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情書的曆史到底有多悠遠?由於我孤陋寡聞,無法提供準確的年代。但我推斷,原始情書的壽命大概會跟原始文字一樣漫長。但由於隻有殘文斷簡,故不能千古流傳。在我的印象中,古代的情書聖手中有一位漢魏六朝時代的無名氏。《樂府民歌·飲馬長城窟行》就借一位婦女之口寫道:“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也就是說,這位無名氏寫的情書,前一部分是叮囑妻子好好吃飯,後一部分是表達對妻子的相思相愛。女的情聖手中有一位替武則天掌管詔命的上官婉兒。據樂府曲《彩書怨》,她曾給遠征薊北的丈夫寫過一封信:“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可見這封情書抒發的是夫妻長久分居的惆悵之情。由於中國封建時代跟歐洲的中世紀一樣,是禁錮愛情的時代,情書無法結集出版就是一件不難理解的事情。直到20世紀初,中國的地平線上顯出了黎明前的曙光:“人之子醒了;他知道了人類間應有愛情;知道了從前一班少的老的所犯的罪惡”;於是起了苦悶,張口發出了叫聲——“叫出沒有愛的悲哀,叫出無所可愛的悲哀”。(魯迅:《熱風·隨感錄四十》)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第一批情書由此應運而生。
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批情書集有蔣光慈、宋若瑜的《紀念碑》,廬隱、李唯建的《雲鷗情書集》,朱雯、羅洪的《戀人書簡》,白薇、楊騷的《昨夜》,朱湘的《海外寄霓君》,徐誌摩、陸小曼的《愛眉小劄》等。影響最大的是魯迅、景宋的《兩地書》。
跟一般的情書比較起來,作家的情書更有可讀性,更有文獻價值。因為其中不僅有一般情書中通信雙方情感的對抗與相融,而且文情並茂,蘊含著哲理睿智,是一種名副其實的書簡文學。
我們透過書中或火烈瘋狂或柔腸百轉的文字,可以了解到暗伏於其後的潛在心理和隱蔽事實,情書可以作為解讀這些作家作品的一把心靈鑰匙和罕見史料,可以更清晰地表達作家的為人和品格。這些情書之所以能取得雅俗共賞的閱讀效果,其奧秘正在這裏。特別是在當下這個物欲膨脹與情感滑坡形成明顯反差的曆史轉折時期,“下半身寫作”已經成為了一種新的文學時尚。在一些另類作家筆下,充斥著肉身買賣、跨國濫交、處女膜再造,能迸發真、善、美的火花的愛情被消耗、腐蝕、異化和扼殺。在這種情況下,重讀20 世紀的這批情書,也許會給讀者提供一種並不陳腐的情感食糧,激起他們對浪漫和崇高的向往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