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葉淺予的婚姻辯證法(2 / 3)

1950年的秋末冬初,葉淺予從新疆回來,戴向葉提出了離婚的要求,葉問為什麼,戴說她已經愛上別人了。葉追問是誰?戴說是一個在這裏住過的青年舞蹈家,其實就是她的舞伴。據現有的材料說,文革開始後她又被“舞伴”拋棄,可謂是嚐盡了感情之痛苦。“解放”後又跟葉淺矛的女兒有來往,視明明為己出,直到後來她又迎來了一段偉大的黃昏戀。此待後麵再敘。

當戴提出離婚,這個時候葉淺矛才明白,上一回跟梁白波,如果說是自己越軌,那麼這一回是輪到他要出局了。第二年由組織出麵協調,兩人正式離婚。

這對葉淺矛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因為那時他已經44歲,所謂哀樂中年大概也莫過如此吧。

第四個走進葉淺予生活的是王人美,著名的電影明星,因《漁光曲》而蜚聲影壇的,後來王人美嫁給電影皇帝金焰。三四十年代的電影明星,離婚率普遍比較高,王人美和葉淺予認識時,葉已經獨居五年,王人美呢已經和金焰分手十年,他們倆人是屬於朋友撮合而成的,因為都是社會名人,又都是離異之後的單身,所以在經曆一段接觸之後,葉淺予向王人美提出了求婚的要求,王人美閱人頗深,當時是有過猶豫的,但後來還是答應了,1955年他們結婚時,王人美41歲,葉淺予47歲。但是婚後王人美說就說忍受不了葉淺予的大男子主義,才一個多月就提出要離婚……葉先生說他們的婚姻長達三十多年,雖然磕磕碰碰,貌合神離,但也很奇跡般地維持下來了。

而所謂磕磕碰碰,貌合神離,那是因為葉淺予的性格始終是外向的大膽的大大咧咧的,而且生活中也十分幽默,這跟他是漫畫家出身很有關係,而王人美則經過了曆次運動之後,變得有些膽小和自閉,生活中反而有些一本正經。何況兩人都已中年,早就形成了各自的生活習性,兩人又都是藝術家,極其敏感,所以其婚姻的磨合難度可想而知。後來整個中國社會越來越政治化,文革中葉淺予入秦城監獄七年,曆經磨難。王人美也還在等著他,非常之不易。王人美後來也出版了《我的成名與不幸》,講了他跟金焰和葉淺予的情感生活,倒也還算實在。其實三十四年代的那些明星,有好的傳記的非常之少,原因無非還是不敢講真話。王人美在她的傳記中,自然是講到了葉淺予的大男子主義。

其實關於解放後的王人美,人們所知甚少。不過恰好我手頭有一張影碟,叫《青春的腳步》,是1957年長春電影製片廠拍攝的,王人美演一個遭丈夫遺棄的角色,而丈夫因為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又道德敗壞,愛上了自己表弟的女朋友。如果從年齡上來推算,當時王人美已經43歲,人到中年,野玫瑰的風采自然是沒有了,而且她不像那些徐娘雖老風韻猶存的明星,即使在六七十年代,還可以拍些電影。我沒有考證這是不是王人美的最後一部電影,但是在那個年代裏,演技的陳式化等都是一個大問題,所以像王人美這樣的也是無用武之地。

現在很多人認為葉淺予是個在愛情上失敗的男人,雖然優秀而偉大,但是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卻都離他而去,而華君武說他是個專找“霓虹燈”式的女人,大抵是指找的女人都耀眼發光的意思吧。作為愛情失敗的佐證,有人說戴愛蓮甚至在晚年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愛過葉淺予,隻是說他優秀而已,因為優秀和愛還不完全是一回事情。

要花一些筆墨來說說戴愛蓮的的另一段愛情生活,這曾經是葉淺予不知道也不願麵對的,辯證法本來是講方法論的,又講兩分法,要知己知彼,但葉屬於那種隻知己不知彼的人,所以難免有了盲點。

其實讓戴不能忘懷的男人既不是葉淺予,也不是當年的那個舞伴,而是遠在海外的雕塑家——捷克人維利。這位中國舞蹈之母一生也沒有從她的初戀中走出來。這話就得追溯到1939年,這一年戴留學英國,當時他在捷克人維利的畫室裏,利用暑假做過兩周的模特兒,並且無可挽回地愛上了這個藝術家,但這個威利已經跟銀行家的女兒西蒙訂婚,而這位西蒙又恰好是戴的同學,也是學舞蹈的,當時正好放暑假回奧地利了,而戴愛蓮呢剛好利用暑假給維利做模特,她們就這樣生活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西蒙回來了,戴就選擇了離開,雖然痛苦,但卻無奈,後來戴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兩個星期——這大抵也讓我們明白了戴為何在跟葉淺予認識半個月之後就結婚了——是對藝術的膜拜,還是一種彌補心理?這裏麵太複雜,而這一切當時的葉淺予肯定是不知道的。據說戴曾經想把自己的初戀故事說給他聽,葉淺予表示不想聽,直到七十年代末,戴雖然早跟葉已經離婚,但還是想把這事告訴他,葉淺予仍表示不想聽。當時的戴愛蓮作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他托人去英國尋找維利。四十年過去了,戴愛蓮還在思念著跟他過了兩周的畫家維利。

天遂人願,相隔40年,戴愛蓮和維利又見麵了,而且安排者竟然還是西蒙。當年西蒙回家過暑假,才把空檔留給了她的同學。現在又是西蒙為他們安排見麵等,其實這也正常,因為戴畢竟也是自己的同學。而讓西蒙更不能想到的是,兩位老人竟然舊情萌發……後麵的事情更像是一場傳奇,西蒙後來得了不治之症,她在病床上叫來了她的女兒,囑咐女兒讓這位戴姨媽,來照顧維利的生活。所以後來才有維利和西蒙的兒子來接戴愛蓮去英國的事情。

半個世紀之後,這一對有情人終於生活在一起了。直到1995年,維利去世。也是這一年,葉淺予去世,這兩位男人,都是1907年出生——真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宿命啊。一個是雕塑家,一個是畫家,都是從事造型藝術的。

而作為那場愛情的見證,在維利的工作室裏,在那兩個星期,維利為戴愛蓮精心創作的一尊頗具東方少女氣質的石質頭像,已經從維利的家裏擺放到倫敦的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的大廳裏,而瑞典斯德哥爾摩舞蹈博物館也收藏了戴愛蓮石雕頭像複製品。

但是在葉淺予的畫冊裏,戴愛蓮的身影就決不是這麼一幅了。我們知道藝術家都是多情的,但如何經營他們的婚戀,或許是一門更高的藝術吧,而在這方麵,有的藝術家就顯得比較單純了。作為極有魅力的男人,葉淺予無疑是極為女人緣的,他一生中的四個女人,他努力地想讀懂她們,所以直到晚年,在他的《細敘滄桑記流年》中,他努力地想探討婚姻的辯證法。

但婚姻真有辯證法嗎?或許是有的,但是愛情是沒有辯證法可言的,如果有,那也基本就是事後諸葛亮,也隻有經曆了滄桑,才能摸到一點點門道。

藝術不也是這樣嗎?

假如你是一陣過路的西風

我是西風中飄零的落葉

你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了

寂寞的路上隻留下落葉寂寞的歎息

之江情侶柴米夫妻

大約是1981年的夏天,我第一次走進之江大學,當時叫浙大三分部,說得誇張一點,看到三分部的那些房子,當時好像身在異國他鄉。雖然此前和此後我無數次路過這一地方,因為山腳下的公交車站,是我上下班必經之路,但惟1981年的夏天,一位齊齊哈爾的詩歌愛好者來到這裏,我山上去跟他聊天,當時還在學生宿舍住了一夜,好像正是放暑假時期。

此山叫作秦望山,就在錢塘江邊,跟著名的六和塔隻相距一站路,而再望西一站就是著名的九溪十八澗。那麼一個好地方,座落著這麼一所好的大學。當時印象極深的是校園裏那些極漂亮的房子,特別是那紅牆的教堂和鍾樓,夏夜散步時有一種極清涼清淨的感覺,很像世外桃園。

早一些年,杭州的媒體曾經列出杭州最適宜談情說愛之十佳場所,之江大學的舊址,就是十大之一。後來著名作家、杭州人高陽也讀過之江大學,但那時已民抗戰時期,該校已遷往上海,後來又遷往貴州雲南等。這真的是很有名氣和骨氣的一所大學。現在,它仍屬浙江大學之江校區。之江,錢塘江的別稱,因為錢塘江呈之字型。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是一所美國的教會學校,建於1914年,目前這之江大學舊址還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當年列強侵入中國時,都要求中國割地陪款等,惟美國沒有要求拿現金,而是用所謂“庚子陪款”的錢來把晚清時期的一些學子送出去留學,這一影響力真是深遠啊,可惜現在很少有人說一段的曆史,而教會學校在中國的影響力,也很少有人好好評價過。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當我坐公交車路過浙大三分部時,我見不少教授在這一站上上下下,他們中不少還是國寶級人物呢。當年一代詞宗夏承燾就是之江大學之江詩社的社長,而他的高足之一,就是因譯莎士比亞而蜚聲中國文壇的朱生豪。

這一“當時”,差不多要八十年前的1929年了。當時嘉興人朱生豪已經是之江有名的才子,詩文俱佳,中英文俱佳,他的老師夏承燾曾如此誇獎這個學生,說“朱的才智,在古人中隻有東坡一人。”

所以當1932年,江蘇常熟人宋清如來讀一年級時,人家就向她介紹朱生豪了,這很有點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味道。在大學裏,學子們在不同時期可以不同方式出名。比如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詩寫得好你是詩社一員,那就很能吸引女生;再就是舞跳得好、吉它彈得好,會唱搖滾;接下去是演話劇;然後是踢足球或打籃球……每個時期總有吸引女生注意力的撒手鐧,而在朱生豪讀大學的時期,詩歌也是男生和女生之間的一種聯係紐帶,是酵母是粘合劑,特別是對於宋清如。

因為宋清如的詩文也不錯,所以他才會看中朱生豪的才氣。早年家裏已經為她訂下了一門親事,她後來要求母親退親,要求用做嫁妝的錢來讀書,好在母親開明,遂培養出了一個名女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母親開通開明的不在不數,比如說丁玲的母親也是極開明之人,生了丁玲之後也還去上學讀書,這對丁玲以後的成長道路也是很有影響的。宋清如後來說,她對婚姻有三個不——第一不嫁當官的;第二不找寫小說的;第三不找常熟人。

第一似乎還好理解,當時有不少女大學生是看不起當官的,這跟今天的公務員熱恰成對比,且是鮮明之對比;第二呢可能是小說看多了,覺得小說家有點可怕;第三宋小姐當時看到的常熟男人以公子哥兒居多。

其實宋清如在今天要算是張家港人氏了,因為行政區劃的調整。

三十年代初,像宋清如這樣的女大學生當然是奇貨可居的,但是她潛意識裏是有點怕結婚的,因為結婚是愛情的墳墓。但是在之江大學,她遇到了學哥朱生豪,雖然他們年齡相同,但宋清如大一時,朱生豪已經大四了。宋清如參加了之江詩社,規定要交一首詩,宋應酬一下交了一首打油詩給朱,朱看了看不予評論,卻把自己寫的詩給宋清如看。

這一細節很有意思。朱生豪不評宋詩,大概是因為宋的這一首詩不怎麼樣,而奉上自己的詩,這就是很有想法的行動,這跟借書一樣,一來二去交往就會多了,而且由此也看出,在宋學妹麵前,朱學哥對自己的詩頗有自信。