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夢囈的聲音,令我情不自禁抽噎,但我卻依然固執地攀附著他的肩膀,仿佛想把這一刻,永恒地鐫刻在生命中。
1接到思彤的電話時,我尚在半夢半醒中。
淩晨四點半,我使盡全身力氣也睜不開眼,隻能迷迷糊糊地問她:“你那邊幾點?”“四點半。”她的聲音聽上去倒是活力無限,“Surprise!I’m back!現在就在 C 市,要不要來瞻仰我一下?”不愧是顧斯彤,一句話就讓我睡意全無。匆匆爬起來穿衣洗漱,我以最快的速度下樓,打車去機場。
抵達機場時,斯彤正悠閑地站在角落玩手機,見到我,帥氣一笑:“真快。”慌亂如我,還在喘氣:“你最近怎麼樣,學業順利?”“嗯。”“上次提到的和人家一起做的那個項目也沒出問題?”“沒有啊。”“家裏也平安?”她走過來捏我的臉:“喂,不要亂咒我!”“那你怎麼突然回國了?”“想吃中餐不行啊,”斯彤拖起行李箱,拉著我往外走,“別廢話,先陪我去吃早飯。飛了這麼久,我都快餓趴了好嗎!”“那總得先打車回市區吧。”我對這個雷厲風行的女人無語。
“等等,不用打車,有人來接。”“誰啊?”我打了個嗬欠,沒反應過來。
“許之行啊,”斯彤晃了晃正在震動的手機,“喏,現在我們可以去找他了。”和斯彤邊走邊聊,我才弄明白,原來她這次回國來 C 市,是因為我剛才提到的那個商業項目,臨時和國內的投資者有個小會要開。這種工作狂,怎麼可能會因為想吃中餐這種破理由而特地回國,也隻有我笨得差點信了。
“也隻有我笨得你說什麼都信!”上了車,氣不過的我不忘對斯彤翻白眼。
“哎呀,項目是要做的,但中餐也是要吃的,Kingsley,你說是不是?”顧思彤見我不理她,便找許之行幫腔。
“是是是,Caroline 小姐,但能不能麻煩你下次提前通知一下,我昨晚才值過班,現在算疲勞駕駛。”“那我來開?好久沒在國內開車了。”斯彤躍躍欲試。
“算了吧,我怕你興奮過度直接給我撞上去。”“切,”斯彤懶得理他,轉過身來一把攬住我的肩,“既然你不領情,那隻能做司機了。別難過,作為感謝,今天我請客。”回到市區,天剛蒙蒙亮。許之行把車停在了一家通宵營業的港式茶餐廳外,我們一起上樓。
等餐的時候,斯彤一直在用手機看報表,我對那些花花綠綠的數據與走勢圖一無所知,但這不妨礙我打從心底敬佩她。這是她研究生的第一年,她卻已經有了學生和商人的雙重身份。
我忽然想起我們十五歲的時候,讀同一所學校,盡管不是同一個班級,但課間十分鍾,還是會想盡辦法,從一層樓走到另一層樓,或許就為了說上句話,又或許隻是想手挽手去一趟廁所。
那時懵懂的我們想到過今天嗎?大概沒有,但我們也從未懷疑過,終有一天,我們會找到自己所熱愛的事業與所擅長的領域。
思緒萬千間,服務員終於上餐,從淩晨折騰到現在,我餓壞了,光顧著吃,連著消滅掉幾隻蝦餃,才有空分出精力去聽斯彤和許之行在說什麼。
“對了,Kingsley,跟你說件事。”“怎麼?”“我戀愛了,他叫 Pier,是華人,我陪導師出去做項目時認識的負責人之一。”我本來吃得津津有味,卻被這突然的一句話驚得當即磕破了舌頭,痛得臉一下子變白。
沒錯,不論是否期待,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生命中的一切都不可能永遠靜止,所以顧斯彤總會愛上別人。我知道那個人不會是許之行,但當這個叫做 Pier 的陌生男人具象地出現時,我依然覺得不知所措。因為我明白,這對從來以為自己輸在起點的許之行來說,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就這樣,接下來整個包房的氣氛簡直詭譎到了極點,雖然許之行臉上沒什麼變化,斯彤也足夠幽默大氣,但我總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微妙氣息。
吃過早飯,斯彤馬不停蹄地打車去酒店準備上午的會議,我也把許之行趕回家補眠,自己則打了輛出租車去上班。可不知為何,我心中那種微妙的感覺卻經久不散。
果然,傍晚下班剛到家,我的預感就應驗了。
樂迢迢像隻亢奮過度的猴子,突然從房間裏竄出來,緊緊地抱住我,勒得我簡直喘不過氣:“樂薇,許之行答應我啦!”“答應你什麼?”我心底咯噔一下。
“答應和我一起去日本!”樂迢迢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我卻隻覺得眼前一黑。
2“你冷靜點。”我把樂迢迢拉進自己房間坐下,遞了杯水給她,“我們談談。”“談什麼?”樂迢迢臉上寫滿幸福的茫然。
是啊,談什麼,我不禁傻住了。告訴她許之行之所以答應陪你去日本隻是想利用你散心,因為他一直在等的女人愛上了別的男人?這件事一開始沒能告訴樂迢迢,現在想要開口,就更是難上加難。
我忽然有些後悔,冷靜了半分鍾,決定先問清楚狀況:“你怎麼突然要去日本?”樂迢迢怔了怔,旋即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我還以為你這麼嚴肅的表情,是要跟我談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原來是問這個呀……其實是這樣的,新公司幫我接了一個旅行公司的工作,其中內容包括拍攝宣傳照,因為拍攝地點在小樽,公司和當地旅遊局是合作關係,所以說可以免費多招待一個朋友,於是我就鼓起勇氣去問許之行了。”“你什麼時候問的?”“今天中午,合同簽訂好,我就給他打電話了。”還真是及時,我苦笑,早一天晚一天,許之行大概都不會答應。但事已至此,我早已經沒有資格過問。
沉吟了很久,我望著樂迢迢:“雖然這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要問,你是清楚考慮過了,非要追許之行不可?”“嗯……”樂迢迢鄭重地點點頭,臉有點紅,“其實吧,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那件事之後,我覺得我更不能放棄了。”“什麼事?”話雖這樣說,我心中卻已有了強烈的預感。果然,那天我離開 Dawn,樂迢迢和許之行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呃,其實我們接過吻……就是那天在 Dawn,你走之後,我就心一橫,上去找他說話了。
他開始怎麼都不肯搭理我,後來有客人認出我了,非要過來敬酒,Broccoli 本來想幫我解圍的,他卻搶先一步,凶神惡煞地把我拽出去了。當然他就算理我,會說的也肯定隻有拒絕的話啦,所以我就故意激他說,你親我一下,如果這樣都不會心動,我就死心,再也不糾纏你了。他大概是喝了點酒,又被我氣到了,竟然真的這麼做了……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好騙的男人啊,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放棄他,親都親過了,追起來不是更理所當然……”樂迢迢甜蜜的小算盤撥得叮當響,我卻隻為她感到一種悲壯的心酸。在愛情麵前,樂迢迢是個比我還要稚嫩的小姑娘,一葉障目,癡情又英勇,隻可惜這份感情,終究放錯了地方。
許之行是個好人,卻不是她的良人。不知這個道理,她要跌得多痛,才會懂得。可誰又不是這樣過來的呢?就連我也曾遇見過周卓宇啊。想起這個遙遠的名字,我終於釋然。
晚上,好不容易等到樂迢迢回房間做瑜伽訓練,我立刻偷偷出了門。
在許之行家附近的咖啡店等了他好久,他才姍姍來遲。
“怎麼不直接過來我家?”許之行一邊脫下外套掛好,一邊問我。
我搖頭,沒有回答。
他恍然,頓了頓,輕聲說:“我們確實偶爾會聚在一起看個球賽什麼的,不過子煜今天剛好在國外沒來。”“那也要極力避免每一種可能啊,不能掉以輕心。”我捧著瓷杯,低頭微笑道,“說起來真是奇怪,從前我日思夜想,希望能夠遇到他,卻總是見不到……現在呢,我每天都祈禱不要遇見,卻總能遇見……還真是令人喪氣。”許之行沒說話,歎了口氣。
我微微笑了:“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你沒法回應的事了,我來找你,其實是想跟你說迢迢的事。許大哥,迢迢雖然有時候很幼稚,脾氣又壞,不可一世,還有點笨手笨腳,但本質上,她是一個非常善良熱情,對感情非常忠誠,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我知道。”“所以……這樣的她不該是你的安慰獎。”“安慰獎?”許之行皺了皺眉,“你是這麼想的嗎?”“是的。”我定定地看著他,“今天你答應和迢迢去日本的事,我知道了。”“所以呢?”許之行淡淡地問。
“我當然沒有辦法勸住迢迢,而且一開始我沒有跟她提過斯彤的事,所以現在我更不可能提。
那麼我唯一能做的,就隻剩來勸你拒絕她。”“如果我不接受你的建議呢?”“那麼我隻能跟著你們去了,自費。”“你還是新晉員工,沒有年假。”許之行冷靜的時候,簡直氣得人牙癢。
“就算辭職,我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傷害迢迢的!”“樂薇,你說樂迢迢幼稚,其實你也很幼稚。”許之行深深歎了口氣,“我曾經勸過你多少次,任何時候都不要意氣用事,你看你,現在還是在意氣用事……我已經過了為置氣去和誰談戀愛的年紀,和你所能想象的那些理由相比,難道你不更願意相信,我是真的對樂迢迢有一點心動嗎?”“可是……”“當然如果你非要這麼想的話,我隻需要告訴你一件事,就能打消你哪怕辭職也要跟我們去日本的念頭。”“……什麼事?”“相信你還沒有看過這次的行程安排吧,看過你就明白了,樂迢迢即將在劄幌下榻的那家酒店,屬於晏女士名下的的產業……最近是旅遊旺季,他媽媽很忙,所以臨時把他抓過去幫忙視察了。”3就這樣,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跟著樂迢迢去日本盯梢她和許之行的計劃。
正是 C 市最冷的時候,但這座南方城市,卻從不肯慷慨地下一場雪。加班結束後,我獨自坐在街邊的便利店裏吃泡麵,手機忽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