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我做好充分心理準備,裹著浴巾大義凜然地走出浴室時,迎接我的卻是另一番意料之外的畫麵。晏亦非正端著一碗皮蛋瘦肉粥津津有味地喝著,看見我:“一個紅薯不夠豬吃吧,要不要再喝點粥?”頭頂一群烏鴉飛過,我咬牙切齒地恨聲道:“要!”就這樣,我們無比融洽地共進了宵夜,晏亦非比我先吃完,起身離開前,將碗推過來,大爺似的吩咐我:“洗幹淨再睡。”而我還沉浸在剛才自作多情的恥辱中,絲毫沒聽進去他的話。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三圈,我心中仍有把羞憤的怒火在熊熊燃燒,我明明裹的是浴巾唉,正常人都會有點反應,他居然一副超凡脫塵的淡然表情,簡直是對我莫大的侮辱。
想到這裏,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氣哼哼地去踹他的房門:“晏亦非!”“幹什麼?”開門的人睡眼惺忪,竟然是真的睡下了。
我更加羞憤:“你剛才為什麼忽略我?”“我怎麼可能忽略你,”他頓了頓,唇邊又一絲嘲諷的微笑,“你爛得驚天動地的身材,我花了多大力氣,才做到視而不見啊。”“你不要臉!”我氣得口無遮攔,扭頭就走。
他不理我,啪一聲把門關上:“把被子蓋好,再發燒就不關我的事了。”一夜無夢,也是,如果這樣還能做點旖旎的夢,那我就真成了晏亦非口中的受虐狂了。
清晨醒來,偌大的房間裏已空無一人,隻有桌上的早餐還飄著香氣。我走過去,就看見放在旁邊的鑰匙和一套應季的新衣服。沒有字條,完全是他傲嬌自大的風格,我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決定好好享受這難得的溫情。
也隻有這一刻,我忽然感覺離他近了一些。
剛到公司,阿阮就把我拽到旁邊,逼我坦白從寬:“說吧,昨晚幹了什麼好事?”“什麼好事啊,”我惡狠狠地撇嘴,“倒黴才是真的……”先是倒黴地被當做賭注戲弄,再是倒黴地進了醫院,最後倒黴地自作多情反被羞辱,我一邊憤慨地向阿阮細數晏亦非的罪行,一邊在心中流下了心酸淚。居然說我身材差,他不在的這兩年,我可是難過得活活瘦了小十斤。
聽罷我的控訴,阿阮簡直樂不可支:“聽上去這個大變態是個人才啊!有機會我得見識一下真人版。”“得了吧,他會 360 度無死角吐槽得你覺得自己不該生而為人。”“切,那是因為他還愛你,”阿阮白了我一眼,“誰願意在不喜歡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吐槽啊。”“可是……”“可是什麼可是,都幾歲的人了,白讓我期待了一晚上,結果你就給我說這個,真對得起我!”“好好好,我對不起你,大小姐,所以今晚我請您吃飯負荊請罪。”“這還差不多,”阿阮壞笑,“正好池主編今天出差,看不到他的人,我工作起來沒動力,需要補補。”“池主編出差了?”我有點驚訝,原本還想今天向他道歉的。
“是啊,誰知道什麼事呢,倒是最近編輯部八卦四起,說主編可能會辭職。我已經想好了,要是池主編辭職,我也不幹了。”“花癡!”“嘿嘿嘿,花癡就花癡,總好過你這個情癡。”“你才情癡呢!”和阿阮笑鬧間,我決定暫時把向池莫解釋的事往後推一推。
5聖誕節臨近,許之行的正式調令也下來了。接到他約吃飯電話的當天下午,許久不見的樂女神從天而降至我和阿阮的公寓門口。
麵對她突如其來的到訪,我目瞪口呆:“你怎麼找到這裏的?”樂迢迢別提有多不屑:“找 Cindy 拿你們的員工資料啊。”“這樣也可以!”“是我樂迢迢就沒什麼不可以,倒是你幹嗎還不邀請我進去?”樂迢迢冷哼一聲,把腳伸到我跟前,意思是恨天高站著很累。
可這根本不是我的房子啊,我正為難,洗完澡的阿阮恰好走出來,好奇地看著我們。
“阿阮,是這樣的……”我剛準備向她解釋,阿阮居然興奮地尖叫一聲,撲了過來,緊緊握住樂迢迢的手。呃,我頓時有點迷茫,一起住了這麼久,沒聽說阿阮是樂迢迢的粉絲啊。
“你的墨鏡在哪裏買的?我等了兩個月了還是沒貨!”阿阮一開口,我眼前一黑,差點趴在地上。
而樂迢迢的回應也簡直絕了:“如果我把它給你,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嗎?”“成交!”阿阮歡快地答道。
目睹了這一分鍾裏發生的一切,我無語地扶住了牆。
傍晚,在樂迢迢半威脅半懇求,以及阿阮的同情攻勢下,我終於沒能把持住,答應帶她去和許之行吃飯的餐廳。
“先說好,你隻能在隔壁桌看他,然後要假裝這是巧合,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否則許之行非抽死我。
“一定。”樂迢迢興奮地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一樣。
我覺得頭更疼了:“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啊?”“他長得帥!”樂女神斬釘截鐵。
“可長得帥的人多了去啊……”“但隻有他是第一眼就讓我心動的人。”樂迢迢難得一本正經。
第一眼就令你心動的人,是無法說服自己做到這一生都與他毫無瓜葛的。
“好……吧。”麵對如此轟轟烈烈的癡情,我隻能繳械投降。然而當晚情況卻和我預想的截然不同。首先我就不該相信樂迢迢會乖乖聽話,以她失心瘋買房這件事作為參考,就知道她是那種會第一時間跳到許之行麵前刷存在感的類型。
然而當她這樣做時,許之行的神態居然非常淡定,自然而然地無視她。
“你幹嗎不理我啊!”樂迢迢急了,卻隻能壓低聲音,畢竟是公眾人物,不能不分場合地發脾氣。
許之行隻管給自己夾菜:“因為我不想理你。”“你怎麼能這樣!”樂迢迢氣得直跺腳,哪知高跟鞋太高,一個重心不穩,人摔到了地上。
陸續有人開始往這邊張望,我怕她真被認出來,隻好息事寧人:“許大哥……”話音未落,樂迢迢卻已經沒事人一般地站起來,繼續堅持地杵在他身邊。
愛情真能把每個女人都變成英勇的戰士,飛揚跋扈的也不例外。我無奈地搖搖頭,手機卻突然響了。竟然是晏亦非。
“你在哪?”“我在和許之行吃飯啊……”話說到一半,我猛然記起,在我們明知故作的這套戲裏,許之行是不能與晏亦非碰麵的,為了配合他演下去,我趕緊換了話題,“你找我有事?要不我去找你吧。”雖然撇下許之行和樂迢迢這對冤家不厚道,但我實在不想繼續淌渾水了,誰知道接下來的場麵會有多可怕?趕緊向許之行扯了個理由說約下次,我第一時間逃離了現場。
反正樂女神,今晚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然而晏亦非把我叫過去,估計也沒什麼好事。
“保姆、生活助理、還是給你說笑話?”我站在他麵前,覺悟超高。晏亦非今天心情好像不錯,竟然被我的話逗笑了,還不是嘲諷的那種:“代駕。”“代駕啊……”我鬆了口氣,“隻是我很少開車,水平比較臭,你別發火啊。”準確地說,從拿過駕照後,除了上次接樂迢迢那次,我就幾乎沒開過車,因為我根本沒有車。
想當初裴子煜逼我去學駕照,也是為了找個免費代駕,如今他終於得償所願。可我們誰也沒想到,這中間,竟會隔著這麼漫長迂回的兩年,我苦笑。
好在他今天真的有些醉了,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我完全不必擔心他看見我此刻要哭的表情,謝天謝地。
好不容易伺候到晏亦非這位大爺睡著,我總算舒了口氣,躡手躡腳關上門,手機居然又響了。
看名字是阿阮,我安下心,卻不想剛接通,就聽見樂迢迢撕心裂肺的哭聲。
“怎麼回事?”我眼前一黑。
阿阮的聲音聽上去很心虛:“呃,她哭著回來的嘛,我看她好可憐,就腦子一抽筋說帶她來借酒澆愁,然後現在好了,借酒澆愁愁更愁,她剛才還抱著人家服務生嚎啕大哭呢,整個酒吧大概都把她認出來了吧……怎麼辦,快來救我!”“那個,把酒吧名字報給我,你先把她穩住,我馬上就過去。”現在我雖然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但在那之前,我還得去為樂迢迢收屍,畢竟一切都怪我心軟,帶她去見許之行。
可許之行啊許之行,難道全世界除了顧思彤其他都不是女人?還是你現在根本換口味喜歡男人了?一路風風火火殺進 Dawn,我都在心裏咒罵他。
撞上 Broccoli,便是在我焦急地四處張望之際,我一轉頭,就看見這個笑得如狐狸般嬌媚的女人。
“13 桌。”她伸出細白的手指,指了指角落,“你要找的人。”“你怎麼知道我要找誰?”我驚訝極了。
“直覺。”她眨眨眼,“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求證一下。”哪裏需要求證,還沒等我靠近,13 桌已經亂成一團。阿阮看見我,跟看見救星似的撲過來:“樂薇,快!擺平那倆蠢貨!”見她眼神渙散,大概也喝多了,我默默地把她交給旁邊的女服務生,硬著頭皮走上去。
樂迢迢此刻已趴在酒桌上長醉不醒,借著紅紅綠綠的燈光,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阿阮口中的蠢貨,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是來搭訕失敗被羞辱,因此惱羞成怒的。
可我也不能和他們打架啊,隻能好商好量地說:“你看這裏漂亮女孩子這麼多,要不換個別的?”說完我立刻後悔,因為按照我的經驗,他們接下來的話足以令我氣結。
果然,其中一個蠢貨流利地答道:“那好啊,就你吧。”Broccoli 端著那瓶超貴的紅酒過來時,我正盯著桌上的空瓶發呆,思考著敲暈這倆蠢貨的可能性。
沒想到 Broccoli 突然探過頭,把我嚇了一跳:“你點的酒來了,是這兩位先生買單對嗎?”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剛想否認,就發現旁邊倆蠢貨的臉突然綠了。
我有些莫名,Broccoli 卻笑得怡然:“那看來這兩位先生是反悔了。”說話間,那倆蠢貨已灰溜溜轉身,夾著尾巴逃走。
這四兩撥千斤的本事讓我看得目瞪口呆,我傻盯著她許久,才記起自己要說的話:“你到底是……”“Broccoli,”她笑起來,依然如一隻漂亮的狐狸,“這家酒吧的老板娘……至於為什麼幫你們嘛,大概是因為我喜歡漂亮姑娘,又討厭醜陋沒品的男人。”以上是關於這晚我最後的清晰記憶,而在那之後,Broccoli 開了那瓶超貴的紅酒,我與阿阮不知不覺間越喝越多,越來越興奮……興奮到忘了樂迢迢已經醉倒的事實。
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我緩緩睜開眼,被窗外的陽光晃得一陣頭暈眼花。
呆怔了五分鍾,昨晚的記憶漸漸複蘇,我默默掃視了旁邊兩個趴在地板上睡死的女人,心中湧起一陣不如去死的絕望感……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四十七分,樂迢迢的手機以每分鍾一通的頻率震動著,我們三個還沒完全清醒的人,沉默地望著那隻震動的手機,誰也沒開口說話。
終於,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池莫的聲音震得我幾乎靈魂出竅:“作為今早娛樂新聞頭條的一份子,梁樂薇小姐,你是不是需要向我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