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長江支流附近慢坡形開闊地上日外
各種運兵車在江邊空地上排出一個龐大的方陣。大部分車輛上都留下大量與洪水搏鬥過的痕跡。裝在卡車上的衝鋒舟,表明這支部隊已經完成前一段抗洪救災的任務。幾千名剛剛從抗洪前線撤下的官兵,把偌大的慢坡變成了一個透著威猛、肅殺之氣的兵陣,顯出濃烈的曆史厚重感,乍看像是剛剛出土的石雕兵俑陣。掛彩的、衣服破爛的士兵,散落在兵陣中,表明剛剛結束的洪水之戰,充滿著危險與犧牲。兵陣中,紅旗獵獵。“紅軍團”“攻堅老虎連”“渡江第一連”等旗子充分表達著這支部隊的光榮曆史。團長周尚武中校站在“紅軍團”的旗子前麵。他身材高大,壯實英武,麵部輪廓有些古希臘(擲鐵餅者)的樣子。“攻堅老虎連”旗後方陣中,上等兵林為群顯得分外惹眼——隻有他背著嶄新的背包,一臉白淨,穿著士兵的夏常服。這些裝束表明他是剛剛來這支部隊報到的一名戰士。林為群兩旁的士兵用懷疑、不屑的眼光,無情地看著他。他在這種不友好、不信任的目光中站得筆挺,眉宇間露出不屑與辯的高傲和自信,眼光裏透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老練和成熟。
張子明的吉普車直接開到兵陣的正前方停下,急刹車刹出一股塵土。張子明從車裏走下來。張子明五十八九歲的樣子,國字臉、巨眉劍目,兩鬢泛白,著八七式夏常服。
大校:“立正——”
兵陣隨著口令微微一動,顯得高大挺拔,精神了許多。
大校(跑向已經站到一塊大青石上的張子明):“報告軍長,隊伍集合完畢,請指示。”
張子明:“稍息!”
一上尉把一個電子手持擴音喇叭遞給張子明,張子明沒有理睬,上尉拿著喇叭站到一旁。
張子明(聲若洪鍾):“同誌們,你們辛苦了!”
兵陣發出在田野上空回蕩的聲音:“為人民服務!”
張子明:“三個月來,你們轉戰江西、湖南,勇鬥洪水,立下了赫赫戰功!我代表集團軍黨委,謝謝你們。三湘四水的洪水已經被我數十萬軍民征服了,應該開個慶功會。可是,長江的洪水還在肆虐,現在還不是喝慶功酒的時候。我今天來,目的有兩個,第一,宣布一項命令,一團馬上移防荊江大堤林水段待命;第二,我要當眾批評一個人!一團二營四連連長張成文,出列!”
穿著破舊迷彩服的中尉張成文麵露震驚,沒有動。他二十四五歲,中等身材,眉宇間透著自信、果敢,甚至還有一些固執。
張子明(大聲):“張成文出列!”
張成文在兵陣不解的目光的注視下,跑步出列,站到張子明麵前。
張子明:“這個張成文連長,在十五日青龍塘搶險戰鬥中,不按計劃行動,擅自改變行動路線,使部隊遲到了十分鍾,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兵陣裏閃爍著驚愕的目光。張成文的眼睛蒙上了水霧。
張子明:“抗洪就是戰爭!你們,特別是各級指揮員,一定要牢記這一點!”走到張成文麵前:“你以為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回家聯係工作了?不管你將來的路怎麼走,在這種時候隻考慮自己的前途,就是逃兵!入列吧。”
張成文跑步入列。張子明沉著臉,上了吉普車,走了。
大校:“立正!”
2.江岸邊公路日雨外
長長的軍車車隊冒雨前進,有的車運兵,有的車載著衝鋒舟等抗洪所需器材,軍隊宛如移動著的綠色長城。
3.長江旁低於江堤很多的路旁日外
地上懸河長江滔滔東去。張子明和軍作戰處李參謀站在路邊向長江眺望。江堤上的白色子堤分外顯眼。大江、高堤襯得兩人特別渺小。張子明眼裏露出深深的憂慮。
李參謀:“軍長,走吧!”
張子明:“危機四伏的大江啊!”感歎一聲,屈身上了車。
4.江麵上日雨外
低重的烏雲壓著江麵,無數巨大的漩渦翻卷著。一瀉千裏的江水,有的地方江水幾乎漫過江堤。
5.江岸邊公路日雨外內
隔著切諾基快速擺動的雨刷,可以看見開車的團長周尚武和副司機位置上的團參謀長。兩個人在交談著。
團參謀長:“……去國防大學深造,前途不言而喻。放眼集團軍,你不去,誰去?”
周尚武(望望江堤):“我的參謀長,這時候,回家複習功課……有點……”
團參謀長:“你對我們不放心?”
周尚武:“不是。我覺得……”
團參謀長:“安心複習吧。這是軍長的命令。到前麵岔道,我下車。”
周尚武:“軍長今天是怎麼了!當眾教訓成文,對自己的兒子也不應該這樣……”
團參謀長:“你真不該同意成文複員!”
周尚武:“原來船彎在這兒!幹部子弟,也有他們的難處,幹好了,說是沾了老子的光,幹壞了,又說是丟了老子的臉。成文是個個性很強的人,不想總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我理解他,軍長也該理解他。”
團參謀長:“哎,下個月,軍長就要退休了,這時候兒子又想複員,對一個戎馬一生的人來說,他心裏能好受嗎?”
周尚武:“你說什麼?”
團參謀長:“聽說軍區司令員已經和軍長吹過風了。”
周尚武沉默了。
6.江岸公路雨外內
雨還在下著。江堤上的車速緩慢下來,軍車越集越多。江水在慢慢上漲,浪和湧拍打著江堤,浪聲一次比一次響,聲音顯得猙獰而恐怖。車上的戰士們用說笑掩蓋緊張的情緒。上等兵林為群坐在車幫前,忍受著那些曬得炭黑的一車老兵、新兵們不屑的目光。
中士:“哎,小白臉,幹嗎在這個時候到我們四連來?”
林為群沉默著,神情裏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驕傲。
下士:“是不是和軍部的女兵……瓜葛上了?”
一車戰士哄笑起來。林為群昂著頭一言不發。
上士:“行了,屁大的事說個沒完!”轉臉對林為群,“林為群,大家沒別的意思。四百米障礙、射擊、投彈,能及格吧?”
林為群狠狠地:“在軍部,我全部優秀!”
士兵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林為群身上,一臉的不相信。
上士認真地:“四連的兵可都不會吹牛皮。想讓大家信任你,得亮出真本領。”
林為群:“報告班長,上等兵林為群從來沒有說過謊!”
7.江漢市長委會總指揮中心日內
巨大的長江流域全圖幾乎覆蓋了一麵牆,房子中央擺放著一個四五米長、兩米多寬的長江流域江防微縮模型。湖北省和長委會七八個領導圍著模型,仔細看著,長委會總工程師韓盛元拿著一根教鞭在講解著。韓盛元五十七八歲,頭發花白,中等身材,偏瘦,周身都是書卷氣,大學者風範呼之欲出,神態略顯疲憊,有病容。
韓盛元:“這次洪峰倒不足慮,荊江大堤可以承受。我擔心的是長江上遊這次大麵積、高強度降雨。據國家防汛總指揮部傳來的圖像分析,未來十天內,長江上遊四川、雲南、貴州將相繼出現持續時間很長的降雨過程。據此判斷,下次洪峰,很有可能會是創紀錄的。”
副省長周全成:“估計有多高?”
韓盛元:“城陵磯水位將接近1954年大洪水時水位。”
周全成不語
韓盛元繼續:“湖北、陝西、河南西南部,未來兩周內,也將出現降雨,安徽、江西、江蘇,也有強降雨……全流域大洪水已經無法避免了。”
周全成:“你估計最嚴重的結局是什麼?”
韓盛元向工作人員做手勢:“請看1931年和1954年洪澇災害的情景!”
屋裏暗了,大屏幕出現了1931年和1954年洪災造成災害的一組真實鏡頭:被洪水淹沒的江漢平原;逃難的人群,漂浮的屍體;被洪水灌滿的武漢三鎮,街道水深可行船……
8.江漢市集團軍部張子明家黃昏內
偌大的客廳,已被寫了字和沒寫字的宣紙鋪滿。寫好的字擺成一副對聯狀,內容取自辛棄疾的一首詞,上聯寫:醉裏挑燈看劍;下聯寫:夢回吹角連營;橫批是:沙場秋點兵。張子明穿著襪子,踩在鋪在對聯中間的宣紙上,用如椽大筆寫一個特大的“劍”字。公務員小董站在一旁觀看。
裏屋,張子明的妻子、江漢大學教授秦淑蘭正在仔細給丈夫熨軍服,一邊熨,一邊偷閑看在客廳裏寫字的丈夫。張子明寫完“劍”字,拿過毛巾擦著汗,仔細看自己剛寫的作品。
小董:“軍長,辛棄疾為什麼寫夢回吹角連營?”
張子明怔住了。秦淑蘭走到客廳,拿軍褲。
秦淑蘭:“因為這時候辛棄疾沒兵可帶了。好字,再練練就成大書法家了。”轉身進了裏屋。
小董:“噢——”
張子明聲音很大:“別熨了,以後還能穿幾回!”
秦淑蘭在裏屋說:“穿一回,也要穿出將軍的風骨。”
張子明把筆朝“劍”字一擲:“小董,拿出去燒了。”
小董:“太可惜了!”
張子明:“燒掉!”
小董慌忙收拾字、紙。張子明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不停地換頻道。秦淑蘭拿著熨好的軍裝走出來,看見丈夫這樣看電視,撲哧笑了出來。
秦淑蘭:“有你這樣看電視的嗎?”
張子明:“你看看,不是打打殺殺,就是摟摟抱抱。幾個台一起放清宮辮子戲……這以後的時間,怎麼打發?”
天空中傳來隆隆雷聲。張子明關掉電視,走向窗戶。
秦淑蘭:“慢慢適應吧,我的張將軍。”
張子明踱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朦朧的雨水,自言自語地:“國家正處在調整期,有個亞洲金融危機還不夠,老天爺也來添亂了!今年可真是個關口啊!”
大雨下了起來。
9.龍嘴灣民垸江堤上黃昏外
軍車緩緩駛近江堤。迎麵蜂擁而來的是大批老百姓,他們趕著牛車,拉著家具,將本來就不寬的土路堵得滿滿的……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恐怖的尖叫聲:“江堤決口了——”
緊跟著,傳來隆隆的令人心寒的怪響,那聲音由遠至近,使整個大地微微抖動起來……十分恐怖的場麵出現了:狂奔的人群被六七米高的洪水追逐著、吞噬著……轉眼間,大片房屋被淹沒了……
中尉回身急切地敲響卡車的防雨棚布:“趕快下車——穿救生衣——”
戰士們忙亂著跑下車。前麵傳來異常刺耳的轟響,軍車一輛接一輛隨著改道的江水墜入與江堤有十多米落差的民垸內。二十幾輛軍車和民用車輛,還有一百多個軍人和老百姓瞬間被洪水卷走了。一輛軍車上的戰士還沒來得及下車,連車帶人,幾個翻滾,消失在滔滔洪水中。林為群所在班的人都被衝走了。鋪天蓋地的洪水中,汽車如倒塌的積木塊,人如螞蟻,散落在漩渦中。
10.江漢市韓梅家衛生間、客廳夜內
衛生間整體浴室裏。噴頭下密如雨絲的水霧裏,周尚武的妻子韓梅正在洗浴。白白修長的頸項,細密烏黑的長發,端正而充滿獨特味道的五官,透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丹鳳眼和豐腴的嘴唇說明她是一個內心豐富的女人。
周尚武著睡衣,手拿梳子梳著自己濕漉漉的短發,在客廳踱著步,隨手翻翻電視機櫃上的一疊時尚雜誌,走到衛生間門口,看著整體浴室的一角站住了。
周尚武:“哎——別把洗澡打成持久戰了。”
韓梅:“急了?我等你幾個月,你就不能等我幾個小時?”
周尚武:“啊——幾個小時?”
韓梅撲哧一聲笑了:“嫌長啊?哎,尚武,問你個問題,行嗎?”
周尚武:“問吧。”
韓梅:“你經常幾個月不回家,怕沒怕過後院起火、紅杏出牆?”
周尚武:“沒想過。”
韓梅:“真沒想?”
周尚武:“我自己的老婆,我堅信不疑。”
韓梅:“我就喜歡你這種自信。這回真要住一個月?”
周尚武:“這還有假?軍長命令我複習功課,到國防大學學出個樣來,給集團軍長臉!”
韓梅:“謝天謝地,終於有機會要個孩子了。”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周尚武跑過去接電話。
11.張子明家夜內
張子明邊係軍服上的紐扣邊對話筒講道:“……馬上通知全體常委到軍部開會!不,直接到作戰室去!”
秦淑蘭在一旁緊張地為丈夫收拾著皮包:“出什麼事了?”
張子明放下電話,嚴肅地:“民垸決堤了!”說罷,拿著皮包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收住腳步,頭也不回地,“把你的寶貝兒子找回來!”
秦淑蘭:“成文在聯係工作……”
張子明慢慢轉過身:“聯係工作?他現在還是個軍人!他的士兵們正在和洪水搏鬥,他卻在打自己的小算盤!丟人呢!”
秦淑蘭:“子明,你不該這麼說……”
張子明:“那該怎麼說?出事的,就是他的四連!”拉開門出去。
秦淑蘭呆立在客廳裏,有些不知所措。
12.江漢市一酒吧內夜內
大都市夜生活的豐富多彩,在這家高檔酒吧裏顯露無遺。身著軍裝的張成文和韓盛元的兒子、韓梅的哥哥、江漢工程公司總經理韓鬆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邊,品著XO,交談著。韓鬆三十五六歲,身體有些發福,眉宇間透著精明和果敢,甚至還流露著幾絲狡黠。
張成文:“韓大哥,我是想搞高科技……”
韓鬆:“嫩!理想主義!什麼IT,什麼通信,早不如從前了,利薄得不夠擦臉了。土石、鋼筋、水泥玩好了,洗回手就能舀出二兩油!成文,哥不瞞你,公司馬上要搞股份製了,你當副總,是能分股份的。順利的話,兩年內,你的身價值一百萬!”伸出一個指頭。
張成文:“我不在乎多少——”
韓鬆:“可公司在乎!這場大洪水,為公司提供的商機千載難逢。洪水後,國家肯定會投入大量資金整治江防工程。也是你趕得巧,否則,我這個總經理絕不敢給你這個承諾。”
張成文:“你讓我考慮幾天,就幾天!”
韓鬆:“還考慮個啥!這肥缺,不是哥們兒還不給你呢!你的將軍爸,我的院士爹,都不能管咱一輩子。你當了八年兵,我讀了四年水利學,都算孝子了。這人生的路……”
張成文:“韓大哥——”
13.江漢市韓梅家夜內
周尚武穿好軍服向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的門拉開,走出裹著浴巾的韓梅,她一愣:“幹嗎——穿得周吳鄭王的?”
周尚武:“軍長命令我一刻也不能耽誤,連夜趕往荊江大堤!”
韓梅怔怔地留在原地:“怎麼會?老天爺也太不長眼了。”
周尚武默默地看著妻子,伸手想擁抱妻子。韓梅生氣地閃開了。周尚武咬咬牙,拉開門出去了。韓梅怔了好一會兒,猛地想起什麼似的,跑到窗前,撩起窗簾,看著丈夫駕駛著切諾基向雨霧深處駛去。
雷聲……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韓梅轉身跑到電話機前,拿起電話:“所長,是我……我馬上趕到!”
14.龍嘴灣民垸內晨外
四架直升機在灌滿江水的民垸上空盤旋。十幾艘衝鋒舟在水麵上穿梭。到處都是露出屋頂的民居,有幾處泡在水裏的民房坍塌了。一組連接鏡頭:
A露出水麵的樹冠前男人和女人用布條把樹冠的枝條編成一個網,紅盆子在網住的樹冠中變得安全了。可樹冠依然有個缺口。夫妻倆已經把上衣脫掉。男人用手和牙齒撕扯衣服。突然,男人被水衝離了樹冠。
女人:“柱子——”
男人:“我不行了——快,快把樹網住——”
女人聲嘶力竭地:“柱子——”
柱子再也沒有露出水麵。
女人哭喊著:“柱子——”
虎子在盆子裏醒了過來,露出好看的虎牙在笑。他坐在盆子裏,開始笑著戲水。
女人:“虎子——別動——”迅速用衣服撕成布條拴樹枝。
虎子哭起來,動起來。
女人:“別動——別哭!”
布條用完了,還差一點拴不住另一個樹枝,做不成一張完整的網。女人伸手解下自己的胸罩,接在布條上。
女人:“虎子,媽媽實在沒勁了,你千萬別出來。”
虎子:“媽媽——”
女人:“等解放軍叔叔來救你吧,我不行了。”
女人下意識地去抓露出的樹枝,一抓,結成的網眼看就要散掉。
女人毅然鬆開手,被水衝走了。
虎子:“媽媽——”
女人:“別動——喊解放軍叔——”洪水也把她吞噬了。
B兩行露出水麵的樹冠附近上士二班長、林為群和一個中士,三人在水中遊著,四下尋找被困群眾。豬、牛、鴨從他們身邊閃過去。林為群已經把救生衣送給別人了。
上士對林為群:“快,那邊還有一個。”
洪水裏,一個男人抓住一口缸在掙紮,水缸裏已灌了小半缸水。林為群奮力遊向男人。
林為群從後麵夾住男人:“班長,幫幫忙……你鬆手,快把水缸扔掉!”
三個人一邊把男人推上一棵大楊樹。樹上,已經有四五個被救群眾。中尉、黑臉上士、新戰士、戴紅肩牌的代理排長,都被裹進一條激流中。新戰士已經沒有救生衣。
新戰士:“副連長,我,怕是不行了——”
中尉:“堅持住。”在水裏把救生衣脫掉。
林為群、上士看到中尉。
林為群:“副連長,危險一”
中尉:“林為群——你沒救生衣,別過來!”大水裏掙紮著幫新戰士穿上救生衣,“我推他,你們拉他,快點離開激流——快——一,二!”
中尉奮力一推,排長和黑臉上士順勢一拉,三個人脫離了激流。中尉卻被卷入流速更快的激流中。一截圓木直朝中尉撞去,正好打在中尉的頭上。刹那間,中尉被卷在水裏看不見了。
林為群:“副連長——”
排長:“副連長——”
林為群不顧一切朝激流遊去。
排長:“林為群——快回來——”
林為群拚命呼喊:“副連長——副連長——”
林為群突然看見坐在紅盆子裏的虎子,改變方向朝虎子遊去。遠處,來了一艘衝鋒舟。
15.江漢市日外
江漢市最富現代特色的區域,高樓林立,市麵繁華,行人平靜而從容地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林同生開著淩誌車,穿過大街,停在一酒店門外,下車跑進酒店。
16.江漢市某酒店宴會廳日內
十幾張桌子擺著鮮花和冷盤。中間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宴會廳的舞台上方掛著一條橫幅,上寫著:林同生先生五十華誕酒會。林同生進了大廳。林同生中等個兒,微胖,有大老板氣質,卻無大老板派頭,感覺很實在。見林同生進來,妻子白素英帶頭鼓掌,員工們一起鼓掌。林同生眉頭皺著向部下點點頭,朝裏麵走去。
司儀喊:“入席了。樂隊,奏樂。”
音樂聲起。白素英看上去四十出頭,幹練,仍有風韻。兩人一進門,林同生眉頭皺起來了。
白素英:“感覺怎麼樣?”
林同生:“四個字,小題大做。”
白素英:“不識好人心!半年銷售額突破兩個億,又是你五十大壽,不該慶賀慶賀?”
林同生:“好好好,既然準備了,那就開始吧!”
白素英:“等等為群!”
林同生:“他來不了了。”
白素英:“你沒通知到?”
林同生:“順利的話,他們團現在應該在荊江大堤上了。”
白素英大驚:“你說什麼?他不在軍部了?”
林同生:“他自願下基層連隊,我也托了人,調到紅軍團了……”
白素英:“你……你怎麼也不——我可是他媽!”
林同生小聲地:“素英!為群當了一年多機關兵,黨沒入,什麼能力也沒鍛煉出來。這麼下去,將來怎麼接我的班?……我能有今天,全靠當過幾年兵……”
白素英:“你們爺兒倆真……這麼大的事——”
17.龍嘴灣民垸內江堤日外
江堤上,擺放著十幾具遇難幹部戰士和群眾的屍體。柱子和妻子並排躺在一起,死相很安詳。虎子拉著周尚武的手,走到父母屍體旁。虎子摸摸父親的臉,又摸摸母親的臉。周尚武蹲下來,把虎子攬在懷裏。
林為群:“團長,還沒找到副連長……”
周尚武站起來拍拍林為群的肩膀:“我相信他還活著。”目光移向江麵。
18.江漢市江堤上日外
江麵上,巨大的漩渦如鬼魅一般,時隱時現。
張成文坐在江堤上,正麵對江水陷入沉思。一群男女青年沿江堤跑了過來。這是一群江漢大學的學生。為首的是個女學生,高挑豐滿的何小茹,人很漂亮,青春氣呼之欲出。
張成文感到異樣,追了過去:“你們跑什麼?”
何小茹:“大橋那邊出現管湧了,快去幫忙呀。”
張成文一躍而起,很快跑在前麵。
19.龍嘴灣民垸內江江堤日外
遇難的軍民都被裝進白色睡袋裏。一艘衝鋒舟靠岸了,中尉副連長趙建平的遺體被抬了下來。周尚武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眼淚流了下來。林為群和四連的戰士們怔了一會兒,哭喊著撲了過去。
林為群:“副連長——”
周尚武掏出手機撥個號碼,擦擦眼淚:“軍長,我是周尚武,我在龍嘴灣江堤上向你報告情況。被洪水圍困的一萬兩千名群眾已經獲救了,但十二個遇難,四十六個失蹤。我團官兵犧牲六人,傷九人。四連代理連長趙建平也犧牲了……”
20.江漢市集團軍作戰室日內
張子明臉上兩顆老淚滾下:“知道了。六個……代理連長,代理連長也犧牲了。”把電話放下,看看幾個參謀,“你們都出去!”
參謀們出去了。唯有李參謀站在那兒沒動。
張子明:“你也出去——”
李參謀:“軍長——”
張子明大聲地:“出去——”
李參謀:“軍長,李司令員的飛機馬上就要到了。”
張子明慢慢地站起來:“你在笑?笑話我?”
李參謀委屈地:“我,我怎麼敢……”
張子明:“你應該笑話我!大戰在即,我那個當連長的兒子卻離開了戰場,讓代理連長戰死了——當這種兒子的父親,應該被人恥笑!”
李參謀小心地:“軍長,車準備好了。”
張子明頭也不回地繼續自責:“大戰未開,我先折了一連,以後怕是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了。走,我向李司令員負荊請罪。”
21.江漢市長江大橋附近險情處日外
江堤底部仍在向外滲水,上百人背著沙袋堵漏。張成文、何小茹等跑到近處一看,都驚呆了。張成文往江堤上猛跑。
何小茹:“中尉,你幹什麼去?”
張成文:“讓附近的居民準備床單、棉被。”
何小茹:“為什麼?”
張成文:“要從裏頭堵,懂嗎?聽我的命令!”
何小茹:“是!準備床單棉被。”
江岸上站了幾十個人,看著江麵上一個巨大的漩渦發愣。張成文把軍上衣一脫,塞給何小茹,縱身跳進江水裏。何小茹眼裏露出讚許的目光。張成文在漩渦附近冒了出來。
張成文:“會水的,再下來幾個!”
幾個男青年撲撲通通跳了下去。
22.江漢市金鑫公司辦公室日內
林同生滿頭大汗跑出來。
林同生大叫道:“孫秘書,過來。”
一個戴眼鏡的文靜女孩跑了過來。
孫秘書:“林總……”
林同生:“我再問你一次,白素英去哪裏了?”
孫秘書害怕地:“林總……”
林同生用力一拍桌子:“你不說,好,明天,不,你現在就去財務處結賬。”
孫秘書:“白總她……”
林同生:“快說!”
孫秘書:“她,夢見為群出事了……她說,她要去荊江——”
林同生:“混賬!”轉身衝出大辦公室。
十幾個白領職員麵麵相覷,看著蕩來蕩去的兩扇門發愣。
23.江漢市郊軍用機場日外
一架軍用直升機降落在停機坪上,螺旋槳旋出巨大的聲響。軍區李司令員、許政委一行五人下了直升機。張子明帶四輛車率七八個部下前往迎接。雙方敬禮還禮。
張子明:“李司令員、許政委,兩位軍區領導一起到抗洪現場,說明我們軍出現的問題是嚴重的。……首長,一團的事——”
李司令員:“我知道了。”上下打量一番對方,“身板挺直,眼神不直,可見你張子明方寸未亂嘛。”
張子明:“一團犧牲六個人,我請求處分……”
司令員:“想躺倒不幹了?你這個軍長還要繼續當下去。”
許政委:“子明同誌,我們一起來,不是說你們軍發生了死人的問題,而是說當前抗洪鬥爭形勢嚴峻。中央剛剛開了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江主席已經推遲了對日本、俄羅斯的國事訪問,抗洪工作已經成為當前全黨全軍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
李司令員:“軍委決定,把你們這個軍統統拉上荊江大堤,軍區黨委任命你為荊江林水段抗洪總指揮。”
張子明雙腳下意識並攏:“是!”
李司令員:“走,跟我們去看看水情。”
張子明:“是!”
一行人又折回直升機。
24.飛機上荊江兩岸上空日外內
荊江已是一條地上懸河、危河,多數地段已是用白色沙袋砌成的子堤。兩邊江堤上,可見仍在加固大堤的抗洪軍民。江兩邊,是肥沃的江漢平原,田裏的稻子已經要抽穗了。
李司令員、許政委和張子明乘直升機從荊江上空掠過。幾個人一邊朝下麵看著,一邊查著地圖、氣象圖等水文資料,交談著。
李司令員:“這次大洪水,將是創紀錄的。中央對此早有估計。現在,我們麵臨的不僅僅是水災,我們要充分意識到這一點。”
許政委:“我們國家的改革到了攻堅的階段,經濟環境的治理整頓到了關鍵時期,困難本來就不小,再加上亞洲金融危機的衝擊……”
張子明:“我知道形勢非常嚴峻。”
李司令員:“這條長江,已經危在旦夕了,北邊的嫩江、鬆花江,洪峰也是一次比一次高,大慶、哈爾濱都很危險。腹背受敵,抗洪這個仗,有難度啊。”
張子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國分憂,為民解難,我軍三萬將士,誓與荊江大堤共存亡。”
李司令員:“不能亡,隻能存!八百裏荊江大堤守護的不僅僅是美麗富饒的江漢平原,更是廣大人民對黨和政府的信任。”
25.江漢市長委會大院內日外
幾輛零擔貨車停在院內,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地朝車上搬運儀器,大戰前的氣氛很濃。韓梅拿著裝貨單進行登記。
眼鏡:“韓工,都齊了。”
韓梅:“圖紙帶了沒有?尤其是荊江江防工程的設計圖,一定要帶全。”
眼鏡:“我再去檢查一遍。”說著跑進大樓。韓盛元從大樓裏走出。
韓盛元:“準備好了?”
韓梅:“是,爸爸。”
韓盛元:“走,先去見你哥。”
韓梅:“為什麼?”
韓盛元:“分洪區下遊有一百多公裏新修工程,我不太放心。”
韓梅:“你擔心我哥……”
韓盛元:“豈止是擔心?!”
26.林水縣江岸附近日內
沿江公路上,陸、海、空、武警部隊的軍車拉著士兵和物資,浩浩蕩蕩向西開去。林同生開的白淩誌,也向西而行。林同生不時超車。紅軍團臨時指揮所已經搭建起來。林水縣縣長陪著周尚武在看修帳篷的戰士。
周尚武:“秦縣長,你別陪了,忙你的去吧。”
秦縣長:“一天一夜,我林水一百二十裏堤岸,上來了六支部隊,陸海空武警都有。懸著的心,終於可以落地了!”
這時,民兵連連長傅繼成、妻子阿玲等十幾個人渾身泥水從江堤上走過來。瞎眼魏婆婆手持長竹竿探路,一手拉著一個一歲的小女孩從村裏走過來。
小女孩掙脫魏婆婆:“媽媽——我餓——”
阿玲:“你看這一身泥,怎麼吃?”
小女孩:“媽媽——我餓了。”
魏婆婆:“阿玲,你就讓她吃兩口吧。”
傅繼成抱起女兒親親:“阿玲,讓她吃吧。中午我做飯。”
阿玲從魏婆婆手裏拿過幹淨濕毛巾,伸進衣服擦擦乳房,把孩子攬進懷裏:“吃吧。吃吧。你做飯?沒法吃。”
傅繼成憨憨一笑:“整天上堤,能吃上幾口熱飯菜都不錯了。哎,長勝呢?婆婆,我給你喊。長勝,長勝,你奶奶看你來了——”
魏婆婆伸出竹竿向前摸著:“長勝,長勝——”
魏老兵:“奶奶——,”說著從汽車底下鑽了出來。
魏婆婆:“你開著大卡車回來了?”
魏老兵:“是,整個一個團都來了,一兩千人呢!”
魏婆婆:“你的車呢?讓奶奶摸摸,摸一摸這心裏就踏實了。”
魏老兵:“奶奶,你挨個摸,成排成排的呢。”
魏婆婆摸著卡車:“……多大的車呀!跟一座廟似的!……如今我是個廢人了,什麼活兒也幹不了了,隻好來這路邊聽你們和洪水鬥。”
魏老兵:“奶奶,我們的任務就是拉沙子和石頭。”
魏婆婆:“多拉!多拉一車,就給奶奶按三聲喇叭。奶奶用玉米給你記個數,行不?”
魏老兵上了車按一長兩短三聲喇叭,齜牙笑著。
魏婆婆:“就是這個聲,好聽。嘀——嘀嘀。”
魏老兵跳下車來:“奶奶,晚上別來。”
魏婆婆:“晚上不來。說實在的,奶奶就是想你!想你,想得心疼!”抖著手,摸著孫子的頭。
江堤上。周尚武和一少校的目光從地圖上移向漸漸漲起的江水,神色越發凝重。
少校:“這地方一旦決堤,洪水將一瀉千裏!”
周尚武:“下邊是八百萬畝江漢平原,二百公裏外,就是武漢。這裏一點危險也不能出呀!”
一上尉從臨時指揮所跑出來。
上尉:“團長,犧牲戰友家屬到了兩個。”
周尚武:“找秦縣長,把他們安排進最好的賓館!”
27.江漢市一碼頭上日外
十幾艘大貨船正在裝貨,韓盛元、韓鬆、韓梅一家人嚴肅地進行著一場沉重的談話。
韓鬆:“……什麼意思?啊?民垸潰口與我有什麼關係?是不是?就是有關係,現在也不興株連九族了。出了事我一人擔著。”
韓梅:“哥,你這是什麼態度?”
韓鬆:“我聽得出來,在你們眼裏,所有做工程的,都是犯罪嫌疑人。”
韓盛元:“韓總經理,你給我聽著,今年的洪水將是創紀錄的。如果你們做的工程有問題……”
韓鬆:“爸,我們做的都是A級工程,黃鋥鋥的牌子掛了一屋,你放心吧。我這有個談判,先走了,公司養著三千多號人呢!”說著,獨自走了。
韓梅:“我哥怎麼這樣?變得越來越……不像我哥了。”
韓盛元:“為了錢,什麼都不講了。如今是不興株連九族了,但出了事,良心讓我同樣是千古罪人。”
張子明下車走了過來。
韓梅:“張叔叔——”
張子明:“小梅,對不起,那天晚上我當了一回老法海,棒打了鴛鴦,請你諒解。”
韓梅臉紅了:“他怎麼什麼都對你說呀!”
張子明:“我的兵嘛!”小聲地對韓梅,“嫁給他,一輩子不會讓你後悔!時間會證明這一點的。”
韓盛元:“你是專門來說兒女情長的?”
張子明:“這年月,兒女情是最好的政治思想工作,小侄女的心情直接影響我主力團的戰鬥力,是不是,小韓工程師?”
韓梅:“張叔叔,你有完沒完?”
張子明:“好,不說了……韓院士,老同學這次是專門向你求援來的。”
韓盛元:“怎麼,你這個少將也要親自出馬?”
張子明:“少將算什麼,上將都上去了。民族危難之時,軍隊立不了功,養兵何用?我以荊江林水段軍隊抗洪總指揮的名義,誠心誠意請韓院士在技術上給部隊以支持!”
韓梅:“張叔叔這麼求人幫助,我第一次見到。”
張子明:“這也許是我軍旅生涯的最後一戰,我希望能打個漂亮的收尾戰。20世紀末了,我相信人定勝天,更相信科學的力量。”
韓盛元:“曆史終於給你我提供了一次並肩作戰的機會。怎麼樣,咱倆都爭取讓人生收個豹尾?”
張子明:“先不談正題,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韓梅:“我哥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