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煜被燙得“啊”一聲,氣得搶過了我手裏的勺子:“你還真是笨到家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死死地盯著他。
“我怎麼記得是什麼時候,”裴子煜一邊自己舀了一勺粥,一邊斜睨我一眼,“又不是不得了的紀念日,大概就是重逢後沒多久吧。”我突然想起來,那段時間我是他的生活保姆,沒事就被抓去給他端茶送水做飯,他想在我手機裏裝個軟件倒還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為什麼啊……”“什麼為什麼,就像我說的,你笨到家了,又那麼愛迷路,哪天真出了什麼事,我也得知道去哪裏找你。”“那每次有我在的場合,你都會出現……是因為 GPS 定位?”我被我的聯想驚呆了。
“說你笨,你不僅笨,還自戀,我可沒那閑工夫,上次冷餐會是臨時答應陪我堂哥嫂子去的,他出差沒空。誰有空二十四小時都圍著你轉啊?”“那……”“你想問劄幌是吧……”裴子煜頓了頓,極不自然地將臉別過去,“那次是靠定位。酒店大堂說你是一個人出去的,你說一個路癡,到處亂跑,能讓人放心嗎?”我怔了怔,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說不出一個字。
“不要哭了。”裴子煜輕輕哼了一聲,“每天哭哭啼啼,我還沒死呢。”“不準說死字。”我哽咽著強調。
“那好,過來親大爺我一下。嗯……很乖,那這一次,你是打定主意,不離開我了吧?”“不了,”我堅定地搖搖頭,“不論誰趕我,我都不走。”“但我們可能暫時沒有辦法結婚,我們還……”“我知道。”我伸手捂住他的嘴,衝他笑了,“所以我們更要過好當下的每一天,明天還沒有來,等它真正來了,我們再想辦法。”裴子煜似乎是怔忡了片刻,然後終於笑了,那種像小孩子一樣滿足的微笑,令我的心都融化了:“那一言為定,小妹妹,你不準騙我啊,大爺我很好騙的。”3許之行來的時候,我剛幫裴子煜洗好衣服,晾在陽台上。
晚霞真美,如同胭脂紅的綢緞,軟軟地鋪在淡藍色的天幕。一陣風吹來,雖然依舊寒冷,但卻沒了刀割般的淩厲之氣,我這才意識到,春天就快要來了。
回過頭,許之行剛好推開陽台的門。我們對視了片刻,他扯起嘴角,笑容中有些許疲倦:“我回來了。”“對不起,許大哥。”我垂下眼簾。
他歎了口氣,搖頭:“反正我勸也勸過了,攔也攔過了,既然沒有人聽,那我也不想繼續做壞人。子煜說你們是深思熟慮過的,所以我也隻能祝福,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艱難,你要加油。”“我知道,謝謝許大哥。”我感動得拚命點頭。
“對了,”許之行左右四顧一陣,終於猶豫著開口,“樂迢迢呢?”我的臉一下子沉下來:“虧你還記得她。”“我落地後就聯係過她,但她沒有接,到現在都還是呼叫轉移,我聯係不上她。”一想到樂迢迢那天失落卻竭力表現得若無其事的表情,我就覺得心如刀絞。
“許大哥,我問你一句,你是真心愛上迢迢這個人了呢?還是僅僅覺得應該為自己酒後亂性負責。”“兩者的區別是什麼?”“區別是後者以我對迢迢的了解,她絕對不可能接受。”“你不要為難我……我承認我對樂迢迢有心動過,但我不知道那種心動是覺得她倔強又賴皮的樣子可愛,還是僅僅出於酒精作祟。因為不論是在 Dawn 接吻,還是在劄幌的一夜,一切都發生在酒後……正是出於對她負責的心,我才不能草率回答你。”“所以在你考慮清楚你究竟對樂迢迢是什麼感情之前,你選擇撇下她去找斯彤?”“斯彤的男朋友出事了,商業陷害,她一個人在國外無親無故,走投無路才找我。”“就算斯彤是我的好朋友,我還是覺得你很殘忍。許大哥,你的謹慎與負責任都是一種殘忍,當然,現在我除了討厭你,更討厭我自己,因為我竟然一直對迢迢隱瞞了斯彤的事,如果當初我把一切告訴她,大概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入夜,待裴子煜熟睡後,我回了公寓一趟,見樂迢迢。
推開門,偌大的客廳內,迢迢正獨自抱著一隻一人高的玩具狗,靜靜地望著電視屏幕發呆。
看見我,她很驚訝:“你不是要照顧超級大變態嗎?”“他睡著了,我回來是想跟你聊聊許之行的事。對了,阿阮呢?”“阿阮前幾天和家裏為相親的事大吵了一架,昨天為了息事寧人,換取和平,所以先搬回去哄她爸了。”“所以你今天一直一個人在家?”“嗯。”“怎麼不告訴我,讓我陪陪你啊。”我知道她現在應該不好受,因為劄幌的工作結束後,她便每天賦閑在家看動畫。
“得了吧,你還是去陪你們家大爺吧,他不是受傷了正需要看護麼,我可不敢在這個風口跟他搶女朋友!”“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我歎息一聲,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我們還是聊聊許之行的事吧。”“聊什麼?”她的表情十分平靜,仿佛心如止水。
“我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從前是覺得沒有必要,以為你意識到許之行是座大冰山,會自己知難而退,後來……後來跟你熟悉了,反倒更沒法開口了。但現在,我覺得我必須告訴你,聽完了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跟我絕交,我都沒有關係,這是我應得的。隻希望你以後能重新開心起來,做以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女王大人。”房間裏有點冷,竟然忘了開空調,等我意識到這點時,樂迢迢已經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心裏有些發怵,輕輕推她:“迢迢?”她渾身一震,這才反應過來,衝我聳肩笑笑:“我沒事。”“你真的……沒事?”我的鼻子有些酸。
“真沒事,其實我早猜到了,雖然沒猜到前因,但後果八九不離十。你說一大男人,冰山一樣,每天拒人於千裏之外,我好歹也算好看吧,他看都不看一眼,除了心裏有別人,再沒有別的解釋了。”樂迢迢越是表現得通達,我越是如鯁在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斷重複道,卻被她一巴掌拍在背上,痛得我直抽氣。
“什麼對不起啊,又不是你和我睡了再把我甩了,要對不起也是許之行那個王八蛋,可是吧,這事兒明明是你情我願的,我也不能怪他呀。而且我也算得償所願,睡了男神,不虧不虧,你不要為我難過。”明明該被安慰的人,卻反過來安慰我,我摟住她的脖子,難受得有點語無倫次:“可是許之行說他對你心動了,雖然他分不清那種心動是基於什麼,但是……”“但是什麼呀,”樂迢迢“切”了一聲,笑著搖搖頭,“樂薇你知道嗎?女人死心的時間點往往非常奇怪,比如我,既不是在你告訴我這些話的時候死心,也不是那天我在浴室門外聽見他走了的時候死心。我呀,在那天拎著鞋子,灰溜溜地逃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死心了。我沒有信心,樂薇,我沒有信心讓他愛上我……或許,我隻是想成全第一次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的那個自己罷了。”4一周後,裴子煜總算出院。這次為了避開他媽媽的耳目,裴子煜特地選擇去郊區一所較為偏遠的私立醫院住院,而家裏的警察局那邊,許之行也幫忙遮掩得很好。所以這小半個月裏,我雖然為了照顧他奔波忙碌,但很幸運,暫時沒被他媽媽知道我們重新在一起的事。
“不過就算這樣,你們應該也撐不了多久了,他媽媽很快會知道。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怎麼解決了。”許之行如是說。
辦完手續從醫院出來,我盡力讓自己看上去輕鬆,就像我說的那樣,明天還沒有來,我不想讓憂慮趕走了此刻的幸福。
興衝衝地把行李放進後備箱,我決定今天做一次司機,送裴子煜回家。
對此裴子煜深表懷疑:“就你那個破水平,怕是開到天黑,也進不了市區吧。”“時隔三日,當刮目相看!”本想傲嬌地丟給他這句話,但一想到自己實在蹩腳的車技,我隻好默默地閉嘴。
“是這雙鞋啊。”剛上車,坐在副駕的裴子煜瞥了眼我踩著離合器的腳,嘴角微微上揚。
“是啊,就是被你嘲諷的那雙。”“其實那天我很高興。”裴子煜得意地哼了一聲。
“高興什麼?”我裝傻。
“高興你穿這雙鞋來見我,說起來,我們之間好像沒什麼定情信物,這大概是唯一的信物了吧,所以那天看見你穿,其實我很高興。”“得了吧,以後還會有別的,什麼超大顆的珍珠耳環啊,鑲滿寶石的浮誇手鐲啊,還有項鏈,那種墜子重死人的項鏈,我都要……”我說了很多,唯獨不提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