、榷?選

笑笑笑,他們成親了耶,他對她笑過幾次,掰著一個手掌就能數清。第一次在官驛,她去找他,想讓他知難而退,衝進房,那時他倚在桌邊與言悟說話,唇紅齒白的書生臉上帶著幾分慵懶,幾分挑剔,更多的是邪笑,讓人一見這笑就知他心術不正。第二次在成親之夜,他醉眼迷蒙,火紅滾金袍映上俊白溫柔的笑,讓她五目色迷,不知今夕是何夕,那一夜的笑溫柔而媚惑,讓她有了那麼一點沉淪。第三次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