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司時器,已是寅正一刻,天還沒十分大亮。覺得燥熱,便起來到外麵乘涼。走到外麵,誰知東方文明已經起來了,在院子裏看荷花。寶玉道:“老先生好早。”文明道:“老夫自習靜以來,一向早睡早起。世兄何以也如此之早?”寶玉道:“偶然醒了,便起來。像老先生這等早起,也難得呢。”兩人就在院子裏瓷上坐著對談。文明道:“世兄夜來可想得著何處與老夫會過?”寶玉道:“委實想不起,還祈明示。”文明歎道:“那一年令祖母史太君仙逝之後,在熱喪裏麵,世兄可曾會迥甚麼客來?”寶玉回頭一想道:“沒有會甚麼客。”文明道:“再想想可有甚麼親友投到府上?”寶玉再四的想了一回道:“隻有金陵甄家投到。”文明道:“那就是了。那時世翁在苫次,藉草坐地。我們相會,不便高坐。世翁還體諒卑幼,回避出去,讓我們談天呢。怎麼就忘了?”寶玉大驚道:“那是甄世兄呀!怎麼就是老先生,又複姓東?”文明道:“東方是老夫本姓。初因甄氏無嗣,承祧過去。後來甄氏自生了兒子,我便歸了家。那一年相見時,老夫說了幾句經濟話,世兄便麵有不滿之色。那時老夫便知世兄不是同調。不期一別若幹年,又得相會。然而世兄是無憂無慮,從不識不知處過來,所以任憑曆了幾世幾劫,仍是本來麵目。老夫經營締造了一生,到此時便蒼顏鶴發,所以相見就不認得了。”寶玉聽了如夢初醒,暗想:他不提起,我把前事盡都忘了。我本來要酬我這補天之願,方才出來,不料功名事業,一切都被他全占了,我又成了虛願了。此刻不如且到自由村去,托在他庇蔭之下罷。正這麼想著,老少年也起來了。櫛沐盥洗過,後少年要回去銷假,寶玉也要到自由村,遂一同別過東方文明出來,各雇一輛飛車。寶玉握著老少年的手道:“萍水相逢,多承提挈,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弟有一物,謹以持贈,雖非至寶,倒也罕有的,非玉、非石,乃弟受生時含於口內帶來的。足下或留以自玩,或送至博物院,任聽尊便。”說罷,把”通靈寶玉”遞過去,老少年接了,再三稱奇道謝。原來,賈寶玉因為補天之願已被甄寶玉占了頭籌,留下此物,非徒無用,而且不免睹物傷情,不如不見的好,所以慷慨贈了老少年,自上飛車向自由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