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禾·童貞的永失(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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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田禾, 80後另類作家。81年生於鄂西南小鎮, 16歲離家。大二退學,背棄家人寄居武漢玩樂隊,寫小說。已出版長篇小說《青春的葬禮》和《美麗的廢墟》, 隨感集《十字架上的火柴》。同時為幾家搖滾雜誌和報紙期刊寫專欄,策劃圖書及地下文化活動。

一片荒漠,一片歡笑那些遠去的腳印,刻下永恒的痛一個秋天,一塊麥田那條舊的紅領巾,教會我們虛榮媽媽,我要去向哪裏

一、祖先陰影

虎井口村。一個偏遠的鄂西南小鎮。

關於虎井口這個村名,有太多種傳說,但幾乎所有人都以我爺爺的說法為準。我爺爺住在村裏最高的一座山頂上。

他說他一直舍不得離開那裏。那裏有呼呼的北風,有供他們全家人吃了幾十年水的一口老古井,有供他栽煙草的農田。他還喜歡在栽種煙草的時候偷偷地栽種鴉片,不讓任何人知道。可是他又總是善意地將那些成熟的鴉片分給村裏每一位與他相好的老人,以供他們作為良藥。他將那些鴉片果實一點一點晾幹,然後作為酒料,醞釀。

在農忙季節,爺爺會戴著草帽全天待在莊稼地裏。他說他要等待玉米生長,變黃。天黑了很久很久的時候,他才牽著他的牛從後山的地裏回來。

他偶爾會唱歌,但一直不怎麼快樂,除非是給他幾個孫子講故事或是和一些老朋友喝酒的時候。伴著顫栗的咳嗽聲,爺爺大大的煙鬥在石階上發出劇烈的聲響。

那是家裏惟一的一個祖傳下來的東西。

惟有真實的苦難,才能驅除羅曼蒂克幻想的苦難。

年經的時候,爺爺是個石匠。被國民黨捉去當兵,半路躲避槍口逃了回來。於是他每天獨自一人在山上幫別戶人家打磨石器,偶爾會在別人堂屋裏,用釘錘修理別人已經不再銳利的石磨、擂鬥等。

有一天他同樣是幫別人打磨,可是3天了石磨並沒有打多少。其實並不是爺爺懶,隻是爺爺想待在別人家裏多吃人家幾頓飯而已。因為他知道回到家,連糠都沒得吃。死皮賴臉成了那時惟一的生存手段,畢竟人家是當時的富農、地主階層,後來爺爺遭到地主的毒打,並沒收了他所有打磨石器的工具。

爺爺並沒有反抗,承受著命運中的一切苦難。隻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爺爺想著一切辦法去將他的工具偷了回來。地主的女兒發現了他偷東西,但她當時並沒有舉報他。

時光飛逝。國家鎮壓了地主階級,實行農村集體主義大鍋飯。爺爺和村裏另一位老同誌劉拐子當上了村生產隊的隊長,而那個毒打過我爺爺的地主因經受不住國家沒收財產的打擊而患病死亡。

地主的女兒在我爺爺的一幫兄弟的幫助下,被爺爺給睡了。對於這一點,我爺爺一直是個聰明人。後來地主的女兒就死心踏地地跟了我爺爺,隨我爺爺一起改名換姓,並將房子從清江邊上一個小陡坡上搬到現在爺爺所住的山頂。

他說,惟有看到克服苦難的壯烈悲劇,才能幫助我們承受殘酷的命運。

所以無論怎樣,他都不會丟下奶奶一個人。盡管他的脾氣一直不怎麼好,甚至讓他所有的兒女都討厭他,可是他所有的兒女又有誰知道他的苦惱呢。曾經他是村裏最頂天立地的男人,東家有苦西家有煩都會找到他,然後他就義不容辭。

他和奶奶結婚的時候還不到15歲。他們一共生了6個小孩,3男3女。年輕時他回到清江邊一個煤礦打工,獨自統治著一個地方的經濟,南來北往的貨船都與爺爺拉上關係。

後來他最小的兒子在他曾工作過的煤礦係中另一煤洞裏被瓦斯爆炸致死,麵目全非。肉體的碎片濺滿了整個黑暗的洞穴。

爺爺在他小兒子的墳上睡了3天3夜。他用重重的鋤頭在他小兒子的墳上種滿野草,並在墳頭放上一個大大的簸箕。

他舍不得他,並發誓說死了一定要葬在他的旁邊。

其實對於爺爺與奶奶的真實婚姻,我上麵說的並不正確。

這隻是我的主觀想像及猜測,甚至可以說是夢境。爺爺是一個守舊的人,不輕易給我們外露他的私事,包括我的父親也不一定知道一切。

或許你可以說,這隻是一個過程。也許這就是預謀中的一場敘述。

請原諒我有限的記憶和超載的靈魂。也許我會像無數枯萎的葵花一樣從空中落下,掩映我的記憶與傷痕。在未來的某一天陰影中,或許我會對爺爺,對我所有的親人講述虛無與真實,存在與滅亡的過程,隻為了證明那段久遠的曆史與真實的苦難。

歌德在他的《浮士德》裏說:美啊,你停留下吧。

然而爺爺瘋了。村裏人都在紛紛議論他小兒子的離去。

他精神嚴重萎靡,常常癡呆。20年後的冬天,爺爺死了,我沒來得及回家參加他的葬禮。

後來我跪在他的墳頭,長久地抽泣。

瞬間,我想起爺爺艱難地挑桶水唱山歌的樣子,想起我考上大學那年爺爺用他顫抖的雙手從他貼身內衣口袋裏翻出惟一的一張10元的舊鈔票硬塞給我;想起他醉酒後的哭泣;想起他牽著牛在農田耕地的忙碌;想起他的草帽及煙鬥……

開成出生的那年是1952年,一些偏遠的小山村剛剛解放。他是家裏第4個孩子,他上麵有3個姐姐。所以他的到來引起全家上下的歡喜。在村裏,若是一家沒有兒子是會被人嘲笑的。就像我清楚地記得我爺爺也常常嘲笑他最好的朋友劉拐子家3個孫女兒,並且一大群旁人常常議論說劉拐子家斷子絕孫了,說是他當隊長時欺壓了別人的緣故。

開成在十幾歲的時候,被父母派往外鄉義務修公路,打礦石,幹一切體力活以供養家。在外的時間常年饑餓,身材黑瘦。

由於他寫得一手好字,後來下放回村。在村裏他每天忙碌於各個住戶之間,用大大的毛刷子蘸上石灰漿在村裏的每個住戶的泥巴牆上寫上一幅幅的政治標語: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學習、堅持改革開放、多種田多修路、少生孩子早致富等等。於是他每天清早就扛著各種東西奔波於每個農戶之間,也清楚地知道山裏的杜鵑什麼時候發出一天裏的第一聲鳴叫,太陽什麼時候開始升起。

開成是一個老實而純樸的男人。村裏的好事人給他介紹了個媳婦,是臨村三元裏村的一個女子。介紹人私下裏跟開成父母說: “你看人家姑娘什麼都好,就是眼睛有一點點問題,再說你家兒子成人了,也該找個媳婦娶進門了。”

他父母給介紹人送了一包又一包的農家禮物。沒過幾天,他們彼此就過門了。

他們在經過短暫的戀愛後分開了,他不愛她,也許是她不愛他。總之,在那種時代那種環境下的婚姻是不講愛與不愛的。後來在他25歲那年,他攀上了同村裏另一個孤家女子結婚了。他們同樣彼此不愛,但他們需要婚姻,需要世俗。

她叫強英,一個堅強而溫順的孤兒。

強英還隻11歲的時候,她的父母就死了。她忍受著饑餓與痛苦,帶著兩個妹妹強菊和強秀長大。最小的妹妹強秀當時還不到一歲;她有一個哥哥,叫強誌,但常常毒打她。

他們兄妹4人住在一處隻有兩小間的破茅草房裏,下雨的時候屋裏到處有嘩嘩的水流,棉被常常被雨淋得透濕,強英默默地帶著兩個不停哭鬧的妹妹睡在牛圈的玉米秸稈上。後來在一次暴風雨中,他們的那兩間破茅草屋轟然倒塌了。

惟一的寄生家園破滅了,他們無處可去。

莊稼地裏的玉米野草叢生,常常有自然災害。村裏每年會分給他們一點點的救濟,可是依然連最基本的溫飽都不能解決。

強菊和強秀漸漸長大了些,於是就跟著強英在農田裏不停地忙碌。等到該上學的年齡時,他們姐妹幾個天天在山上砍柴掙工分,從沒念過一天書。

強英嫁給開成,隻因為開成當時是村裏的會計,是村裏惟一的一個所謂的文化人,也是村裏僅有的幾個上過幾年學的人。他們結婚後,強菊和強秀也跟過去一起住他們家裏。

做家務、雜活,外出打零工。

強秀在16歲的時候遠嫁河南,再也沒有回過家。

開成和強英結婚那些日子,他們一無所有。開成在深山老林裏砍回些木料,強英每天幫他用肩膀往回扛。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在現實糜爛的世界中構造屬於他們的家園。後來在村裏人的幫助下建起了一棟3大間的瓦房,他們終於有了家。

那天強英躲著哭了好久好久,她想起那些在牛圈睡玉米稈的日子。

一年後他們有了個兒子,白白胖胖,取名叫龍。

再兩年後,全國實行計劃生育,他堅持讓她躲在深山樹林裏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已經是冬天的時候,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天空變得如此陰冷。一雙枯瘦的手舉著他袒露於陽光下的靈魂,空落已經變成一種永遠無法治愈的傷口。二兒子取名叫柯廣,但他們總是親昵地稱呼為廣。

廣從小就叛逆,固執,愛哭。他總是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一切。他恨這個世界。

廣是我。我就是廣。

盡管現在的我已成長為一個憤怒青年,但很多東西是依然沒有改變的。比如我家的那三間瓦房,那些童年的記憶,那廢墟般的木板床。依然對很多事情有無法自主的懦弱。我一直努力地試圖遺忘過去,可是我發現我一直在欺騙自已。

太多的東西是注定的,無法遺忘。

即使遺忘也是為了再次記起。童年———我的精神家園,無法抹殺的記憶囂張地攪亂了我的腦漿。

常常獨自在城市的廣場上讀狄更斯《雙城記》序言裏的一段話: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智慧的年頭,那是愚昧的年頭。那是信仰的時期,那是懷疑的時期。那是光明的季節,那是黑暗的季節。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我們全都在直奔天堂,我們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二、寂靜發育

鄂西南的上空不停地飄著雪花,大朵大朵的,像天空掉落的碎片。

母親躺在地上痛苦地掙紮、呻吟,雙腳掙紮得濺起雪花。

再次掙紮,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滾了出來。父親的心一直是沉靜的,他在猛烈地抽煙,目空一切地看著遠方的雪山。

3分鍾的等待。母親耗盡她虛弱的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將我送到了這個世界。陰曆1981年11月21日,屬雞。

母親停止了呻吟,嘴唇緊閉,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沒有錢去醫院,母親躺在自家並不溫暖的木板床上等待傷口愈合。父親承擔了所有家務,用木桶從家背後的野山上的一口枯井裏挑回水,做飯,洗衣,莊稼地裏耕田,喂牲畜。

3歲的時候。我學會了大聲叫喊和微笑。

常常一個人偷偷地跑到一個小山包上,看著遠方一條河流裏的船兒。一條大黃狗總跟在我的身後,用身體阻擋著我以防我掉進水井裏。

很晚很晚的時候我也不回家,急得媽媽滿山野找我,溫暖地呼喚。而每當這時,大黃狗就會站在我的身邊汪汪叫個不停,以便媽媽能順利地找到我。

也正是在三歲的時候,我記住了爸媽的爭吵。爸爸粗暴地扯拉著媽媽的頭發,拚命地抽打她的臉。她的頭激烈地撞擊著牆壁,嘴角暗湧著鮮花般的液體;她躲藏在牆角大聲地哭泣。收音機的碎片飛散在我的身旁。

我嚇得蹲在媽媽的旁邊,她緊緊地抱著我。我聽見媽媽軟弱地尖叫,還有我驚愕地呼吸。

三歲的我睜大著眼睛想看到藍色的天空。

天空是灰色的,我看到一些孩子睡在很美的雲朵裏哭泣。

蝴蝶飛舞,他們哭喊著說要找媽媽。從此,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大片的陽光和藍色。

我像向日葵一樣寂靜地成長,尋找我生命中的陽光。

陪伴我的是家後麵的野山、枯井、一條大黃狗、土豆,我總是衣著襤褸地拉著媽媽的衣角在玉米地裏奔跑。

照過的惟一一張照片是抱著媽媽的腿要跟著去遠方,爸爸在後麵拿著長長的竹條抽打我。我沒有哭,我隻是跑,不停地跑。

當然這是表哥偷拍下來的。我表哥並不比我大許多,隻是姑媽家覺得他難管教就把他寄存在我們家。於是表哥一直帶著我們幾個小孩子偷拔別人家的禾苗,砍別人家的向日葵,偷偷地幹所有我們能想到的壞事,然後就躲在家後麵的野山上不敢回家。

每天夜晚媽媽都在山下呼喊著我的小名: “廣,廣……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快回家,媽媽想你。”

我小叔叔那時在遠方奔勞,帶著微笑,在黑黑的礦子裏扛煤。但在那時他莫名其妙地離開了我們,他留下一個還沒滿月的嬰兒就走了,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灰色的天空流不下淚來。那時我5歲。

爺爺奶奶從此沉寂在悲痛中,再也沒有人給我講小山雞與大魔鬼的故事,隻有村裏一幫無聊青年整天帶著我教我一些罵人的髒話。

我的世界變得黑暗而孤獨,開始想離開那裏。我看著那些有翅膀的動物,開始羨慕,嫉妒。每天將那些小小的蜜蜂捉了放進空酒瓶讓它們窒息,將美麗的蜻蜓藏進火柴盒裏燃燒,將一些不知名的昆蟲活活地埋進泥土裏。

我要讓它們生長,我要讓一切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