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一天(2 / 3)

什麼都準備好了。身上都掛得有東西,搖搖晃晃,天天看熟了的幾個人,似乎又添了一些新鮮的東西,互相有趣地審視著,而在集合哨中擠在一團排起隊伍了。

四班已經出發了,三班的組長還在講話。人們用焦急的心情聽著,同時悄悄地換動著在寒風裏赤著的兩隻腳。

本來是排好了隊的,可是一開步走,人們就向前搶去了。歌聲零落地唱了起來,太陽從山上,那條人走的小路上邁步往上移了。

隊伍走到河邊停下來了。後邊的人意識到將遇著的問題:“橋沒有修好麼?”可是有的在脫鞋子,有的就連鞋子也踏進水裏去了。人人心裏都有一個感覺,但不說出來。雖是舊曆八月的河水,卻實在有些刺骨。大家在河裏急速地拔步,水四濺著,嘩喇嘩喇地響。

看見薇底卷高了褲腳管,赤著腳,滿不在乎地踩下水去了,使悄悄躊躇的另一個女同誌林可也下了最後的決心,勇氣百倍地彎著腰去解鞋帶子。

“林可,你別踩水了,讓劉索背你過去吧,你不是病剛好嗎?”林可的小幹部關切地來阻止她。但她深幸自己已經走到水裏。她在管玉旁邊走著,管玉的背上背著一個壞了腳的女同誌。前前後後都在讚揚她。同她比起來顯得頗為孱弱的林可,雖說不被人注意,但心中卻很自滿,她並不需要旁人幫助,她同大夥兒一樣,涼的、深的河水阻撓不了她,她走過去了。

薇底感到腳指頭痙攣起來了,並不去理它,上了岸就慢步地跑,謙虛地回答一些送過來慰問的顏色和話語。

路是走熟了的,開荒來過,播種來過,鋤草時也來過,現在是第四次了。山溝裏的草,還顯著沒有經過霜的碧綠,豐厚地鋪在小道的兩旁,上麵凝結著新綴上的露珠。草叢裏伸出不少的小酸棗樹,紅的小棗密密地排列在多刺的枝頭上,用著清晨特有的潤澤,引誘著生疏的人群。

走到半山上的分隊長們在叫了:“二分隊這邊來。”“三分隊的上那西邊的山頭去。”

糜子全身浴著露水,打濕了行人的衣裳,那些剛剛成熟的穗飽滿地、含羞似的深深地彎著腰,垂下臉兒。太陽已經照在上麵了,黃色的,蕩漾的海水似的一直湧到山盡頭。生產分會的指導員一邊表演著割的姿勢,一邊揮舞著鐮刀,在天空畫著大圓圈說:

“同誌們,我們今天的工作,就是消滅這龐大的山頭。”

“把它消滅!把它消滅!”輕鬆地有誰在唱著。

於是一個組一個組地分開,組裏邊又把工作分配好,生產工具握在熟練工人的手裏。身體棒的當苦力,把收割好的糜子運到山頂打穀場去;勞動力差些的,在鐮刀的後邊清撿著割下的穗子,把它捆紮好。工作分配完,有些人趕忙就走到前麵去了。落在後邊的人便嘀咕著:“小鬼,請你注意,我們是集體行動,不是個人逞強,把鐮刀給我吧!”

分隊長來回地巡查,到這邊說幾句,又到那邊說幾句。

“同誌們,請注意,我們不但要求量,而且要求質……”

“十一組的同誌撿得幹淨……”

“放在地下和捆紮都要輕些,熟了的糜子很容易脫落的……”

“李同誌,鐮刀要斜著上來,腿分開,不然要割著腿的。”

人與刀不停地動著,割完了的又轉移著地方,開始還有一些不慣,慢慢便熟練了。如同蠶吃桑葉似的,山的邊緣上一塊塊地露出另一種黃色來。

收割的確比開荒省力,可是腰卻更容易痛。既然彎著彎著似乎都伸不直了,就讓它那麼個姿勢吧,勉強伸直倒是滿難受的。看來捆紮是容易得多了,卻也有它的苦處,腿沒有休息,上去又下來,將別人割下的收攏在一處,用力地紮著,那些粗糙的莖,便在手指上毫無顧忌地擦著。小刺鑽到肉裏去了,血跟著流出來,可是手又插進去,手上起了一層毛,密的、紅的小栗在表皮上浮起來了。而那些苦力,把衣服都脫了,隻穿一條短褲,汗還在往下滴,四五大捆的糜子從頭上一直壓到屁股下,身子彎成九十度,僂著腰在不平的泥土裏慢慢地往上爬。腿骨酸痛了,下山時都有些站不住,卻還是堅持著。他們不願意掉換工作,他們心裏想:“要是我們不能做,他們不是更不能麼!”

休息的時候,大家把四肢攤在地上,太陽已經把土地曬得很溫暖,抽著煙,極目到天邊的幾團白雲上,消受著山頭的大氣。風拂在炎熱的麵孔上,感到一陣異樣的舒服的微涼。另外有些好鬧的同誌,團坐著在說笑話,新的《秋收小調》也編出來了,而且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