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來的人穿著軍裝,便自作聰明的以為是去部隊參軍,初中還沒畢業就硬是鬧著跟去了。
許久後他才弄明白,隻有在舞台上表演時才有可能穿軍裝,實際上所有人都是當地村民中的文藝骨幹,結果在宿舍裏大哭了一場,也隻有留下了。
後來他的同學們一個個都隻能留在鄉下務農,留在宣傳隊裏的他反而可以繼續住在四九城,那一年他15歲。
有些人大約天生就屬於為藝術而生的,郝宏興就是這樣。
唱歌,唱戲,打快板,甚至是高難度的芭蕾舞,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在宣傳隊的日子也該算他最風光的一段時光。
然而宣傳隊終究還是被解散了,於是郝宏興進了造紙廠的鍘草車間當了工人。
每天幹著最苦的活,與身邊的人去幾乎沒有共同語言。
比起那些至今仍留在鄉下,甚至從沒進過城的同學,他算是幸運的。
也難怪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親近他,郝宏興長得很白淨,而且是那種男人中很少見的白淨。
長得也是濃眉大眼,高高瘦瘦,常年的舞台表演已經渾然天成的氣質。
據說他會做木匠活,炒得一手好菜,還會根雕,雕出來的蛐蛐須子還會動。
有人說見過他寫詩,不過沒見他念過,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所謂的鍘草車間也叫蒸煮車間,幹的可並不完全是鍘草的活。”
“工作就是把麥秸稻杆之類的鍘碎,然後裝在大蒸球裏煮爛。”
“這是造紙的第一道工序,也可以說是最髒最累的一道工序。”
和許秀明一樣,郝宏興也報名了函授,來夜校就是為了充實自己。
和許秀明不一樣,郝宏興雖然也會吹牛打屁,來夜校卻真的是為了學習的。
當被問起為何如此看重那一紙文憑,郝宏興的回答倒也坦率。
“一天幹下來,滿身的臭汗不說,臉還得被灰糊得根本看不清五官。”
“每次把草裝進蒸球裏,又熱得讓人受不了。”
“就更不要說那種幾乎讓人窒息的惡臭了。”
“剛去時我就準備了好幾個大口罩,捂得嚴嚴的,還是不行。”
“後來倒是習慣些了。”
“在那兒呆久了,人都要少活幾年!”
“工友們都一樣,天天盼休息,天天盼檢修。”
“有時機器故障了,所有人都很高興。”
“要是有機會,誰不盼著有機會能離開。”
“本來今年我還有機會去上中專,可按上級的規定,幹部調動一律不批準,上學自然就沒戲——班長算哪門子的幹部。”
“好在我也不傻,給主任他二丫頭打了全套出嫁的家具,批條還不讓我搞到手?”
“這回報了函授,說什麼也要拿下!”
說到這裏,郝宏興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
丁國慶總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一個人,卻又說不出是像誰,明明那個名字都已經到嘴邊了,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好在丁國慶在這種事上一向都並不如何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