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告訴你我的身世,我是孤兒,父母都在十年前相繼棄我而去,族叔撫養我到如今,我從未曾奢望過人間的幸福,隻求能有點樹立時,不辜負叔父一場教養。在我這十八年淒空清寂的生活裏,微微有點餘溫使我生命之火星光彩閃爍的就是你了,你的學問品格處處都令我敬慕,我才不自主地把這顆幼小被傷的嫩芽,重獻到你的足下來求踐踏。
你是名門閨秀,富室千金,天賦給你的是人間的歡樂和幸福,我也明白,到什麼時候我和你也是兩個世界的人,侯門似海,我終於是徘徊在朱門外的流浪者。我本不必把我的衷曲向你彈述,希望求你的憐恤,你是不能表同情於我的;但是海妮,我能夠珍藏你於方寸靈台之中,我就不再奢求什麼了。
林翰生
夢白連讀了幾封信後,她的神色異常頹喪,她覺這信裏所說的話,好像十年前也有人這樣向她說過一樣。前塵夢影又湧現到她的回憶邊緣上來,令她默默地向著燈光沉思,她不知怎樣來處理這一段公案。
翌晨,夢白同海妮商量,海妮的意思還要令夢白提出校務會議,因為不給他懲罰時,怕他還要再寫信來,頻頻相擾。她是想借此申明表白給她的家庭同學看一看的。夢白原想探一探海妮的口吻,如果她能通融和緩時,她是不願意聲明這件事的,因為這事的結果,在她素有經驗的心中已都安排好了,林翰生又是品學皆優的高材生,她怕他受不住這無情的風波!但是海妮這樣堅決她也無計再能調劑。這嚴重的空氣,遂允許了海妮的要求,在當天下午把這件事情提出校務會議。
會議室裏一張長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放著瓶花,四周都坐滿了穿長衫西裝的人們;這都是校中的重要職員。門開了,夢白手裏拿著那一束鮮豔的信箋進來,他們都很注意地問道:“這是什麼?”開會時,夢白先把這一束信的公案報告了一遍,主席一麵讀著信一麵征求各位的意見。有的主張重辦,有的主張從寬,眾見紛紜,莫衷一是。主席後來把兩種意見折衷辦理,議決給林翰生一個行為不檢的特別懲戒,由本級級任麵加訓迪。這是姑念他平常品學皆優,所以這次才不出牌示給他保留情麵。林翰生做夢也不知道,他寫給海妮的情書遭了這般厄運,在這莊嚴堂皇的會議席上,互相傳觀。
三天後的早晨正是狂風暴雨時候,海妮神色倉忙,麵容灰白,又來到夢白的辦公處,她站在夢白麵前嚶嚶啜泣!夢白不知她受了何人的委屈,再三問她,她由衣袋中拿出一封信來遞在夢白手中,拆開來寫的是:
海妮:
我不怨你對我這樣絕情。就是這一點行為不檢的懲戒,我也不介意;不過我三年多在學校裏師長同學麵前,我未曾失意過,這次事情發生後,似乎一切人們都覺著我是個輕薄可鄙的少年,將不齒於友儕,這是令我最痛心的。
到如今我在情感上並不懺悔我過去是錯誤,我用天真忠誠的心血,滴瀝著寫給你的信,就是槍眼對著心口,鋼刀放在頸上,我也不懊悔那是罪惡的表現,不道德的行為。他們那些假道學的人們,根本不能來訕笑我,雖然我自始至終,對於這件事我不願有所表白。海妮!為了你的絕情,陷我於這黑暗的深淵,不能振作。但是我已另外發現了路途了。我已和叔父商議好,明日便束裝回裏,我不願再在這學校逗留,這裏對我無一點留意,海妮!就是你,我也不再向你說什麼了,我為了你的清靜,我從此不再寫信,也不再在這裏停留,願我們從此永遠隔絕好了。
本可以不必寫信給你,不過我想告訴你我此後的消息,你也該放心了。海妮!我自然愛你一如往日,此後不論漂泊到天涯地角,我也遙遠地替你祝福,也希望你慧心裏不要忘了這被你踐踏的嫩芽,海妮!海妮!從此你的倩影日離我遠了,也許是日距我近了。假如你是有情人,願你將來心幕上不要留今日的殘痕。至於宇宙對我的命運和安排,我也不怨恨冷酷,因為我能在極短的時期中認識你,而且又與你以微小可紀的印象,我已曾滿足了。夜深了,我按著慘痛的心靈,向你告別,向我認識你的學校告別!
林翰生
夢白看見這封信,她並不驚奇,不過她心頭感到萬分的淒酸!抬頭見海妮還在低低地泣!純是個不懂事的兒女態度,她本想說她幾句,後來因她已經心碎便忍住了。
一陣風吹開了窗帷,夢白忽然見階前的一株不知名的紫花,被風雨欺淩得落紅滿地。這時雨直如注,狂風卷著雨絲把紙窗都濕了,夢白低低地向海妮說了聲:“也許這時候他已經走了。”
白雲庵
天天這時候,我和父親去白雲庵。那庵建在城東的山阜上,四周都栽著蒼蔚的鬆樹,我最愛一種披頭鬆,像一把傘形,聽父親說這是明朝的樹了。山阜下環繞著一道河水,河岸上都垂栽著垂楊,白巉巉的大小山石都堆集在岸旁,被水衝激的成了一種極自然美的塑形。石洞岩孔中都生滿了茸茸的細草,黃昏時有田蛙的跳舞,和草蟲的唱歌消散安慰婦人們和農工們一天的勞苦,還有多少有趣的故事和新聞,產生在這綠蔭下的茶棚。
大道上遠望白雲庵像一頂翡翠的皇冠,走近了,碧綠叢中露出一角紅牆,在煙霧白雲間,真恍如神仙福地!庵主是和父親很好的朋友,據說他是因為中年屢遭不幸,看破了塵世,遂來到這裏,在那破廟塌成瓦礫的廢址上結建了一座草庵。他並不學道參禪,他是遁潛在這山窟裏著述他一生的經曆,到底他寫的是什麼,我未曾看見,問父親,也不甚了解;隻知道他是撰著著一部在他視為很重要的著述。
早晨起一直到黃昏,他的庵門緊閉著,無論誰他都不招待不接見,每天到太陽沉落在山後,餘霞散灑在鬆休中像一片緋紗時,他才開了庵門獨自站在岩石上,望著閑雲,聽著鬆嘯,默默地很深鬱地沉思著。這時候我常隨侍著父親走上山去,到鬆林裏散步乘涼,逢見他時,我總很恭敬地喊一聲“劉伯伯”。慢慢成了一種慣例,黃昏時父親總帶著我去白雲庵,他也漸漸把我們看做很知己的朋友,有時在他那種冷冰如霜雪的臉上,也和晚霞夕照般微露出一縷含情的慘笑!
父親和他談話時,我拿著一本書倚在鬆根上靜靜地聽著,他不多說話,父親和他談到近來南北戰事,革命黨的內訌,和那些流血沙場的健兒,斷頭台畔的英雄,他隻蒼白著臉微微歎息!有時他很注意地聽,有時他又覺厭煩,常緊皺著眉峰抬頭望著飄去飄來的白雲。我不知他是遺憾這世界的摒棄呢,還是欣慰這深山鬆林,白雲草庵的幽靜!久之我窺測出他的心境,逆料這煙雲鬆濤中埋葬著一個悲愁的慘劇,這劇中主人翁自然是這位沉默寡言,行為怪僻的“劉伯伯”。
有一天父親去了村裏看我的叔祖母,我獨自到鬆林裏的石桌上讀書,那時我望著將要歸去的夕陽,有意留戀;我覺一個人對於她的青春和願望也是和殘陽一樣,她將悄悄地逝去了不再回來,而遺留在人們心頭的創痕。隻是這日暮時刹那間渺茫的微感,想到這裏我用自來水筆寫了兩行字在書上:
黃昏帶去了我的願望走進墳塋,
隻剩下萋萋芳草是我青影之魂。
我握著筆還想寫下去,忽然一陣悲酸縈繞著筆頭,我放下了筆,讓那一腔淒情深深沉沒隱埋在心底。我不忍再揭開這傷心的黑幕,重認我投進那帷幕裏的靈魂。這時我背後傳來細碎的足音,沉重而遲緩,回過頭來見是白雲庵中的“劉伯伯”。我站起來。他問我父親呢,我方回答著,他就坐在我對麵的石凳上,俯首便看見我那墨水未幹的兩行字,他似乎感觸著一種異樣的針灸,馬上便陷進深鬱的沉思裏。半天他抬頭向我說:“蕙侄,你小小年紀應該慧福雙修,為什麼寫這樣的悲哀消極的句子?”他嚴肅的麵孔我真覺有點凜然了,這怎樣解說呢!我隻有不語。過了一會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又望著天邊最後的餘霞說:“我們老年人總羨慕你們青年人的精神和幸福,人老了什麼也不是,簡直是一副儲愁蓄恨的袋子,滿裝著的都是受盡人生折磨的殘肢碎骨,我如今仿佛燈殘燭盡,隻留了最後的微光尚在搖晃,但是我依然紮掙著不願把這千痕百洞的心境揭示給你們年青人,蕙侄,像你有什麼悲愁?何至於值得你這般消極?光明和幸福在前途等候著,你自前去迎接吧!上帝是願意賜福給他可愛的兒女。”到了最後一句時他有點哽咽了,大概這深山草庵孤身寄棲的生活裏,也滿溢著他傷心的淚滴呢。這時雲淡風清,暮色蒼茫,他低了頭若不勝其所負荷的悲愁,鬆濤像幽咽般衝破這沉靜的深山,輕輕喚醒了他五十餘年的舊夢,他由口袋裏拿出他的煙鬥,燃著飄渺的白煙中,他繼續地告我他來到這裏的情形,他說:“蕙侄!我結庵避隱到這山上已經十年了,我以前四十餘年的經過,是一段極英武悲豔的故事,今天你似乎已用鑰匙開開我這秘密的心門,我也願乘此良夜,大略告告你我在人生舞台上扮演過的角色。”
三十年前我並不是這須發蒼白的老翁,我是風流飄灑的美少年,我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亡國盛朝的大臣,我是在富貴榮華的府邸中長大,我的故鄉是杭州,我也並不姓劉,因為十年前我遭了一次極重要的案件,我才隱姓埋名逃避在這裏。
西子湖畔蘇堤一帶,那裏有我不少的馬蹄芳蹤,帽影鞭痕,這是我童年歡樂的遊地,也是我不幸的命運發軔之處。有一年秋天,我晚飯後到孤山去看紅葉,騎著馬由湧金門緣著湖堤緩轡遊行,我在馬上望見前麵有一個淡青竹布衫,套著玄青背心的女郎,她右手提著一籃舊衣服向湖邊去。我把鞭子一揚,馬向前跑了幾步,馬的肚帶忽然開了,我翻鐙下馬來扣時,那女郎已姍姍來到我麵前了。她真是我命中的女魔,我微抬頭便吃了一驚!覺眼前忽然換了一個世界,我恍如置身在廣寒宮裏,清明晶潔中她如同一朵淡白蓮花!真是眉如春山微顰,眼似碧波清澈,我的親眷中雖不少粉白黛綠,但是我從未曾看見過這樣清秀幽美的女郎。當時把我的馬收拾好,她已轉到湖邊去了,我不自禁地牽了馬眼著她,她似乎覺得我是在看她,她隻低了頭在湖邊浣衣,我不忍令她難堪,遂悄悄地騎了馬走了。從此以後,我天天到這堤上來徘徊,但總沒有再逢見她,慢慢這個影響也和夢中的畫景一樣,成了我靈台中供養著的一朵蓮花。這一瞥中假如便結束了這段因緣,那未嚐不是一個綺麗神仙的夢境。哪知三個月之後,我從嫂嫂房裏出來,逢見趙媽領著一個美麗的姑娘進了月亮門,走近了,她抬起頭來,嚇了我一跳,這是奇遇,你猜她是誰,她就是蘇堤上逢見的浣衣女郎,她兩腮猛然飛來兩朵紅雲,我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後來我問嫂嫂的丫頭,才知道她是趙媽的女兒,名字叫“梅林”,那年她才十六歲,我的母親喜歡她幽閑貞靜,聰明伶俐,便留在我家裏住,不久我們便成了一對互相愛戀的小兒女,我那時十八歲。這當然是件不幸的事件,我們這樣門第,無論如何不許我娶老媽子的女兒,我曾向我母親說過,愛我的母親隻許我娶親以後,可以收她做我的妾,我那時的思想遂被這件不幸的婚姻問題所激動,我便想當一個家庭革命者,先打破這貧富尊賤的階級和門閥的觀念,後來父親聽見這消息,生氣極了,教訓了我一頓,勒令母親馬上驅逐趙媽出去,自然,“梅林”也抱著這深沉的苦痛和恥辱出了我家的門。
在她們沒有走的前一天夜裏,我和梅林在後門的河沿上逢見,她望著垂柳中的上弦月很憤怒地向我說:“少爺!我今天聽太太房裏的蘭姑告我,說老爺昨天在上房裏追問著我和少爺的事,他生氣極了,大概明天就要我和我媽回去。少爺,這件事我現在不能說什麼話,想當初我原不曾敢高攀少爺,是少爺你,再三地向我表示你對我的熱感。我豈不知我是什麼貧賤的人,那敢承受你的愛情,也是你萬般溫柔來要求我的。如今,我平空在你家鬧了這個笑話,我雖貧踐,但我……唉!我家裏也有三親六故,朋友鄉裏,教我怎樣回去見人呢?”她說著低了頭嗚嗚地哭了!這真是晴天的霹靂!我那時還是個不知世故的小孩,我愛梅林純粹是一腔天真爛漫的童心,一點不染塵俗的雜念,哪知人間偏有這些造作的桎梏來阻止束縛我們。我撫著她的肩說:“梅林!你不用著急,假若太太一定讓你回去,你就暫時先回去,我總想法子來成全我們;如果我的家庭真是萬分不叫我自由,那我也要想法子達到我們的目的,難道我一個男子不能由我自己的意誌愛我所愛的人嗎?不能由我自己的力量去救一個為我犧牲的女子嗎?至於我的心,你當然相值我,任海枯石爛,天塌地崩,這顆愛你的心是和我的靈魂永遠存在。梅林!我總不負你,你抬起頭來看!我對著這未圓的月兒發誓:梅林,我永不負你。”她抬起頭來說:“少爺!從前的已經錯了,難道我們還要錯下去嗎?我呢!原是很下賤的人,在你們眼底隻是和奴婢一樣的地位……至於說到深層的話,少爺,梅林沒有那麼大的福分,就是你願意犧牲上你的高貴來低就我,我也絕不作那非分之想。誰叫我們是兩個世界中的人,假如我是宦門小姐,或者你是農夫牧童,老天就圓滿了我們的心了。假如少爺慈悲愛憐梅林,隻要在你心裏有一角珍藏梅林之處,就是我不幸死去,也無所憾!少爺,其他的夢想,願我們待之來生吧?”
她走後,我被父親派到海寧去看病的姑母,我回來便聽見她們說梅林死了,說她回去後三天便投湖死了!當時我萬分悲痛,萬分懺悔,我天天騎著馬仍到逢見她的蘇堤上去徘徊憑吊,但這場噩夢除了給我心頭留下創痕外,一切回憶,渺茫輕淡,恍如隔世。這樣過了二年,我憔悴枯瘦得如一個活骷髏,那翩翩美麗的青春和幸福,都被這一個死的女郎遮蔽成陰森、慘淡、悲愁的黑影,因之我憤恨詛咒這社會和家庭,以及一切舊禮教的藩籬。於是我悄悄地離開家庭走了。
戊戌政變時,我在京師大學堂,後來又到上海當報館主筆,那時我已和家庭完全絕裂,父親和我的思想站在兩極端不能通觸,他是盛朝的耿耿忠心的大臣,我是謀為不軌的叛徒。太後臨朝,光緒帝被囚於瀛台,康梁罷斥的時候,封閉報館,嚴拿主筆,我和一個朋友逃到日本,那時我革命的熱心更是拚我頭顱,濺此鮮血而不顧。以我一個文弱書生,能這樣奮鬥,我自己的思想建築在革命的程途上,這自然都是一個女子的力量,我愛敬的梅林姑娘。
在日本晤孫文和宮崎寅藏,庚子那年我回國隨著唐才常一般人,奔走於湘鄂長江,兩粵閩浙間,後來在漢口被官兵破獲,才常等廿餘人均死。我那時幸免於難,又第二次逃到日本。不久聯軍入北京,太後挈光緒出走,父親母親和全家都在北京被害,隻剩了杭州家裏老姨太養著的我的三弟,從此以後我湖海飄零,蕭然一身,專心致誌於革命事業者十餘年,其間我曾逢見不少異國故鄉的美婉女郎,她們也曾對我表示極熱烈的願望,但是我都含淚忍痛地拒絕了。因為我和梅林有海枯石爛永不相忘的誓言。
我的少年期,埋葬了這一段悲慘的情史在我心底,以後我處處都是新瘡碰上我的舊創。在日本我逢見黃君璧女士,她是那時在東京最有名的中華女俠,她學醫我學陸軍,我們是天天見麵,肝膽相照的朋友,但是我心頭有我的隱恨埋殯著,永不曾向她有超過朋友情誼的表示和要求。
辛亥革命,我二次回國投身軍界,轉戰南北,槍林彈雨中僥逃出這付殘骸來。民國以後我實指望著革命是得到了真正的成功,哪知專製的帝王雖推倒,又出了不少的分省割據的都督將軍,依然換湯不換藥的是一種表麵的改革,我覺悟了中國人的思想,根本還是和前一樣,漸漸我和這般革命元勳,舊時同誌,發生了意見,我乃脫甲投戈又回到日本。袁氏稱帝,那一般同誌在日本重新旗鼓地預備撻伐,我也隨著回來。這次我去向一個偉人拋擲炸彈,未中,我扮著鄉人逃出北京,回到杭州看了看我的三弟,和已經出嫁並生有子女的妹妹。這時我才覺著我漂泊生活,已如夢一般把我那青春幸福的時代逝去了。我那時候更淒楚地想到梅林,我獨自去蘇堤一帶又追尋了一番我們廿年前的舊夢。她一個勇武柔美,霜雪凜然的女郎,激發我做了這許多轟轟烈烈的事業,但如今我獨自在蘇堤上,回想起來更增加我的悲痛!廿餘年中我像怒潮狂焱,任憂愁腐蝕,任心靈燃燒,到如今靈焰成灰燼,熱血化白雲,我覺已站在上帝的麵前,我和人間一切的願望事業都撒手告別。宇宙本無由來,主持宰製之者唯我們的意欲情流;人生的歡樂,結果隻留過去的悲哀;人生的期望,結果隻是空穀的回音,這和巍峨的宮殿,崢嶸的寶塔一樣,結果隻是任疾風暴雨,摧殘欺淩,什麼美人唇邊的微笑,英雄手中的寶刀,都是罪罰的象征,都是被夢來戲弄。地獄,死刑,暗殺;事業,愛人,金錢,在我的心底嗬!從前都是熱血的結晶,如今都化成蒼白的流雲飛上天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