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用盡有生之年愛你(3 / 3)

看著手機上的文字,她一衝動,回複:“我休息了一會,不累了,忽然也想散散步了。”

“金雞湖的夜景很美,現在雨停了,想不想去走走,吃你沒吃過的小吃。”

“好!”

十分鍾後,汽車駛入長街,街燈影影綽綽,她的心也泛起了絲絲的悸動。看見自己倒映在車窗上的泛紅的臉,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太衝動,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共享這樣的夜色。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已經被警察叔叔誘拐出來,不如就好好享受這難得的美色吧。

萬千思緒落定,車也停在了東方之門。走下車,陸瑤環顧四周,沒看見什麼大門的影子,正懷疑某人帶錯了路,某人含笑伸出寬厚的手掌,貼著她的後腦,扶著她揚起後腦,向天上望去,她看到了佇立在金雞湖畔的東方之門,很高很高,真的就像一扇巨型門一樣。

他們就以這樣的曖昧的姿勢站著,站了很久,直到有個賣花環的阿姨過來,問邢遠要不要送女朋友一個花環,他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下,戴在她的頭上。他的動作一貫的迅速敏捷,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等她的腦回路轉過彎來,才猛然想起——她該不會就這樣成了他的女朋友吧?

之後,他們順著金雞湖的圍欄漫步著,湖風清涼,行人漸多。他便在人群中護著她,手臂不時搭在她的肩上,像是一種保護,卻也暗含著一種占有。

金雞湖很大,像是鑲嵌在蘇州城裏的一塊鏡子。在湖的盡頭是一座水上摩天輪,他說若是白天上去能看到蘇州城的全景,隻是因為高溫,已經不運營了。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已經九點多了,二人在湖邊找了個長椅坐下,享受著微涼的風,愜意得幾乎忘卻今夕何夕。

蘇州對古建築的保護很完善,所以即使是過了幾百年,這裏依舊保持著舊時的麵貌。

他給她講了自己小時候很多的故事,以及為什麼要做警察。他還說自己體力很好,因為他每天都會來金雞湖晨跑。

她笑著說,她的身體很不好。她從十幾歲開始打工賺錢,經常忙得顧不上吃飯,天長日久就把胃餓壞了。胃病算不得什麼大毛病,她也沒當回事,胃疼得受不了時,才吃點養胃的藥。現在胃病嚴重了,想要治又治不好了……

他突然很鄭重地說:“不如你來蘇州吧,這裏適合養身體。”

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他看向她的眼睛深處,話鋒突轉:“蘇州是個好地方,沒有快節奏的工作,生活就好像我們現在坐在長椅一樣舒服,適合久居。”

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與他,隻相識一天,可一天已經足夠了。

從他將電話號碼給她,她的心為之一顫時,她就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動了心。當他突然出現在公交車上,將清涼的酸奶遞到她手中,她已經愛上了他的細膩溫暖。之後,她看見他幹淨利落地擒住罪犯,救下孩子,她便徹底沉淪了。

如果,他們相遇在幾個月前,她或許會主動向他表白,對他說:“我很願意來蘇州生活,因為這裏有你。”

而今,她真不知如何回答,隻好默默地低頭,沒有再說話。

看出她有意回避這個話題,他也不再強求,起身站起來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6)

邢遠第三次將她送到“浮生四季”,這一次,她下車的速度更慢了,光是解安全帶便解了半分鍾。他大概是等得失去了耐心,伸手過來幫她解,一隻大手正巧按在她的手背上。

她禁不住一顫,他的手頓了頓,卻沒有鬆開,反而更緊地握住她欲縮回的手。

他說:“你的故鄉在四川嗎?聽說那是一個好地方。”

在她微怔的一瞬,他突然摟著她的肩膀,深深吻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熱吻中,她的世界轟然崩塌,一片零落,隻剩虛軟的承受、羞澀的迎合。

之後的過程,她如同在夢境中一般,稀裏糊塗地任由一切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

浮生四季,一宿雲煙,她不知他是怎樣的感受,於她而言,此生無憾。

臨睡前,他擁著她纖瘦的肩膀,淺淺吻著她的麵頰,極盡溫柔。

她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輕輕問:“你喜歡我嗎?”

他被她問得啞然失笑,說:“喜歡。陸瑤,你相信我,我對你是認真的。”

“嗯,我相信。”

不論他是不是認真的,她都願意相信他。

“你才認識我一天,你喜歡我什麼?”

“我也說不清。從你坐上我的車,我就覺得你是特別的,跟以往我認識的所有女孩都不同,或許我們的緣分是上天注定的。”

她小聲嘀咕了一句話,他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她笑而不語。

他在黑夜裏,深深蹙眉。其實,他聽見了,她說:“上天”可真不是個好東西啊!

第二天一早,邢遠便離開了,他說要去局裏安排深入調查昨天的案子,一般的人口販賣都是團夥作案,他希望能牽出整個犯罪團夥。

陸瑤蜷縮在被子裏,閉著眼睛點點頭。

他說:“我買了牛奶和點心放在床頭,你睡醒了記得喝一點。中午我來接你去吃飯。”

她仍舊閉著眼睛點頭。

直到聽見關門聲,她才睜開眼睛,讓眼角的淚悄然滑落。

站在窗前,她目送著邢遠的車子消失在晨曦中,而她,微笑著轉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離開了蘇州。

如她所說,她喜歡自由自在的旅行,沒有任何計劃。遇見適合的酒店就住下,看到特別的風景就駐足,想離開的時候,就離開……

不是她不想計劃,而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意外,再周密的計劃都會被打破……邢遠,就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那天,邢遠忙完了工作,迫不及待拿出手機,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又怕驚擾了她的美夢,發了一條微信給她:“小懶貓,睡醒了嗎?”

她沒有回複。

他耐心地等待了十幾分鍾,仍舊沒有等到她的消息,他又發了一條:“我現在去接你,你在房間等我。”

她還是沒有回複。

他以為她還沒睡醒,一路含笑開車到了浮生四季,他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房間門前,卻發現門開著,服務員正在清掃房間。

他臉上的笑意倏然凝固。

他立刻撥電話給她,電話裏傳來優雅又疏離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

他再次給她發微信,上麵顯示消息發送失敗,對方已不是他的好友。

他的唇邊牽起自嘲的笑,笑意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他轉過身,毫無留戀地離開,讓那些自以為甜蜜的回憶,被清理垃圾的服務員一齊清理。

(7)

陸瑤乘車到了上海浦東機場,登機前,她最後看了一眼他發來的微信:“小懶貓,睡醒了嗎?”

“我現在去接你,你在房間等我。”

她笑著將手機關機,將手機卡取出,丟在垃圾桶裏。

不論他是否對她認真,能認真多久,在她心中,她終究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無法久留。

回去後,陸瑤換了一個手機卡,重新登錄微信,她發了一條朋友圈,內容隻有一行字:我要進手術室了,祝我好運吧!

她的手術很成功,因為這個手術的成功率本來就很高,隻需要將胃部切除二分之一,摘除所有被癌細胞侵蝕的淋巴。手術後的她,恢複得也非常好,她的同學和朋友們都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她生病,陸陸續續來看她,照顧她,當然也有人埋怨她不該瞞著大家,一個人承受壓力。

她笑而不語,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去承受一切,不去依賴,不去求助,不去思念。隻是,偶爾會無意中翻起手機通訊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邢遠的電話號碼上。

她越來越頻繁地想起,想起那天蘇州城裏微微的雨。她的嘴角總會不自覺地揚起,心緒卻一直往下沉。

她下定決心要把他的電話號碼從手機裏徹底刪除,可是,那串數字已經牢記於心了啊。

有時候,我們明明知道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還是免不了做夢,夢見她們轉過身,重新走向彼此,然後再擦肩而過。

有一天深夜,她睡不著,正好遇上我夜班,她問我:“薄醫生,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特別特別喜歡。”

我說:“有。特別特別喜歡。”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分手了。他在國外,或許有一天會回來吧……”

“如果他回來找你,你還能再接受他嗎?”

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很多次,答案始終如一:“會。不過,他不會回來找我。”

她訝然看著我,似乎想說些安慰我的話,又不知道怎麼說。

我對她說:“今天,有個穿警服的男人來找我,向我詢問你的病情。我告訴她,你的癌細胞已經全部切除了,術後五年生存率超過百分之九十。”

陸瑤震驚地捉住我的手臂,問:“穿警服的男人?他長什麼樣子?”

“大概三十歲左右,身高接近一米八,很帥氣。他看起來性格很溫和,不太像警察……”

我的話沒說完,陸瑤已經掀開搭在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

我急忙攔住她:“他已經走了。”

“走了?”

“我告訴他,今天太晚了,不能探望病人,讓他明天再來。”

沉默良久,她忽然開口問我:“五年後,我的生存率是多少?”

我說:“我不知道,未來的事情沒人能夠預料。在中國,每年有二十萬人死於醫療事故,十三萬人死於工傷事故,十萬人死於交通事故,還有火災、水災……沒有人能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長,也沒有人因為你自己可能會死而放棄生活,放棄追求幸福的權利。”頓了頓,我說,“你如果不想見他,明天早上可以出院。”

“……”

她沒有回答。

第二天,陸瑤沒有辦理出院手續,因為她剛剛睡醒,睡眼還沒完全睜開,便看見邢遠坐在她的病床前。

她頓時睡意全無,一下坐起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微笑著答:“我是警察,隻要我想找,逃亡十年的逃犯都能找到,還能找不到你?”

“可是……”

不等她將話說完,他已握住她的手,真摯而誠懇地說:“陸瑤,我對你是認真的。你能活一天,我們就在一起一天;你能活一年,我們就在一起一年;你能活十年,我們就在一起十年……”

“可是,你隻認識我一天。”這樣的承諾,她總覺得有些太不理智。

“我認定一個人是不是有罪,審問一小時就夠了。所以,我認定一個人能不能和我過一生,一天,足夠了。”

我愛你,用盡我的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