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我滋生出了好奇心,想要問許之行,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正當我為難之際,許之行發話了:“子煜出院了。”“啊?”我愣了愣,剛才的好奇心一瞬間拋諸腦後,尷尬地沉默了很久,才低聲答,“那就好,他沒事我就安心了。”“至於這件事,我會試著幫你查查看,既然她提供了當年遺棄嬰兒的福利院的地址,那還是有希望找到的。”“嗯……”許之行不知道,此刻我早沉浸在他剛才的話語中,再也沒有絲毫心情關心其他。
“樂薇……樂薇?”見我沒有反應,許之行叫了我兩聲。
“啊?噢!”我陡然一驚,這才清醒過來,連忙點頭,“我知道了,謝謝許大哥……那我今天先走了。”匆匆低頭,準備離開,許之行卻又叫住了我:“樂薇。”“嗯?”我不敢回頭,怕下一秒情緒難以自持。
“樂迢迢……最近有沒有跟你說過些什麼?”我茫然地搖頭:“沒有。”“是麼,”他似乎是鬆了口氣,笑笑朝我揮手,“我知道了。今天我還有些材料要寫,就不送你了,到家告訴我一聲。注意安全。”“嗯,好。”回到家,阿阮和迢迢房間的門都關上了,最近迢迢剛簽了新的經紀公司,據說賠了恒一很大一筆錢,因此跟家裏大吵一架。而阿阮呢,作為空降兵她雖然沒有工作上的壓力,但家裏安排相親的力度這半月裏卻加大不少,本周我知道的已有三場之多。
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怎麼好過,我深深歎了口氣,去廚房倒水,坐在沙發上發呆。
窗外不知從哪飄來時斷時續的鋼琴聲,彈得實在太爛,我側耳聽了一會兒,怎麼都聽不出名堂,倒是被擾得越發心煩意亂,不得不起身關上窗戶。
腦海中不禁再度浮現剛才許之行說的話……謝天謝地,裴子煜終於出院了。隻不過這樣想著,我便又沒出地開始哽咽。
我知道,如果此刻我脖子上掛著那顆陶瓷做的心,那麼它一定已被那把小錘子擊得粉碎。
可心碎的我,卻還在好好呼吸。
這才是世上最悲傷的事。
3周二下午,出差回來的 Carol 第一時間把我叫去辦公室。當她將池莫的資料放在我麵前的時候,本該驚訝的我倒顯得意外的平靜。
這下換 Carol 驚訝了:“怎麼,你早就知道池主編的背景?”她還是習慣叫他池主編。
我立刻搖搖頭:“不是,是因為上周我剛好遇見池主編了,他提到了《Glamorous》可能會采訪他的事,所以我才知道的。”Carol 的眼睛似乎一亮,但很快恢複如常:“原來如此,看來我沒什麼需要特別交代的了。”說罷,又似乎心有不甘,輕聲自語道:“早知道就不答應這周陪主編去外地參加活動了。”抱著池莫的資料走出辦公室,我的心情多少有點複雜,誰會料到,池莫竟然是瑞馳集團的少東。打開他華麗的履曆表,十八歲之前的池莫幾乎是標準的模範生,十八歲後的他,則更像一個任性的傳奇。
從建築改學服裝,被家裏切斷經濟來源,卻絲毫未影響他順利畢業;拿下當時學院的最高獎,人人都以為他會留下,他卻一聲不吭地回國;選了和自己專業無關的《Glamorous》工作,從實習編輯做起,隻用三年時間,便做到《Glamorous》主編……而當大家都以為他會留下,鞏固自己的事業王國時,他卻毫無征兆地選擇了辭職。
真是好任性的經曆啊……我默默咂舌,從手機裏調出池莫的號碼,撥過去。
“池先生。”思慮再三,我決定用工作時慣用的語氣,沒想到池莫居然被我逗笑:“Carol 今天正式通知你了?”“是的,所以我和你商量一下細節,我們約什麼時間地點比較好?”“讓我想想啊,”池莫似乎在仔細思考,末了,笑著答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啊?”我一愣,手裏的資料差點掉在地上,果然是……任性啊。
傍晚,剛到下班時間,池莫的車就停在了公司樓下。為了避免拉仇恨,我刻意低調地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可臨走時還是被阿阮叫住:“幹嗎?今天不加班?老實交代,去和誰約會!”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點,我倒巴不得可以和誰約會呢,最慘的是我現在要去工作,還是那種超級拉仇恨的工作。”阿阮立刻反應過來:“原來池主編約你采訪啊。”“是我約他采訪才對,”我歎氣,“我以為起碼約個工作時間,結果他說擇日不如撞日,要今晚。現在好了,他剛才短信我車在樓下。你也知道,整個辦公室都是他的腦殘粉,我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哈哈哈!”阿阮憋笑,“也對,自從池主編不做主編,Carol 提到他的眼神也熱切得明目張膽起來,這回把采訪給你做,她心裏一定後悔死啦!”阿阮的話讓我想起 Carol 下午的自言自語,我默然,更加下定決心,對於這次池莫的采訪,一定要低調再低調!
好不容易下樓,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池莫的車,我示意他趕快開走。
池莫被我緊張的表情惹得忍俊不禁:“梁樂薇小姐,我們現在是去采訪,你的表情好像要去幹什麼壞事似的。”“我知道啊!”我緊張得四處張望,生怕被下班的同事發現,“可是大家都喜歡你,我可不想成為大家的焦點。”“因為我最近確實很忙,”說到這,池莫倒不笑了,語氣也正經了許多,“好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邊吃邊聊。”最近大家都很喜歡約我吃飯談事,我一邊夾菜,一邊暗自腹誹。
池莫此刻正坐在我對麵接電話,從剛才起就來電不斷,似乎如他所說,是真的忙。掛斷電話,他抬起頭打量我,見我沒動幾下的筷子,問:“胃口不好?”“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沒什麼心思吃飯。”他頓了頓,視線飄向窗外:“戀愛要談,飯也要吃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我才恍然記起,這餐廳有全城最好的夜景。
“我們沒有戀愛……還有,一直沒機會向你正式道歉,關於裴……嗯,晏亦非前段時間對你莫名的不友善和冒犯,我深深感到抱歉。”我低頭輕聲道。
“倒也不是莫名,”池莫抿了一口紅酒,語氣淡淡的,“我們在你家附近見過麵。”我看著他,一時有點懵。
“是的,”池莫頷首,“那天下雨,我在你家附近的多樂之日和他見麵聊了一會兒,中途還看見阮潔和樂迢迢進來買東西,你們目前是住在一起吧。”倏忽間,我想起那個雨夜,阿阮和樂迢迢鸚鵡學舌般的對話,一瞬間,我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沒有。
我們就這樣對坐了好久,最後是池莫打破沉默:“你一句話都不說,還怎麼采訪?”噢,采訪!我這才想起來,我是來采訪他的。隻是剛才他的話令我方寸大亂,準備好的腹稿也早就忘了個精光,不得已,我翻出包裏的小本子,準備重新梳理思路。
池莫,二十八歲,水瓶座,瑞馳集團獨子,曾任《Glamorous》主編,現經營一家服裝定製店,隻接極少圈內人士或朋友的訂單。
然而借著餐廳幽暗的燈光,我雖盯著紙上的字,心中惦記著的,卻還是那天阿阮與樂迢迢的對話。
“我喜歡公平。”“沒有公平,我們的起點就不一樣。”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裴子煜對池莫的過於敏感與抵觸是因為什麼,但我已什麼都不能說。
“梁樂薇。”池莫叫我。
我猶豫著抬起頭,就發現他正溫柔地注視著我:“在這次采訪結束之後,我有話對你說。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與立場,而不是你的上司。”4“阿阮……”打開門,我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嘶啞。
阿阮似乎剛洗完澡,正在擦頭發,見我一臉黯然,快步走過來,把我拉到一旁坐下。
“巧克力還是冰淇淋?”“嗯?”“有煩惱的時候,吃些甜的,會覺得輕鬆很多。”“那……冰淇淋好了。”一月的隆冬,窗外的枯樹快凍成冰棍,我們卻在開著空調的房間裏,分享一整盒朗姆葡萄味的冰淇淋。
“采訪不順利?”阿阮叼著勺子。
我搖頭:“很順利。”“那……池主編跟你表白啦?”仍然是輕聲細語,但語氣卻十分篤定。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極了。
“是你太遲鈍了,”阿阮捏捏我的臉,“還記得吧,我和迢迢替你買止痛藥那次,迢迢是個笨蛋,但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隻是當初我拿不準他那份喜歡有多少罷了……所以隻好用那種語氣來試探你,沒想到你倒好,完全沒放在心上。不過,現在看來,他比我想象的還喜歡你。”“可是……”“可是你喜歡超級大變態!這件事我們大家都知道啊,池主編當然也知道。”我一時無言以對,隻好沉默。
阿阮將空冰淇淋盒放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人類有一種很奇怪的心理,當你覺得難過的時候,聽見別人的傷心事,就會好受些……那我再跟你說一段我的傷心事好了。上次說的那個帶我去看日出的,已經去世的人吧,他是我初戀,也是我至今為止唯一的戀人,但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你為什麼沒有錢呢?”“過去的我聽上去很勢力吧,其實現在的我大概也沒有改變,所以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是個壞女人……知道我為什麼處心積慮地擠進編輯部嗎?因為我曾在家裏舉辦的一場冷餐會上見過池主編,那天我非常失態,甚至把餐盤摔壞了。就因為他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和那個罵我壞女人,然後死去的男人一模一樣。如果我沒有親眼看見他的屍體從海裏打撈起來,我大概也會像你追逐晏亦非一樣,瘋狂地追逐池莫……樂薇,你比我幸運。”在那一刻,阿阮眼角仿佛閃動著淚光,但很快,那淚光便被懶洋洋的笑容取代:“故事說完啦,我好困,要先去睡覺了。關於池主編的事,原諒我沒法給你意見,但我卻有一個自私的請求,那就是請不要做任何傷害池主編的事,就當是為了我吧。”淩晨,穿著單薄睡衣的我站在陽台上,哆嗦著撥通池莫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