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德黑蘭街上專門為黑袍的問題問過幾個年輕的女學生,她們的回答是:“我們的這個服裝傳統已延續了一千多年,而且與我們的宗教有關。我們沒有感到壓抑。”由此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有一段時間,伊朗、土耳其政府曾明令要求人們把傳統服裝改為西式服裝,但到七十年代積極呼籲恢複傳統服裝的,主要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青年。他們甚至認為,隻有穿上傳統服裝,才能恢複自己的真麵目。我想此間情景有一點像中國餐飲,一度有人提出中國餐飲太複雜、太浪費,油膩和味精也不符健康要求,提倡西化餐飲,但到後來即使是年輕人也渴望恢複祖父一代的口味。在這類事情上外人一廂情願地想去“解放”別人,有點可笑。
至於是不是毀損了一般意義的女性美,我看也不見得。我們一行中很多人得出一個以前怎麼也不會相信的初步結論:從雅典出發至今,各國女性之美首推伊朗。優雅的身材極其自然地化作了黑袍紋折的瀟灑抖動,就像古希臘舞台上最有表現力的裹身麻料,又像現代時髦服飾中寬大的深色風衣;她們並不拒絕化妝,卻讓一切幹擾的色彩全在黑袍中躲避,隻讓唇、眼和臉頰成為惟一的視角焦點。這種風姿,也絕不像外人想象的那麼寒傖。
當然也麵臨問題,那就是:在要求世界對它多元寬容的時候,它也應該對世界多元寬容,包括對本國人民。對於進入本國的外國女性,不應有過多的限製。對於正當的企圖追求另類生態的本國女子,隻要行之有方,也不應過多地厲聲嗬斥。老是敲人家車窗的業餘“風化警察”,應該大大減少,而袍子的色彩和裁剪方式,則應該大大增加。
由此想起了伊朗伊斯蘭革命後客死異鄉而不準返回的巴列維國王,他的有些西化政策可能不合民情,但畢竟是在尋找民族傳統和國際溝通之間的橋梁。在埃及時,我和王紀言、郭瀅兩位特地到開羅呂法伊(Rifaay)清真寺拜謁了他的陵寢,一間綠色雪花石的廳堂裏安放著他的白石棺,邊上插著一麵伊朗國旗,攤開著一部《可蘭經》。我想,對他也應寬容,他是伊朗曆史的一個組成部分。
廳堂裏靜謐無風,因此那麵伊朗國旗永久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