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昔日的希望,
它已被你驚醒了。
這是纏綿煩瑣的希望,
如今已被你驚起了,
它又要依依地前來
將你與我煩擾。
不要這樣盈盈地相看,
把你傷感的頭兒垂倒,
靜,聽啊,遠遠地,從林裏,
驚醒的昔日的希望來了。
Spleena
我如今已厭看薔薇色,
一任她嬌紅披滿枝。
心頭的春花已不更開,
幽黑的煩憂已到我歡樂之夢中來。
我的唇已枯,我的眼已枯,
我呼吸著火焰,我聽見幽靈低訴。
去吧,欺人的美夢,欺人的幻象,
天上的花枝,世人安能癡想。
我頹唐地在挨度這遲遲的朝夕!
我是個疲倦的人兒,我等待著安息。
a收入《望舒詩稿》時,改題目作《憂鬱》。
殘葉之歌
男子
你看,濕了雨珠的殘葉,
靜靜地停在枝頭,
(濕了珠淚的微心,
輕輕地貼在你心頭。)
它躊躇著怕那微風
吹它到縹緲的長空。
女子
你看,那小鳥曾經戀過枝葉,
如今卻要飄忽無跡。
(我的心兒和殘葉一樣,
你啊,忍心人,你要去他方。)
它可憐地等待著微風,
要依風去追逐愛者的行蹤。
男子
那麼,你是葉兒,我是那微風,
我曾愛你在枝上,也愛你在街中。
女子
來啊,你把你微風吹起,
我將我殘葉的生命還你。
Mandolinea
從水上飄起的,春夜的Mandoline,
你咽怨的亡魂,孤冷又纏綿,
你在哭你的舊時情?
你徘徊到我的窗邊,
尋不到昔日的芬芳,
你惆悵地哭泣到花間。
你淒婉地又重進我紗窗,
還想尋些墜鬟的珠屑——
啊,你又失望地咽淚去他方。
你依依地又來到我耳邊低泣;
啼著那頹唐哀怨之音;
然後,懶懶地,到夢水間消歇。
a英文,即曼陀林,一種樂器。
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我的記憶
我的記憶是忠實於我的,
忠實得甚於我最好的友人。
它存在在燃著的煙卷上,
它存在在繪著百合花的筆杆上。
它存在在破舊的粉盒上,
它存在在頹垣的木莓上,
它存在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詩稿上,在壓幹的花片上,
在淒暗的燈上,在平靜的水上,
在一切有靈魂沒有靈魂的東西上,
它在到處生存著,像我在這世界一樣。
它是膽小的,它怕著人們的喧囂,
但在寂寥時,它便對我來作密切的拜訪。
它的聲音是低微的,
但是它的話是很長,很長,
很多,很瑣碎,而且永遠不肯休:
它的話是古舊的,老是講著同樣的故事,
它的音調是和諧的,老是唱著同樣的曲子,
有時它還模仿著愛嬌的少女的聲音,
它的聲音是沒有氣力的,
而且還夾著眼淚,夾著太息。
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
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
甚至當我已上床,蒙矓地想睡了;
人們會說它沒有禮貌,
但是我們是老朋友。
它是瑣瑣地永遠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淒淒地哭了,或是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是永遠不討厭它,
因為它是忠實於我的。
路上的小語
——給我吧,姑娘,那朵簪在你發上的
小小的青色的花,
它是會使我想起你的溫柔來的。
——它是到處都可以找到的,
那邊,你看,在樹林下,在泉邊,
而它又隻會給你悲哀的記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