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絕境的圓滿(3 / 3)

“你倒是想得美。”不知是否看穿我的心思,裴子煜微笑著將頭轉向了另一側,“我有點累了,你開慢一點,讓我睡一會兒。”不幸被裴子煜言中,以我的車技,這平時一小時左右的車程,我硬是開到了天擦黑。好在我每一個紅燈和轉彎,都開得十分謹慎,生怕吵醒了身旁這個人。

好不容易開到裴子煜家樓下,這位大爺總算舍得睜開眼,聲音懶洋洋的:“現在是吃飯還是回去睡覺?要不我們直接休息吧。”“這麼早睡什麼覺啊!”我無語,“更何況……我還有個人需要見。”是啊,是時候告訴 Broccoli 真相了。

曾經我覺得,為了朱月,她不應該自私地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但當我在舊屋,聽完朱月的那席話我卻發現,也許能夠拯救脆弱而扭曲的她的人,隻有 Broccoli。

在朱月的內心深處,她依然渴望那份來自血脈的認同,即便口口聲聲說著恨,這一點也永遠無法更改。

我想到了去世的生父,也許在某種層麵上,她的心比我更柔軟吧。

“對不起,Broccoli,我曾經考慮過,永遠不把這件事告訴你。我也必須承認,要是朱月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我可能也不會現在告訴你真相,原諒我的自私,因為這是我覺得對的選擇。

你放心,現在她隻是暫時被少管所收容,我們這邊不會提出起訴,她的養父母也和她脫離了關係,很快你就能把她接回你身邊。她曾經親口對我說她恨你,所以如果要撫平那些創傷大概需要很長時間,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謝謝你,”Broccoli 柔聲道,“其實我又何嚐不是自私,開 Dawn 這麼多年,許先生偶爾會過來,一來二去,他大概是什麼背景,我多少有些耳聞,隻是我和他萍水相逢,非親非故,無法向他開這個口。那天恰好遇見你和樂小姐,我這才想到這個辦法,其實對此我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你真的替我開了口……所以我是真的感謝你。今後的事,我已經有心理準備,既然這是我當年自私的選擇,那麼現在,就是我該承擔後果的時候了。童年的創傷不會那麼快痊愈,所以我打算盤出 Dawn,帶她去別的城市休養。在她還是小嬰兒的時候,我曾經為她取過一個名字,鄭吟心,很好聽吧?我想,今後屬於她的該是鄭吟心的快樂人生了……我願意這麼相信。”待我走出 Dawn 時,裴子煜的捷豹依然停在門口。車熄了火,透過車窗,我隱約可以看見他的輪廓。一種遙遠卻熟悉的幸福感蔓延至我身體的每個角落,不知為何,我心頭一熱,快步走上去,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低頭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口。

“幹嗎?吃我豆腐。”他抬起頭,瞪我。

“怎麼,就是吃你豆腐,不可以?”我故作蠻橫。路燈映得我一臉黃,我吃定他發現不了我已染成酡紅的麵頰。

“對啊,不行。”裴子煜一本正經地搖頭,趁我發怔,一伸手利落地將我拽進懷裏,穩穩地親在我的唇上。

“因為啊……得我吃你的豆腐。”Broccoli 很快打出了酒吧轉讓的廣告,令我意外的是,三天後她突然致電我,說有人已經接手,然後我聽到了樂迢迢的名字。

那天傍晚下班後,我跟裴子煜申請放假半天,回到了久違的公寓。

消失好些天的阿阮也回來了,我剛進門,她便一把擁抱住我:“恭喜你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盡管我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大團圓結局,但我仍然發自內心地說了“謝謝”。

晚上,我們三個女生把洗切好的菜端上桌,開始熱火朝天地燙火鍋。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從沒有在家這樣正式地吃過飯,阿阮經常回家,我不時加班,迢迢工作檔期不定,能在飯點聚在家裏,這還是頭一次。

為此阿阮拿出了她珍藏的白葡萄酒,每人斟上一杯,阿阮的聲音有些哽咽:“其實今天我回來,是有件事要宣布,我要正式搬回家住了。”對於阿阮突如其來的決定,我和樂迢迢都表現得很平靜。我看了看阿阮,又看了看樂迢迢,終於開口:“其實今天我回來也是想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我決定搬去和裴子煜一起住了。”話音剛落,樂迢迢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其實我也要搬走了,當初一時衝動買的房子一直空著,我媽每天打電話來罵我敗家,所以我就搪塞她說這月搬……本來我舍不得你們,所以一拖再拖,不過現在好了,大家都要走了,我一個人留下,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一句沒有意義,令我和阿阮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良久,阿阮擦了擦眼淚,微笑著舉起酒杯:“還是那句老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所以我們要開開心心地吃完這頓散夥飯!”“……好!”“嗯!”杯子清脆的相碰聲令我眼眶微微發熱,但我知道,這一次我終於比過去進步一些,就算麵對一個時期的結束,也能夠坦然麵對。

5裴子煜開門時,我腳邊放著一隻 24 寸的行李箱。

“我回來啦!”微醺的我踮起腳環抱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溫熱的眼皮,“有沒有想我?”“喝酒了?”他嗅到我身上的酒氣,微微皺起眉。

“是啊是啊,超好喝的白葡萄酒!”借著酒意,我故意使壞,用力戳戳他的臉蛋。

他卻沒有惱怒,反倒像怕弄疼我,輕輕將我的手拿開:“酒品真差!”“切!”我白了他一眼,將腳邊的箱子拉過來,擺在他麵前:“我有事跟你宣布!”“……什麼?”“從今天起,我要搬過來和你住,不論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你要是真不同意,我就把東西一字擺開,天天坐在你家門口,直到你同意為止……唔……不要亂親我!”“誰說我亂親你了?”裴子煜勾起我的下巴,笑得特別壞,“我這是特別正經、特別認真地在親你,難道你沒有感受到?”“沒有……”我重新環抱住他,“所以,再來一次!”從門前到臥室的一路,不過短短數十步,我卻像走過了跌宕起伏的小半生。

這不是我所等待的全部,但我等待的全部,卻因這一部分而完整。

我和這個人的回憶裏,曾有過很多遺憾,從沒能心意相通地在一起,大概算是其中一個。

曾經當我抱定萬死不辭的決心去愛他時,他不信我,還那樣惡劣地踐踏我的感情,甚至以一種近乎決絕的方式拋棄了我。這些不那麼美好的回憶,我想在今天通通改寫。

我希望我們成為那樣的情侶,在開心時大笑,矛盾時爭執,失望時流淚,但我們永遠相愛,永遠對彼此忠誠信任。

“你怎麼哭了?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有。”我拚命搖頭。

我愛著的這個人,我要怎樣才能向他傳達,我所有的眼淚不過是因為喜悅。

想了又想,我親親他的眉毛,親親他的眼睛,又親親他的臉頰。

我以這樣近乎虔誠的方式去吻你,就像吻生命中最珍貴的寶物。

“我愛你。”所有看上去虛無的情感,因這刻而真實。

夜半醒來時,房間裏隻亮著一盞奶黃色的台燈。偏頭看見身邊人的睡容,我心中湧現了一種從沒有感受過的溫柔。

我情不自禁地湊過去,為他撫平微皺的眉頭,親吻他長長的睫毛,再為他蓋好了被子。然後我起身去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裴子煜公寓的陽台視野極好,在這天將亮未亮的黎明時分,世界安靜得如同一枚繭,我蜷縮其間,仿佛回到母體的嬰兒,感到溫暖又安全。

忽然間,我看到放在客廳桌上的手機,怔忡片刻走過去,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還記得在那通拒絕池莫的電話後,我們就一直沒有見過麵,當然,我總能從阿阮那裏聽到他的最新消息,比如上周,阿阮就幸災樂禍地告訴我,池莫正式拒絕了 Carol 的告白,飛去米蘭看時裝秀了,而情場失意的 Carol,則硬是逼著我們陪她連續三天加班到晚上十點。

“梁樂薇?”“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什麼事?”“我和裴……呃,晏亦非在一起了。”“是嗎?”他似乎是笑了笑,然後我便聽見一陣海浪般澎湃的掌聲和喧嘩聲。而在那些洶湧掌聲中,我隱約聽見了他溫柔的低語——“祝你幸福,如果這是你所追求的。”“是的,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我喃喃道,抬頭便看見不知何時魚躍出地平線的朝陽。

我幾乎淚盈於睫,仿佛生命中所有的遺憾,終於在此刻得到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