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勇本來屬於勁旅,但是普副將統領的人太多,於是遇大事就恐怕沒有主張,應當仔細地觀察他。黃南坡太守有功於湖南,有功於水軍,現在被彈劾之後,接著又得了疾病,弟應當盡力維護他,不可以因為籌集糧餉的事麻煩他。逸齋有知人之明,獨具慧眼,豪俠的骨氣,透徹的見識,和弟一定會配合默契。但是在軍事上以得到有閱曆經驗的人為貴,如果他能來,也不應當馬上讓他主持作戰的事。
給各處寫信當然是不可以少的,措辭口氣必須不亢不卑,平穩適宜。我生平就是因為不喜歡寫信,得罪過人,所以才希望弟稍微改變一下路數。在長沙的時候,官場中的人對待弟的態度,士紳中關於弟奪情的議論,下次回信,希望大略寫上一二,用以準備鄉校采納。
吉安在宋明兩朝,名人聖賢接踵而出,如歐陽永叔、文信國、羅一峰、整庵諸公。如果有鄉紳願把他們的遺集贈送的,或者是在附近處可以買到的,希望你能寄幾本回家。餘俟續布,即候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七年十月初十(1587年11月25日)
【精華點評】
在軍事戰爭中,牽製就是指為了使敵對力量不能在一定的區域和時間內相對集中,而積極采取的軍事、政治手段。這裏的區域,既指某個軍事鬥爭點,也指整個戰場;時間,既指為達到某個軍事目的創造的時間差,也指整個戰爭時間;積極是指明確為達到牽製目的的主觀行為;軍事牽製既可以是軍事行為,也可使用政治手段。孫武曾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毛澤東的十大軍事原則就有“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軍事家不是賭徒,如果想每仗都有勝利的把握,就需要在戰場上對敵方有一個綜合的優勢。如果敵方很強大,那就需要將敵方的優勢削弱到能戰勝他為止,這就往往需要用到牽製的戰法。
【經典格言】
進兵須由自己做主,不可因他人之言而受其牽製。非特進兵為然,即尋常出隊開仗,亦不可受人牽製。若彼此皆牽率出隊,視用兵為應酬之文,則不複能出奇製勝矣。
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
(1857年11月30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日彭金三至營,發第二號家信,想十九上下可到。十五日巳刻俊四等歸,接弟初八日信,具悉一切。
前信言牽率出隊之弊,關係至重。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敵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昔在營中誡諸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此刻吉安營頭太多,餘故再三諄囑。
重九所發之折,十二日奉到朱批,茲抄付一覽。聖意雖許暫守禮廬,而仍不免有後命。進退之際,權衡實難。王得二十六日赴吉,先書數行,以達左右。俊四等十八日赴吉,再行詳布一切。順候近佳。
兄國藩手草
十月十五日申刻(第三號)
曾國藩致曾國荃書劄
【譯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日彭金第三次來到軍營,我讓他帶回第二號家信,想必十九日前後可以收到。十五日巳時劉俊四等回來,收到了弟初八的信,一切已知。
前一封信說到牽連出兵的弊端,關係至關重要。凡是和賊匪長期相持,最要忌諱的是浪戰。士兵因為浪戰而覺得不用認真,不認真就會產生疲憊;賊匪因為浪戰而變得狡猾,狡猾就會生靈巧。用我軍的疲憊和賊匪的靈巧作戰,最終免不了有受其害的一天。所以我過去在軍中告誡各位將領說:“寧可幾個月不打一仗,也不能為了開仗而沒有一點計劃安排。”現在吉安軍營的頭領太多,所以我再三叮囑。
重陽節所發出奏折,十月十二日收到了朱批,現抄錄一份給弟一覽。聖上雖然允許我暫時守喪禮居茅廬,但是仍然不免會有後來的命令。進退之間,權衡起來實在困難。王得二在十六日赴吉安,先寫幾行讓他帶去給弟,俊四等十八日去吉安,到時再詳述一切。順候近佳。
兄國藩手草
十月十五日(1857年11月30日)申刻(第三號)
【精華點評】
因為穩慎,曾國藩極力反對浪戰,反對不知敵我、不知深淺的輕浮舉措。他說:“未經戰陣之勇,每好言戰。帶兵者亦然。若稍有閱曆,但覺我軍處處瑕隙,無一可恃,不輕言戰矣。”不輕言戰,即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稱讚李續賓,說他:“用兵得一‘暇’字訣,不特平日從容整理,即使臨陣,也回翔審慎,定靜安慮。”又說:“迪安善戰,其得訣在‘不輕進,不輕退’六字。”曾國荃統兵在吉安前線時,他叮嚀說:“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敵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昔在營中誠請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曾國荃在金陵前線時,他又囑咐說:“總以‘不出壕浪戰’五字為主。”曾國藩所說的“浪戰”,指勝負不分情況下的戰爭,即或有小勝,或僅小挫,浪戰都帶來嚴重惡果,士卒不但因浪戰而疲困,且因浪戰而對戰事玩忽。與其如此,不如堅而守之,弁(biàn)勇身心強健,鬥誌昂揚,一戰可勝。這就涉及戰爭中求勝的快與慢的問題。不浪戰,或堅守不戰,似乎勝之甚慢。實際上,養足精力,看準時機,戰而必勝,雖慢實快。否則,欲速則不達。曾國藩這個於穩慎中求進取的戰略,可說是他的戰略思想的核心。
【經典格言】
凡與賊相持日久,最戒浪戰。兵勇以浪戰而玩,玩則疲;賊匪以浪戰而猾,猾則巧。以我之疲,敵賊之巧,終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餘昔在營中誡諸將曰:“寧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
須詳察地勢,隨時製宜
(1858年1月9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甫九弟左右:
廿四日王得一歸,接十六日信,具悉一切。前兩次信皆告假還鄉而不遽回營者,故未寫回信,亦別無便可寄也。以後有信,仍以專人送歸為妥。隻須一人,不必兩人,擇捷足如曾正七之類,更可迅速。
汪先生(即鄧汪瓊,號瀛皆)於初七日專人來訂今冬上學,因迎其十五入館。甲三於十八開課,廿三第二課,改文甚細心。甲五眼睛近日已好十分之七八,右目能認寸大字,左目則能讀小注,每日靜坐二次,以助藥力之不及。鄧先生向來亦多病,得力於靜坐者深也。科一每日仍讀三百字。山十六日回家住六天,恰易芝生來此代館。科四《離婁》將讀畢,科六讀至《衛靈公》。日內因蕭組田刻字,同在一間屋內,心氣未免稍浮。而科四仁厚,科六警敏,將來均可望有成,弟可放心。
廿九日祖母大人九十晉一冥壽,內外眷口皆去拜壽,惟九弟婦、季弟婦不能去。前廿日大伯祖母九十一冥壽,本房亦均赴木兜衝助祭,上下七席,廿九日當倍之也。
今年本境買田者多,居然太平景象。餘在家亦略讀書。下手七寶廟下挑一土山,將下砂接長,以培墳山而遮洞風。鄰近如訓三、賢五、代三、金五、詩八、陳俊九、上蘭叔家,均請吃便飯。貓麵腦之地,餘又請庚一、寬十(近亦好看地,據德六叔祖謂其頗好)去看一次,據稱大局與皮公圫①相似,而當前一案係背麵。質之東陽,則謂當月雨中忙看,或未審實雲雲。若果買之,餘明正須自往一看耳。
弟所寄各件:代普將請餉,代黃太守上稟,均係顧全大局,即使上官未必批準,亦不失緩急相顧之道。請獎一稟,尚欠妥葉。湘後營一軍,不知從何處籌餉?即寶營亦自難支持。弟辭總理之任,極是極是。帶勇本係難事,弟但當約旨卑思,無好大,無欲速。管轄現有之兩千人,寧可減少,不可加多。口糧業得一半,此外有可設法更好,即涓滴難求,亦自不至於脫巾潰散,但宜極力整頓,不必常以欠餉為慮也。
打仗之道,在圍城之外,節太短,勢太促,無埋伏,無變化,隻有隊伍整齊,站得堅穩而已。欲靈機應變,出奇製勝,必須離城甚遠,乃可隨時製宜。凡平原曠野開仗,與深山窮穀開仗,其道迥別。去吉城四十裏,凡援賊可來之路,須令哨長、隊長輪流前往該處看明地勢,小徑小溪,一丘一窪,細細看明,各令詳述於弟之前,或令繪圖呈上。萬一有出隊迎戰之時,則各哨隊皆已了然於心。古人憂“學之不講”,又曰“明辨之”,餘以為訓練兵勇,亦須常講常辨也。家中四宅平安,不必掛念,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七年十一月廿五日(第八號)
【注釋】
①圫(yù):古同“墺”,水邊。
【譯文】
沅甫九弟左右:
廿四日王得一回來了,收到了弟十六日寫的信,一切已知。此前的兩次信都是因為告假還鄉還沒有回到軍營,所以就沒有寫回信,也沒有別的其他的機會可以寄。以後有信件,還是派專人送回來為好。隻需要一個人就行,不需要用兩個人,讓像曾正七這樣走得快的人送,就能很快地帶到。
汪先生(即鄧汪瓊,號瀛皆)在初七那天派專人前來辦理今年冬天去學館的事,結果歡迎他在十五日到學館教書,甲三在十八日開始上課,廿三日上第二課,批改文章非常細心。甲五的眼睛近來已經好了七八成,右眼能夠看見一寸大小的字,能用左眼看到小注讀出來。每天靜坐兩次,這樣來幫助藥力達不到的地方。鄧先生向來也多病,就是因為靜坐這種方法讓他受益匪淺。科一每天仍然堅持讀三百字,山十六日回家住了六天,恰逢易芝先生來這裏代課。科四就要讀完《離婁》了。科六已經讀到《衛靈公》,近幾天因為蕭組田要刻字,二人同時在一間房裏,心氣難免有點浮躁。科四仁慈厚道,科六機警靈活,將來都有望成就事業,弟可以放心。
廿九日是祖母大人九十一歲的冥壽,所有的親戚都去拜壽,隻有九弟媳婦、季弟媳婦不能去。前麵二十日是大伯祖母九十一歲的冥壽,我們這一房的大小也都到木兜衝幫助祭祀,總共擺了七桌酒席。廿九日應當會超過那次一倍吧。
今年老家買田的人多,這裏居然是一片太平景象。我在家也有時讀了一些書,在下方的七寶廟的下麵挑選了一個土山,把山下的沙地接長,用來培築墳山而且能夠遮擋洞風。附近的如訓三、賢五、代三、金五、詩八、陳俊九、上蘭叔等家,都請我去吃了便飯。貓麵腦這塊地方,我又請了庚一、寬十(近來他也看地看得好,聽德六叔祖說他還看得很準)去看了一次。據說得出的結果和皮公圫的差不多,就是正前方一個案形地卻在陰麵。詢問東陽,卻說當天在雨中看得慌忙,要麼說是還沒有看清楚實在,等等。如果真想要買的話,我明天就必須要親自前往看一看。
弟所寄各種文件,代普將申請餉銀,代黃太守上稟,都是顧全大局的事。即使上司不一定會批準,也不失為能分清緩急相互照顧的道理。請求獎賞這件事,還是不怎麼妥當。湘後營這支軍隊,不知道能從哪裏籌集糧餉?即便是寶慶營也一樣難以支撐。弟辭去總理的職務,十分正確。帶兵本來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弟應該三思而行,不要好大喜功,不要想速達。管轄現有二千人,寧可減少,不能夠增多。口糧已經得到一半,另外的能夠設法弄到更好,即使是一點都難得到,也不會使隊伍潰散,但是要盡力整頓,不必常常為欠餉而感到焦慮。
打仗的規律,在被圍的城池外麵,如果相互之間的距離太短,地勢太狹窄,無法埋伏,無法變化,那樣隻能讓隊伍排列整齊,站得堅穩而已。要想做到隨機應變,出奇製勝,必須離城很遠,才能做到隨時因地製宜。在空曠的平原上打仗,跟在狹窄的山穀中打仗,這兩種方法是迥然不同的。距離吉安外四十裏,凡是來支援的賊匪能來的道路,必須命令哨長、隊長輪流前往該處看明地勢,小路小溪,一丘一窪細細看仔細,分別讓他們在弟的麵前詳細描述,或者讓他們繪好圖紙拿上來。萬一有帶兵出去迎戰的時候,那麼各個哨隊都已經詳細了解並且牢記在心了。古人就是以講不清道理為慮,又說要明辨學問。我認為訓練士兵,也需要常講清道理辨明學問。家中四宅平安,不必掛念。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七年十一月廿五日(1858年1月9日)(第八號)
【精華點評】
曾國藩每年和家人的書信往來據統計有三四百封,在那個信息、交通都閉塞落後的時代,他們又是通過什麼來傳遞的呢?本文這封信中提到是靠家人送信,之前的很多書信中也都有提到是靠“折弁”。曾國藩的家信大部分是由折弁代遞,折弁即專為地方大員送奏折到京城的郵差。他們在辦公差的時候,順便為在京城做官的人傳遞家信。這種方式,既穩妥又快,應為當時京官所普遍采取的方式。這種假公濟私的行為,很可能出自於地方政府主動對本省籍京官的討好。此外,托回省的朋友、熟人捎帶,也是一條重要的途徑。
九月底,江西巡撫耆齡公奏請起複曾國荃治軍吉安,總統吉安各軍。曾國荃出行前,曾國藩反複訓誡,並提出讓曾國荃請辭總統的職位。十月,曾國荃抵達安福約會各軍,並集吉安城外。十一月,曾國荃領軍在吉水縣三曲灘官軍合力迎擊石達開率領的太平軍,城圍遂合取得勝利。這封信就寫於此時。
【經典格言】
打仗之道,在圍城之外,節太短,勢太促,無埋伏,無變化,隻有隊伍整齊,站得堅穩而已。欲靈機應變,出奇製勝,必須離城甚遠,乃可隨時製宜。凡平原曠野開仗,與深山窮穀開仗,其道迥別。
憑壕對擊應堅忍不出
(1858年5月29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歸,接弟初七夜信,具悉一切。
初五日城賊猛撲,憑壕對擊,堅忍不出,最為合法。凡撲人之牆,撲人之壕,撲者,客也,應者,主也。我若越壕而應之,則是反主為客,所謂致於人者也;我不越壕,則我常為主,所謂致人而不至於人也。穩守穩打,彼自意興索然。峙衡好越壕擊賊,吾常不以為然。凡此等處,悉心推求,皆有一定之理。迪安善戰,其得訣在不輕進、不輕退六字,弟以類求之可也。
夷船至上海天津,亦係恫喝之常態。彼所長者,船炮也;其所短者,路極遠人極少。若辦理得宜,終不足患。
報銷奏稿及戶部複奏,即日當緘致諸公。依弟來書之意,將來開局時,擬即在湖口水次蓋銀錢所。張小山、魏召亭、李複生諸公多年親依該所,現存銀萬餘兩,即可為開局諸公用費及部中使費。六君子不必皆到,此局但得伯符、小泉二人入場,即可了辦。若六弟在潯較久,則可至局中照護周旋;若六弟不在潯陽,則弟克吉後回家一行,仍須往該局為我照護周旋也。至戶部承書說定費資,目下筠仙在京似可料理,將來胡蓮舫進京亦可幫助。
筠仙頃有書來,言弟名遠震京師。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弟須慎之又慎。茲將原書抄送一閱。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兄夜來漸能成寐。葛亦山先生病尚未愈,而教書工課如常。劉為章在白果看地,餘與堯、霞不以為然。第二次往看嶽龍,則飄然不反,回湘潭筱岑家去矣。頃有杜茂才者,豐城人,避難來住永豐,至我家投效,因留其看地。據劉與杜二人言,周璧衝有凶煞,是宜速改。餘觀杜之識似勝於劉,並勝於近處諸人,不知視東陽叔祖何如耳?餘心時時未忘改葬一事,而苦自己不善看,又苦無最貼心之人。弟意以東陽叔祖為主,渠亦難於遠出尋求,且上等者自須先自為謀。日夜念此,至焦灼耳。
先大父、先太夫人尚未有祭祀之費,溫弟臨行捐銀百兩,餘以劉國斌之贈亦捐銀百兩,弟可設法捐資否?四弟、季弟則以弟昨寄之銀內提百金為二人捐款。合之當業二處,每年可得穀六七十石,起祠堂,樹墓表,尚屬易辦。
吾精力日衰,心好古文,頗知其意而不能多作。日內思為三代考妣作三墓表,慮不克工,亦尚憚於動手也。先考妣祠宇若不能另起,或另買二宅作住屋,即以腰裏新屋為祠亦無不可。其天家賜物及宗器、祭器等概藏於祠堂,庶有所歸宿,將來京中運回之書籍及家中先後置書亦貯於此祠。吾生平坐不善收拾,為咎甚巨,所得諸物隨手散去,至今追悔不已。然趁此收拾,亦尚有可為。弟收拾佳物較善於諸昆,從此益當細心檢點,凡有用之物不宜拋散也。
澄弟在縣尚未歸,季弟往邵陽鄧光一家,此次恐無信,並告。
兄國藩具
鹹豐八年四月十七日(第十六號)
【譯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人回來,接到弟初七夜裏寫的來信,一切都已經知道。
初五這天,城裏的敵人猛烈進攻,我軍憑借壕溝對擊,堅守不出戰,這是最好的辦法。凡是進攻城牆、進攻壕溝,進攻者是客,守衛者是主。我們若越出壕溝應戰,就是反主為客,這就是我們被別人製服;我們不越出壕溝,那麼我們就為主,這就是我們製服別人。穩守穩打,進攻者自然沒有辦法。峙衡喜歡越出壕溝打擊敵人,我卻不以為然。凡是這些事情,用心推理,都有一定的道理。迪庵能戰,他的秘訣就是“不輕進不輕退”這六個字。弟可以以此類推。
外夷的戰船到達了上海、天津,也是恫嚇的常態。他們的優勢在於炮船,其劣勢在於路遠而且人很少。如果處理得好,最終不會成為大患。
報銷奏稿和戶部複奏,馬上就寄給各位。按照弟在來信中的意思,將來開厘金局時,準備就在湖口水邊蓋建銀錢所。張小山、魏召亭、李複生等人管理該所多年,現在存有一萬多兩銀子,可作為開局的費用及戶部用費。六君子用不著都到,隻要有伯符、小泉兩個到場就可以辦理。如果六弟在潯陽時間較長,也可以到局中去照料;如果六弟不在潯陽,那麼弟攻克吉安後,回一趟家,仍然要住在局中為我料理一切。至於戶部來函商議費用,目前筠仙在京城似乎能夠料理,將來胡蓮舫進京後也可以去幫忙。
筠仙剛有信來,說弟的名聲遠震京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弟必須慎重又慎重。現將原書抄送給你閱讀。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為兄晚上漸漸能入睡了。葛亦山先生的病還沒有痊愈,但教書和以前一樣。劉為章在白果看地,我與堯、霞對此不以為然。第二次又去嶽龍看他,則去了就沒返回,回到湘潭筱岑家去了。不久有個叫杜茂才的人,是豐城人,避難住到了永豐,來到我家投靠,因此留他看地。根據劉與杜兩人所說,周璧衝有凶煞,應該盡快改葬。我觀察杜的見識好像勝於劉,並勝於附近許多人,不知比東陽叔祖又怎麼樣?我心裏時刻沒有忘記改葬一事,但是自己不善於看地,又沒有最貼心的人,真是苦惱。弟的意見是以東陽叔祖為主,他也難得到遠處尋看,並且上等地應該由自己決定。早晚都想這事,非常焦急。
先大父、先太夫人還沒有祭祀的費用,溫弟臨走前捐了一百兩銀子,我用劉國斌送我的銀兩也捐了一百兩銀子,弟能不能想辦法捐資?四弟、季弟就從弟昨天寄的銀子裏提取一百兩作為兩人的捐款。加上兩處產業,每年可以得六七十石穀子,起祠堂、樹墓表,還算容易辦。
我精力一天天衰退,喜好古文,很能知其意而自己不能多作。目前想為三代考妣作三塊墓碑,想到工力不足,還沒敢動手。先考妣的祠堂如果不能另建,或者另買兩處房宅做住房,就用腰裏的新屋做祠堂也可以。凡是皇上賞賜的東西和宗器祭器都要收藏到祠堂,使其有所歸宿,將來從京城運回的書籍以及家中先後購置的書籍也要收藏在祠堂裏。因為我平生不善於收拾,損失很大,所得的物品也隨手散去,到今天才後悔不已。但如果趁此收拾,也還有可為。弟收拾整理物品比各位兄長要強,從此更加要細心檢點,凡是有用的東西不應該拋散。
澄弟在縣城還沒有回來,季弟前往邵陽鄧光一家,這次可能沒有信件,一並告訴你。
兄國藩具
鹹豐八年四月十七日(1858年5月29日)(第十六號)
【精華點評】
曾國藩本是文人從官,但在長期和太平軍的武裝鬥爭中,依據親身經驗,發展出一套軍事思想。而曾國荃領軍吉字營與太平軍作戰,曾國藩在與弟弟的往來書信中把自己的軍事思想要領轉教給曾國荃。
曾國藩雖宣揚戰爭勝負“人謀”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的唯心主義思想,但在指導戰爭時仍頗重“人謀”,善於將古代用兵方略與現實情況結合,據以製定作戰方案。他以“穩慎徐圖”、“謀定後發”作為指導戰爭的基本原則。認為戰爭首要在於“致人而不致於人”,所以反複強調寧失之慎,毋失之疏。具體說來便是不做好充分準備,絕不貿然出師;寧可數月不戰,不可戰而毫無安排算計。針對太平軍數量多、能攻善守,湘軍數量少的實情,曾國藩主張深溝高壘,穩紮穩打,以主待客,以逸待勞,即所謂“結硬寨,打呆仗”。
【經典格言】
初五日城賊猛撲,憑壕對擊,堅忍不出,最為合法。凡撲人之牆,撲人之壕,撲者,客也,應者,主也。我若越壕而應之,則是反主為客,所謂致於人者也;我不越壕,則我常為主,所謂致人而不至於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