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虛構的朝陽(3 / 3)

“喂,梁樂薇。”他雖然連名帶姓地稱呼我,卻絲毫不顯得生分。

我深呼吸,說道:“關於你晚上對我說的話,我想好了,我……”“打住。”“為什麼?”我不解。

“我晚上隻是陳訴自己的情感立場,並沒有想要你答案的意思。”他含笑的聲音,令我不禁想起阿阮剛才的話,不由感到低落。

“那我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什麼都不用做,也不必因此負擔,好好做完這個采訪。而且看在我請你吃了兩頓大餐的份上,你應該把我誇得天花亂墜,萬分迷人……”“你不用誇也是萬人迷。”我輕歎。

“可惜沒有迷倒你啊。”池莫莞爾。

“我……”“好了好了,”他及時打斷我的話,“很晚了,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就這樣,打定主意想要拒絕的我,被稀裏糊塗地掛斷了電話。

池莫大概也是個高手,我躺在床上胡亂想著,不過是和裴子煜完全不一樣的那種。

一切仿佛回歸了平靜,近一周裏,我沒有遇見過裴子煜,也沒有接到池莫的電話。在反複修改了三次後,池莫的那篇專訪終於成型了。

大概是我把池莫吹捧得深得她心,Carol 今天心情特別好,除了恩準大家本周不必加班,還丟給我一張邀請卡。

“下周日八點到這個地方,”她傲氣地抬起下巴,伸手指了指邀請卡上的地址,“記得穿禮服化妝。”我受寵若驚,許久才反應過來,不停點頭。

傍晚,好久沒有準時下班的我搭阿阮的車送剛接了新工作的樂迢迢去機場。

一段時間過去,醉酒視頻的影響終於淡化,和恒一國際毀約雖然對樂迢迢的人氣有一定影響,但好在新公司在 C 市也還算小有實力,因此雖比不上從前,但樂迢迢也沒有從此變為閑人,每個月依然全國各地四處飛。

“迢迢,你帶暈機藥沒有?”“帶啦帶啦。”“替換內衣也不要忘啊,你這麼蠢,上次就落在箱子旁邊。”“你才蠢呢!”樂迢迢惱羞成怒,紅著臉瞪我。

我哈哈大笑。這世間的緣分真是奇妙,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曾水火不容的我們已變成如此體己的閨蜜,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終於,目送樂迢迢平安無事地安檢完,我和阿阮都鬆了口氣。

“希望她這次記得吃暈機藥,不會再吐在人家空姐的鞋上……”阿阮喃喃。

我抬頭望了眼不遠處暗藍的天,和天空中交錯的飛機雲,重重地點頭,表示讚同。

許之行的電話在我們剛進市區時打了進來,看見他的名字,我才想過來,我們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最近一次見麵,還是我跑去他家,唐突地請他幫 Broccoli 尋找多年前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女兒。

按下接聽,許之行久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樂薇。”“許大哥……”不知為何,我竟然鼻頭一酸。或許是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吧。

“朱珠……”許之行停頓片刻,突然道,“你讓我幫忙找的人,和朱珠有關。”是有多久沒有從旁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聲音不自覺輕顫:“怎麼會和朱珠有關,難道朱珠是……”“不是的,”好在許之行立刻否定了我,“朱珠的身世沒有任何疑點,更何況年齡也不符。我想說的是,朱珠去世後,她的父母收養了一個和朱珠離家出走時年紀相仿的孩子……”“朱月?!”我驚聲道。

“你怎麼知道她叫朱月?”許之行比我更詫異。

我清了清嗓子,盡量穩住情緒:“因為她曾在我拜祭朱珠時去過她的墓地,後來我也又見過她幾次,難道……”這次許之行肯定了我的猜測:“是的,如果信息來源準確,那麼這個朱月,就是你朋友曾經遺棄的孩子。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知道,現在你準備怎麼辦?是直接將這件事告訴你的朋友,還是再等等看……以我的觀點,我覺得這件事暫時保密比較好,因為你需要考慮另一位當事人的情緒,或許她現在的家庭很幸福,根本不知道以前的事。”許之行的話令我為之一震,是啊,既然我認識朱月,我或多或少該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考慮問題。可經過上次見麵,我總覺得這個叫朱月的女孩遠比外表看上去有城府,但我希望這隻是我的錯覺。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暫時對 Broccoli 保密,隻是許大哥,你說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萬一朱月其實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很想見親生媽媽呢……”許之行輕聲歎了口氣:“但我們都不是上帝,你永遠隻能做自己覺得正確的選擇,而不是對大家都好的選擇。”5就這樣,我決定暫時對 Broccoli 隱瞞這件事,直至我有機會探聽朱月的口風,聽聽她對突然多出一個生母的看法後,再做決定。但很顯然,最近一個星期我是沒時間回家了,因為 Carol交代我參加的小型晚宴,就在這個周末。

周六,阿阮一邊逼著我選衣服,一邊將那張邀請卡翻來覆去地把玩:“你說 Carol 為什麼要找你去?明明辦公室裏比你有資曆的人一大把。”“我怎麼知道……”“需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嗎?”阿阮壞笑。

“怎麼?”“因為她想跟你表明立場啦,笨蛋,池主編是她先看上的,帶你去就是為了讓你知難而退。

要不我們打個賭吧,明天的場合,池主編一定在。如果我輸了,這個月我就負責做宵夜給大家吃。”“別……”一想到阿阮曾做過的肉湯圓我就頭疼,“不論輸贏,這月都我來做宵夜。”“這樣不好吧?”嘴上如是說,阿阮卻是一臉得逞的表情,“那今晚我想吃雲吞麵。”“好好好。”我趕緊將這位大小姐推出房間,“你起碼讓我把衣服換回來,你一直杵在這裏,我會不好意思的!”周日傍晚,我如期抵達 Carol 所說的地方。為了盡量低調,今天我隻穿了一件無袖的米色雪紡連衣裙,就連鞋子也隻選了最不出彩的 5CM 中跟,如此知情識趣,Carol 看見我,果然臉色非常和善:“一起進去吧。”走進大廳,我第一時間看見站在眾人中間的池莫,阿阮所言全中,我默默搖頭,端著香檳酒往角落走去。

這種場合,如果我去跟池莫打招呼,才是自尋死路。

一路避開人群,我終於走到花園,落地窗沒有上鎖,稍一用力,便可以推開門。

二月天,室外寒風呼嘯,我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不消一分鍾,臉頰就凍得發紅。原本是想避免發生尷尬,但這裏環境也過於惡劣了,想了想,我決定折返。就在這時,身後卻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好久不見。”我回頭,便看見身旁站著陌生女人的裴子煜正對我微笑。摘下假麵的他終於不再是那個冷酷別扭的人,此刻他笑如春風,讓我不禁錯覺,下一秒全世界的鮮花都會因他的這個笑容而怒放。

“好久不見。”我抱著幾乎凍僵的手臂,木然地與他對視。

“嗯,和池莫一起來的?”“是的。”我點頭,不知自己為何會撒這樣的謊。

他聳肩,語氣輕佻卻又溫和:“那,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說罷,他優雅地摟過身旁的女伴,轉身離開。

我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竭力忍住了自己想追上去的衝動。

是的,我不可以這麼做,絕對不可以。

因為如果這麼做,那麼他曾為我付出的,我想為他做的,就全部成了泡影。

池莫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蹲著發呆。也沒有哭出來,這個天氣,若真流下兩行淚,說不定還能凍成冰棍吃掉,我自嘲地想。

“再不進去就真凍傻了。”一件西服妥帖地披在我身上。

我沒動。

“起來吧。”他說著,卻沒有靠太近,也許是害怕我反感。

“我還是沒法眼睜睜看著他站在別的女人身邊,一想到那個畫麵,就特別生氣,氣得恨不得撲上去揍他。”“可你忍住了。”沉默很久,池莫答道。

“是啊,我忍住了,或許多忍幾次的話,就可以一直忍下去了……一生都忍下去。你說對嗎,池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