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呼喚青衣(1 / 1)

取這個標題,整整猶豫了半年,擔心方家給我“拍磚”:青衣是京劇的行當,而婺劇的“十三頂半網巾”中,旦角隻有花旦、作旦、正旦、老旦,沒有青衣一說。

在傳統的角色分工中,京劇的青衣,主要扮演命運悲苦的中青年婦女,年齡跨度比較大,而在婺劇裏是由作旦或正旦扮演的。譬如《合珠記》中的王金貞,《繡襦記》中的李亞仙,《孫氏祭江》中的孫尚香,《白兔記》中的李三娘,《花田錯》中的劉玉鐲,《二度梅》中的陳杏元等,是由作旦扮演的;又如《龍鳳閣》中的李豔妃,《宇宙鋒》中的趙豔容,《秦香蓮》中的秦香蓮,是由正旦扮演的。

可觀眾畢竟不是行家,為了敘述方便,這裏暫且借用一下名字,此其一;況且,戲劇是與時俱進的,角色也是不斷變化的。唐代參軍戲的角色隻有兩個:參軍與蒼鶻;宋代南戲的角色增加到七個:生、旦、淨、醜、末、外、旦;即使在婺劇徽班中,除了“十三頂半網巾”外,還增加了三梁旦與小包頭兩個角色。可見,婺劇的角色不是一成不變的,當然也不是隨意改變的,不妨審慎地吸收兄弟劇種的長處,以我為主,為我所用。如果一個劇種,隻擅長演詼諧輕鬆的喜劇,就可能是小劇種;隻有擅長演慷慨悲涼的悲劇,才能稱得上是大劇種。而婺劇偏偏最擅長演喜劇,以花旦為主,最精彩的劇目譬如《僧尼會》、《牡丹對課》、《磨豆腐》,大多是詼諧輕鬆的喜劇,博人一笑,開心而已。扮演命運悲苦的青年婦女的角色是作旦,顧名思義就是次要的旦角。而京劇最擅長演慷慨悲涼的悲劇,以青衣為主,譬如“四大名旦”之一程硯秋,所演的《春閨夢》、《荒山淚》、《文姬歸漢》,感人至深,令人為之動容。在二零零八年的中央電視台春節戲劇晚會上,“五小程旦”之一、天津青年京劇團的著名青衣李佩紅表演《春閨夢》中“可憐負弩衝前陣”一出,用低回委婉的唱腔、豐富的形體語言,演繹了閨中少婦對邊塞從軍的丈夫的刻骨思念,撼人心魄,過目難忘。

為什麼京劇要將扮演命運悲苦的中青年婦女的角色獨立出來,另立門戶,取其名為“青衣”?是為了加強悲劇的藝術感染力。而婺劇在曆史上作為一種紮根民間的草根藝術,台下的觀眾大多是文化水平不高甚至目不識丁的農民,詼諧輕鬆、最終團圓的喜劇最合適他們的層次和口味;但時易世移,如今的婺劇觀眾大多有一定的文化層次,相信完全能夠欣賞悲劇震撼人心的力量。要加強悲劇的感染力,勢必要求由專門的角色來扮演,不妨借鑒京劇的成功經驗,將青衣從作旦和正旦中單列出來,加以強化,專門排一批青衣戲。

著名婺劇表演藝術家徐汝英、鄭蘭香師徒,或許成為後人很難超越的旦角表演藝術的兩座高峰,但人無完人,也留下了些許遺憾,就是青衣戲方麵有所欠缺。徐汝英一改男旦唱女聲的假嗓,用女人的真嗓唱女聲,如行雲流水,流暢自然。她擅長演悲劇人物,如《別窯》中的王寶釧、《繡襦記》中的李亞仙、《孫氏祭江》中的孫尚香,哀怨纏綿,感人肺腑,如果能夠深沉、渾厚一些,就完美了。鄭蘭香的嗓音高亮尖細,身材小巧玲瓏,最適合扮演活潑伶俐的花旦,《牡丹對課》、《僧尼會》便是她的代表作。雖然她的戲路很寬,也演過《秦香蓮》、《裝瘋罵殿》、《西施淚》等青衣戲,但總沒有《牡丹對課》、《僧尼會》等花旦戲那樣出神入化。

呼喚青衣,先要加大戲份。京劇裏,特意為青衣編寫劇本的現象比比皆是,力求做深做透做飽滿,這也符合李漁的“一人一事”理論。譬如梅蘭芳的《霸王別姬》、《貴妃醉酒》,程硯秋的《荒山淚》、《春閨夢》,都是專門為青衣創作的。婺劇在創作或改變劇本的時候,也可以有意識地增加青衣的戲份。

呼喚青衣,更要突出表演特色。在唱腔上,哀傷而不柔靡,深沉而不漂浮,渾厚而不尖細;在表演上,突出一個情字,以情動人,情動於中而發於外,表情端莊,表演細膩。婺劇的青衣,可以演文戲為主,但也要考慮到文戲武做的特色和傳統,文武兼備。前者如浙江婺劇團重排的《秦香蓮》,在浙江金華湯溪演出時,據說台前不少男性觀眾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就是這麼一本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戲,靠什麼感動觀眾?靠的就是感情;後者如浙江省金華市婺劇團重排的《二度梅》,既有大段慷慨悲涼的唱腔,更有移車坐輦、攀藤、跳崖、漂浮等特技,這就充分體現了婺劇青衣文武兼備的特色。

呼喚青衣,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